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堂,你先去吃点东西。”何权青看裴居堂站在一边也跟着难受,他连忙把人牵走,“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裴居堂摇摇头说不想吃,杨桃又说自己去做给他,他这才答应跟何权青过去吃点东西。
监督人吃好东西后,何权青又返过去安慰起裴远,并跟对方商量起接下来的打算,毕竟人走了一直放在这也不是回事,到底是要按照他们外乡的规矩直接送去火化,还是算个好日子下土,都得好好打算,毕竟死生是大事。
家庭的重担突然落到肩上,裴远也是有点准备不足的,他不太能拿得定主意,就问何权青有没有什么建议。
何权青想了想,就问他以后还待在这里不,如果以后还在这里生活,人就埋这里,过会儿他就去请风水先生和乐师给伯母安魂算日子,如果他以后要回外乡去,就选个好时辰送去火化了。
出了这么大事,裴远已经不觉得他以后还能在这里有一个立足之地了,他就说送去火化,然后把骨灰带回老家安葬,至于佟家那边,他想把母亲的事安顿好了,再上门道歉协调。
何权青也觉得这个决定最好,他又让裴远准备一下,自己去找先生,裴远没意见。
看到何权青要去办事,裴居堂也跟着去了,他现在脑子太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何权青想让他回房睡一会儿,裴居堂摇摇头:“你不在,我心慌。”
何权青心想那只能尽快把事给办好了,“那好吧,我们走快点。”
何权青先是带着他去走访了一名也挺有威望的风水先生,不过对方却没有接他们的卦。
两人从他们家里走出来后,何权青才想起来这风水先生和佟家有亲戚关系,接着他又领人去了师伯的六黄庄,师伯表示也不想掺和这事。
“要是师父和师叔在就好了。”何权青有点着急,他只能把电话打给周通,又恳请对方问问能不能让师伯帮忙,对方爽快答应了。
接着何权青又给二哥和几个师兄打了电话,问他们能不能回来搭把手,几人通一下气都说没问题,何权青又把要用的东西列出来,让他们顺带给买回来。
下午的时候,师伯动身过来给裴远的亡母算了算,说是明天六点到八点之间都是化鹤西去的好时辰。
幸好这天冷,人再多留一夜也不会有太大影响,这晚上裴家灯火通明,虽然他们门前并没有琴姨当初跟裴居堂说的遇白帮白,毕竟他叔做了这种事,他们家不受待见也是在所难免。
“回房睡会吧,这里有我看着。”何权青给坐在自己身旁的裴居堂揉了揉肩膀,“五点这样我再叫你。”
裴居堂是很累,但他还不想睡,他不断重复将纸钱捏成条再放到火盆里的动作,“我还不想睡。”
做法事的几个师傅刚刚走,梁晖和祝骁也摘下肩上的头壳,两人也坐了下来歇息,他们借着火盆里的火各自点了烟,抽完以后才想起来问裴居堂能不能在他家里抽烟。
“没事没事,你们抽吧。”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嘛小老板,世事无常都是难免的。”梁晖安慰对面人说,“老七你也真是,也不好好说点安慰的,你看你这……那什么做的,也不太合格了,这很难说服丈母娘啊。”
裴居堂这才被逗笑了一下,“你们别乱说。”
“乱说什么,你看我们家老七多老实能干,人都还没过门呢就家长里短的给你们收拾起来了,这事过去了不得跟裴老板合计合计,收了我们老七吧,是吧哈哈。”祝骁也附和说。
何权青怪不好意思的,但也没出声,只偷偷留意着裴居堂的反应。
“谁要他进门……”裴居堂嘀咕着,又悄悄把脑袋靠到何权青胳膊上。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裴远去忙明早细事回来了,他看到何权青和裴居堂还在灵堂前,就让他们先去休息了,剩下时间他自己守就行了。
何权青没有拒绝,他把手中最后几张纸钱放进火盆里,又轻轻抱起枕在自己腿上睡着的人出了灵堂。
杨桃得知裴远回来了就过来看了看,正好碰到何权青抱人出来,她就先领着对方出去了。
把裴居堂放到床下安顿好后,杨桃又让何权青去隔壁房间也休息一下,何权青说好,也嘱咐对方早点休息。
杨桃下楼去跟侄子商量了点事,又上楼整了条热毛巾准备去给儿子擦擦脸,不过到门外时看到何权青已经在代劳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心离开。
给裴居堂擦完脸,何权青直接去的外面沙发睡,毕竟他一身灰的也不好上床休息,差不多凌晨四点这样,他就下楼做事了。
杨桃是五点起床下楼的,她准备去做早饭的时候,何权青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裴居堂没等人叫就醒了,他心里绷得紧,也睡得不怎么样,他们几人吃完早饭后,一行人将灵体搬上了车,又在清晨中点响一串告离的炮仗。
车子走上没两百米,就碰到了老裴返家的车子,惊喜中,一行人就先停了下来,老裴看起来好像又老了几岁,脸上的疲惫看着是连夜赶回来的。
“我没什么事,回头再说。”老裴抱着杨桃安慰了几句,又对几个晚辈说:“先把眼下这事忙完了再说。”
接着他又让何权青去开自己的车,跟在灵车后面一块出去。
然而没想到都是,他们再到桥头那里时,桥上又堵了一群人,跟昨天一模一样。
裴远率先过去交涉了一番,但对面态度很是强硬,并且正眼都不带瞧他一眼的。
“这算什么事嘛。”杨桃真是要被气哭了,她靠进老裴胸前,甚至有了点怨念,“自己捐的还不能过去了。”
老裴一边拍妻子的背,一边拿出手机翻起了通讯录,然后给镇长拨了个电话过去。
结果镇长人在外地来不了,但他让了个执法队的过来,两方再次进行了一番交涉,佟阳的父母仍是没有打算让步的意思,还嚷嚷要裴远偿命。
一大早的,河边堵满了人,太阳快要出来的时候,岳家赫载着佟静回来了,她一下车就喊说自己弟弟又没死,让父母别在这里胡闹了,然而面对一年多没见的女儿,佟家父母就是劈头盖脸的骂,要不是旁边人拦着怕是就要打起来。
裴远父不正母又亡的,老裴和杨桃不得不担起责任过去和女方家交涉协调起来,尽管老裴已经陈列出极其阔绰的弥补条件了,但对方一家铁了心不和解,也不打算让他们在吉时前过桥了。
裴居堂立在一边,帮也帮不了忙,插也插不进话,他一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再这么耗着要错过时辰了,虽然他并不是很相信不能在吉时过桥就不能去路平坦这种迷信说法。
但他又细想了一下,这也并非全是迷信,这里面蕴含更多的应该是人向外界寻求认可的尊严维护。
就在老裴都已经有点被骂得胸闷时,旁观的人群被一阵悠长的唢呐声拨开了一条路,紧接着一队乐师领着两头狮子穿过人群。
咂耳的钹声响了两声,浑厚的鼓声一起一扬打了三下,一时之间河边所有争吵声都被这摄人心魄的调子压下去了。
两钹三鼓,这是叫醒狮子起来开路的号子声,裴居堂清楚记得何权青是这么跟他说的。
直到这会儿,裴居堂才发现何权青不见人影了,他在人群里搜罗了一下,才发现一双眼熟的板鞋套在那头白狮脚下。
钹声连带着马锣声又响了两下,那一黑一白的两头狮子跟着锣声跳了两步,像是表示自己要出门一样,它们跟在乐师身后,狮步严肃而又有点沉重的走上了桥,而堵在桥心中央的一众孝衣也不得不为了他们让开了路。
“赶紧的,赶紧先过去了,太阳出来路不好走了。”岳家赫过去到车前,让在灵车驾驶座上的司机赶紧过桥。
事已至此,双方都好像得到了一个台阶,主要是没人敢上去顶撞狮子,因为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也没人敢做第一个,车子不敢撞人,人也不怕车子,但是一只狮子过来,你能怎么样?人总不能反咬祥瑞一口吧,谁敢呢?
灵车稳当的开过去了,裴家人也纷纷上车跟了上去,路过桥中时,裴居堂伸头出去往外一看,立在桥栏上的那只白狮对他眨了眨眼睛。
裴居堂也同“它”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去往县里火化场的路上还挺平坦,一路都走的高速,裴居堂一家三口坐在后座上,各自都有很多话想说,但又都累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下午两点多这样,裴远歇也没带歇的就要当天把他母亲的骨灰送回老家去,老裴劝了两句没用就放任侄子去了。
他们一家三口在火车站外逗留了一会儿,就直奔去医院看老爷子怎么样了。
老人身体情况还算稳定,但是情绪不太稳定,他们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就出去了,忙了大半天,饭也没吃水也没喝的,不得不出去喘口气了。
然而裴居堂却说他没胃口,他想先回镇上去。
“又不是明天见不着了,非要着急这一下?”老裴直接戳开了儿子的心思说。
裴居堂急着见人是真的,但他更急何权青会不会出什么事,毕竟对方今天那样为他们家出头,怕是要遭人诟病。
“怎么不急,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人家替我们办了多少事!不信你问我妈啊!”
“嚷嚷什么。”老裴真是没招了,“现在给你那个谁打电话。”
“干什么?”裴居堂警觉问。
老裴又是心情复杂的一哼,这一哼里有妥协也有感慨,但他还是要强撑着自己最后的倔强,没好气说:“让人家过来一起吃个饭呗那还能干什么,那我不得好好谢谢人家何师傅吗?”
裴居堂哦了一声,但又强调说:“人家现在是何老板了。”
老裴:“……”
第82章 管用
何权青接到裴居堂的电话马上就动身了,车子走得高速没花多少时间,也就没让他们一家三口等太久。
他到饭店时,菜也刚刚上齐,裴居堂亲自下楼把他领上来,两人在进入包间之前,裴居堂又拉着他串通起话来。
“最后一个,就是如果我爸问你爱我吗,你就说爱,知道吗。”
何权青头发还是湿的,他出门前洗澡了,但是还没来得及把头发吹一吹,他点点头,又要解释:“这个我知道啊,这个……还不用你教,我特别特别爱你的。”
“怕你到时候不敢说而已。”裴居堂真是怕这张嘴该聪明的时候又笨起来。
“我敢的,就怕你爸不敢问。”
“巴不得他问呢。”裴居堂哼哼。
“哪有父母会问这种问题的。”何权青笑笑,但又不免有些局促。
裴居堂给对方抓了抓冷冰冰的头发,又把手伸进对方后颈下捂了捂,他在这人脸上亲了一口打气说:“别紧张。”
何权青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紧张的。”
两人对了一下眼神,准备就绪后就一同进了包间。
何权青进门就叫了人,老裴看到人总算来了,直接招呼:“坐吧先坐吧,人快饿死了。”
一切总算暂时安定了下来后,裴居堂这会儿也是总算有了胃口,何权青来之前的两个小时就已经吃过午饭了,他这会儿还不饿,心里战战兢兢的就等着被发落。
但这一家三口好像真是饿得不行了,每个人都忙着吃饭,而裴居堂口中的“被为难”情况更是迟迟没有发生。
何权青如坐针毡半个小时后,老裴才终于开口向他道了谢,这感谢话说得太有份量,直接给他整得站了起来,坐都坐不住了。
“你又没犯错,站起来干什么,坐下。”裴居堂拽了拽身边人的衣服。
何权青看了对面的两位长辈一眼,得到允许后他就又乖乖坐了回去。
但老裴这感谢话说完以后,竟然也没有下文了?过了一会儿老裴才说自己还得回去处理一下裴远他爹留下的烂摊子,该补税的补税,该调查的调查,然后又让裴居堂在县城里待两天,等他爷爷身体好了以后,再负责把人接回家去。
出去前,老裴又问何权青说他这两天方不方便,方便的话,到时候就由他替自己把老人家接回去。
何权青没有不方便的可能,老裴放心的点了点头,又莫名其妙对裴居堂说了一句:“别给人家何师傅添太多麻烦,知道吗。”
“?”裴居堂想问自己添什么麻烦了给的,但他听明白后也就:“哦。”
“对了小何,你家师父回来没有?”老裴人都出包间门了,又停下来问里面的人说。
何权青摇摇头,“还没有,我师父他今年可能不回来了。”
“这样……”老裴若有所思,有点犹豫,“你要是家里没人的话,过几天……”
里面两孩子看着他,却又迟迟等不来老裴继续说下去。
“你倒是赶紧说啊。”杨桃催促丈夫说。
老裴搔了搔头,口齿不清的扔了句:“你要是家里没人,就上我们家一起过年吧。”
何权青还没来得及高兴人就走远了,但想到今年家里估计只有二哥一个孤家寡人要自己过年了,他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
但是没办法了,他要去接受下一轮考验了,不得不先割舍一下兄弟情谊。
随后二人也从饭店出去了,裴居堂再去再去医院看了一遍他爷爷,他爷爷要求过两天就回家,裴居堂没意见。
不过老人又问起他的选调面试时,裴居堂就知道迟早要有这么一天,比起他自个,他爷爷比任何人都想让他当官,他是做好了应付爷爷的话术,可他没做好让何权青知道的准备。
“是还没考还是不考了?”老爷子追问说。
裴居堂低头看了看地板,感觉瞒也瞒不住了,于是小声说了句:“没考上,落选了。”
“啧,怎么就落选了?”老人家明显不信,“怎么成这种?”
裴居堂声音越说越小,“就是落选了,比不过人家有什么办法……”
老爷子又问哪里比不过,裴居堂:“哪里都比不过。”
“哎呀落选就落选呗……以后再考就行了。”裴居堂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老人还是安慰自己,“把研究生读完再考还能做更大的官呢,又不急这一会儿……”
他爷爷还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裴居堂只好抖落出来说自己没接受在本校保研的资格,而是报了清北其一的研究生,年后就出笔试成绩了,他信誓旦旦说笔试没什么问题了,老人家才接受了刚刚那一茬,又表示这个决定做得好。
从医院回去时,裴居堂就等着何权青问他这事呢,结果何权青也没问,他干脆自己提出来了:“我不能去民政局当局长了,不能给你盖章跟我结婚了,你看怎么办吧。”
“那我自己画一个章行吗。”何权青给对方扣上安全带,准备开车回公司总部。
“那怎么行,伪造印章是犯法的。”
“我不刻民政局的名字。”
“那你刻什么,天地银行?”
何权青将车子平缓驶出住院部,他想了想,回答说:“就刻同意结婚四个字啊,直接可以盖在我们名字上面。”
裴居堂心情好了很多,他切一声,又忍俊不禁道:“还同意结婚……搞得像在养殖场里,往活猪身上盖一个同意审批猪肉入市一样。”
“那刻同意结婚,不管用吗。”
“……”裴居堂感觉自己都要被带偏了,“管用。”
时间说早也不早,说晚也不晚,四五点这样两人一同在何权青的公司休息间补了个觉,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才出来吃饭。
距离除夕还有一周,外边的街道上都挂满了灯笼,卖春联的把城市这一块那一块的都挂了一片红,哪哪都有点提前入年的味道了。
两人原本只是出来觅个食,后面又逛起了街,路过祝骁门店附近的街区时,二人就特意上门拜访了一番。
可能是年轻时没积够阴德,祝骁真喜提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他说自己一天要冲几十次奶粉都冲得手疼,虽然根本没人有空理解他就是了。
“哟,你不回来过年你上哪过年。”祝骁一听何权青跟他商量过年的事就明知故问说。
“我有事。”何权青低声说,怕被在一旁逗孩子的裴居堂听见,
“你能有什么事。”
何权青酝酿半晌,然后挺牵强的问了一句:“五哥我可能也要像你一样去上门了,你有没有什么经验说点给我……”
“你?”祝骁皱眉上下打量了对方一轮,“看不出来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也有吃软饭的潜质?”
“我没吃软饭……!”何权青有点激动,“我就是去那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