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风在学校外的水果店里买了一些水果,看分量是2-3人份的。
在等店员切水果装盒的时候,贺松风把发顶的发夹摘下来,轻轻摆头理了理头发后,又把头发绕着手掌捏成一捆,随手夹回原位。
但依旧散了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在后颈,惹得贺松风蹙了眉头,净白的手指轻轻扫过后颈,轻柔地撩起并往后脑的头发里搭。
温柔的氛围将贺松风身边包围出一阵熏香,不再是廉价的肥皂水,而是麝香、龙涎香于羊绒木的交织,又混着丝丝缕缕的皂角味,是独属于贺松风的慵懒宁静。
冬日都为他变得柔软。
不知道店员和贺松风说了什么,贺松风接过包装袋的时候,脸上露出轻盈盈的笑,笑得那店员拿刀的手都抖了,脸蛋红红。
程以镣也看得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贺松风提着双人份果切,直直地走进学校旁的星级酒店里。
更坏是,酒店经理和贺松风关系似乎很熟。
酒店经理帮贺松风接下资料纸和果切袋,走在前方哈着腰尽量让自己的气势不高过贺松风,领他进入酒店深处,帮他按下电梯按钮。
经理和贺松风有说有笑。经理说,贺松风笑。
贺松风看上去就是个被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他可以坦然平静的接受旁人的伺候与讨好,像习惯了似的。
等待电梯的时候,贺松风忽然抬手示意经理安静。
他扭头,缓缓盯着来时路,一条长长的走廊,光线炫目的从头顶投射,照得所有阴影无所遁形。
“怎么了?”
“无事。”
经理顺势说:“您的果切我会让后厨装好盘再送上来。”
贺松风抬眸扫了一眼,脸上的笑保持着,毫无变化。
他已经变成没有礼貌的坏金丝雀,自认为这些事情都是下人应该为他做的,他享用且无须说谢谢。
房卡扫过门锁,滴声后,经理帮贺松风推开门,侧立一旁。
贺松风径直走入,经理驻足门外,将资料纸放在玄关处,做完这一切悄无声息地离开。
坐在客厅里的张荷镜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书,摘下眼镜,走到贺松风面前,替他捂了捂冻得发红的脖子。
贺松风的瞳孔涨大,又极速缩成一个小点,震颤的盯着张荷镜注目。
张荷镜没有在尾随他。
那刚才在楼下跟着他的是谁
“怎么了?”
“没什么。”
这段时间,贺松风都住在这家酒店里。
那天从程以镣家里出逃后,是张荷镜找到他,并将他藏在这里。
贺松风以为自己又要进入新的地狱里,可是他想象中的事情没有一件发生。
张荷镜没有碰过他,连亲吻也没有,总是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牵手、挽手。
面对面的看书、学习。
静悄悄一个下午就会这样过去。
等到两个人一起吃完晚饭,张荷镜就会离开,第二天下午又会准时到来。
不给贺松风带来任何感情上的负担。
两个人坐回桌边,张荷镜重新戴上厚重的黑框眼镜,手里的书已经看了一半。
张荷镜的打扮一直随意。藏蓝色格子衬衫,套着一件纯黑的呢绒外套,他一向不注重打扮。
也是因为贺松风在,所以他额外把藏蓝格子的袖口扯出外套袖子,向上卷起,把外套的纯黑袖口一并裹住,黑外套就显得没有那么单调。
这是这只羞涩孔雀开屏的小心思。
“你的留学签申请下来了。”张荷镜说。
贺松风注意不到张荷镜的打扮,他把全英文的笔试题转到张荷镜的方向,同时站起来走到对面去,一只手搭在张荷镜的肩膀上,一只手越过张荷镜身侧,直直地点在一道题上。
“这道题,我不会。”
张荷镜的眼珠子高高的上抬,又悄然往右侧转,盯着玉一样水嫩的手掌搭在他沉闷的衣服上。
就在贺松风即将看下来的似乎,张荷镜紧急用手抬了抬眼镜,把自己的坏心思遮住。
“我看看。”
张荷镜的眼睛先落在贺松风的手指上,然后才是题目。
鬼迷心窍的,张荷镜看着英文长句,念出了一段毫无关联的话。
“Sous le pont Mirabeau coule la Seine
Vienne la nuit sonne l'heure
Les jours s'en vont je demeure”
贺松风问:“你在说什么?”
张荷镜回答:
“把句子简化,那么简化后的句子也必定是符合原句的逻辑结构的。原句有转折,那么它也会有,在逻辑结构一致的前提下,优先选择‘更简洁’的选项。”
“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你刚才说的,可以教我说吗?”
贺松风忽然把手指移到张荷镜的唇上,冰冷的指尖轻轻点碰,留下细密的温凉。
“很好听。”
在贺松风的注目下,张荷镜复述一遍。
喉结震颤,嘴唇拨弄贺松风的指尖,鼻息喷洒在贺松风搂过来的细嫩小臂上。
不知不觉……贺松风已经坐在张荷镜的腿上,动作俏皮地取下张荷镜鼻梁上的眼镜丢到一旁。
“是法语吗?”
贺松风问。
“嗯。”
张荷镜语气平静,可两只手紧张地捏着桌上的阅读真题,几乎要把纸张抠破。
“再念一遍。”贺松风的身体前倾,完全靠在张荷镜的胸膛上。
这一次,他的手指点在张荷镜的心脏上。
张荷镜照做,这一次他的嘴唇几乎要吻到贺松风的唇上。
心脏跳得很厉害。
心动的震颤穿透胸骨与皮囊,如电流般钻进贺松风的指腹,把那里电得酥酥麻麻。
一切都是贺松风主动的,张荷镜只是坐在那里,念着一句哀怨的情诗。
念到第三遍的尾音,贺松风笑了出来,大大方方地吻在张开的唇上,把最后一个单词吮吸进自己的喉咙里。
“继续念。”
贺松风一只手捏着张荷镜的心脏,一只手捏着他的肩膀。
终于,张荷镜按耐不住。
一只有力的手穿过贺松风后背的衣摆,直直地往上,像是抓娃娃机的钩子,恶狠狠地钻进贺松风的脊椎里,把人牢牢控制。
“继续念。”
张荷镜照做。
但吻还在继续。
每一个哀怨的单词,滚烫地成了两人情.热的助燃剂。
张荷镜越念越兴奋,在纠缠不清的法语里,把贺松风当做他的蒙娜丽莎,深吻蒙娜丽莎模糊不清的笑容。
后背的手掌滚烫地掐着贺松风的脊椎骨,把他身体烫得发抖。
“光顾着自己念,不教我念。”
贺松风埋怨人。
“我教你。”
两个人拉开了一些距离,大概也就是一个手指的距离。
脸对脸,鼻尖抵着鼻尖,纤长的睫毛像招手,招呼着对方再近一些,近到睫毛可以互相插进彼此的缝隙里。
张荷镜念一个词,嘴唇贴着贺松风的嘴唇动了动。
贺松风便按照刚才的唇形变换,重新复述,两个人的嘴唇牵引变形又停顿在同样的位置。
这个吻,延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也不知道是在学习口语,还是在学习接吻的技巧,嘴唇灵活变化,两个人的呼吸也趋近同一频率。
谁都知道,再继续下去,一定是会发生更加暧昧亲昵的事情。
但两个人都没有想临阵脱逃的意思。
于是在这个节点,程以镣直接踹门闯入,帮他们两个人从过界边缘硬生生扯回来。
“先生!这里不能随意闯入!”走廊外传来惊叫的警告。
当程以镣看清客厅的情况的时候,脑袋都要炸掉了,埋在头骨下的定时炸弹哔哔得发出危险鸣笛。
“贺松风!!!”
程以镣咆哮。
张荷镜的动作停下。
但贺松风欲求不满的揉着张荷镜的心口,口齿黏糊地哼哼:“哈哈……你把这个词再念一遍。”
张荷镜听从命令。
这个吻,在程以镣的注目下,又一次绵延不休。
半透明的唾液在唇齿间藕断丝连,亮晶晶的连黏着两具火热的身躯越贴越近。
至于程以镣,他被搁置在外,眼睁睁地瞧着这一切。
程以镣深吸一口气,他背手关上门后,才开始暴躁地大吼:“贺松风!你在做什么?!”
一个巴掌悬在半空,打不下去又收不回来,最后这挥出去的劲,狠狠地砸回程以镣的脸上。
他顶着红肿的半边脸,凑到贺松风面前,不甘心地捧着他的手,送到自己的怀里。
却又矛盾的咬牙切齿凶狠道:
“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你又在生我什么气?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对我不忠?!”
面对程以镣的怒火,贺松风无动于衷,在张荷镜腿上坐得安稳,甚至还把手掌贴在张荷镜的脸庞,用指尖轻轻地揉捏张荷镜的耳垂。
张荷镜爽得咬着贺松风的嘴唇,又一次把那个词复述。
唇齿颤动,舌尖舔动,滚烫的气息吐出。
张荷镜这才明白,这个词的确吻得人很舒服。
程以镣又是一拳砸在桌子上,紧接着扯起桌上这些纸张,冲贺松风和张荷镜砸过去。
像彩条,像雪花,轻盈盈地绕着贺松风的身体,漂浮扇动。
反倒让贺松风更加模糊,触不可及。
贺松风笑盈盈地欣赏程以镣的无能狂怒。
“贺松风,说话啊!把我逼疯让你很爽吗?”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你永远不知道满足?!”
程以镣的愤怒冲到顶峰,可是已经没有高度再让他的气愤继续攀升。
于是情绪被逼着往回开始下落。
程以镣痛哭哀嚎。
但他没有掩面,非要让贺松风看清楚他痛苦的泪水是如何汹涌决堤。
想以此唤醒贺松风的良知和悲悯。
但很可惜,贺松风并不是圣母,从始至终他都不是。
他所投下的悲悯爱意,永远都带着利益交换的前提。
贺松风笑着,瞧着那些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也看着程以镣的身体像将死的人,一低再低,颓唐地摔跪下去。
贺松风更加舒畅的笑起来,发出咯咯得笑声,身体一颤一颤的,挽在后脑的头发像光彩的羽毛扇动。
贺松风更加像一只立在枝头的漂亮小鸟,不通人意,也没有感情,只会歪着头,一边整理羽毛,一边面无表情且高高在上,注目地上的春伤秋悲。
漂亮小鸟不懂这些,还为这动人的哭声感到快乐。
“贺松风……贺松风……贺松风……贺松风……贺松风……贺松风……”
哭道最后,程以镣只喊得出贺松风两个字,一直喊一直喊,把贺松风当做呼吸的一环,融进血液里。
贺松风终于被喊烦了,没耐心地告知:
“你如果无法接受我的浪荡,可以选择放弃。”
贺松风从张荷镜怀里退出来,在张荷镜的搀扶下站稳,把露出肩头的衣领扯上来。
一只脚踩在程以镣的□□,像踩死一只老鼠直挺挺踩下去。
程以镣呼吸霎时急促起来,被踩得脸色发紫,额头的青筋一下凸起来。
就在程以镣痛到极点的那一瞬间,贺松风却大发善心放过他,取而代之是落在脸颊的一个吻。
贺松风贴着他的耳边,柔柔地轻语三个字:
“滚-出-去。”
程以镣低着头——
不甘心。
不甘心放弃贺松风。
就算无法占有,但也决不能被贺松风踢出去。
程以镣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程其庸会对他做出的重重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蒙混过去。
他也一下就想明白,为什么程其庸总是说他蠢。
他确实是蠢,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非要闹得这段关系分崩离析了才明白。
太蠢了。
蠢得程以镣恨不得刮自己一耳光。
点出贺松风不忠的事实,对这段感情百害而无一利。
不如眼瞎耳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贺松风,我现在离开,求你当我没来过,我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还像以前那样。”
贺松风撤到程以镣半臂远的地方,抱臂站得冷漠,连可怜人的眼神都不肯垂下。
贺松风才张嘴,气都没来得及往外吐,程以镣便跌跌撞撞的逃走了。
胆小的他不敢从贺松风那听到答案。
自我欺骗贺松风的沉默就是默许。
张荷镜盯着程以镣离开的背影,嘴角不悦地下压。
他包容贺松风的浪荡,但不代表他不埋怨贺松风的包容。
所以想办法帮贺松风狠下心。
贺松风直到开学前,都住在酒店里。
每天的事情都一模一样,不断重复。
背单词,记语法,练习口语。
为笔试刷题,为面试做准备。
没有接吻,更没有滚到床上去。
贺松风一心一意为马上到来的出国留学做准备。
什么都准备好了,只等开学后的那个充满希望的春季到来。
贺松风已经想好,出国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所有人断掉联系。
他可以半工半读,他不要再接受这些男人一丝一毫的好,他不要再做令人作呕的寄生种菟丝子。
但贺松风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主,那种事情早就成了贺松风学到疲惫后的消遣。
但对象不是张荷镜,是他自己。
张荷镜不在的晚上,贺松风每天晚上都在对镜自恋。
镜子里的漂亮男人把贺松风迷得挪不开眼,一晚、一晚的亲吻对方全身。
还必须要十指相扣,胸膛紧紧贴在一起。
贺松风的身体愈发的糜烂艳丽。
小小一粒对着镜子撞在一起,在镜面上擦得、挤得血红血红。
残留的唾液就像乳液,贺松风会全部舔走,却迷茫地发现怎么也舔不完。
他倒是把他自己玩得很好看。
事后还会黏黏糊糊的念甜言蜜语哄自己开心。
没人比贺松风更爱他自己。
气温随着时间临近开学而渐渐转暖,贺松风褪下羊毛衫,换成普普通通的白衬衫,加一件雾蓝色的针织开衫背心,袖口挽在手腕上一点的位置。
开学前一天的晚上,张荷镜突然给贺松风打电话,用醉醺醺地口吻含糊不清地呢喃:
“我喝醉了,你可以……可以来接我吗?”
电话那头爆发出汹涌的笑声,陌生声音闯进电话听筒,清楚地大笑:
“哈哈哈——张荷镜给谁打电话呢?接着喝!”
“喝不了了,真的喝不下去了。”张荷镜发出虚弱的婉拒。
贺松风问:“你在哪里?”
张荷镜给他报了地址,就在学院路附近的一家酒吧里,距离贺松风不远。
“好。”
贺松风挂断电话。
“程以镣呢?”张荷镜挂了电话,恢复平静。
对方回答:“隔壁房间。”
“醉了吗?”
“他不是一直都醉着呢。”
张荷镜收起手机,转头进入隔壁房间里。
程以镣的确醉了,不过他这半个月来都是这副不省人事的颓废模样,倒也不算令人吃惊。
那天跪着哭出来的眼泪,化作烈酒又被程以镣喝了回去。
“喝,接着喝。”
程以镣端着高度数的烈酒,把面前送过来的杯子挨个碰去,仰头饮尽。
“哎,我记得你一直在追求贺松风,他这是把你彻底拒绝了?”
程以镣翻白眼,“瞎说。”
“贺松风?哈哈,除了漂亮一无是处啊,谁不知道他出国交换的名额是怎么搞来的,卖呗!”
男人在程以镣身边笑话,房间里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这种人你也喜欢?程少,你真把自己档次拉低了哈。”
少爷们瞧不起贺松风是很正常的事情。
贺松风的名声早就烂透了,哪怕学生会在论坛里发声澄清,但在外面拍片的事情一旦爆出来,不论真假,大家都只会选择更感兴趣、更低俗的那一条作为现实。
“他就是个卖的,片子怕是都不知道拍了多少条,呵呵。”
“虽然长得很漂亮,但是指不定被多少人玩了。啧,脏死了。”
“程少,这种人你真不该瞧得上吧?玩过试试味得了,咋还恋上了。”
程以镣的杯底敲在桌子上,敲出一声爆炸的声响,逼得这群人闭上嘴。
张荷镜混在人群里,补了一句一针见血的质问:
“所以你和贺松风真的只是玩玩吗?”
周围的戏谑的眼神灼灼地烫在程以镣身上,像烟头一样,燎得他浑身不剩一块好皮。
“是,我是说过我跟贺松风只是玩玩,等我玩够了我就把他丢掉……”
张荷镜匿进人群里。
因为贺松风这时就站在门口,刚好把前因后果听了个清清楚楚。
听这些人把他贬低的一无是处,又听程以镣说要玩够他。
他扫视一圈,没有找到张荷镜,平静地说:“走错了。”便转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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