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权青想起自己给裴居堂的承诺,就提了一嘴明年让梁晖给他打配儿的事。
梁晖答应是答应了,不过又说他明年年底可能要退行了。
“你跟师傅说了吗。”何权青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有这个念头。
“还没,明年再说吧。”梁晖捏着烟头慢慢吐烟道。
“为什么突然不干了……”
“还能为什么。”梁晖叹了口气,“干这个以后怎么养家啊,我都想好了,明年就出去找事做,争取呢,三两年在县里整套房子……”
何权青还是意外,“师叔不是给你留了跟婷妹的婚房呢?”
“婚房?你说这个?”梁晖看了一眼天花板。
“嗯……”
“我说你啊就是没见识。”梁晖掸了掸烟灰,“你要是孤家寡人一辈子都留在这,那没关系啊,那假如以后有孩子呢,就一辈子留在这了?像咱们读完那个破小学再读个破中学,然后去职校学修车打杂?”
何权青正襟危坐起来,“我还没想过这些……”
“哥就这么跟你说吧,要成家的人,以后肯定也要有孩子的,男人既然打算了要成家,那就得为他们母子考虑啊,听说了没,现在在外边上学都得有房产证,按区入学,那最好还得是学区房,环境影响人啊,要想咱们的孩子不走咱们的路子,你就得提前为他们做打算啊。”梁晖拍了拍大腿,“就这两年,房价都开始在飙了,这事只能趁早不能犹豫了,你啊要是有点想法什么的,也多听听现在的新闻……”
何权青肩膀慢慢松下去,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过呢,这也就是针对我自己来说啊,不代表所有人,但我是不可能让婷妹在这继续呆着了,你可别到处跟别人乱说啊。”
“那,一套房多少钱啊。”何权青问。
“看面积啊。”梁晖想了想,“就算你三室一厅,100平……就现在的市场,也得30个出头吧。”
何权青想到了什么,“哦……”
这时何语婷提了一笼新纸钱进来给他们补了金盆,又一把抢过梁晖手里的烟头踩熄灭,最后扔出了门。
“哎呀,不是,是你权哥非要我陪他抽的……”梁晖脸不红心不跳的连忙嫁祸身边人说。
何权青也只能献身就义了:“额,嗯……”
不过他们几师兄妹也不是今天才认识的,何权青这人说没说谎一点也不难看出,何语婷黑着脸直接去摸梁晖的口袋,果然摸出了一盒红塔山。
她戳了一下梁晖的脑袋,就揣着烟离开了。
等人走了以后,何权青有感而发的问了一句:“师兄,你……会怕婷妹吗。”
“怕倒也没!……”梁晖话塞了一下,原本高昂的语气掉下了去,“没什么不正常,怕老婆那不是人之常情嘛……唉。”
何权青觉得言之有理,他心里舒服了一点,“那你听她的话吗?”
“听啊。”
“那她听你的话吗?”
“不然呢?”
“什么都听?”
“看情况啊,也不是事事都合适听。”
看师弟突然一脸苦恼的,梁晖哟了一声,问:“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关心自己啊?”
“……”何权青看了对方一眼,又闪躲的把目光挪回火盆里,“我……随便问问。”
梁晖切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何权青还是没忍住:“假如,假如婷妹一点也不听你的话你怎么办。”
“那怎么可能。”梁晖说得挺自信,“除非我说得不对,她才不听。”
“我是说假说,假如你说的是对的,是为她好的,她也不听呢。”
梁晖脑袋上打出了一个问号,“比如?”
何权青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假如,你让她早点睡觉,她不睡,觉得你烦,那是谁的错呢。”
梁晖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给了一个很是犀利的回答:“那就只能说明人家不在乎你呗。”
何权青脸立马凝固了下来。
第15章 商量
“不过这也不一定。”梁晖话锋一转,“也可能是你没有树立自己的……额,威信?你得让人家信任你啊,人家才能听你的不是?这管人啊他就是一门学问。”
何权青想想,也可能是那么回事。
“哥跟你说啊,男人可以服软,但是不能窝囊啊,你得有自己的主见,但是得是有用的主见,但是不能全是自己的单方面主见,最重要的还是要学会商量,懂吗。”
“懂了。”何权青这下是真懂了。
第二天中午上完山后,何权青连酒席都没去吃就回班里补觉了,再醒来时,他看到梁晖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师兄你,今天就搬过去了吗。”何权青问正在卷被子的人说。
“不然呢,这里去篮球场那么远,让你嫂子一个人在家我怎么放心,天天那么多天过家门口。”
何权青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嫂子是谁,“现在就一起住……别人不会说吗。”
“说毛子?”
“婚前……同居。”
“我这是上门当赘婿,谁敢说我。”梁晖不以为然,“等明年开年婷妹成年了,我就带她出去学门手艺,到时候就不在这里过了,省得左邻右舍一天听墙角。”
何权青用脸蹭了蹭枕头,把自己蹦醒神了一点,“三哥说你们经常在河边亲嘴被别人看见了才被说的。”
“那亲嘴有啥,我俩婚都订了还不能亲啊。”梁晖扯着红脖子嚷嚷道,“看你们一个个封建的,活该单身。”
何权青望着师兄的后脑勺,冷不丁问了句:“是她先亲你,还是你先亲她?”
“……”梁晖扭过头来瞪了对方一眼,“我说你什么时候反省反省你这个直来直去的舌头,等下我给你一脚。”
“这也不能问吗。”
梁晖过去真往床板下放了一脚,才有点炫耀意味的说:“我先亲的那像话吗,那不流氓吗,这种事要尊重女生意愿懂不懂?”
“哦。”
“就你这死出,以后也不知道上哪找媳妇,让师傅给你扎一个出来得了。”
梁晖收拾好东西后,何权青就起来搭手替对方把行李都运了过去。
从篮球场回来时,何权青的车刚好在街心碰到裴家的车了,这街道有点窄,两方相让了好几分钟才让出个路来。
不过裴居堂的父亲还是特意问候了他两句。
何权青不知咋的,现在看到裴居堂的家人都有点紧张了。
因为家里司机路上耽误了,裴居堂周六这天回到镇上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以后的事了。
他到何家班那里时,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路灯也只开了一盏,他看到有个人在那里拾掇东西,边走过去问了问。
这人裴居堂虽然是第一次见,但也立马认出了此人就是何权青口里常说的那个三哥。
这三哥怎么说呢,跟他想象中有些出入,和他见过的其他何家班成员相比,这人又白又清瘦,女子才常有的长发披在他肩前毫不违和,甚至有点……颇有风情。
“你找谁?”三哥问他。
“何权青。”裴居堂说,“他在吗。”
“玄号门。”三哥指了指楼上的一处窗户,“他应该没睡。”
“哦,谢谢。”
裴居堂进了堂屋,又轻手轻脚上了木板打的楼梯,他凭着楼下映打上来的灯光认了一下门号,玄号门是半掩着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上的何权青。
听到进门声,何权青一开始没当回事,直到地上那个黑影走近了,他才抬起头。
“你回来了?”何权青诧异,随即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昂。”裴居堂两手揣衣兜,若无其事的张望起这个窄小的房间来。
何权青立马站了起来,又把床上的东西搬到一边,“你坐。”
裴居堂看这屋里实在没个凳子,充其量也就对面那张空床能坐,不过他还是坐到何权青给他让出的床铺。
这栋楼外壁是石头砌的,内部却全是木打,地板是木的,墙壁是木的,木床木桌木窗户,也不知道这木头本来就是朱红的还是上了油漆,总之整个房间都显得有一点昏沉,不怎么亮堂。
“你要喝水吗,我去接。”
“不用,你刚刚在做什么?”裴居堂看着桌上的箩筐,“缝衣服?”
何权青有些无所适从,他还没想过对方会突然到自己的宿舍来,梁晖昨天刚走他还没空打扫,现在看哪都是灰。
“狮身破了,补一补。”何权青站在房间中间感觉有点奇怪,于是坐到旁边空床板上。
裴居堂摸了摸那身毛绒绒的狮子背,“你还会针线活?”
“会,会一点。”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其他人了呢。”
这房间放的是两具上下床,虽然两个上铺都放了杂物,不过裴居堂还是想问一问,以免万一真有其他人住,恐怕会打扰到人家。
“梁晖昨天刚刚搬出去。”何权青摸了摸所在的空床板,“现在只有我一个住了。”
“哦,他搬去哪了。”
“师妹家。”
“他们要提前结婚了?”
“没有,只是住在一起相互照应。”
裴居堂看对方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看鞋子还是看地板,“你不欢迎我?”
“?”何权青这才抬起头,“没有啊。”
“那你坐离我那么远干嘛?”裴居堂不满,“这么快就想念你师兄了?睹物思人啊?”
“没有……”何权青摸了摸鼻子,“床小,坐两个人怕挤你。”
“你说我占地面积很大?”
“没有……!”
裴居堂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抱在胸前,“那你还不过来?要我抬轿子过去请你吗?”
何权青这才起身过去坐到对方边上。
“……”裴居堂看着身边人这一副局促的样子就莫名来火,搞得他像主人对方才是客人一样,半天了连个表示也没有,好歹问一下他来干嘛吧?
不过这念头刚刚上脑,何权青就听到了一样:“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突然?我上周没跟你说我要过来?你没记是吧!”
“记了的!”何权青赶忙澄清,“我是说现在有点晚了,你过来我没想到。”
“那还是不欢迎我的意思呗?”
“没有……你别这么想。”何权青有点冤枉,“我欢迎的。”
裴居堂也不多追究了,他把手伸进卫衣兜里,然后掏出了一个绒布抽绳袋递给对方,这会儿终于有了点不好意思的情愫:“说好给你的,拿去。”
何权青低声说了谢谢才接的东西。
看对方接过去就没有动作了,裴居堂只好提醒:“你揣着它干嘛,打开啊!”
“哦,哦!”何权青这才手笨脚笨的扯开抽绳,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你会用吗?”裴居堂用余光扫了扫对方手上的动作。
“会吧。”何权青前后看了看,“应该不难。”
“你会就行,我还怕要教你呢。”
“会了你就不教了?”何权青扭头问身边人说。
裴居堂回眼,“不然?牛会跑步了你还用教他走路吗?”
“万一,我不会呢。”
“哪来的万一,这又不难,你不说你会吗?”
何权青语塞了一下,“那是我不知道你要教我才说的,不算。”
“……”裴居堂感觉有一口气噎在了心里,憋得他脸红,“你舌头里装尺子了是吗?”
“什么。”
“说话那么直干嘛!”裴居堂忍无可忍了,“你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
何权青回忆了一下,“我委婉过了……我说万一了,你不认同我。”
“……你不顶嘴会死吗?”
何权青立马做了一个表示闭嘴的抿唇动作。
裴居堂还是不解气的揪了对方胳膊一下,然后才把对方手中的剃须刀拿过来介绍说:“这个是开关……”
介绍完用法后,裴居堂又摸了摸对方的下巴,脸色一变:“你多久没刮了,你能不能注意点个人形象?”
何权青其实有点想笑,因为对方一直在挠他的下颌,挠得他有点痒。
“今天没有刮而已。”
“为什么不刮,你以为你有胡子很帅吗?”
裴居堂已经站起来了,对方立在何权青身前,高出的人形挡住了上方的灯光,给他的整张脸都打上了黑影。
“你说让我等着,你要给我买剃须刀。”何权青实话实说,“我留着……给你刮。”
说完这种话何权青还能脸色平平不带红的,裴居堂真是佩服对方的心理素质。
“那你以后也别吃饭了,留着我帮你吃得了……”裴居堂冷着一张热脸,说着他扶正了对方的脑袋,“抬点头。”
“哦。”
裴居堂用大拇指再扫了扫眼下人的下巴和嘴唇一周,这人还挺精,知道唇周留着胡渣不好看就给刮了,单独留了下巴短短一片青茬。
看来何权青也不是傻得没边嘛,裴居堂心想。
按下开关后,方才还是静悄的宿舍里就多了一阵振动声,裴居堂握着剃须刀慢慢推起手中的下巴,何权青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不安分的上下打量着上方的人脸,看着像是紧张了。
“好了,就这样,学会没有。”
何权青摸了摸刚刚剃过的地方,脸上有点意犹未尽的仓促,“学会了。”
“再让我摸到你一喇手的毛刺,我就把你下巴卸下来。”
裴居堂把剃须刀装回袋子里,直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听到隔壁关门的声音,他心想这个点别人也该休息了,“行了,那我回去了。”
“等,等一下。”何权青拉住对方衣服,“我还有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裴居堂又坐了回去。
何权青留意了一下房外动静,酝酿了一会儿才说:“我想做一点理财投资,你同意吗。”
“投资?”裴居堂皱眉,“投什么资?”
“也不是什么大投资……就是。”何权青有点不好意思,“买点国债。”
“你还知道国债?”裴居堂怀疑自己把这人当原始人太久了,每每发现点东西就觉得不可思议。
何权青点头,“最近知道的,你同意吗?”
裴居堂看对方挺当回事的,自己也认真了起来:“拿你的积蓄去买?买多少?”
“嗯,买多少还不确定,今年利率比去年可观的,我想先买一些看看。”何权青说,“如果你不同意,那就不买了。”
不同意倒不至于,国债好歹是有国家信用背书,算是最低风险理财方式之一了,老裴就给他和杨桃买了不少,不过可能因为裴居堂从来没直接接触过这些东西,他觉得这事还挺严肃,至少不能让他一个旁人决策吧?
“你觉得行就买,你的钱你做主啊。”裴居堂只好折中回答,“这种事,你不应该跟你师傅商量吗。”
何权青却摇头,“这个是我自己的钱,师傅不插手。”
“那不就行了。”
“……”
裴居堂被盯得有点发怵,难道他说错话了,“看我干嘛,我没插手啊。”
“这个钱……也是我的媳妇本。”何权青被说了以后,立马就拧头回去垂了下来。
裴居堂点头,“我知道是你的媳妇本啊。”
“所以……”
“什么?”
“所以我才跟你商量的。”何权青说。
“跟,跟我商量……”裴居堂咳了咳,继而结巴:“那,也也很随便啊。”
“不随便。”何权青把头拧到了另一边,“你说的都有道理。”
裴居堂用鞋子踢了对方一脚,“我还能……决定这种事吗。”
“嗯。”何权青闷声道,“我听你的。”
“干嘛把我捧那么高……我哪有那么大官威。”裴居堂脑袋嗡嗡的,“你能不能慎重一点。”
何权青扭头看他,不解:“我已经把媳妇本交给你了,就是你管账啊。”
两人在对望里交织了一下意味不明的目光,裴居堂豁然别开脸:“你说话能不能……”
“什么?”
“……”
“没什么。”裴居堂声线哑了下去,被心跳压哑的。
“我说话很过分吗?”何权青探过身子,把脸怼到对方面前问。
这下轮到裴居堂的脸上被打上黑影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抿了抿唇,痴痴登登的说了个没有。
“那你同意我买吗。”何权青问。
裴居堂稍稍后缩了一点脖子,因为对方呼吸已经喷到他脸上了,他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又说:“等我,等我回去问问我爸……他可能比较懂。”
“好。”何权青觉得再好不过了,毕竟他身边确实找不到一个可以帮他参谋的人。
“还有就是……”裴居堂撸开袖子看了看表,发现没戴,“应该很晚了,我爸妈要找我了,我回去了。”
何权青马上起身,“我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楼梯,却又碰上三哥有事要问何权青,裴居堂感觉自己留在原地听别人的对话不太好,就说自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