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物砸落到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但来袭者并不打算就此作罢。那头大虎踉跄着站了起来,重新面对向江封。它龇出一口尖利牙齿,虎视眈眈,那一双猩红的眼睛,与哨兵如出一辙。
江封面上的表情沉了下来。三秒钟的思忖之后,他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宛如战争号角吹响,大虎咆哮着再次朝江封扑来。
而一声尖利鹰唳同时响起。一只翼展超过三米的金雕出现在半空,它的鸟喙锐利,羽毛棱角分明似令牌,根根鲜明得漂亮。
那只金雕啼鸣一声,朝大虎俯冲下来,钩子似的尖爪险险擦过黄褐条纹的皮毛,与此同时,方才消散于空中的精神触角重新聚拢成网,将大虎严严实实地包裹。大虎不甘地挣扎,却是越挣越紧,最后被困在了原地。
金雕自空中盘旋一圈,继而落在了江封肩侧。
待尘埃落定,江封迈开步子走向那只大虎。他伸出手来,状似爱抚似地摸了摸它的头顶,继而顺着颈部滑下,以手成爪,牢牢扣住它的喉部。
“带我找到他。”江封道。
他说的是唐珩在精神图景中的实体,想要将唐珩唤醒,只有这一种办法。
大虎瞳仁敛作一线,抗拒地吼了一声。
“不愿意吗?没有关系。”
江封移开了落在大虎身上的视线,然后单膝跪地,另一只手平按向千疮百孔的地面。
下一秒,白光暴涨,无数精神触角自江封手下溢出,闪电般地向八方蔓延而去。那贯穿地面的精神触角不像是之前余惜那种攀援依附的藤蔓的模样,而更像是钢筋铁骨,牢牢支撑起了整个摇摇欲坠的世界。
找到了。
精神力的消耗让江封的呼吸不由地重了几分,但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困扰。
半响之后,江封站起了身,看向林间悄然出现的一条不起眼的小道。
找到了。
道路尽头是一株几十米高的大榕树,数以百计的气根自枝干上垂下,独木成林,而在那些粗粗细细的根条的间隙中,藏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江封认得,这就是唐珩的实体。
相较于现实中饱含力量的结实身躯,哨兵此时的模样甚至有些瘦削,带着明显属于少年的纤细,却并不显得羸弱。他全身赤|裸,蜷缩着身子环臂抱住双腿,满脸痛苦地皱着眉,就这么陷于那株榕树的保护之中。
江封扫了一眼后便移开了目光。他被叶片上的晶亮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属于唐珩的记忆。满载着记忆的小气泡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粼粼的光,无所依地漂浮在半空中,似有若无地围绕着榕树。
江封没有犹豫,直接伸手就要触碰向那些气泡,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地又开始了一阵剧烈地震颤。
江封被晃得脚下一个踉跄,那些小气泡亦受惊似地往树叶背面躲去。树中的少年难受的皱起了眉,神色间的不安更加重了几分。密林之后,属于大虎的咆哮声也随之响起。
见状,江封再度伸出了手,却是换了个方向。修长有力的手指按向树木粗壮的枝干,耀眼的白光在刹那间以他为中心爆发,继而注入树木之中,融入了每一处细枝末节。
控制住了。
片刻之后,白光散去,江封重新望向那些记忆气泡,却瞥见少年时期的唐珩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笔直地望向自己的位置。
江封猝不及防地迎上这道目光,像是被烫伤般地一滞。
那双眸子不再是他任何一次见到唐珩的时候的模样,全然没有那让人恶心与戒备的血色。那双眼是黑亮的,有神采的,灼灼似有星光蕴含其中。
精神图景中的景象与现实重叠,一时间,江封竟分辨不出二者的区别。
他望向那双眸子,看着其中自己的倒影,竟是被蛊惑一般地向前迎去。
哨兵与向导的呼吸在缓慢的靠近中逐渐交织,二者的信息素也融在了一处。
如若此时有旁人在场,一定会惊异于这二人的契合程度。
终于,哨兵因为不满意被钳制的挣扎,他稍稍地抬起了头。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以至于这无意的动作更像是主动的献吻,平添了一丝旖旎的撩拨。
在双唇轻擦而过的那一瞬间,江封的眸色倏地暗了几分。他卡在唐珩下巴处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几番反复之后,他忽地手上加大了力道,迫使哨兵抬起头来。没有迟疑的,江封低下头去,含住了那瓣迎上来的唇,继而探舌抵开了哨兵的牙关,长驱直入。
他尝到了铁锈的味道,是唐珩刚才咬破自己肩膀时,自己的血。
“唔!”
唐珩吃痛地哼出声来,为那轻微的窒息感。他下意识挣扎起来。
江封单手按住唐珩胡乱抓弄的手,以绝对不容拒绝的姿态吻得更深,狭小的封闭空间内蒸笼出一片暧昧。
渐渐的,哨兵的抵抗变了味,他攀附向江封的臂膀,将人压向自己,猩红的眼中又笼上一层更深的欲|求。
江封感到肩膀上的伤口又一次传来疼痛,是哨兵动作间按在了伤口上。
这短暂的分神让江封蓦地冷静下来。他轻喘着气,看着身下面色潮红的哨兵,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竟然因为信息素的诱导,想要与哨兵媾和!
紧接着,江封又察觉到了一件更为糟心的事情——由于情绪的剧烈波动和二人的高度契合,一个暂时性的精神连结已经在未被发现时悄然结下了。
宛如回到了母亲腹中,周身漾着一股被羊水浸泡般的暖意,安逸得唐珩几乎喟叹出声。
他悠悠地睁开了眼,感觉全身上下泛着一股酸软,并不是那种让人难受的乏力,更像是通宵之后睡足了懒觉的慵懒。
而之前那股经久不散的疼痛彻底消失了。
真特么的不容易,果然还是命运之神眷顾啊。
唐珩长舒了一口气,刚想要舒服地伸一个拦腰,却猛地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狭□□仄空间中。
唐珩眼中神色陡然凌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就要攻向那人,却在看清楚他的面貌时生生停住了攻势。
“是你?!”
唐珩记得他,是之前在禁闭所那个逼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的向导。
想到那一幕,唐珩血液中的好斗因子又沸腾了起来,但在三秒的注视之后,他止住了自己冲上去立马和这个人打一架的念头。
江封注意到哨兵的视线,眉目间的冷色更重了几分。他径直打开飞行器的舱门,走了下去,“醒来了就跟上。”
唐珩却怔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仿佛烙在了视网膜上,唐珩脑海中现在只剩下一个念想:他怎么感觉这个向导的嘴巴红肿,像是被谁咬了?
江封无声地瞥了身后的哨兵一眼。
唐珩三步并两步地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揪着自己的领子颠了一颠,又扭了扭脖子臂膀,仍觉得浑身不对劲。身上原本轻薄熨帖的衣物仿佛顷刻间换了一种材质,粗糙得磨得皮肤发痒生疼。
唐珩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在刚分化成哨兵、还未掌握如何建立信息屏障时,就有过这样的经历,是对自己五感的控制能力还不够所导致的。
可他现在已经不是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了。
好在这种异样很快就淡了下去。唐珩没有注意到江封的注视。他以为这只是狂暴症的后遗症,便又整了整衣服,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对了,自己的狂暴症好了?
想到这里,唐珩不禁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向导。
他直觉应该和这个人有关。
江封察觉到唐珩的脚步慢了下来,却并没有探究原因的打算,只冷声道:“跟上。”
“嗤。跟老子摆什么范。”唐珩哂笑一声,将手往兜里一插,索性站在原地不动了。他扬了扬下巴,脸上的倨傲毫不遮掩,“你要带老子去哪里?”
江封回头看他,“要么跟我走,要么滚回禁闭室。”
唐珩将眼睛一瞪,“你凭什么命令老子?”
凭什么?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江封怒极反笑。他不再与唐珩多费口舌。托精神连结的福,现在控制这个哨兵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唐珩完全没料到对方会选择直接控制自己。
肢体失去控制的感觉别扭到极致,短暂的慌乱之后,唐珩破口大骂,“你特么……”
说话的权力被一并封缄。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地下车库,没有摄像头的安保设备看似简陋到了极致,却设有直接通向指定楼层的独立电梯。
在解开房门的生物锁之后,江封放开了对唐珩肢体的所有控制。
“呵,什么玩意儿。就会用这些卑鄙手段。”唐珩低啐了一声。他还想接着骂下去,江封却对此毫无反应,径直走进了房间。
唐珩顺理成章地跟了进去,在他身后没好气道:“你让老子跟过来干嘛?”
唐珩的话音刚落,室内的感应灯就随之亮起。这中照明光线这对常人而言恰到好处,但对于唐珩而言却是太亮了。
唐珩被这骤然亮起的灯光晃了眼,双眼几乎是立即蒙上了生理性泪水。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甚至不得不抬起一只手稍作遮挡。
唐珩低声骂了一句,不禁又去捕捉那个向导的反应。
但是已经走进客厅的那人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感觉自己像是被戏耍了一般,唐珩再次低骂一声,拔腿就要走,眼角却瞥见了向导的动作。
江封从角落中翻出了医药箱,大致的消毒之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焊□□样的东西——唐珩认得那玩意儿,是战场上处理紧急伤口用的治疗枪。
唐珩这才注意到江封肩侧衣服上的那一滩深红暗渍。
鬼使神差地,他停下了离开的脚步,转而走向江封。
治疗枪的扳机被按动,伴随着强烈的气流声与刺鼻的气味,药物覆上伤口。霎时间的剧烈疼痛逼出了江封一声闷哼,但伤口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愈合了,变作粉嫩的疤痕。
速疗药液的气味太难闻了,纵使隔着三米远的距离,唐珩仍不禁想要拼命调高嗅觉阈值来抵挡这股味道,但作用甚微,最终他不得不伸手捂住鼻子。
失去嗅觉控制只让唐珩分心了一小会儿,很快,他见到江封吃痛的反应,不由幸灾乐祸道:“被狗咬了?”
“嗯。”
“嗤。”
面对向导这无趣的回应,唐珩嘲讽地笑了一声,继而移开目光,打量起这间房子的装修来。
内部是简单的跃层,许是没有窗户的缘故,使得这整片甚至可以说得上空旷的空间反倒给人一种压抑与逼仄的感觉。色调是大片的黑白灰三色,除了基本的家具之外,根本看不见任何的装饰物。二楼的走廊灯是暗的,看不见更深处的结构了。
在暂时确定只有身后的大门这一个出口之后,唐珩给这间房子贴上了标签:简直像是样板房一样单调。
江封将医疗用具归置好之后,朝唐珩走了过来,坐在了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哨兵,我们谈谈。”
唐珩侧着眼打量向导的坐姿。
腰杆挺直,双膝微分,目视前方,明明是板正的坐姿,却并不显得僵硬,反倒隐隐透出一种压人的威慑。
如果不是肩侧衣服上的那一块污渍,看上去就像是在出席一场军事会议。唐珩想道。
“老子有名字,唐珩。”唐珩冲他挑了挑眉,“你呢,名字?”
“江封。”
“原来是你。”唐珩听说过,是常出现在塔内新闻上的一个名字,但也仅此而已了,“说吧,要和我谈什么?”
江封脸色微沉,“我救了你。”
唐珩不以为然,“哦,谢谢。然后呢?”
江封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在静默地注视了将近半分钟之后,才道:“我想帮你弄清楚狂暴症被诱发的原因。”
“呵,还能有什么原因。有人看老子不顺眼呗。”
“谁?”
唐珩哂笑一声,“老子也不知道。道上的仇家,巡逻警,或者,你?”
江封并没有被唐珩挑衅的话语激怒,有条不紊地接道:“昨天下午五点,市东区第三大道,你在做什么?”
被认定是得了“与变成废物没有区别的狂暴症”对唐珩本就是耻辱,更何况是以那样一种姿态、被巡逻警关进禁闭所。想到在那之后自己遭遇,唐珩就感觉有一股怒火烧得他头皮发麻。
唐珩咬牙切齿道:“关你屁事。”
他双手紧攥成拳,死死盯着眼前的向导,强压着那股愤怒。但突然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首席向导和禁闭所之间,应该没有义务联系吧?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而现在……又怎么会专程来帮自己?
想到这里,唐珩脸上的怒火慢慢地淡了。他轻笑了一声,眼神里带上几分玩味,“……不对,这件事情还真和你有关。”
唐珩没有错过这话落下时,向导脸上细微的变化。
果然有问题。
虽然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不妨诈他一诈。有这件事作把柄,这个向导应该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了。
确认了这一点,唐珩心里顿时如巨石落地,“哈,怎么,怕我说出去?”
江封微微弓起了腰,十指交握放在膝上。
他回看向唐珩,仍是游刃有余的姿态,似是完全不在意哨兵的挑衅,“圣所和禁闭所的人都在找你。你从禁闭所出逃,还杀了人,那边不会放过你。”
没有在对方脸上发现更明显的情绪波动,唐珩不免有些失落。
唐珩接着江封的话道:“放不放还不是你说了算?”
“不是我,是圣所。”江封摇了摇头,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笑意,像是在教导无知的孩童。
“你这里,”江封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有他们想要的信息。”
唐珩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确记得,在自己完全丧失意识之前见到的是圣所的人,这么说,之前来杀他的也是圣所的人?刺杀不成,所以换作自己亲自动手?
在此之前,唐珩确信自己与圣所没有任何纠葛,而最近唯一的变故……只能是和面前的这个向导有关了。
唐珩记起了江封刚才问他的那句话,“怎么,你要保我?”
“如果你答应接受催眠,忘掉那天你看到的。”江封回道。他静静地望向唐珩,等待答复。
唐珩陷入了沉默。
这种按着对方步调、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唐珩很不舒服。他现在很好奇,昨天的市东区第三大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这些人这么在意。
但他不能问,甚至不能表现出对此的一无所知。
半响后,唐珩反问道,“我怎么知道,在那之后你不会对我下手?”
江封狭了狭眸子,“我保证。”
“呵。”唐珩笑了一声,嘲讽道,“向导,你的保证在我这儿,屁都不是。”
“那你想要什么?”江封好整以暇道。
“让我离开。”
“我没有限制你的自由。”
唐珩烦了,不想再和他做任何话术上的纠缠。他迈开长腿走到江封的面前,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睨着这个向导,“别跟我扯这些弯弯绕绕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这件事是你闹出来的,你得给老子摆平!”
唐珩丝毫不掩饰身上的戾气,放肆地摆出威胁的模样。
下一秒,他听到面前的这个向导轻笑了一声。
不知怎么的,唐珩忽然就觉得心里“咯噔”一跳。
“哨兵,我想你可能理解错了一件事。”江封说着,抬起头来,直直地对上唐珩的眸子,“这场谈判的主动权在我,不在你。”
在那双眼的注视下,唐珩隐隐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逼着坐在原地、任人宰割的人。
这隐隐的威胁,竟是逼得唐珩精神图景里的量子兽也不安起来。
像是看到了什么,那只大虎突然开始奔跑,迅捷的身影在百废待兴的密林中穿梭,最后冲上了最高的山峰。
“吼——”
它对着高邈的天空站立,发出了最威不可犯的咆哮。那雄浑有力的虎啸在山谷中激荡,久久不散。
然而唐珩此时并没有去在意它到底看到了什么。他见江封悠悠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后撤了小半步,但一转念感觉不对,又站定了身子,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这个世界上,死人才是最完美的保密者。”江封将语速放得很慢,明明是笑着的,但眼里的温度却愈发地冷了。
江封接着道:“或者说,狂暴症的滋味你还想再尝一遍?”
唐珩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没有一点就爆的燃点,但很明显,现在是有的,就是“狂暴症”这三个字。
相似小说推荐
-
试情(七子华) 江陌·孤僻高冷玩游戏很菜攻
林笙是一个不温不火的游戏陪玩,游戏打得勉勉强强,主要是嘴甜声音好听,一口一个哥...
-
蓄谋已久(终晚夏) [近代现代] 《蓄谋已久》作者:终晚夏【完结】晋江VIP2025-11-07完结总书评数:3330 当前被收藏数:1997 营养液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