“谢谢姐。”
“不用谢。”康佳星双手托腮,手肘撑在柜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小程你家里就四口人啊?”
“对。”
“从小就在榕城长大的?”
“嗯,土生土长的。”
“大学是在哪啊?”
“F大。”
“哟,”康佳星眼睛一亮,身子往前倾了倾,“那成绩很不错啊。”
程英谦虚地笑了笑:“还好。”
“你有对象没有?”
“……没有。”
“那就好。”
木质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康喜月站在楼梯拐角。
他抿着嘴看向程英:“上、来吧。”
程英愣了一下,随后走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踏上炸鸡店的二楼,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二楼统共就三个房间,一个贴着贴画的卫生间,一扇虚掩的房门,应该是属于康喜月姐姐姐夫的卧室。康喜月则停在最后一扇紧闭的门前,将一把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门开了,康喜月侧身让出路。
房间在程英眼前缓缓展开,这是一个狭小而简素的空间。
单人床贴着墙角,铺着黑色床单,被褥叠得方正。床边是一张窄长的书桌,桌面空荡,只摆着一盏台灯关、一个素描本和一杯水。
书架是铁质的,挤在门后与衣柜的缝隙间。最上层整齐码着专业书籍,下面一层却突兀地摆着几本《火星超人》漫画。
墙面有些斑驳,部分墙皮剥落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撕下过什么。
尽管康喜月明显收拾过房间,床头柜上没有灰尘,垃圾桶套着新塑料袋,但这个空间却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洁净,显得毫无生气。
明明窗户紧闭,程英却感觉有穿堂风钻进他的衣领。
身后传来门锁咬合的声响,他转身时,康喜月的手正按在门把手上,他恰好撞进对方的视线里。
“睡、吧。”
程英愣了一下, 明明口吃的人不是自己,此刻却莫名结巴起来:“睡……睡什么?”
康喜月神色如常:“你不是、困了吗?”
程英确实困了,但对方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又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
“不睡、吗?”康喜月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又问道。
“那你呢?”话一出口程英就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偷瞄了一眼角落里那张狭窄的单人床, 最多不过一米二宽, 两个成年男人躺上去恐怕要要紧抱着才不会掉下来。更何况, 即便是一米八的大床,他和康喜月也不可能睡一张床上。
他问这个干什么?
好在康喜月也并没有要和他一起睡的意思,已经径直走向书桌,从堆满书籍的架子上抽出一本《火星超人》漫画。
“我看、会儿书。”康喜月说。
房间的主灯被熄灭,只剩桌上一盏台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程英在原地站了会儿, 注视着那个埋头阅读的背影,寂静中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声响。
他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床垫比想象中要硬。他解开外套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注意到脱外套时,翻书声停顿了片刻, 直到他完全躺下才重新响起。
他轻手轻脚地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康喜月的被子上有一股淡淡的沐浴露味,他觉得有些熟悉, 想了一下才记起, 昨晚他也闻到过这个味道,就在康喜月本人身上。
他盯着天花板, 没有立刻入睡。
放在半个月前,他绝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躺在康喜月的床上,盖着对方的被子,甚至呼吸间都是对方身上的味道。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康喜月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程英侧过头, 借着台灯微弱的光,能看到那人低头阅读时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康喜月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明明没有回头,却突然开口:“睡、不着?”
程英被抓了正着,有些尴尬:“嗯。”
“枕头、有平板,密码、四个8。”
程英掀开枕头,果然发现一个平板电脑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的瞬间,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输了密码后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滑动,他最终点进了一个视频软件。康喜月的账号下存着几部电影,他随手点开一部。
画面跳转的瞬间,一阵刺耳的音效突然炸响。程英猛地往后一仰,屏幕上鲜血四溅,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正举着电锯疯狂挥舞。
程英被吓了一跳,他退出影片,点开其他几部。
剩下的每部电影开场都如出一辙,阴森的配乐,扭曲的五官,喷溅的鲜血。最后一部甚至直接跳出一个惨白的鬼脸,吓得他差点把平板甩出去。
“啪”的一声,他用力合上平板。
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他仰面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一开始他还想东想西的,想自己送外卖的效率什么时候能提高,想这房间总感觉哪里有点怪怪的,想康喜月怎么喜欢看这种电影,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彻底失去意识。
程英做了一个梦。
梦里出现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圆溜溜的黑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
他蹲下身,笑着朝小狗伸出手指,小狗立刻欢快地扑进他怀里,前爪搭在他胸口,尾巴摇得像个小马达。他被逗得笑出声,揉了揉小狗软乎乎的耳朵。
突然,小狗凑上来,湿热的舌头在他唇上重重舔了一口。黏糊糊的口水糊了满嘴,程英“唔”了一声,皱着眉把小狗放回地上。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梦里的画面突然切换,他站在一片浓稠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
先是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爬上来,冻得他牙齿发颤,转眼又像被扔进蒸笼,燥热从每个毛孔里往外冒。
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走,像蚂蚁啃噬,又像羽毛轻扫。他慌乱地检查全身,却找不到源头。
那种痒意渐渐变了质。从表皮渗进血肉,钻进骨髓,最后汇聚在一处,烧起一把无名火。
他难耐地蜷缩起来,膝盖抵住发烫的源头,隐隐似乎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程英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却仿佛还能尝到梦里那种湿润的触感。
房间里依然昏暗,台灯的光晕在墙角投下一片摇曳的阴影。
一阵沙沙声传来,程英转头看去,康喜月依然保持着那个伏案的姿势,但现在不像是在看书,而是在写字。
梦里最后那声轻笑仿佛还在耳畔回荡,与现实中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
残留的燥热让程英不自觉地蜷了蜷身子,这个轻微的动作引得床板发出一声“吱呀”声。
落笔的声音突然停了。
康喜月转过头:“醒、了?”
程英立刻不动了:“嗯。”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怎么在康喜月房间做了那种梦。
灼热的触感、低哑的喘息,此刻全都化作羞耻感,烧得他耳根发烫。他恨不得立刻消失,或者干脆钻进地缝里。
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因此,他完全没注意到,康喜月的嗓音有些沙哑。
“睡、得怎、么样?”康喜月又问。
程英生怕对方察觉自己的异样,立刻绷紧脊背,声音故作平稳:“挺好的。”
可康喜月却站了起来。
程英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跳如擂鼓。他下意识攥紧了被子,后背渗出细密的汗,布料黏在皮肤上,又痒又难受。
康喜月在床边停下,微微俯身。
阴影笼罩下来,程英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
“流、汗了。”康喜月突然低声道。
“……可能是太热了。”
康喜月闻言,站直身体。他走向窗边,将玻璃窗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风钻进来,程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趁着康喜月站在窗边的功夫,他立刻从床上弹起来,掀开被子时带起一阵凉风。
他顾不上穿好鞋,直接就往外冲,嘴里含糊地丢下一句:“我上个厕所。”
卫生间的门被“砰”地关上。
程英撑着洗手台,大口喘着粗气。
他平时并不是那种欲望强烈的人,平时连自渎都极少有,更遑论在别人家里做那种梦,更诡异的是,那梦境真实得可怕,简直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他咬紧牙关,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洗完脸抬头看了一眼镜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嘴巴比平时要红一些。
几分钟后,那股燥热终于褪去。他深吸一口气,推门出去,走廊里静悄悄的。
他刚走到康喜月的房门口,脚下突然绊到了什么东西。
“哗啦!”
一个木箱被他踢翻,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程英吓了一跳,连忙蹲下去捡。
大多是些零碎杂物,几本旧书、几枚硬币、一个褪色的文具袋……指尖突然触到个软绵绵的东西。
那是个巴掌大的、既没有头发也没有衣物的白色人形布偶,布面上简略地缝着两个黑点作为眼睛,一道笔直的黑线代表嘴唇,嘴角上方还缝着一颗醒目的黑痣。
布偶被剪开了好几道口子,棉花从裂口处挤出来,像是被刻意破坏过。
程英多看了两眼,总觉得这颗痣有些眼熟,像在哪见过。
他盯了没多久,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将布偶夺走。
程英抬头,正对上康喜月低垂的目光。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把散落的东西一件件捡回箱子。
“……不好意思,我没看到箱子。”程英干巴巴地说道。
康喜月摇摇头,没吭声,只是把箱子重新摆回原位。那个诡异的布偶就这样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程英缓缓站起身来,那些画面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布偶身上大小不一的裂口,街道缝隙里被压得血肉模糊的老鼠,还有平板里缓存的血腥电影画面……
“你在、想什么?”康喜月突然出声。
程英猛地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对方的目光里,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
程英下意识想说“没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觉得我们算是朋友了,对吧?”
康喜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我的意思是,”程英放慢语速,“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处,或者心里不痛快了,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不知道康喜月经历过什么,内里似乎藏着些说不清的东西。但既然康喜月对他这么好,那他也要把这份情谊加倍还回去。
兄弟之间,不就是要肝胆相照吗?
康喜月闻言,喉头滚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最终什么也没说。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突然转身走到书桌前,片刻后又折返回来。
“给。”
程英看着康喜月递来的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没有迟疑地接过并翻开,在看清内容的瞬间愣住了。
纸上密密麻麻画着精细的路线图,覆盖了几个偏僻的送餐区。
有些连导航都会失灵的岔路,被康喜月用不同颜色的线条区分得明明白白。
红色代表死胡同,蓝色是抄近道的小路。连哪条巷子有恶犬蹲守、哪个路口没有监控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是......你刚才画的?”程英的声音有些干。
康喜月点头:“这样、方便、点。”
程英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怪不得他醒来后就看到康喜月一直在写什么东西。
笔记本突然有些烫手。
康喜月对他实在太好了。
为什么呢?
程英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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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起初,孩子以为那只是一个梦……
第116章
程英当晚回家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康喜月到底为什么对他那么好。说是因为同学,似乎也不太说得通,毕竟他和康喜月高中时完全算得上是陌生人。
他靠在床头,闭眼回想着高中时代的种种事迹。记忆像蒙了层雾, 隐约能看见康喜月的影子, 却怎么都抓不住具体的画面。
凌晨两点, 他忽然坐起身,拿起手机点开沉寂了小半年的高中□□班群。
高中班主任是个爱记录的人,群里整整齐齐排列着几十个相册,每次大大小小的活动他都会拍照记录并上传到相册里。
程英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忽然停在一个名为“高一元旦晚会”的相册上, 他总算有了点记忆。
高一那年元旦晚会他们班搞了个恶搞版《白雪公主》话剧,他被抽签分到王子角色,秦胜演猎人,而白雪公主……
程英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皱眉,白雪公主是让体育委员张强反串的。那家伙当时还没成年就已经窜到了一米八五, 下巴上的胡茬比黑板擦还糙。
最要命的是,为了制造噱头,文艺委员坚持要王子跟公主来个货真价实的吻。
那时候他和肖黎还不熟, 也没发掘自己的性取向, 但对着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实在下不去嘴。
某次排练时文艺委员要求先提前练一下吻戏环节,他提议换个人试试, 结果看了一圈,演七个小矮人之一的康喜月是唯一合适的人选,其他要么是女生,要么也是五大三粗的糙汉。秦胜更不用说了,他俩实在太熟, 更下不去嘴。
他凑过去问能不能试一下,康喜月没说话,就是点了点头。结果他刚弯下腰,离着还有老远呢,康喜月整个人就开始发抖。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了,康喜月不喜欢别人碰他。
那次尝试最终不了了之,后来大家都认为为个节目没必要这么较真,最后默契地选择了借位演出。
现在回想起来,程英发现记忆已经很模糊。他记得舞台上刺眼的灯光,记得台下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但跟康喜月的交流,除了那次试戏外,其余的一点也记不起来。
他重新点开相册,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照片里最显眼的永远是站在C位的白雪公主张强,再就是自己和演猎人的秦胜,几乎每张合影都站在最中间。
至于康喜月,程英把照片放大又缩小,终于在几张集体照的角落里找到了他,总是站在最边上,低着头,宽大的戏帽几乎要把整张脸都遮住。
“这也太边缘了吧……”程英小声嘀咕。
他试着把其中一张照片放大到极限,画面已经糊成了马赛克,只能勉强看出康喜月似乎正盯着地面发呆。
翻完整个相册,关于康喜月的线索少得可怜。
手机在手里转了几圈,他最终点开和秦胜的聊天框。
「要是有人明明以前跟你没什么交情,性格也不算热络,现在却莫名其妙对你挺好,你觉得是为什么?」
消息刚发出去,聊天框上方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秦胜秒回:「喜欢你。」
程英:「男的。」
秦胜:「喜欢你。」
程英:「直男。」
秦胜:「你怎么知道?」
程英:……
他还真不知道,但他觉得康喜月像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样子。
他就不该问秦胜,这家伙现在正在热恋期,什么事都能跟情情爱爱扯在一起。
算了,他一把将手机扔回床头柜上,索性不多想了。
多一个朋友总归是件好事。
为什么对他好,这不是朋友需要该纠结的事。
第二天送餐时,康喜月手绘的地图果然派上了大用场。程英按图骑行,送餐效率比前一天高了不少。
找到窍门后,他整个人都精神焕发,骑着电动车在街道间穿梭时,连寒风都觉得没那么刺骨了。
“姐。”送完了第六单,程英回到店里,一边摘手套一边跺着脚抖掉身上的寒气,“餐好了吗?”
“好了好了。”康佳星从保温箱里取出餐袋,“送这么快啊。”
“还行吧。”程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已经很厉害了,不过也别太拼,注意休息,只要不超时就行。”
“知道啦,我先走了。”程英接过餐袋,看了眼地址,是个叫“翠湖苑”的高档小区。
到了小区门口,程英才发现这里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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