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微颤的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平安如意四字。
它的全名是坠铃鎏金玉麒麟长命锁,明瑾的那块,几乎与他一模一样。
晏祁最常见到它的时候,是春夏季节,少年只穿着一件鸳鸯肚兜,露出藕白的纤瘦胳膊和腿脚,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躺椅或是院中的凉席上,手里捏着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
念远心如烧,不觉中夜起。*
屋外大雪纷飞,晏祁呼出一口白气,伸手将炭盆挪远了些。
他的指尖捏起木匣里最后一样,也是他当时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才鬼使神差收纳进去的,那枚曾经叫明瑾挨了一顿胖揍的缅铃。
指尖温热,缅铃嗡嗡震动起来,幅度不大,却叫晏祁想到了明瑾那时委屈含泪,咬牙看向自己的模样。
孩子大了,不能老打屁股。
晏祁把缅铃放回木匣,修长双手轻轻按在其上。
他神情平静地想:
是该换种惩罚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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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希望下章能写到重逢[墨镜]
第79章
谢婉南的几番欲擒故纵之下, 魏伯贤很快上钩,不仅日日前来道观敬香,还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他乡知己。
都不必谢婉南多费什么心神, 魏伯贤就主动向她吐露了不少秘密。
但最关键的、太子与郑氏接下来的打算, 他却一直守口如瓶, 只信誓旦旦地说,让谢婉南等着他, 待到他与太子还京正名的那一日, 定会亲自登门去解家,明媒正娶,将她用八抬大轿抬回魏家。
“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再一次送走这人后,谢婉南向明瑾和陈叔山大倒苦水, “我也没做什么叫人误会的事吧?”
“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脸, 只是好声好气讲了两天客套话, 他怎么就觉得我对他有那方面的意思了?都跟他说了八百遍, 我已经出家了!出家了!结果还是一副‘我懂我懂,你只是没遇到疼爱自己的男人’的恶心样子, 真想一拳揍歪他的鼻子!”
咣当一声,谢婉南一巴掌拍在天尊像前的供桌上,震起阵阵香灰。在场的明瑾和陈叔山身躯一震,赶忙离这位姑奶奶远了些。
自打在明光寨住过一段时间后, 她现在的行事作风也带上了些北地的豪爽习气,明瑾倒不觉得一个姑娘家, 在外表现彪悍些有什么不对,他只是有点,呃, 轻微的不习惯。
毕竟在跟他们出来前,谢婉南虽然性格不羁,但说话好歹也是轻声细语的呢。
“见谅,我这也是被那听不懂人话的混蛋逼的,”谢婉南揉了揉手腕,终于消了气,“看来他比魏金宝要有点脑子,太子殿下,您说该怎么办吧?”
明瑾皱起眉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他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出太阳了。雪应该快停了,少爷。”
陈叔山走到外面看了一眼,回头对他说。
明瑾眼前一亮,他快步走到屋外,看着时隔多日再度照耀大地的冬日暖阳,伸出手,接下了一片飘落的雪花。
陈叔山见他表情变幻莫测,似乎还在犹豫,再添了一把火:“少爷,前段时间郑氏一直在城内招募青壮,说是修缮祖宅,但今日上街时,我打听了一圈,他们都说不再招人了。”
谢婉南也看着他,笑了笑:“放手做你想做的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拖累你们的。”
“好。”
这一次,明瑾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猛地收拢五指:“等明日姓魏的再来,就先把他拿下!”
他们前面铺垫了这么多日,差点还让谢婉南陪聊聊出工伤来,就是为了叫魏伯贤和他身边的人放松警惕,方便下手。
果然,第二天魏伯贤一大早便兴冲冲地来了,刚进道观,就被躲藏在门后的陈叔山一闷棍打晕,连声儿都没吭,就一头栽倒在地。
“干得漂亮!”
明瑾跟陈叔山击了一下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麻绳,利索地将人绑了个结实。
谢婉南还趁机踩了他两脚,狠狠出了憋在心里的一口恶气。
“舒坦了。”她满意地拍了拍手,看着明瑾和陈叔山把人搬到道观存冬菜的地窖里,点上蜡烛照明,又拿了块湿帕子盖在魏伯贤的脸上,把人冻醒过来。
不直接浇水的原因可不是他们有道德,而是郑城冬天太冷,要是真浇上去,只消半个时辰,魏伯贤就可以笔直抬走了。
“咳咳!什——婉南!!?”
魏伯贤被一阵刺骨的冰凉从昏睡中冻醒,呛得撕心裂肺咳嗽了几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周围一片昏暗只有一根烛火照明,也不知道身处何处,一颗心霎时凉了。
抬头时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谢婉南,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对方,神情悲愤惊怒,一时竟忽略了边上站着的明瑾和陈叔山。
明瑾起初诧异,后来想了想,倒也觉得不奇怪。
魏伯贤离京早,没去看那场蹴鞠比赛,就算从前在书院见过自己,也不会放在心上。
估计他以为自己只是谢婉南找来的帮手吧。
“喂,兄弟,往这儿看,”他蹲下来,很有土匪作风地拍了拍魏伯贤的脸颊,“人家姑娘对你没那个意思,下辈子注意点,可别再自作多情了,听到没?”
这一通操作,成功把魏伯贤的注意力转移了,他咬牙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晏祁派来的探子吗!”
“陛下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
陈叔山一脚踹翻了他,魏伯贤痛呼一声,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嘴里还不住地骂骂咧咧,陈叔山脸色阴沉地还欲再踹——说起来,他与魏家和太子都结过梁子呢,但被明瑾一把拦下了。
“少爷?”
“稍安勿躁,”明瑾宽慰道,“这些京城的公子哥儿身体都虚的很,可别被你一脚踹断气了。而且你没看出来,他是在故意激怒我们吗?”
陈叔山一愣,倒在地上的魏伯贤闻言倒是有了反应,他转过头来,死死瞪着明瑾:“看来,你才是主谋了!”
“恭喜你,猜对了,但没有奖励。”
明瑾重新蹲下,慢斯条理地掸了掸他衣襟上的灰尘,魏伯贤有心想躲,奈何后背已经抵在了地窖的墙角,他又被五花大绑,根本无处可逃。
“太子打算什么时候动手?”他直截了当地问。
魏伯贤面色苍白,他深深地看了明瑾一眼,忽然闭上了眼睛。
“你杀了我吧。”他说。
明瑾笑了:“怪不得魏相最后会选择弃车保帅,你这个长子,的确比魏金宝那蠢货要强上不少。”
魏伯贤霍然睁开双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下来做出的决定,”明瑾直截了当道,“现在京城魏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都在我手里,包括你弟弟魏金宝,你们魏家,冒这么大的追随太子,不就是为了重振家族吗?”
“若是你现在坦白从宽,魏家至少还能留下一丝血脉,你要是执意不说,那我现在把你一刀抹了脖子,回去就将你魏家满门抄斩,连条狗都不留。”
“是生是死,你自己选吧,我只给你三息时间考虑。”
魏伯贤的嘴唇哆嗦着,额头冷汗涔涔,但明瑾铁石心肠,直接开始了计数:“三……”
“等等!你等一下!先让我考虑考虑!”
见他竟然真的只给三息时间,魏伯贤顿时慌了。
“二。”
明瑾才不会真的给他慢慢思考的时间,晏祁教过他,与人博弈,要的就是先让对面乱了阵脚。
“……一。”
“看来魏公子是打算杀身成仁了,在下佩服!”明瑾感慨了一声,直接后退两步唤道,“给他一个痛快吧!”
陈叔山杀气腾腾地抄起菜刀:“是,少爷!”
“等等!我说!我说!!!”
魏伯贤绝望地喊道。
看着烛光下陈叔山凶神恶煞的神情,还有他手里那把寒光凛凛的菜刀,他竟吓得都尿裤子了,一股尿骚味弥漫在封闭地窖内,谢婉南嫌弃地捂住了口鼻,忙不迭地跑出去透气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早这样不就好了。”
明瑾也很是嫌弃,但表面上,他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既然魏公子愿意配合,那就太好了,咱们长话短说吧。”
魏伯贤被他突然的变脸梗了一下,仍是不死心:“我说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你的身份。要是我说了,你又反悔怎么办?”
明瑾佯装吃惊地看向陈叔山:“你听到他在说什么了吗?”
陈叔山勾唇一笑:“听到了少爷,听得清清楚楚。阶下囚居然还敢跟咱们谈条件,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那人就先交给你了,我也出去透口气,待会儿在进来。”
明瑾果断起身离开,不顾魏伯贤在后面撕心裂肺的呼唤和惨叫,他走到地窖外,在朔风扑面吹来的那一刻,明瑾脸上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色瞬息便冷了下来。
“怎么了?”谢婉南担忧道。
明瑾沉默许久,低声道:“就算按最快的速度来算,那封信送到京城,先生点兵赶来也至少还要五六日的功夫,这还是中途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情况下。”
但从魏伯贤今日的反应来看……
“我们没有时间了。”他说,“恐怕太子那边,很快就要动手。”
“那该怎么办?”谢婉南惶然道,“咱们只有三个人啊!就算加上明光寨的那些人,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更何况,他们现在是匪徒,肯定不会愿意与叛军殊死搏斗的。”
明瑾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
他的大脑飞速转动,曾经与晏祁在风亭中下过的无数盘棋,棋盘上黑白纠葛你死我活的厮杀,变成了如今以江山为赌的天地局。
若是先生,他会怎么做?
“事到如今,只有冒险一搏了。”
无论如何,太宁仓绝不能失守——
他果断道:“擒贼先擒王,必须要抓住太子,这局棋才有翻盘的可能!”
“少爷,可以进去问他了。”
陈叔山沉着脸走出来,谢婉南递过来一块帕子,他低声谢过,但还是先去一旁的水桶边洗去了指缝间的鲜血,这才用帕子擦干了手指。
“你想用魏伯贤钓太子?”谢婉南只瞥了一眼,就脸色苍白地移开了视线,这画面对她来说还是有些过于刺激了,她定了定神,把心思专注于和明瑾的讨论上,“这分量,似乎有些不够吧。”
“是不够。”
明瑾淡淡道:“这世上,有且只有一个人,能叫晏璋百分百上钩。可惜,那个人已经死了。”
“但在某些时候,他也可以活着。”
谢婉南被他宛如天方夜谭般的构想震惊到了,呆立在原地,许久说不出话来,倒是陈叔山默默地站在一旁,他静静凝视着明瑾的侧脸,少年思索时下意识紧皱着的眉头,和那双临危不乱的漆黑眼眸,总是让他幻视起京城中的那一位。
不愧是陛下亲自带大的孩子。
从少爷身上,真是处处都能看见陛下的影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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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捋了捋剧情,下章争取多写点[狗头]
第80章
“你的想法……很大胆, ”谢婉南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看着明瑾,“可是, 要怎么执行?”
太子经过一遭变故, 只会比魏伯贤更加谨慎, 而且他们只有三个人,怎么才能叫对方相信, 原本早已死去、连尸体都被烧成焦炭的先帝, 竟一朝复活出现在距京城千里之外的郑城?
明瑾不答,只是扭头问陈叔山:“这姓魏的身上,可有什么能代表他身份信物?”
陈叔山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立刻回答道:“有的,我看他腰侧别着一枚鸾鸟翠玉佩, 这是魏家话事人的象征, 当初魏金宝那厮也有一枚。少爷若是需要, 属下这就替您取来?”
“麻烦了, ”明瑾颔首,又对谢婉南道, “婉南,我记得你馆阁体写的不错?这样,我来讲,你来写。”
心腹干将的贴身信物, 再加上一些只有皇室内部才知晓的秘闻,明瑾认为, 应该有六成把握将太子引来。
晏珀虽死,但太子那时并未亲眼目睹,毕竟就连他自己, 也是个在外界眼中早已死去的人。
既然如此,那为何晏珀不行?
而这件事,若是交由他人求证,第一未免有怠慢父皇的嫌疑,第二则是以太子的性格,肯定只有他自己亲自确认过了才会放心。
“那要是太子不上钩,怎么办?”谢婉南写好了信,盯着上面规整的墨迹,仍有些忧心忡忡。
“那便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明瑾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释怀一笑,从怀中掏出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平安锁,交到了谢婉南的手中。
见她似乎着急想说什么,他开口打断道:“别着急拒绝我,婉南,这一路上你已经帮了我们不少忙了,但你应该也清楚,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你掺和进来是起不到多少帮助的。”
“我想拜托你最后一件事,”他恳切道,“要是万一……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交给先生?顺便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
说什么呢?
明瑾也没有想好。
但总要说些什么的,于是他叹气道:“就替我跟他说声抱歉吧。”
自己对不起他那么多年付出的心血,离开前还那样对他,着实辜负了先生对自己的一番谆谆教诲。
生死面前,明瑾甚至觉得,爱不爱的,都不那么重要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最想要的,其实只是再见晏祁一面。
“报——”
“陛下,前方道路已经完全打通了!”
正披衣坐在炉火前查看边境地图的晏祁霍然抬首,他立刻站起身,就连肩头的披风悄然落地也丝毫没有察觉。
他沉声命令道:“传令全军,即刻出发!”
“是!”
“伯贤传来的紧急消息?”
太子一边咳嗽,一边接过密信,脸上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在看完信件的内容后,霎时变得五彩纷呈。
“怎么……怎么可能!?”
他失声叫道。
见他如此失态,一旁的郑家家主郑徒、同时也是太子岳丈不禁皱眉:“殿下,发生了何事?”
明日便是他们约定好的起兵时间,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容易叫人神经紧张,郑徒紧盯着太子,生怕他一张口就说出什么坏消息来。
但太子紧接着的话,几乎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什么叫陛下可能没死?”
郑徒惊得当场站了起来,双手颤抖地夺过晏璋手中的信飞速看了一遍,神情变幻莫测,但整个人倒是勉强冷静了下来。
“殿下,可能有诈,”他分析道,“此人写信时用的是馆阁体——若真是先帝,为何不亲自写封书信,也好叫您辨认出字迹?”
晏璋沉默片刻,缓缓道:“有可能。但也有另一种情况,就是父皇现在,难以握笔,或是被人监视,只得通过口述,叫他人传讯给我们。”
郑徒连连摇头:“殿下,这不重要,先帝就算没死,毕竟也……年事已高,您才是大雍未来的正统!待您还于旧都,自可放心把先帝接回宫中奉养,现在的话,还是置之不理为妙。”
晏璋也不想管啊。
但郑徒不知道的是,他父皇哪里是在跟他倾诉思念之情?哪里是在担心他蜗居在西北偏僻小城?
明明就是在威胁他,要是他不管自己,就向晏祁告发自己和郑氏的勾当!
这说起来荒谬,哪里有父亲会帮着仇人害自己亲儿子的?
但太子偏偏真就有这样的担心——究其原因,还是晏珀当初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深了。
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旁观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晏珀生性多疑,多年来对待他们两个儿子以及宁王,可以说是刻薄寡恩,甚于防川。
甚至太子觉得,有时候相比起对宁王,他的好父皇对待他们两个还要更加提防些。
假使晏祁不是夺了自己的位置,太子恨不得为那老头子的死拍案叫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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