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挂好玉牌,甘衡同他说:“从虚无境出去吧,林山他们还在外面等我呢。”
 岐山鬼眉头一皱,“你为什么要在意他们?”
 甘衡被他问懵了。
 岐山鬼轻轻地托起他腰间挂着的玉牌晃了晃,那玉牌被他指尖弹出清响,他没忍住一笑:“你管他们做什么?你接下来是要去哪呢?不留在岐山么?难道不喜欢岐山么?有没有看见那个楼阁,你应当是看见了吧,你……”
 “等一下。”甘衡越听越迷糊,他狐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别的什么人和鬼,这恶鬼确实是在同自己说话,他一脸诡异地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啊?”
 岐山鬼脸上方才荡漾的开心一下子消失全无了,他冷着脸,“不是,我是在跟这玉说话。”
 “哦。”甘衡略微松了口气,“行了,出去吧,老待在虚无境里做什么。”
 他转身朝岐山鬼招了招手准备离开,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身问那恶鬼,“对了,你把小曰者怎么样呢?你不是说见过他么?”
 岐山鬼盯着甘衡半响,然后恶劣地咧开嘴角,他磨了磨牙齿说:“我就这样把他整个嚼碎了咽了下去。”
 甘衡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望着望着岐山鬼有些心虚地别开眼,不情愿道:“没死,扔那没捡回来。”
 甘衡这才收回眼神点点头。
 临出虚无境时,甘衡还同他说:“磨牙不好。”
 岐山鬼:“……”
 刚从里头出来,甘衡就听到林山大喊:“甘衡!”
 她猛地扑过来,把甘衡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你没事吧,那脏东西没把你怎么样吧。”
 甘衡安抚地笑了笑,“林山,我没事。”
 林山口中的“脏东西”伸出一只手将他们两个隔开。
 她疑惑地望过去,就看到一个俊美异常的男人正垂着眼,冷漠地看着自己。
 林山看得眼睛都瞪大了。
 甘衡:“走吧,该下山了。”
 下山的时候,林山偷偷问甘衡:“这人是谁啊?刚刚都没见过。”
 甘衡想了想,小声同他道:“可能是……山神?”
 林山羞涩地抿着嘴笑了笑,“好帅啊,我感觉徐归景差不多应该也长这样。”
 甘衡听她这么说,下意识朝谢世文看过去。
 只见谢世文小媳妇一样委屈屈巴巴地拽着那两侍从,哭得伤心,一副想指责却只敢小声指责的模样。
 他说:“你们看她,呜呜呜,你看她……说好不提的……她又提了……又提!”
 可今天这下山,注定是波澜不断的。
 甘衡他们眼看着都要到岐山脚下了,周遭却突然飘来很多鬼魂,起先他们还有些警惕,后来发现,这些鬼就好像是在开路,又或者是在跟他们同行一样。
 直到临近薄雾消散的地方,那里站着一个女鬼,好似特地在等他们。
 女鬼拢了拢鬓角的头发,盈盈地看向他们,唤了一声:“大人……”
 甘衡恍然大悟,他拉了岐山鬼一把,“找你的。”他就说哪来这么多鬼,原来都是给这鬼送行呢。
 可岐山鬼却站在那纹丝不动。
 甘衡正疑惑着,那女鬼便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跟前。
 女鬼虽然已经死了,可浑身上下都收拾得很干净,更是看不出伤口和血渍,她看着甘衡。
 甘衡疑惑地皱眉,他压根不认识这个鬼。
 那双看向他的眼睛装了太多的东西,似哭似笑,又似遗憾、又似释然。
 女鬼托起甘衡的手,轻柔地端详了他良久,终是笑了出来,呢喃了一句:“大人放下了呢。”
 甘衡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下意识地反问她:“有什么放不下的?”
 女鬼微微一愣,随后笑俯了身子,“是,早该放下了。”
 她松开手,站在那薄雾里,“愿大人下山后一路平安……”
 甘衡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合上唇什么也没有说,他点点头,便朝山下走去了。
 女鬼这话应当是要对她口中的“大人”说的,甘衡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既然她把自己当做了那个大人,他便应着吧,什么都不要多说,只当是那个大人听到了。
 那些鬼消失在白雾之后,再也不见踪影。
 突然有一只冰凉的手触到了甘衡的耳边,从他耳垂边轻蹭过去。
 甘衡诧异地抬头,便对上岐山鬼的视线。
 岐山鬼袖着手站在那,方才那一碰似乎是想故意引起甘衡注意的,他问:“真的要离开岐山么?”
 甘衡揉了揉有些发痒的耳朵,不知道他干嘛要问自己这么多遍,“一个坟山而已,为什么要留在这?”
 他说着看向岐山鬼,以为是这鬼舍不得了,他微微一笑:“你要是想留下也没关系。”正好他也不想带。
 岐山鬼:“不要。”
 甘衡耸耸肩,就知道会是这个回答。
 岐山鬼动了动唇,似乎还有很多想说,可他看到甘衡那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垂下眼又将话咽了下去。
 等到了山脚下,雾气彻底消散了,谢世文和他的两个侍从也就不能再往前走了。
 谢世文依依不舍地拉着林山,“林山,你可不能再生我的气了,今天晚上我等着你,你再来找我玩。”
 林山点点头,“你乖乖等我就是,我会来的。”
 甘衡看着这山上的浓雾,山顶白雾重,越到山脚下,白雾越淡,等出了山,白雾就消失不见了,而这些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鬼魂,便是被困在这白雾里,日复一日,想不起过去,也不会有将来,一直被困囿在这方寸之地,时间仿佛永远停留在了其间。
 出了山,甘衡没忍住同林山说:“你打算一直这样么?兴许某一天,谢世文就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林山无所谓道:“我一个人守着山也无聊,反正他挺有意思的。”她说着挤眉弄眼:“你看吧,我就说这山上的鬼脑子都不太好使。”
 甘衡下意识看了岐山鬼一眼,他同岐山鬼大眼瞪小眼。
 岐山鬼不知道他看自己干嘛,微微歪了歪脑袋瞧他。
 甘衡默默地在内心赞同了一下林山,嗯……她说得很有道理。
 甘衡:“人鬼有别,你还是同他们少接触一些,鬼都是执念形成的,我见那谢世文似乎很想同你成亲,你既然已经拒绝他了,就不该再犹豫不决。”
 林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一贯大大咧咧的小姑娘,此刻也有些丧气,“就这样……不行么?”
 甘衡叹了口气,“算了,也是我杞人忧天了。”
 林山垂着脑袋踢脚下的石子,“我跟谢世文是不可能的,单不说他已经死了,就算他没死,我也不会答应他,我从小就知道我要嫁的人是徐家的小郎君,我们幼时见过一面。”她脸上露出几分羞涩的笑意,“他生得白净,左手手臂上还有一处漂亮的梅花胎记。”
 林山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她冲甘衡笑道:“徐归景生得特别漂亮,小时候比我还像个女孩子,我当时抢了他的糖葫芦,他就一直在那哭,哈哈哈哈,像水做的似的,我娘还说叫我别欺负他,说不然他以后不娶我了。”
 她说着一僵,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散去,扁着嘴难过道:“他会不会真因为我小时候欺负他的事,不愿意娶我了呀?那不然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他来?”
 甘衡没忍住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怎么会呢?兴许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林山也实在是好哄,她见甘衡这一样一说,心情又立马放晴了,她嘻嘻笑道:“那等归景来了,我要把他介绍给谢世文认识,叫谢世文别再念想着我了,我只能跟他做朋友!”
 甘衡欲言又止,可能到时候谢世文能当场就把那个什么叫徐归景的给撕了……
 他同林山短暂的萍水相逢,到这就要作别了。
 等甘衡走出大老远,还能听到林山在身后喊:“甘衡!等徐归景来娶我,我一定要请你喝喜酒!”
 甘衡笑了笑,挥了挥手算做回应。
 从山上下来,走出了那迷雾,再次见到外头这么好的阳光,甘衡只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他枕着双臂,懒洋洋地眯着眼睛问那岐山鬼:“诶,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总得对你有个称呼吧。”
 岐山鬼听他这么一问,垂着眼好半天没有应声。
 甘衡以为他是不记得自己名字了,笑道:“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我给你取一个吧。”
 岐山鬼:“苛丑。”
 甘衡一愣:“什么?”
 “我叫苛丑。”
 甘衡有一瞬间的沉默,是他想的那个“苛”,那个“丑”么?
 苛表程度?丑下定义?
 他害怕自己冒昧,多问了一句:“……是哪个丑?”
 岐山鬼没有一丝表情,顶着一张漂亮脸蛋一字一句告诉他:“丑陋的丑。”
 甘衡哭笑不得:“谁给你取的这名字啊?一点也不合适。”
 苛丑瞪着他,似乎隐隐有些生气。
 甘衡一噎,后知后觉,人家的名字,自己也管太多了,立马改口:“但是颇具佛家思想。”
 然后他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多么有深意啊,美即丑,这不就跟……就跟……”甘衡一时间“跟”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苛丑那样看着他,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模样。
 甘衡被看得只觉心一软。
 这世间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恶鬼呢。
 他叹了口气,先前逗弄的心思也淡却了,“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你长得这般漂亮,取个丑字,压一压挺好的。”①
 苛丑眼神微动,突然道:“你唤我一声吧……”
 “苛丑?”这两个字念起来时唇舌微微用力,牙齿相碰,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名字。
 可甘衡念完抬起眼来,那恶鬼头发丝都在张扬地飞舞,张牙舞爪似要将甘衡整个人都缠起来。
 “诶?”甘衡眉头一跳,下一瞬就被黑雾缠了个密不透风。
 那黑雾仿佛没过他的眼口耳鼻,叫他睁不开眼、叫不出声、喘不过气。
 就在这深重的窒息中,他似乎听到苛丑说了什么,但是老天爷!他现在哪还有心思去听那恶鬼说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要被活活憋死了!!
 好不容易脑袋从黑雾里破出来,能够喘息片刻,可那黑雾还死缠着他身体不放。
 甘衡死命挣脱了两下,只觉得自己就像脖子以下被埋了进去,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不是……这名字不是你让我叫的么?怎么?现在又不乐意呢?”甘衡无语。
 黑雾渐渐从甘衡身上散开,化作人形,苛丑微微俯身将脸凑得离甘衡很近,近到彼此鼻息交错,体温相接。
 甘衡一阵头皮发麻,这恶鬼虽然浑身冰冷,但是实打实在喘气,他到底是活物还是死物?
 苛丑微微偏了偏脑袋,凑近甘衡脖颈处,呼出的冰凉气息一下一下打在甘衡颈边那颗红痣上,苛丑声音喑哑道:“我只是……”
 可余下的话却尽数咽进了滚动的喉间。
 苛丑望着那颗痣,眼神幽深。
 若是甘衡能够看见,恐怕都能从那眼神里读出一个信号,那就是想生吞活剥,再不济也要舔!
 “靠……”待黑雾散得差不多,甘衡猛地一下挣脱开了。
 他退得离苛丑远了些,捂着自己自己的脖子——那里方才被苛丑呼了好半天气。
 苛丑还没回过神来,就对上了甘衡戒备的眼神。
 甘衡:“我先同你说好了,就算你救了我一命,可你若想就这样吃了我……”他微微眯着眼,嘴角勾起了一个笑,“那便是你打错算盘了。”
 那笑容里满满都是挑衅,他在明明白白告诉苛丑,他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让鬼拿捏的软蛋。
 苛丑:“……”
 有时候做鬼也挺绝望的。
 他好笑地问一旁看守城门登记的人,“这上面写的‘贵人’是什么意思?”
 “皇亲贵胄,够贵了吧。”城门口登记那人懒散回道。
 登记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青年,他从上到下觑了甘衡一眼,最终停留在他这张脸上,评价道:“穿得不咋地,长得倒是一身贵气……”
 他拿笔点了点甘衡:“哪来的?往哪去?”
 甘衡:“岐山那边来的,要往南堤去。”
 那人一听岐山就瞪大了眼睛,“岐山那块,现如今还有活人?”
 “有的有的,改天我还要再去趟岐山喝喜酒呢。”甘衡微微一笑。
 那人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倒是没再多说什么,“名字,去南堤做什么的?”
 “甘衡,回南堤老家。”
 那人几笔写完,字潦草得估计也就他自己看得明白,写完头也不抬地喊道:“下一位!”
 紧接着黑压压一个人影投到了青年身上,满满都是压迫感。
 青年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就对上一道锐利的视线。
 青年狠狠地皱起眉,看这人不爽,这人一张脸生得俊秀,身形却壮硕得很,往自己跟前一站,跟个柱子似的,看着跟挑衅没什么两样。
 青年:“什么毛病?”
 “诶诶诶。”甘衡伸手摁在苛丑的胸口,把他往后推了一把,他冲那守门的笑道:“这是我弟,跟我一样,你给他登记个名字就行,叫苛丑。”
 青年瞪了苛丑一眼,骂骂咧咧:“什么东西,跟个傻子似地站在这……还看着我干屁!”
 甘衡生怕哪个字不对,这鬼就炸了,还一只手不够,他另一只手也连忙拽着他后背,“你消消气,我这表弟,小时候光长身体了。”
 青年这才哼了一声,“行了,走吧。”
 甘衡笑了笑,回头却看到苛丑整个人乖顺无比,完全没有之前一点就炸的暴躁。
 他就纳闷了,这鬼的脾气是不是有点太琢磨不定了。
 苛丑乖乖巧巧地垂眼站在那,一动也不动。
 甘衡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什么姿势!他一只手摁在苛丑胸口,一只手拽着他后背,就跟将他整个抱在怀里似的!
 吓得甘衡一个激灵,立马就跳开了。
 苛丑抬了抬眉,还怪遗憾的。
 进了城,城内虽然铺了石头地,可地上还是积着一层黄沙,沉羌这地,就是你搁外头走一天,露在外面有孔的地方,都得给你挤进去几颗沙子。
 “找个地歇一下脚吧。”甘衡难受地动了动脖子,没别的,他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随便动两下就膈得慌,他实在是受不了了,非找个地方洗澡不可。
 好在走了没多远,他就看到了一家客栈,这客栈的名字倒是取得挺有意思。
 高枕太平。
 甘衡微微一怔,沉羌城离胡蛮近,那些蛮子常常过来烧杀抢掠,这客栈牌匾上短短四个字,应当就是最单纯的心愿了。
 他临进客栈前收回脚,转身叮嘱苛丑,“答应我,少说话、别吓人。”
 这真的是甘衡对他最低的要求了。
 苛丑望着他,挑眉应了一声:“嗯。”
 这鬼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可甘衡心底却不安得很,总觉得这鬼不会这么老实。
 这客栈有些老旧了,大白天的,里头却昏暗到还需要点蜡烛,烛火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陈年老蜡,那火光都是漆黑的,照什么都有厚重的重影。
 “老板?”甘衡喊了一声,“要间房。”
 客栈里头无人回应。
 甘衡皱着眉,又往客栈里走了几步。
 那烛火的阴影里突然站起来一个人,那人身材佝偻,伸出一只干瘦布满皱纹的手,一把紧紧地抓住了甘衡。
 甘衡被吓得一惊,那握住他的手在他肌肤上摩擦,甘衡都能察觉到皮肤上一道道皲裂的口子,起皮干裂后生成沟壑交错的纹路。
 “房。”那人发出浑浊嘶哑的声音,就像年久失修的木头家具,咯吱作响还带着经年的风霜。
 甘衡稳了稳心神,这才注意到那人手里其实还拿着一把钥匙,在感受到那握着他的手传过来的温度后,他稍微松了口气,是人。
 那人也终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是个老头。
 老头看起来枯瘦,一副很沧桑的模样,这些都是常年劳作积累下来的。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甘衡身后,问:“一间?”
 甘衡也回头看了苛丑一眼,皱着眉思考。
 首先,他没钱;其次,这鬼随便挂哪睡都行。
 然后他回过头来冲老头点点头,“一间房就够了。”
 老头把钥匙递过去,冲他指了指里面:“左边。”然后顿了顿,“第一间。”
 甘衡拿了钥匙,“麻烦再给我一桶热水。”
 老头耷拉着眼皮看了甘衡一眼,“没有。”
 甘衡正无语着,没有热水,那他来这要间房的目的是什么?
 老头缓了一会又接着道:“有池子。”
 等甘衡过去,看到眼前的景象,才明白老头口中的池子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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