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颂“嗯”了一声,爬起来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段怀英的睡衣,宽大的袖子晃荡着,裤腿比自己的长一截, 垂到脚面。
楚颂:“不会是你……”
段怀英:“是我换的。”
楚颂脑海里霎时劈了一个雷。
都是男的,都是男的,都是男的, 默念三遍就告诉自己, 没事。
可这个男的是自己前男友啊喂!!!
不是, 这种情况, 你们大少爷不都应该说是管家换的吗?!
不讲武德!连个管家都没有,什么破大少爷!
他红着脸跑去洗漱,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眉梢都带着点羞意,楚颂自己并未察觉。
早餐是清淡的白粥和小菜, 段怀英坐在对面,一边给他剥鸡蛋,一边说:“等下去墓地,穿厚点,早上风大,让你爸看见,又要说我没照顾好你。”
“我爸!?”楚颂喝着粥,想起什么,“他,他也会来吗?”
“嗯,”段怀英把剥好的鸡蛋放在他碗里,“他早上发消息说,已经在准备你妈爱吃的糕点了。”
楚颂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喝粥,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你跟他说的?”
你以前不是这么多嘴的人啊!
段怀英回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不高兴的话我发消息让他别来了。”
“哎!”楚颂拽住他去拿手机的手:“说都说了,显得言而无信似的。”
两人收拾好出门时,金瀚海的车已经停在别墅区大门口了。
他穿着件深灰色的风衣,手里提着个食盒,看到楚颂,眼神瞬间柔和下来:“颂颂,你们出来了。”
“嗯。”楚颂点了点头,态度比上次见面更自然了些。
墓园在城郊山上,车子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达,金瀚海的车在前面,他并非第一次来。
墓碑前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显然是金瀚海安排人,又或是自己来打理过的。
楚颂的妈妈笑得温柔,是楚颂熟悉的样子。
“妈,我来看你了呀。”
楚颂蹲下身,把带来的花束放在墓碑前,声音带着点哽咽,“我,我见到我爸了,他挺好的,对我挺好的,也没有忘了你,还在家里种了你喜欢的桂花。”
金瀚海站在旁边,打开食盒,把桂花糕整齐地摆在墓前,眼眶泛红:“红月啊,对不起啊,这么多年了,我实在是没有尽到为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咱们颂颂,不会再让他受委屈了。”
段怀英没说话,只是站在楚颂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地支持他——
阿姨,我是段怀英,如你所见,我很爱他,此生都会爱他,任何人都可能离开,但我不会。
山林的风带着凉意,吹起楚颂的头发,他却没感觉到冷。
妈妈一定看到了,看到他现在有人疼,有人爱,看到这个迟来的爸爸,也终于回到了他身边。
停留了约莫半个多小时,三人准备离开。
下山时,金瀚海问楚颂能不能坐自己的车回去。
“行。”楚颂的态度松动,让金瀚海喜出望外。
段怀英:“那我先前面走。”
车子行驶,金瀚海对楚颂说:“颂颂,爸爸给你准备了样东西,放在公司了,最近拿给你。”
“什么东西?”楚颂好奇地问。
“你妈妈以前用的画笔,她去世后我一直没找到,前阵子才从我很久之前的旧物里翻出来的。”金瀚海的语气带着点期待,“我找人修好了,你或许能用得上。”
楚颂愣了愣,他从没见过妈妈的画笔。妈妈去世后,家里的东西大多都没了,只剩下一些照片和旧相册。
“好,不用带给我,方便的话,我想下午去拿。”楚颂点了点头,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回到市区,金瀚海还有工作要处理,两人在路口分了手。
段怀英先送楚颂回家,路上问他:“下午我陪你去?还是接你?”
“不用啦,我自己去就行。”楚颂笑了笑,“你不是还要去公司吗?我拿了东西就回来。”
段怀英拗不过他,只能叮嘱:“有事给我打电话,别自己遇到什么事逞强。”
“知道啦段管家。”楚颂笑着推他,“先忙吧你。”
下午,楚颂按照金瀚海给的地址,来到了金氏集团总部大厦。
这座位于市中心的摩天大楼高耸入云,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门口的安保穿着笔挺的制服,看起来十分严肃。
楚颂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这不仅是去拿妈妈的东西,也是他第一次主动接近这位父亲。
“您好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公司大厅的安保拦住他,语气冷硬,相当程式化。
“您好,我想找一下金瀚海先生,他让我来拿样东西。”
楚颂的声音不大,不太适应这种严肃的场合。
“我们总裁?”
“请问您有预约凭证吗?或者金总发给您的信息?”
安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穿着休闲装,背的包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牌子,不像来谈生意的,倒像个年轻的大学生。
搞不好是拉投资或者推销的吧?
瞬间语气里多了点轻视,“没有的话,是不能进去的。”
楚颂愣了愣:“嗯……可金总的确说让我直接来就可以……”
“这是规定。”
安保语气坚决,“不出意外,我们总裁现在在忙,不方便打扰,您还是拿到预约再来吧。”
周围路过的员工纷纷看过来,楚颂耐着性子解释:“我真的是金总让来的,我叫楚颂,要么您问一下前台有没有收到过通知?”
“楚先生是吗?”
一个踩着高跟妆容精致的女人走过来:“抱歉,我没有收到金总助理的通知,如果没有预约,请回吧,不要影响我们正常工作。”
楚颂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想到会这么麻烦。
拿出手机想给金瀚海打电话,却发现这里用内部网络,信号似乎被屏蔽了,根本打不出去。
“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楚颂回头,看到金瀚海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显然是刚开完会,还穿着西装,此时身后跟着一行人,像是刚送走重要合作方。
看到楚颂被拦在门口,金瀚海脸色沉了下来:“谁让你们拦着他的?”
什么情况,真的认识啊?安保和前台主管一惊,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普通的年轻人居然真的认识金总,他们好像……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了?
“金总,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他是您的客人……”前台主管的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解释。
“客人?什么客人,他是我儿子!”
金瀚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后他来,直接放行。”
“是、是!了解!”安保和前台主管连忙点头,额头都渗出了汗。
周围路过的员工也都吃了一惊,窃窃私语起来——原来这位就是集团内很多人都知道的金总失散多年的儿子?这就找到了?
这俩人也是踢到钉板了。
楚颂也愣了愣,没想到金瀚海会这么直接地介绍他的身份。
“颂颂,跟我上来。”
金瀚海的语气对上楚颂马上和缓下来,随即扫视几名员工:“即便是一般来访者,这就是你们对待的态度?总助,去找HR,让约谈一下这两个人。”
即便不开除,处罚也是难免的。
楚颂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电梯。
电梯里,金瀚海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歉意:“抱歉颂颂,是我没交代,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楚颂笑了笑,“他们也是不清楚情况。”
金氏集团的顶层办公室很大,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象。金瀚海从书柜里拿出一个木盒,递给楚颂:“打开看看。”
楚颂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精致的狼毫笔,笔杆是紫檀木的,上面刻着细密的花纹,虽然有些年头了,却修整得很好。
“这是你妈妈年轻时最喜欢的一支笔,她说用它画的画,特别有灵气。”金瀚海的声音带着点怀念,“我找人换了新的笔毫,你试试,看还能不能用。”
楚颂拿起画笔,指尖轻轻拂过笔杆,仿佛能感受到妈妈的温度。他眼眶有点红,抬头对金瀚海说:“谢谢爸。”
“你叫我了?!”金瀚海热泪盈眶,又慌张地抹了抹眼泪,“傻孩子,跟爸爸客气什么。”
金瀚海笑了笑,给了他一个拥抱,这个拥抱很轻,却带着浓浓的父爱:“以后想来公司玩,随时来,没人敢拦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爸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我看谁敢说个不字儿!”
楚颂点了点头,把画笔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
离开金氏集团时,前台主管和安保都恭敬地站在门口,向他鞠躬问好。
楚颂没在意这些,只是抱着那个木盒,心里暖暖的。他拿出手机,给段怀英发了条消息:【拿到画笔了,妈妈的笔,很好看。】
段怀英很快回复:【好,等回来给我看看。】
楚颂笑了笑,拦了辆车往家走。
“谢谢师傅,我到了,车费等下线上付给您!”
下车,午后阳光洒在他身上,风吹在树叶上,吹在路边的招牌上,吹在他脸上 。
楚颂突然觉得,原来重新有家人,并且被家人重视的感觉,是这么好。
他不再会是那个羡慕别人有爸爸开家长会,有爸爸带着去游乐场的小孩了,他再次有了爱他的家人,有了会为他撑腰的父亲。
走到小区门口时,楚颂看到段怀英居然站在楼下等他。他穿着件黑色外套,身姿挺拔,看到楚颂,眼睛亮了起来,快步迎上来:“回来了?”
“嗯。”楚颂举起手里的盒子,笑得眉眼弯弯,“你看,我妈的画笔,我拿回来了。”
段怀英接过盒子:“能打开吗。”
“当然。”
段怀英小心翼翼地打开,看到那支紫檀木画笔,眼底满是温柔:“好看。”
“段怀英,”楚颂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好像……有点喜欢这个爸爸了。”
楚颂知道,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和金瀚海之间陌生了那么多年,还有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但他愿意,愿意试试,愿意慢慢接纳这份迟来的父爱。
他似乎明白了,家人的意义,不只是看相处了多久,而是看彼此是否真心相待。
而现在,他有了两个真心待他的人。
爸爸和……段怀英。
他应该,可以相信他们对自己的心。
回到家,段怀英把画笔放在楚颂的画架上,那么多的笔,唯独那一支看起来扎眼。
“有了。“
楚颂看着那支笔,拿起数位板,开始画一幅新的画——画里有三个人,他,金瀚海和段怀英。
三人站在一棵巨大的开满了花的桂花树下,笑得十分开心,像极了他今天在墓前想象的样子。
段怀英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他画画,偶尔递过一杯温水,或者帮他理理凌乱的头发,在发顶绑一个小揪揪。
段怀英指着画面空白的地方:“颂颂,这里,还少个人。”
楚颂看着他:“你是说……说我妈妈。”
楚颂不再言语,只顾着动笔画,这大概就是他憧憬中的一家人。
画着画着,楚颂突然转过头,看着段怀英的眼睛,在他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段怀英愣了愣:“怎么了。”这么突然。
楚颂:“没事……就是看你长得怪好看的。”
随即低笑出声,段怀英看他笑,也跟着微笑。
他伸手把楚颂抱进怀里,深深吻了下去。
这个吻带着爱意,带着画里桂花的香,更带着彼此的温度和在意。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的幸福的额度是有限的,那么段怀英愿意,把自己仅有的都给楚颂,毫无保留。
楚颂正趴在地毯上画最近的画稿, 手机铃声开始震动,上面大大的“阿鱼”两个字。
这时间怎么想起给他打电话,他今天不是应该挺忙的吗。
他接起时,听筒里传来沈虞炸毛般的吼声:“楚颂!阿颂!颂宝!救命!江湖救急!”
“怎么了?”
楚颂手里的笔还在画纸上涂涂画画, 手上还有颜料, 于是歪头夹着手机打电话, “火急火燎的, 你设计稿又被你工作室的附近哪只野猫给撕了?”
上次连夜去帮他补, 一晚上画完楚颂觉得自己已经能成为半个服装设计师了。
这活儿好像有点儿审美的,也没那么难干。
“比这严重多了好吗!”
沈虞的声音里面杂糅着疲惫焦急和无力感:“你别提了, 我下季度特别款的那个模特,就是身高一米七五、走可爱风的那个,记得吗,上次我还给你发过照片儿。”
楚颂:“这是重点吗,我记得啊,所以呢?”
沈虞:“突然一下就发烧到40度,被救护车拉走了!离秀开始就剩两个小时, 让我临时去哪找替补?”
楚颂愣住了:“啥可爱风啊?你不是一直走高冷国际范儿的路线吗?”
“懂啥,这不是想证明我的设计不挑人嘛!”沈虞气急败坏,“高个子能穿, 小个子也能穿出味道!那个模特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气质跟衣服百分百契合, 现在人没了, 我的理念怎么落地啊!”
楚颂停下笔,想了想:“你别急啊,你人脉那么广,再打电话问问其他模特行不行?”
“问了!干这行的大多数都太高了!要么就是风格不对!”沈虞的声音带着点绝望, “颂啊,我知道这很离谱,但……你能不能来救救场!”
“我?”楚颂差点把笔扔出去,你还知道离谱呢,“你跟我闹着玩儿呢,我救场?我吗?我没走过秀啊,而且我也不是模特!”
沈虞:“你可以的!你上次不是还帮我画设计稿了?没啥事儿是你不能干的!”
楚颂:“那能一样吗,画画好歹算是我半个专业了,走秀我是这辈子都没碰过,你不怕我上去给你丢人啊,我敢走你还真敢用啊?”
沈虞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真诚,“这次我是真没招儿了,你身高,跟那个模特差不多,而且你长得好看啊,脸还小,穿我那套粉白相间的背带裤肯定好看!就当帮我个忙,算我欠你十个蛋糕,最大的那种行吧?!”
十个这么多的啊?
楚颂的心动了动。
作为一个好奇宝宝,他确实挺好奇T台秀后台是什么样子的,而且沈虞的设计理念他很认同——衣服本就该服务于人,而不是反过来被身材绑架。
“……那就,我试试?”楚颂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
“太好了!”沈虞在那头欢呼,“我把地址发你,赶紧过来!化妆师和造型师都等着呢!”
挂了电话,楚颂看着又只花了一半的画稿,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外套就往外跑。
段怀英今天在开跨国会议,他发了条消息说去帮朋友救场,对方也不知在忙没有,很快回复了一条语音:“最近那边在举办活动,注意安全,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时间方便的情况下我去接你,不然就找司机过去。”
楚颂:“好了,知道啦!”
段怀英明明刚才还盯着上个季度的财报眉头深锁,这会儿就捏着手机轻笑,看得在旁边的万宁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谈恋爱的人都这样?
还是就他们老板这样啊。
段怀英笑不是为别的,而是现在楚颂自己都没发现,他去哪里都会告诉自己,这种情况代表着他对自己的信任度越来越高。
好现象。
沈虞的秀场设在市中心的艺术中心,后台可没有前台看到的一片光鲜,混乱得就像是早市——
化妆师在给一群模特补妆,造型师拿着别针衣服,助理们抱着一堆饰品跑来跑去,空气中弥漫着发胶、各类护肤品、彩妆和香水的味道。
混在一起相当呛人。
“阿颂!这边!快!”
沈虞穿着件沾满亮片的金色卫衣,相当浮夸,头发乱糟糟的,看到楚颂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把把他拉到化妆镜前,“快!刘儿,给我把楚颂拾掇得可爱点!要那种看着就想要捏他脸的!”
化妆师小刘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拿着打湿的粉扑就往楚颂脸上招呼:“楚先生别紧张,你底子好,随便画画就好看。”
楚颂觉得沈虞作为主设计师现在这个样子,是他比较应该被拾掇一下吧?不然等下就这样出去见人?
还没等开口,几大泵的粉底液就被涂在了楚颂脸上,楚颂觉得自己被糊得睁不开眼:“这一定要涂这么厚的粉底吗?”
化妆师:“T台妆和咱们平时的妆容是不一样的,尤其这一套,要凸显的是那种瓷白娃娃的风格,你已经很白了,但是我们还是要用最白色号的粉底,在脸上还会成膜,有点难受,要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