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重道:“少爷,您忘了,昨晚这混蛋偷偷弄来只死老鼠丢进咱们的水里,咱们今后几日,恐怕都没有干净水喝了。”
明瑾恍惚了一瞬,喃喃道:“啊,我想起来了。”
“……抱歉,还是连累你了。”
陈叔山摇摇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在他身边挑了个干净地方坐下。
许久之后,他抿着唇,想对明瑾说,等夜深时,他独自突围出去,或许少爷可以趁乱逃跑,但刚发出了一个音节,就听到身边人轻叹一声:“不要说了。”
于是他闭上了嘴巴,也学着明瑾的样子,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起来。
地窖里的气味很难闻,明瑾虽然这么多天下来早就习惯了,但缺水、缺氧和食物匮乏等种种负面影响的共同作用下,他仍是觉得头重脚轻,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亦或是已经死了。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唯一的一线天光就此消隐无踪,陈叔山动了动,想要点燃蜡烛,却被明瑾拉住了。
“你听,是什么声音?”
陈叔山定了定神,侧耳听去,只听到了呼啸的风声。
“好像下雪了?”
“不是。”
明瑾摇了摇头,他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么多天在地窖待出了幻听,不然的话,怎么会听到外面传来铁戈相交的厮杀声呢?
在这郑城之中,郑氏家族是毫无疑问的土霸王,谁敢公然与他们作对?
他屏住呼吸,还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但那声音却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走到了地窖的大门前,陈叔山从地上跳起来,一把将明瑾拽到了身后,手中紧握道具,如临大敌地盯着门口。
但明瑾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听到那士兵在朝同伴喊:“是地窖!快叫陛下和将军过来,找到人了!”
陛下,哪个陛下?
明瑾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眼睁睁看着地窖的大门被拆下,如霜雪般皎洁的月光倾泻入室,一道他多日来魂牵梦绕的身影匆匆出现在了门前。
那双金眸死死地盯着自己,晏祁紧抿着唇,锐利的眉眼间闪动着担忧、后怕和愤怒等等情绪,真实得吓人。
原来不是梦啊。
明瑾扯了扯嘴角,想要出声,但骤然松懈下来的神经卷起了身体内部积蓄的全部疲惫,残存的力气,只够他勉强向前走了两步,然后便一头栽倒在了那人的怀里。
真是倒霉啊,他想。
怎么每次想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最后都会变成这么狼狈的模样?
“不许……嫌我臭。”
他最后低低说了一句。
在得到晏祁压抑的应声后,明瑾终于放松地长吁一口气,任由自己依靠在这个浸染着风雪气息的怀抱中,沉沉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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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总算见面啦![墨镜]小明同学的战绩+1,秋后算账再再再+1
是谁在说话?
明瑾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呆呆地盯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片刻后,突然猛地坐起身,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对, 自己之前不是还在地窖里吗?
听到动静, 外面的人停止了讲话,推门进来。
“醒了?”
明瑾僵硬转头, 看到晏祁的那一刻, 他的大脑瞬间陷入空白。
先先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但他的身体却很诚实,嗖地一下缩回了被窝,还用厚厚的被子包裹着脑袋,反复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这小混蛋!
晏祁被他这副掩耳盗铃的架势气笑了,和下面的人吩咐了一声, 将人打发走后, 关上房门, 也不叫明瑾出来, 就这么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径直拿起一本书, 不紧不慢地翻看起来。
哦,他还不动声色地把屋内的火盆挪近了些。
明瑾很快就被热出了一脑门的汗,他躲在被子里,呼吸困难, 可外面翻书的声音更加可怕,听起来, 简直像是阎王爷在翻生死帖。
他战战兢兢地回忆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犯过的错,然后发现,应该是能被阎王爷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还要亲自操刀切片的程度。
阿弥陀佛, 罪过罪过!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经过并不那么缜密的思考,勇敢小明决定赌一把,不再当缩头乌龟。
他大胆地一掀被子,先是贪婪地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接着顶着某人似笑非笑的目光,非常从心地跪坐在床铺上,老实低头认错。
“我错了。”
晏祁啪地合上书册。
声音其实不大,却吓得明瑾身体微微一颤。
因为时刻关注着这边,晏祁自然注意到了这孩子的反应,以及他悄悄抬眼观察自己的小动作。
像是只雪地里钻出来的受惊兔子,他想。
说实话,刚见到明瑾时,他真的很生气。
少年倒在他怀中的那一瞬间,晏祁被他吓得半死,连心跳都险些停止了,随之而来的,是几乎令他五内俱焚的怒意。
短短半年时间不见,这孩子竟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模样!
不仅清减了许多,身上的骨头抱起来都硌人,原本还算丰腴的脸蛋,现在更是瘦得只剩下了一个尖尖的下巴。
晏祁抱着他离开道观时,少年依靠在他怀里,两条眉毛一直紧蹙着,纤瘦的脖颈无力地弯折出一道弧度,呼吸声微不可察,像是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晏祁气明瑾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更气外面那些叫自家孩子吃了大苦头的混账。
但他也气自己来晚了,让这孩子受了不少罪。
他甚至不敢想,若是自己再晚来片刻,明瑾会落入怎样的一个境地。
区区一个前太子,哪里比得上他半分重要?
不过这些话,都不适合现在讲。
明瑾足足睡了两日,中途晏祁还喂了他两碗米汤,只是那时他还昏沉着,基本没有太多意识。
现在人终于醒了,知道自己要被秋后算账了,倒是给他表现出这么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来,难不成,以为这次还能蒙混过关吗?
面对主动认错的明瑾,晏祁丝毫不为之所动。
他淡淡道:“睡了这么久,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来谈别的。”
明瑾在内心呐喊,这跟断头饭有什么两样?吃饱了才好上路吗?
可当晏祁叫人送来热腾腾的饭食,闻着那扑鼻的香气,明瑾还是没忍住,肚子咕噜叫了两下,试探着拿起筷子。
“那,我吃了?”
“吃吧。”
明瑾立刻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晏祁见他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皱了下眉,给他盛了碗汤。
“谢谢先生!”明瑾受宠若惊,立马放下筷子双手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十分做作地大声夸赞,“好喝!”
晏祁轻哼一声:“这时候不叫父皇了?”
明瑾讪笑起来。
果然还记得这一出呢。
啧,小心眼儿的老男人,就是记仇。
“对了,”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赶忙问道,“叔山他人呢?可还有事?”
叔山?倒是叫得亲密。
晏祁面不改色,语气冷淡道:“他好得很,不需要你操心。吃你的饭。”
“那太子……”
“吃饭。”
明瑾乖乖低头扒饭,时不时偷偷瞟他两眼,像是在判断晏祁是不是在生气,吃饭的速度也逐渐放缓,从一开始的风卷残云,到后面数着饭粒子一颗颗细嚼慢咽。
晏祁也不催他,就这么默默地陪在边上,静静地看他吃。
到最后,反而是明瑾先受不了了。
“我吃饱了。”他小声说。
晏祁叫人把碗筷都收走,又叫人进来送了趟热水,让明瑾好好洗个澡。
虽然他这两天已经帮明瑾擦了身子,但因为这孩子的身体太虚弱,怕他染上风寒,后来就没有再动手。
明瑾方才出了一身汗,又热乎乎吃了顿饭,现在浑身有了力气,确实觉得自己该洗把澡了。只是吧……
“你,你怎么不出去?”
“朕为什么要出去?”晏祁八风不动地坐在座位上,挑眉反问,“这里是朕的房间。”
“呃,那我出去洗?”
“你哪儿朕没看过?回来,水都给你准备好了。”
明瑾僵着身体,虽然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而且先生这态度,是不是太坦然了点儿?
以前他不都是会主动回避的吗!
没办法,这时候再申辩,未免有些显得自己太在意了。明瑾竭力装作放松的模样,背对着晏祁开始脱衣。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亵衣,所以就脱了上身,正准备慢吞吞地跨进木桶,就听身后又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又不是泡温泉,为何不脱裤子?”
还不是因为你!
明瑾回头,恨恨地瞪了某人一眼,换来男人一个好整以暇的眼神,终于明白自己今天大约是躲不过这番折腾了。
他在心里把这恶趣味又小心眼的老男人来回骂了八百遍,表面上,则咬着牙,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脱干净跳进了热水里。
“唔……好舒服……”
一进热水,明瑾就像是融化的年糕一般沉进了水底。
酸痛的肌肉得到了缓解,他舒适地眯起双眼,脑袋放松地靠在水桶边上,神智逐渐昏沉。
要不是房间里还杵着个人,明瑾估计自己都能在水里睡着。
昏昏欲睡之际,忽然一道阴影投来,他眼皮轻跳,下意识睁开双眼,被上方低垂着双眸、紧盯自己的晏祁吓了一大跳。
“你!你干什么?”
明瑾这才发现,晏祁的双手撑在自己的身体两侧,不知不觉,竟形成了一个类似拥抱、又形同禁锢的姿态。
晏祁不答,只是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修长指尖轻点桶壁,发出规律的“叩叩”声响,手背上的伤疤在氤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那双犹如幽谷般深邃暗沉的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明瑾,像是掠食者牢牢锁定了猎物,把下方的少年看得头皮发麻、口舌干燥。
似有若无的草药芳香被热气熏蒸,钻入鼻尖,明瑾深吸一口气,默默地把自己往水里沉得更深了些。
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半年前那道屏风后发生的种种,明瑾像条红锦鲤似的,在水里红着脸吐出一串泡泡。
干什么,他不都道歉了吗。
而且,真要论起来,吃亏的明明是他好吗!
这老男人,怎么一副老实的良家妇男被夺了身子,找上门来要公子哥儿负责的样子?
明瑾脸颊通红地想,要是他开口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行。
“你脸很红。”
晏祁陈述道。
“你脸才红呢!”
明瑾下意识反驳,却被热水呛了一口,连连咳嗽起来。
晏祁看着他这副狼狈模样,视线在明瑾被热水浸泡出薄粉色的薄肩上逡巡片刻,很短暂地勾了一下唇。
他直起身子,将汗巾扔给少年:“泡得差不多了就出来吧,你现在身体还虚着,不宜泡太久。”
明瑾手忙脚乱地接住汗巾,见晏祁一副打算离开的样子,心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失落。
他还以为……啧。
但很快他又给自己的这个想法找到了借口,明瑾理直气壮地想,自己当初给先生下药,不就是为了狠狠刺激一下这老男人吗?要是晏祁没被刺激到,那他这药岂不是白下了!
“你要去哪儿?”
“还有一些事要去处理,很快。”晏祁抬起手,在明瑾怔然的神情中,温和地摸了摸他的湿发,“这两天你安生待在这里,有事就跟外面人讲,等处理好了,我会回来找你的。”
明瑾急切道:“那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晏祁不容置疑道。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明瑾尚有些不可置信:先生最近脾气这么好的吗?他都那么过分了,居然就只是口头上吓唬他两句,甚至连吓唬都算不上,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了?
他呆愣了许久,终于确定自己的屁股应该是保住了。
兴许是因为,自己这次也算是立下了大功,所以先生觉得功过相抵,就不罚他了吧。
明瑾又激动又庆幸地握紧汗巾,心里的小人高兴地转起了圈圈,却不知道在晏祁离开房间后不久,便唤来了一名内宦。
他语气平静地吩咐道:“这两天,记得每日请御医来为太子诊脉,盯着他把药膳都吃完,好好修养,等朕回来。”
内宦恭敬应是。
“还有,”晏祁顿了顿,想到方才那小混蛋自以为逃过一劫的窃喜神情,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去城里,给朕找一把戒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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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经过多年磨合,忍人终于成功探索出了一套和比格小明【和谐】共处的生存之道,进化成功,偶尔还能处于上风。
总之先给小明同学尝一点甜头,明天争取多更[墨镜]
在一天三顿的药膳滋补下, 明瑾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再加上晏祁一来,他立马就不用再操心那些有的没的,没了心理负担, 每天吃好睡好, 以致于当他再次喝完一碗人参鸡汤时, 只觉得鼻头一热,下意识抹了一把, 发现自己竟然流鼻血了!
“不喝了, 真不能再喝了,”他用帕子捂着鼻子,闷声道,“再喝就补过头了。今天午膳能不能吃清淡点?”
内宦有些为难:“殿下,这些药膳食材, 都是陛下临走前亲自吩咐的, 正好今日他老人家就回来了, 要不, 您亲自去跟他说说?”
明瑾听他口口声声“他老人家”,不禁有些想笑。
先生明明还年轻着呢。
但他转念一想, 虽说自己认为晏祁身体健康,定能长命百岁,人生的黄金时间才刚刚开始,但实际上, 大雍百姓的普遍寿命也才四五十。
晏祁当初拒绝他时,一直说自己已经“人生过半”, 这内宦出于敬畏和奉承心理,称呼一句“他老人家”,倒也不算说错。
但明瑾还是心里不得劲。
“下次别这么说了, ”他叮嘱内宦,故意说得夸张了些,“陛下年富力强,最不喜欢听人说他老,上次我不小心说了一句相关的,都被他折腾可惨呢!更何况是你们这些伺候他的人?”
明瑾含糊略过了自己那时候根本就是老虎头上拔毛,不仅干的是混账事,还一边干一边骂晏祁老东西,是个人都要跟他急眼。
内宦被他吓唬得连连点头告罪,明瑾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心想今日难得出了太阳,不如出去转转吧。
他已经有两天没见到陈叔山和谢婉南了。
虽然晏祁说过他们都没事,但明瑾还是有点儿担心,找了位士卒打听一番,在他的引领下,来到了陈叔山被安顿的居所——还好,就在他住的地方不远。
“少爷!”
陈叔山原本百无聊赖地待在院子里编竹篓,见到来人,立马快步迎上来,抓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激动道:“您没事吧?我听陛下说,您似乎昏睡了许久,就一直没敢过去打扰您……”
“好得很,都补出鼻血来了。”明瑾笑着按下他的手,“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有什么想要的?等先生回来,我一定帮你跟他讨赏。”
陈叔山摇了摇头:“属下没什么想要的,只要看到少爷平安就好。不过,谢姑娘那边,倒是出了些事。”
“怎么回事?”明瑾瞬间紧张起来,“她现在在哪儿?不会受伤了吧?”
“那倒没有。”
陈叔山犹豫片刻,瞟了一眼护送明瑾来的士卒,把他拉到了屋里。
谨慎关上房门后,他方才在明瑾的一头雾水中压低声音道:“少爷,您可知道陛下这几日去干什么了?属下并没有想要窥探圣上行踪的意图,只是事关谢姑娘,故而有此一问。”
明瑾眨巴了一下眼睛:“应该是去太宁仓那边巡视了,顺便招安收编郑城周边的匪寨,我跟他讲了明光寨的事情,这次咱们能顺利进城还有打探郑氏的消息,都少不了他们帮忙。”
既然是昭明军旧部,晏祁少不了要亲自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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