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王,”梅雨说着摇了摇头,“车站没什么人待见他,你看着吧,他那个外甥早晚也得进车站上班,就是不知道老宋会给安排个什么职位了。毕竟人家大舅子是革会当官的,招惹不起。”
梅雨把他送出门,又跟门口的小年轻打了个招呼,就分道扬镳了。
毕竟梅雨今天休息,他之所以过来,是为了跟他师傅来认认这个被分到一起的新人。
原本老侯还跟他说新来的是个关系户,如果性子好就给个脸,性子不好一般带着就成。不过看样子,老侯好像还挺喜欢那个孩子的。
梅雨摸了摸兜里的糖和瓜子,啧了声。
这小孩儿,挺会来事儿。
席于飞拎着大包小裹的回了家,鼓鼓囊囊的帆布手提包和怀里抱着的军大衣吸足了眼球,一路走来胡同里的邻居都知道他要去铁路上上班了,一个个惊叹的不行。
那可是铁路,去那里上班以后坐火车都免费,跟着火车四处旅游,多好的一个职位啊。
这老席家,还是有点儿本事的。
“宋科长给的糖,”席于飞掏出一大包大白兔放在桌子上,“我说不要不要,他非得给!”
“哎哟,这么好的糖,”就算席家生活不错,但也不可能在零食上多上心。尤其是现在还欠了饥荒,更是没钱买这种奢侈的糖果了。
买上半斤冰糖,都能让家里孩子们开心很久。
“这个宋科长,敞亮。”曾柳华没想到儿子去报个道,还能带回来这么多东西。
“给发了两套衣裳,制服每个季度都是两身,这样可以替换。不过里面的衣裳跟鞋子只有一身,军大衣也是一身。”席于飞把帆布袋里的东西掏出来都摊在炕上,又从兜里摸出一把钞票,“还发了工资,发了这个月一整个月的。这铁路也太有钱了吧。”
“两千来块钱呢,这要是再买不到个好工作,钱不白花了?”曾柳华摸着那衣裳料子,满脸笑容,“不亏是人家铁路发的制服,这布料摸着就厚实。”
七十年代的铁路制服并不好看,放在后世简直土的不行。
但就这简单的绿上衣蓝裤子,再加上八角带檐的绿色软帽子,就是大家眼里最时尚的搭配了。
这样的衣裳,一年发四套,一套两身,简直就是天大的福利。
自己若是穿不下还能给兄弟们穿,省了多少做新衣裳的钱!
“宋科长给我分的师傅姓候,侯师傅说让我明天下午两点去车站集合,然后就要跟车上班了。”席于飞想起来自己忘记问这趟车走哪一段了。不过哪一段都无所谓,反正每三个月轮换一次,大城市小城市穷地方富地方他们都得去。
“行,好好上班!”曾柳华可太开心了,一直坠在她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如今家里几个儿子都有了去处,就还剩下小的了。不过小的还得读书,读书的这几年家里攒点儿钱,等毕业看看能不能也弄个工作。
曾柳华想到自己的两个小的,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中专都没考上,只能上高中。原本她的意思就是差不多找个地方上班,哪怕是临时的也成,万一到时候毕业了又有人举报他家没人下乡呢?那时候再找工作可就麻烦了。
但她家老席不同意,就让孩子读书。
曾柳华虽然也是知识分子,但毕竟这年头乱,读高中有什么用?口口声声说以后能上大学,可问题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大学?
那些曾经大学里的老师教授,指不定在哪个牛棚里呆着呢。
不过现在家里总算多了个赚工资的,好歹兜里能松快松快。先把饥荒还了,再攒些钱……
哎,早知道,就不生这么多讨债鬼了,哪个都要钱啊!
第二天,席于飞穿着板正干净的铁路制服,手里拎着那个帆布袋,开开心心的去上班了。
帆布袋里有换洗的衣裳,单位发的水杯和饭盒,还有他娘让三嫂从供销社便宜买回来的碎麻花以及自己烙的葱花饼。
这是生怕儿子吃不饱,毕竟席于飞这个年纪正能吃,车上说是管饭,但回头饿了咋办?
反正现在天气冷,吃的能放的住。
等到了地方,席于飞才知道,他们这趟车是前往沪市的。
等跑一个月沪市,就要换去往西北那边的了。
这趟车算是短途,因为一天就能到。轮上一年的短途就要跑长途,一趟长途下来,人都能累翻。
乐野记得上辈子他跑过京广线,那真的是,几天几夜下来累的都要散架了。
虽然路上会有区间车组上车换班,可在车上晃悠好几天,也是非常难熬。
不过京广线是很受欢迎的线,因为特区的原因,再加上那边离港城近,就会有人偷摸的从那边倒腾东西往京城带。
都说铁路上的人有钱,但这个有钱指的不是福利和工资,指的就是这个。
跑三个月京广,能赚出三年工资来。
侯师傅手底下人不少,毕竟每个车厢都需要一个乘务员,除了乘务员还有送水员,都属于同一个车组。另外就是车上锅炉房的,不过那就属于另一个车组了。
不过席于飞没想到,还能在队伍里看到之前看大门的那个小年轻。
“吓一跳?”小年轻嘻嘻哈哈的指着自己的制服,“乘警,懂?”
小年轻叫陈虎,看了半年大门,现在被调到车上了。
乘警跟保卫科也算是有点儿关系,但属于两个部门。不过再怎么分,在铁路上也算是一家亲。
经过梅雨介绍,席于飞才知道这个娃娃脸小年轻陈虎其实已经二十三岁了,去年刚结婚,今年儿子都出生了。
简直,人不可貌相!!
因为京沪这一趟算是短途车,所以车上没有卧铺车厢,但座位不是硬座,是软座。
说是刚升级的车内设施,以前的火车内部座位是硬座,那种木头靠背椅子,坐一天下来腚都是麻的。
不过就算是软座,坐一天也受不了,腰疼。
乘务员有值班的小房间,还有一截车厢是专供车组人员休息的。
作为乘务员,就是需要解决自己职责车厢里的大小纠纷,检票,帮忙收拾行李,以及乘客下车后要打扫卫生。
这时候的火车十分慢,不但慢,而且对行李检查也没有特别严格,总之什么都能带上车。
鸡鸭鹅,猪崽子,羊羔子。只要能挑起担子或者塞麻袋里的,都能往车上带。
还有人带担架上车的,为什么带担架?是为了往两边座位靠背上放,上面还能挤俩小孩儿呢。
席于飞对这种挤的跟罐头似的车厢情景一点儿都不陌生,且不说他做过一年半乘务员,后来他“卷款”之后在南方拼生活,也跟着挤过车,还逃过车票呢。
梅雨带着他走了一趟,就对直接上手的小师弟赞不绝口。
这才发车不到十分钟,他小师弟直接检票捡出来俩逃票的!
“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梅雨乐的见牙不见眼,“抓到逃票的还有奖励呢,你小子,眼睛真尖!”
席于飞尴尬的笑了笑,他不是眼睛尖,只是经验多了那么一点点儿而已。
大师兄啊,你可别夸了。
作者有话说:
奉城就是沈阳,当年老张忽悠了小鬼子的钱,说以奉天抵债。然后买了装备打鬼子,紧接着就把奉天改成沈阳了。
当年小鬼子还闹呢,但兔子两手一摊说没有奉天这个地方,谁签的找谁去。
哈哈哈,挺解气。
七八十年代那会儿,只有跑富裕地方的车才有软座,很多穷车组都是硬座木头的那种。后来软座升级淘汰,给硬座替换下来,不过那都是到了九十年代了吧?
我朋友这么告诉我的。
有人做过木头硬座绿皮车吗?
反正我没坐过,哈哈
在还没有那种车票与身份证挂钩的政策出来之前,火车上逃票的人是真不少。
这个时候进站虽然会检票,但人太多,还有人说送人就能直接上站台。等火车来了,他们把行李从打开的窗户往里一扔,几下就从窗户爬进去了。
等进了车厢,躲到座位下面或者厕所里,就是为了躲避查票。
还有一种团体逃票的,四五个人上车就买两张票,这边查完了把票传到另一波人手里,就可以躲过查票。
席于飞也算是经验丰富,等火车开始启动,跟在梅雨身后,就从座位下面和厕所里揪出两个逃票的倒霉蛋,押着他们去补票了。
因为京城是起始站的缘故,车里的人别提多多了,原本坐三个人的座位都能挤得下四个,还有人爬上行李架,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卧铺了。
这年头也没有什么服务意识,梅雨长得黑,也是人高马大的,指着行李架上的人就是一顿训斥,让他赶紧滚下来。然后骂骂咧咧的让老乡们把鸡鸭鹅都塞进座位下面,大件行李放到行李架上,顺便把乱跑的小孩崽子拎起来丢进他爹怀里。
从车厢这头挤到车厢那头,俩人累出一身汗。
还没等席于飞缓过神儿呢,车厢里又有人闲的蛋疼开始吵架了。
有人觉得车厢里气味不太好就把车窗打开了,但坐在旁边的人觉得吹着冷,让她把车窗关上。
就这么件事,俩人嗷嗷的开始比嗓门,等席于飞挤过去,都快开全武行了。
“嚷嚷什么嚷嚷?”他也没有什么好言好语的服务意识,主要是轻声细语的,人家还以为你好欺负呢。“都有座吗都?要不你们跟别人换个座,嚷嚷管屁的用!”
两位女同志掐着腰,谁都不服谁。
“票呢?拿出来看看!”席于飞伸手。
“不是刚查过票吗?”年轻一点的女同志不情不愿的翻包,把车票拿出来递过去,“同志你看好了啊,我是有座的,我就在这个座,挨着窗户!这还是特地让我朋友给我买的呢,车上味儿大,我开一会儿窗户咋了?”
“我也有座!”年纪稍大的那个把票一把怼席于飞眼前,“同志你可看好了,别一会儿一查一会儿一查的。我岁数大了受不住风,这么直着吹可受不了。”
席于飞看好票,大声道:“有没有哪位同志发扬一下精神,跟这两位女同志换个座?”
旁边一位女同志站起身,对年纪大的那位道:“大姐,你到我这里来坐,我过去那边,我也想吹吹风,透透气。”
两个座位离得不远,年纪大的女同志看了看,拎着自己的包就过去了,边走边道:“年轻的时候吹冷风,等你岁数大了就知道了,到时候落下病……”
“同志谢谢你啊,”年轻女同志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抓出一把红枣递过去,“吃枣,可甜了。”
“不了不了,”席于飞摆摆手,连忙挤着人群走了。
梅雨在不远处笑眯眯的看完,觉得席于飞能应付这些琐事,便回到了自己的车厢。
这小师弟还行,比之前的新人好带多了。
等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席于飞松了口气,回到了乘务员休息的小屋。
没一会儿,送水员过来了。
“加热水不?”车上有三个送水员,开车前他们就要拎着长嘴大铜壶把每节车厢的水箱都灌满,等车开出去一段时间,再拿着壶重新补一次水。
敲门的是三个送水员里面最年轻的那个,也是去年刚入职,补的是个退休员工的缺。
“来点儿,”席于飞打开门,把自己的大茶缸子拿出来,里面还放了茉莉花茶。
他也不是没好茶叶,毕竟有那么大一个市场呢,里面卖茶叶的好几家。但人不能太显摆,你什么家庭啊就喝好茶叶?万一被人反手一个举报,都不知道怎么交代茶叶的来路。
这个送水员叫程成,挤了一路帽子都歪了,看上去像个二流子。
他个头不高,但特别白净,在一群劳动人民身边白的简直像个大姑娘。
没少有人因为程成皮肤白打趣他,但席于飞知道人家就是长了冷白皮。
越晒越红,晒不黑的那种。
“哟,你这个茉莉花香!”
滚烫的热水冲上去,茉莉花的香味立刻就飘了出来。
“香吧?一会儿你不忙了过来,我给你包一包,这次出门我特地多带了点儿。”
“哎哟,那可真谢了,我就不客气了啊,一会儿过来。”
程成倒完水,拎着大铜壶就走了。
送水的走了没一会儿,餐车那边的小吃车也推了出来。
尺宽米长的小推车就跟摩西分红海似的,从沙丁鱼罐头中间开出了一条路。
“花生瓜子汽水,黄瓜橘子大鸭梨。有要的吗?”
要不说火车员工赚钱呢,这些都属于车上自己的盈利,车上东西贵,卖出去大家一起分钱。
这个点儿上车的基本都吃过午饭了,大多数人看着餐车上的东西无动于衷。但也有兜里有钱的,比外面贵一倍的黄瓜卖的可好了。
黄瓜的清香味特别吸引人,有人被馋的不行,就从自己的行李里面掏出家里准备的窝头饼子咸菜之类的啃。
安静没一会儿的车厢里,又开始有小孩子的哭闹声,闹着要吃黄瓜,吃大鸭梨。
席于飞伸出头去看了看,只要没打起来,他就不去多管闲事。
乘务员乘坐的车里还有车次表,上面标注着每个站到站的时间。不过这个时间不太准,这种绿皮车最容易延迟了,说是二十个小时能到沪市,但基本上都得延迟个一两个小时。
短途一路上都没得休息,乘务员都是在车辆行使期间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稍微眯一会儿。
席于飞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没一会儿门又被敲响了。
送水员程成带着陈虎和他师兄梅雨集体出现在门外。
“行啊大飞,橙子说你这里茉莉花茶好喝呢。”梅雨第一个挤进来,“哟,真香。”
席于飞把早就准备好的茶叶包拿出来,笑道:“我还想呢,一会儿给你跟师傅送一包尝尝。就怕师傅看不上我这个茉莉花。”
其实陈虎和梅雨对茉莉花茶确实没兴趣,但对席于飞感兴趣。
梅雨查完车厢就去了休息车,跟老侯嘚吧半天这个新人多好带,他俩听着好奇,再加上程成说席于飞的茉莉花茶挺香的,还说要分给自己一包,干脆就跟着一起来了。
陈虎把茶叶塞进包里,笑出了个酒窝,“一会儿我也泡一杯,感觉比我家的香多了。”
“抽烟不?”程成从兜里掏出一包红梅,“去门口啊。”
这就是明显的示好,意思是我对你这个人感觉不错,咱俩能聊一起,发展一下同事友谊。
男人叫着一起抽烟,跟女生手拉手去厕所差不多一个意思了。
“别去外面了,跟我这屋抽呗,窗户打开就成。”席于飞转身打开窗户,他们这个乘务员休息房间是三人座宽的,不过里面放了些东西,但挤俩人没问题。
“小小年纪不学好,”陈虎笑着摆摆手,“我可不跟你们混,我巡车去了。”
乘警需要三不五时的在车上溜达溜达,虽然现在管得严,但车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那些小偷小摸的会逃票上车,从上一站上来,快下车的时候偷了东西直接在下一站下车,然后再找个回程的车逃票上来继续偷。
只要没按住手,压根抓不住,被偷东西的苦主也只能认倒霉。
这时候车上传来播音员的声音,他们车上的播音员是一名男生,说话字正腔圆的,相当好听。
“……现在火车已经驶离京市,下一站是X市。各位乘客请看好自己的行李,不要让孩子在车内打闹,不要将手和头伸出车窗外……下面,我将给大家播放歌曲闪闪红星……”
这时候的娱乐十分少,漫长的火车旅途上,播音员的位置其实相当重要。
除了播报站点,上下车提示外,还会播放戏曲和当代一些比较红的歌曲。但是这时候播放歌曲可不能随便播,毕竟改革还没开放,那些在港台十分火爆的甜蜜蜜之类的流行歌曲是绝对不能放的。
只能放一些红歌,大陆影视的歌曲。
有的播报员甚至还会再广播里邀请会唱歌的乘客,去播音室唱歌,就是为乘客增加一些娱乐。
还有的播音员会在广播室读报纸,读一些比较重要的咨询,或者一些大站当地的报纸上面的内容。
听完闪闪红星,烟也抽完了。程成拎着他的大水壶去休息室那边休息,席于飞想了想,也在这里坐不住,干脆出去溜达一圈。
车上的人真的很多,走廊里,门口,甚至厕所里都挤满了人。
他努力挤到广播站,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
这个广播员看着二十多不到三十岁,梳着个大背头,像个领导似的。他正在摆弄机器,播放下一首歌曲。
播放歌曲的时候,话筒是关闭状态。播音员弄完歌曲原本想看一会儿报纸,见门口来了人就皱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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