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还在固执的用俄语作答,或者说他是逮住了一个绝佳的口语练习老师:“你真幸运,零下十几度的野外竟然还能被人捡到,这里可不常有人来露营。”
费奥多尔了然的眨了眨眼:“您是来这里露营的?”
现在是一月初的俄罗斯新年假期,金发的男人看起来年龄绝对称不上太大——或许还有点稚气,他的五官看起来还有一些混血的特征,可能有亚洲的血统。
“嗯。”
不出所料的、那人点了点头笑道:“我想试试追极光、又正好是假期。”
说完,他又顿了顿:“你呢?这样的天气竟然一个人昏倒在野外……没被冻伤运气可真不错。”
铁质的杯壁透出滚烫的温度,费奥多尔拇指摩挲着光滑的表面,温声说自己是个音乐家,报了旅游团但因为一些缘故落单了。
“音乐家?你擅长什么乐器呢?”
出乎意料的,面前的人似乎非常轻易的相信了他给出的理由,这人兴致勃勃的往他面前凑了凑,像是对这个职业感到了十分或十二分的兴趣。
费奥多尔战术性后仰,面前这人的绿眼睛明亮的有些过分,他不动声色的拉开一些距离:“大提琴,但因为难以携带,所以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这样呀……唔——”
这人看起来似乎有点遗憾,其实不难看出他在他什么主意,费奥多尔安静的注视着他的动作,看着他从堆在旁边的袋子里翻出了一个拇指琴。
“那你会弹这个吗?”
星野佑举着这个巴掌大的乐器一脸期待的说。
那是一台卡林巴拇指琴,是肉眼可见的质量不错,费奥多尔眨眨眼接过那台琴,随意拨弄了两个音,其乐声如泉水叮咚。
同样肉眼可见的,是那双如碧玺一样的眼睛亮了亮。
“抱歉。”
但费奥多尔显而易见的并不想要满足这人似乎有点冒昧的要求,他微笑着将琴递了回去,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只学习过弦乐器。”
拇指琴的上手难度低不假……对于他来说用这玩意儿演奏成曲的乐器不是难事,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没有满足这人的必要。
“好吧。”
这人也不气馁,接过拇指琴随手放回袋中,他挪到帐篷的边缘眺望外面的雪景,看的很是入神。
费奥多尔又抿了口热鸡尾酒,沉默片刻才又温声开口:“虽然这样问有点冒昧、但如果没记错捷里别尔卡有专门供给旅客的森林木屋,您这是……”
那人眼睛亮亮的转头看向他:“但你不觉得这样更漂亮和更有氛围吗?一个人住木屋太冷清了些……哦,我没想到会捡到你,这样看来我决定扎营真是不错的主意。”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费奥多尔眨眨眼笑了,他的相貌俊秀气质温和,聊起天来也很有礼貌。
“我是费奥多尔。”
他先行自我介绍道:“非常感谢您的搭救、先生,否则我恐怕都变成雪地里的冻尸了。”
“伊……星野佑。”
那人下意识的报出一个字音,随后又卡壳,然后报出这个明显是归属日本的名字:“叫我星野佑就好。”
自称星野佑的青年笑着说不用太感谢,救人只不过是随手为之,比起这个,或许他现在更需要联系一下自己的亲属,报个平安什么的。
费奥多尔轻柔而缓慢的摇了摇头,他微笑着说:“没有那个必要。”
青年明显的愣了一下,像是为自己的失言而感到些许无措,他抿了抿唇转过身去找了找,不知道又从哪儿找出了一块太妃糖,别别扭扭的塞进了费奥多尔的虎口。
像是一个隐晦的歉意。
费奥多尔愣了愣,哑然失笑,他单手扶住杯子,空出来的手托着那枚看起来并不如何昂贵的普通糖果,紫红色的眼睛流淌出些许笑意:“谢谢您。”
“不客气,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
似乎是觉得有点尴尬,星野佑还在那里扒拉着那个袋子:“还有我一个前辈做的手作糖果……哦还是算了,我吃过非常诡异的口味。”
费奥多尔配合着他追问:“什么口味的?”
星野佑神神秘秘的转过头,绿眼睛一闪一闪的:“胡椒口味。”
“哇哦。”
费奥多尔眨眨眼:“真了不起。”
不难听出来他这四个字中的欲言又止,星野佑似乎很高兴能够和陌生人达成一些诡异的共识,和这位自己救回来的先生聊的都更高兴了些,费奥多尔没费太大的功夫就套出了他的一些基本信息。
英藉日裔,在俄留学生,就读于圣彼得堡国立大学社会学专业,前几天才从英国度过圣诞折返回来,又正正好赶上新年假期,索性收拾收拾出来旅游。
说的是度过圣诞节折返,星野佑在提起圣诞时却有些含糊的意思,费奥多尔不动声色的追问了一下,得到了他在圣诞节和长辈大吵一架的信息。
“我确定以及肯定的知道她是为我好,在为我的未来铺路,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要全盘接受她为我安排的一切。”
星野佑皱着眉说:“好吧,或许只是我迟来的叛逆期也说不定。”
唔,还是一个和长辈刚刚爆发过理念碰撞的年轻人。
费奥多尔已经许久没有触碰过这种凡人的苦恼了,他扬了扬眉梢做出温和而善解人意的模样:“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向我诉说,作为一个陌生人的角度,或许能够给您截然不同的建议。”
星野佑看了看他,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闪了又闪,像是在纠结应不应该向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吐露自己的心声,然而挣扎到最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低声说:“好吧,我只是向她提了一个问题。”
费奥多尔颔首表示自己在听,顺带俯身作倾听状,是十成十的诚恳和善解人意。
星野佑:“我只是问她……既然她希望我去做的和她所教导的一切有所出入时遵循前者,那么为什么还要教导我后者。”
费奥多尔若有所思——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虚伪而脆弱,被人戳穿就会勃然大怒,但他还是按照自己临时捏的温柔人设皱了皱眉,温和问道:“然后那位夫人……”
星野佑:“她说因为我太笨了,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然后让我滚回来继续上学。”
说完他摊手,表示事情就是这样。
费奥多尔眨眨眼:……
他有种发笑的冲动,比起相比起他所苦恼的一切,这位小先生的忧郁似乎显得过于儿戏,但他现在乐于为这份儿戏付出些许精力,于是温和笑道:“您怎么回答她的呢。”
星野佑眨眨眼,脸上开始流露出一种或许可以称之为心虚的表情,他抬起手刮了刮自己的鼻尖,目光游离:“……我说那麻烦了,你要被这个笨学生气一辈子。”
费奥多尔唇角翘了翘,似乎可以想象到面前这个伶俐的少年呛声的模样,鲜活的过分。
他们在这处帐篷并没有待多久,捷里别尔卡的木屋群中当然有用于补给的地方,星野佑只带了一个人的资源,因此打定主意先把他带回那边去处理一下其他的视频。
“还要给你找医生。”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你还是有些冻伤的——话说,你自己感觉不到么?”
费奥多尔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大碍,如果不是在照顾这个人时看到了他手背指节上的肿胀发红,倒也会被他给含混过去。
出行自然是开了车的,星野佑把这个病号安置在副驾驶座,临行前还给他装了个便携纸杯的热托蒂,这位费奥多尔先生似乎很是喜欢,啜饮时每每眯眼,像一只餮足的猫咪。
或许也像是一只搬走合心意食物的小鼠。
星野佑抛开自己的胡思乱想,车辆向城镇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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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更得早点更新[垂耳兔头]
造谣开始,弥弥宣布不对一切文章内容负责(doge)
捡到陀总是因为们佑快人一步,比费佳安排来接他的人先下手给人就走了,现在死屋之鼠群鼠无首中()
费奥多尔打了个喷嚏。
西伯利亚的冬日低温自然是不消多说的,星野佑来到城镇后第一时间先送这人去医院检查了一下,万幸那段短暂的昏迷和受冻并没有给这个可怜的落单人留下什么不可逆的损伤,与那些可怕的后果相比,局部的冻伤显得尤为正常了。
星野佑看了看检查的单子,又看了看气质沉静——或许还有点病弱、并安静坐在一边的费奥多尔,有点苦恼的拽了拽自己的发尖。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出声这样问道。
费奥多尔微笑着说他会找同事来接他的,接下来的事就不用劳烦星野佑过多操心,打扰他的露营非常抱歉云云。
星野佑听了,神色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在他身边落座:“那我陪你等等你的同事好了。”
费奥多尔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人的情绪似乎要比刚刚低沉些许。
他暗自打量着在身边低头阅读报告单的金发少年,那双碧绿的眼睛似乎氤氲着些积年风雨,无端的让人不太爽利。
指腹时不时摩挲着不算光滑的纸张,偶尔出神的神情还有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瞥向自己的目光。
真有趣,他在苦恼的事情与我有关?
他不希望我被所谓的【同事】接走?
费奥多尔觉得他发现了一个可以用来短暂消磨时光的有趣事情。
和长辈吵架,生气负走到异国他乡的心情绝对不会太好,虽然那个帐篷待的不算久,他却还是可以看出其中布置的绝对不算多么精细,包括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也是一样,惊喜而热情,或许在他看来,能在森林边缘捡到自己也是一种意外之喜……
星野佑突然站了起来,不知道去了哪里,又过了一会儿端着一个纸杯回来,递给了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眨眨眼,接过纸杯握在掌心,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杯热水,现在还是滚烫的,烫的他指腹指节上的冻伤发痒。
星野佑又坐下,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简短的说:“外面下雪了,很大。”
并且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费奥多尔若有所思的啜饮着这人给他的热水——或许该说是热茶,大概是哪一处商超购买的树莓果茶包,尝起来微微有点酸涩,舌尖都想蜷缩。
费奥多尔蹙起的眉头舒展了些许,平心而论,他是喜欢这一类饮品的。
俄罗斯的医疗效率还是低了些,等到拿好药再离开医院,这里的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暴风雪像冰碴子一样无差别砸向所有人的面颊,两个人上了车,星野佑的指尖敲击着方向盘,像是等待一个话题开始。
车灯和煦,费奥多尔在副驾驶看着手机遗憾的叹了口气:“雪下的太大,他们不方便来了。”
“唔。”
星野佑蹙了蹙眉。
费奥多尔:“可以劳烦您送我随便去一家酒店吗?当然了,我会以高于市价的金额感谢您。”
星野佑没有应下,他莫名的提问道:“未来几天,你有什么特别的、不得不去的行程吗?”
费奥多尔摇了摇头。
星野佑又问:“那你介意和我一起去追极光吗?”
费奥多尔紫红色的眼眸锁定这人,其中不乏讶异。
他当然察觉了这人对自己莫名的好奇与不舍,讶异不过是一种伪装,他思考了片刻,欣然应下。
计划本就在按照正常流程行进,现在的话,他倒是也的确打算休息片刻。
星野佑的邀请,某种意义上的正合了费奥多尔的意,他短时间内也的确不太方便去别的地方。
旅行很愉快,或者说,星野佑是一名足够优秀的旅伴。
作为本地人的费奥多尔莫名多了种东道主的责任感,领着这个金发的英国人在捷里别尔卡的各处景点打卡时他似乎总是兴致勃勃。
星野佑很擅长捧场,尽管费奥多尔某种意义上是不那么在乎别人对他的反馈如何,却也还是难免会因为这人毫无保留的赞扬给逗笑。
极夜时的捷里别尔卡天色暗的很早,考虑到费奥多尔还有冻伤在身,星野佑放弃了自己绝赞的露营点子,而是住在了那个相当知名的木屋中。
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响甚至会在夜晚的梦境中响起。
第一晚星野佑询问他现在还能安排追鲸吗,他的预算很充足。
在这个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费奥多尔挑了挑眉,表示可以。
只要有门道,总是可以的。
于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死屋之鼠成员就被老板找来开船,幸好当事人向来是坚定的贯彻老板说的话一定是对的,迷之信念的开船看老板和金发的青年在巴伦支海上追了几个小时的鲸鱼。
然后就看到那个上船还相当精神的青年不一会儿就败给了晕船。
费奥多尔掌心贴着星野佑的额头,哭笑不得的轻声说:“yuu,我不知道你晕船。”
星野佑紧蹙眉头闭着眼睛仰在座位上,整个人都恹恹的,闻言抬起眼皮低声说:“说实在的,我也是头一会儿知道我自己晕船。”
费奥多尔轻声追问:“您没有坐过船么?”
星野佑轻轻摇头,没有开腔,柔软的金发拂过费奥多尔的手背,轻柔的痒意惹得他手指蜷了蜷。
他不动声色的拿回手,叹着气又说:“那我们现在返程?您现在看起来很糟糕。”
星野佑摇头拒绝了,既然已经出航,那么在达到目标前,他绝不会轻易的往回走。
“我还没见到鲸鱼呢,以后可不见得有机会再来的。”
船舱内温度不低,星野佑就把厚厚的手套,这时因为晕船而出着虚汗的手有些发抖,却还是相当精准的捉住了费奥多尔的手腕:“费奥多尔先生,你见过鲸鱼吗?我是指海上的。”
费奥多尔感受着手腕上的湿热,点了点头:“见过。”
“在哪里呢?”
“挪威。”
星野佑笑着松开手,又显然的仰躺回了靠背上:“真不错,所以我也想看。”
费奥多尔没有说话。
开船的人自然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简短交流的,费奥多尔没有再提及回程的提议,于是星野佑仰了不知道多久,便又直起身子勉强站起来,在摇晃的船舱中白着脸穿上防寒服,戴上手套帽子,武装完全才呼出口气,往甲板上走去。
费奥多尔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他出了船室,一月的北冰洋上气温是明晃晃的零下三十多度,晕船和低温相持着袭击这个可怜的英国人,竟然还是坚定的站在了船头眺望。
天色昏沉发暗,与海水的的边界线并不分明,从帽子中露出来的金发似乎都暗淡了些,费奥多尔怀抱着某种困惑开口:“距离鲸群出没的地方其实还有一段距离,您是可以再在船内再休息一会儿的。”
星野佑的目光从泛着白沫的海水转移到费奥多尔身上,笑了笑,那双绿眼睛明亮如昔:“你的冻伤没关系吗?”
“还好。”
费奥多尔说:“有好好涂药也有好好保暖,现在不成问题。”
星野佑呼出一口白汽:“那我也就没有问题了。”
“yuu,你像是在和我较劲。”
费奥多尔眸光流转,像是在斟酌着如何说出口:“我想我们没必要这样勉强不是吗?你的新年假期足够充足,或者后续你也还是有机会来到这里追鲸,做好足够的准备,不只是这里,还有……”
“但这是我第一次追鲸。”
星野佑甚至笑了笑,在他面如金纸的脸上意外的点燃了某种奇妙的光辉:“如果现在回去了,不论以后有多少机会,又有多少选择,我都会记住今天这个不完美的第一次。”
他叹了口气:“这也太不幸了,我拒绝。”
是饱含仪式感和某种意义上的任性回答,费奥多尔客观的评价了这个回答,并且对自己的健康并不怎么负责。
但费奥多尔被这个回答说服了。
看着星野佑被海风吹的通红的脸颊,他拉着这人回了一趟船舱,在星野佑讶异的目光中翻出了一顶厚重的哥萨克帽,换下了相对还是单薄的绒线帽。
“那么至少再注重一下保暖,yuu。”
费奥多尔站着身子,手压在星野佑头上,像是语重心长的好友那样叮嘱道:“我想那个木屋中应该不需要出现第二个被冻伤的客人。”
星野佑怔然的眨眨眼,然后缓慢的眨了眨眼,费奥多尔像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在他身边落座,双腿交叠,气质平添了几分闲适:“那么稍等吧,我想你也不着急去多吹那一会儿的冷风。”
笃定的语气像是在人的心房上放上了厚重的砝码,方才还自己出去甲板上吹风的星野佑鬼使神差点了点头,像是赞同了费奥多尔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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