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江屿年含糊应着,仰头喝水,没看见身后的人盯着他侧颈时,骤然幽深的瞳孔。
晨光斜斜打进教室,落在江屿年微敞的领口,那片淡红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郝梦支着下巴,狐疑地往那瞟,“我说,你脖子上的印子……”
她拖长调子,笑得促狭,“该不是哪个小姑娘啃的吧?”
江屿年耳根一红,胡乱扯高领口,“昨晚热得脖子痒……自己挠的。”
他低着头,想到昨晚的春梦,有些底气不足。
“哦?”郝梦可不信,眼尖地瞥见他手腕淡淡的痕迹,“那手怎么也红了?也是你自己挠的?”
经她一说,江屿年才注意到手腕都是红的。
他天生体白,容易留痕,平时动作不大,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可自从江砚来了后,磕磕碰碰好像就变多了。刚开始没发现,那家伙看着安静,私底下也是个不安分的,总爱黏着他搞一些小动作,跟没长大似的。
“真是挠的。”江屿年把袖子往下拽了拽。
“我看啊,你不是手痒,是心痒。”郝梦一针见血:“你这是缺女朋友了!”
“正好,我认识个特别温柔的学妹,改天介绍你认识?”
课间人来人往,不乏脚步声走过,郝梦公然做起红娘,“说真的,人家昨天还跟我打听你呢,说在图书馆看你背书特认真……考虑考虑呗。”
江屿年没接这话,假装看书,红透的耳朵尖却出卖了他。
“你别老躲啊。”郝梦用笔敲了敲他的课桌,“你看你长得又帅,成绩又好,人又老实,不谈场恋爱多可惜?等以后工作了,哪还有这么单纯的感情?”
她说的没错,也不是没遇到过。表白墙隔三差五的捞人,也收过不少情书。可每次,都只能红着脸说“谢谢”,再一一婉拒。
不是他不考虑,只是学费生活费压着,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些闪闪发光的女孩。
心底的自卑是道迈不过去的坎。
“算了吧。”江屿年声音很轻,也很固执。
在这个可以肆意说爱的年纪,他始终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郝梦看他这样,大概明白了,不再勉强,“行吧,等你哪天开窍了,追你的小学妹难道还少?”
江屿年囫囵应着,开始收拾东西,下面还有节选修课,得赶紧过去。
“你还有课啊?”郝梦:“对了,晚上的讲座,你去吗?路学长也在哦。”
今晚的讲座是文学院主办的,邀请了省协知名作家萧琴担任主讲人,也就是路元白的母亲。江屿年犯了难,他很喜欢萧琴的作品,讲座更是眼巴巴盼了好久,可今晚还有家教,实在抽不开身。
郝梦叹气:“那只能我去了,看看能不能要到一个签名,可以的话也帮你要个。”
江屿年抿了抿唇,说他已经有了,这可把郝梦给羡慕坏了,追问怎么弄到的。他不能说,说了就是给学长添麻烦,他含糊两句,说下次还有送给她,随后背起书包赶紧溜了。
中午,江砚发来消息,想跟他一块吃饭。他捏着手机犹豫了会,同意了。晚上得去家教,回来估计都十点了,一天都见不着面,江砚又该多想了。
正值饭点,食堂人挤人。江屿年张望了下,远远看见江砚在三号窗口排队,正低着头,黑色衣领敞开一截,露出冷白的后颈。
江屿年先去占座,挑了张离窗口不远的桌子。刚坐下,两个扎马尾的女生从他桌边走过,排在江砚那队末尾。一个戳另一个胳膊。
“你看,就前面那个穿黑衣服的,”女生指了指江砚的方向,“新来的,坐我旁边。”
“是挺帅的,就是太白了,瞧着不是很健康。”同伴望了望,压低声音笑:"有偶像剧里忧郁王子那味了。"
“什么呀,人家天生的。”女生语气里藏不住的雀跃,“怎么样?你觉得我有机会吗?”
“难说。”同伴很直接,“这长相,桃花能少?估计早名草有主了。”
女生瞬间蔫了:“可他平时根本不和女生说话……”
“那就是不喜欢女的呗,你可长点心吧。”
“瞎说!”女生反驳,“除了他哥,也没见他和哪个男生走得近啊!”
“这么内向?不会是有自闭症吧?”同伴半开玩笑,见女生脸色难绷,识趣地改口,“那估计就是不好意思呗,这种纯情直男最好追了。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你主动点,还不是手到擒来?”
女生又燃起希望:“你真觉得我能行?”
“必须行!冲!”
女生的声音渐渐被嘈杂掩盖。江屿年听着听着,有点愣神。本以为江砚的性子,很难跟同学合得来,自然也可能把女生吓跑。可这么一看,又像是他多虑了。
说起来,他长成那样,身边怎么会少得了桃花?没有女生喜欢才不正常。而且他不像自己,什么都没有,等他恢复记忆回归原本的生活,就是货真价实的高富帅,对女朋友肯定也是极好的。
照郝梦的说法,这么好的条件不谈恋爱可惜了。
江屿年知道自己想远了,但他控制不住,脑子乱乱的。那天江砚带着委屈的声音又冒出来:哥有了女朋友,就不要我了。
这话应该反过来,要是江砚有了女朋友,大概就不会再这样黏着自己了吧?到时候,自己还真不一定能习惯。
江屿年故作深沉地叹口气,有种刚养熟的小狼崽转头将他抛弃的感jio。
心里那点莫名的闷堵还没散开,餐盘磕在桌面的轻响让他回了神。
江砚端着两份饭坐下,其中一盘堆着小山似的糖醋排骨,酱汁油亮亮地,渗进白米饭里。
“知道你爱吃,多打了些。”江砚把那盘排骨推到他面前。
甜腻的肉香钻进鼻子,刚才那点阴霾暂时落了下去。想起刚才那女生说他“内向”。其实不是的,江砚只是话少,但为了这点他爱吃的糖醋排骨,也会厚着脸皮去磨食堂阿姨。
他抬起头,看江砚安静吃饭的样子,有种无形的魅力。江屿年忽然有种想把刚才听到的告诉他冲动,但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在班里……还习惯吗?”
江砚:“还行。”
“同学呢?”江屿年声音小了点,“处得来吗?比如同桌什么的……”
“同桌?”江砚想起周述的嘴脸,皱了皱眉,“话太多,烦。”
嘴上说着烦,不见得有多烦,看样子相处甚密。
要跟江砚挑明他同桌的心意吗?万一搅乱了江砚的判断,或者真促成了……
大一开学就谈恋爱,也太操之过急,影响学业怎么办?
江屿年张了张嘴,话在喉咙里滚了一道,又咽回去。
他戳了戳那块油亮的排骨。
感情的事,旁人插什么手。
自由恋爱。
第13章 哥我怕
江屿年低头安静吃饭,动作斯文,耳朵尖微微透着粉。江砚筷子戳着米粒,眼神暗暗扫向周边。
“哎快看那边……”
“……真的好帅啊!侧脸绝了……”
“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细碎兴奋的女声隐约从斜对面飘来。
江砚眼皮冷冷地绷着,又若无其事地松开。
食堂闹哄哄的,江屿年毫无察觉,认真对付盘里的排骨,直到对面的人突然起身,才投去茫然一瞥。
“嗯?”
“桌上有油。”江砚端着餐盘,极其自然地挪到江屿年旁边,两人的手臂挨得紧紧的。
这个位置,他宽肩背长,正好挡住斜后方的视线,像堵墙,把江屿年严严实实圈在身侧。
江屿年往旁边稍稍缩了缩。
“啊啊啊这个也好帅……”
“诶?怎么坐一起啦?!”
“坐一起不是更好么嘿嘿嘿~~”
这回江屿年想不听见都难,悄悄红了脸,把头埋得很低,只露出一个柔软的发旋。
江砚看着他那个发旋,舌尖抵了抵上颚。空气里的叽叽喳喳一下被推得很远很远。
此刻,只有他圈住的这块地方,是安静的,只属于他。
江屿年放下筷子,突然想起什么,问江砚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一般情侣约会才会去电影院。
他哥这是想……
“哥想约我看电影?”江砚挑眉,摸了摸下巴。
江屿年点点头,抽空陪他看个电影省得他多想。
江砚嘴角微弯,“都听哥的,哥爱看的我也爱看。”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潦草。结果到了约定的时间,地点在自己家,用那老掉牙的旧电视,放他哥在街边地摊买的十块钱三张的碟片。
江砚盯着那几张花花绿绿的塑料片,嘴角抽了抽。
人生第一次约会……就这么敷衍。
关了灯,江砚紧挨着江屿年窝进沙发,身上搭着条薄毯,将两人牢牢裹住。沙发不算小,坐三个人绰绰有余,江砚却贴自己那么近,江屿年问:“你很冷吗?”
江砚眨了下眼,手臂悄然穿过他颈后,虚搭在沙发背上,“我有点害怕。”
片子是报亭小贩打包送的,江屿年随机挑了张,谁料一抽就抽中头彩,经典日式恐怖片——《咒怨》
片头的阴乐响起。江砚的膝盖贴了过来。江屿年无意识往旁边挪,毯子边边随即滑下去,又往回坐了点。
江屿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在伽椰子爬下楼梯的诡异一幕,渐渐屏住呼吸。
左肩突然一沉,随着耳边传来的呼吸颤了颤,又湿又热,“这房子格局和这里好像。”
“哪里像了……”江屿年不安地扫视周围,没注意他肩膀上那只不安分的手。
一点一点下滑,轻轻捏住江屿年的手腕,指腹一下一下碾过腕骨。
恐怖的音效时有时无,带起刺骨的寒意。江屿年绷紧一张小脸,蹙起秀气的眉头,嘴抿得紧紧的。
江砚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身子,勾了勾唇。明明怕得紧,还强装镇定,真可爱。
掀起眼皮扫了眼电视,二十年前的恐怖片,也就音效能唬唬人,放到现在未免太过老套。
还是看他哥的反应比较有趣。
“轰!”
阴森的声效突然尖锐起来,屏幕上窜出一张惨白的脸。江屿年吓得眼睛一闭,条件反射抓住旁边的手,攥得紧紧的。
江砚看他这反应,没忍住,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江屿年听见他笑,心里直发毛。哪有人看鬼片还能笑得出来?太渗人了吧……
他疑惑地抬头,只见江砚眉头紧紧皱着,嘴唇微微发抖,方才那声突兀的的笑仿佛是错觉。
江砚反手更用力地握紧他的手,小声说:“好吓人……”
果然是错觉。
都发抖了。
还有,他的手什么时候到这边来的?江屿年抽出自己被捏得有些疼的手,象征性地安抚一句,“都是假的,没什么好怕的。”
江砚睁眼看他,深邃的瞳孔带着一丝狐疑。江屿年心虚地避开,大着胆子继续看。
窗外传来野猫婴儿般的哭嚎,雪花屏闪过一道幽灵般的身影。
“哥,这屋里会不会也有……”江砚突然压低声音。
“说、说什么呢……这世上哪有什么鬼……”
江屿年嘴上反驳,眼睛却飞快瞥了眼墙角。
江砚盯着他发红的耳尖,眼带一丝促狭,不安分地勾了勾他的手指。
剧情越发诡异,江屿年不自觉贴紧了些。江砚顺势环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颈窝,鼻尖蹭着温热的皮肤。
“?”江屿年被他蹭地有些痒,不舒服地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又被对方攥着。
江砚被抓包也只是眨眨眼,手臂反而收得更紧,“有鬼。”
“嗯……别闹……”
江屿年声音含混,挣了挣没挣脱。
江砚干脆耍赖似的埋进了他胸前的毯子。安分了会,趁他转移注意,又开始蠢蠢欲动,隔着薄薄衣料,手掌在他腰间缓慢地摩挲。
一手就能圈住。
到了最高潮的部分,音效震得人耳膜发疼。江屿年下意识托住他的后背,下巴抵在他柔软的发顶,不敢睁眼。江砚似有所感,用脑袋蹭了蹭他下巴,像安抚受惊的动物。
“哥别怕。”江砚的声音从胸口传来,气息滚烫,“我保护你。”
“我没有……你先顾好自己吧。”江屿年嘟囔着,按在他后背的手却收得更紧。
“好,是我怕,”江砚埋在他颈窝里,嘴角却恶劣地勾起,“哥再抱紧点。”
进度条过半,直到片尾字幕滚动,江砚都“安分”地伏在他怀里,只偶尔露出一只眼睛,视线黏在江屿年紧绷的下颌线上。而江屿年全程硬撑,牙齿都在打颤。
幸好,只有这一张是恐怖片。
江屿年匀着气,推了推怀里的人,“好了。”
江砚在他颈肩深深吸了口气,贪恋那点暖意,手指留恋地掐了把细软的腰侧软肉,才仰起头,眼睛巴巴地问今晚能不能跟哥一块睡,看起来有点后遗症。
那不行。
江屿年没被他的可怜样蛊惑,狠了狠心起身回房。
江砚一反常态没纠缠,盯着他消失的背影,捏了捏残留着体温的指尖。
睡前,江屿年敲下足足有八百字的影评发在微博上,末了评论区添了句:【听力太好的人不建议观看】
微博刚发出,小红点亮起。IG已经成了他的铁杆粉丝,稍有动静就闻风而动。
【很吓人?老婆怕的话可以躲我怀里(拥抱)】
隔着网线,江屿年脸有点热。他又不是江砚,害怕了还往哥哥怀里钻。
他已经是二十岁的成年人了。
江屿年不想在女生面前露怯,避重就轻地回了句,没提自己被吓到的事。
关了手机,卧室陷入一片漆黑,窗子留了条缝通风,没有月光的夜晚,风漂浮进来,带着丝丝凉意。
江屿年闭着眼数绵羊,刚有点睡意,又被削弱几分。迷糊间,窗棂传来轻微的抖动声,声音不大。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没太在意。
响声停了。
过一会儿,“哐啷”一声抖地更厉害了!
风骤然变大,呼呼地灌进来,吹得窗帘狂舞,影子张牙舞爪地打在墙上。一股阴寒的气息悄悄贴上他露在表面的皮肤,凉飕飕的。
江屿年闭紧眼,忍不住打个寒颤。脑中不受控制地回放伽椰子扭曲爬行的画面。他缩进被子,只露鼻尖。
不会真被江砚说中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都是假的!
江屿年心里默念着。可那风声越来越凄厉,夹杂着一种……像是指甲刮过玻璃的摩擦声,断断续续,磨得人头皮发麻。
突然,一阵脚步声穿过风而过,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还,还是先把窗关了吧……
黑暗中,他摸到拖鞋,脚尖刚沾地,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废弃院落的一角。木板堆在月光下投出模糊的影子,像极了女鬼朝他咧着一张嘴。
江屿年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拍拍胸脯,蹑手蹑脚地蹭过去。
窗帘不断卷着,影子乱颤,稀微的光斑闪过,怪瘆人的。他扶着窗框,匆匆瞧了眼,外头乌漆嘛黑的除了“女鬼”什么也看不清。
“喵……”
野猫的叫声伴随一道灵敏的黑影一闪而过,江屿年松口气,原来是只猫。
窗外是个废弃小院落,堆着不少杂七杂八的木板,平时鲜少有人经过。有猫在那安家也不稀奇。
他定下心来,把窗拉得严严实实,将诡异的风隔绝在外。做完这些,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重新躺回床上,他把被子裹得只剩鼻尖在外,确保再无异常后,安心地闭上眼。
几秒后……
“哐!”
窗棂发出巨响,一阵妖风骤然涌进来!
江屿年猛然一震,颤颤巍巍地回头,顿时傻眼。
窗户竟然自己开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江屿年惊呆下巴,等反应过来后,已经哆哆嗦嗦爬出门,拖鞋都跑掉了一只,还不忘顺走自己的小枕头。
窗外,躲在木板后的人,慢悠悠地关掉电风扇,从旁边那扇窗翻了进去。
“叩叩……”
“阿砚……你睡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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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慢啊?”
门刚开条缝,江屿年就小猫一样灵活地钻了进去。他抓着江砚手臂,探头探脑往房里张望,特别是窗台,一边神经兮兮地打量,一边问江砚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有。”
江屿年抬头,“你也听见了?”
“有只小野猫,”江砚神色平静,“夜里老爱叫。”
“……不是这个。”
看来江砚没发现不对劲,不然以他怕鬼的程度,早该慌了。
江砚的声音带些不以为意的慵懒,“这么晚过来,就为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