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已经足够强撑,郎庄却仍能听到掌心里漏出悄然的呜咽,他看着何金玉缓缓低下头,竭力掩饰颤抖不停的肩膀。
“我这么喜欢他……我可是何金玉啊!他却这么对我,连到最后都要骗我瞒我……他一直都在骗我……”
爷爷早早的没了,剩下爹妈不管不问,自己喜欢到心尖上的人为了他家最窝囊的养子背叛他,倾尽心血的事业摇摇欲坠,他却束手无策。
这人人都觉得何大少风光无比,而本人却觉得,人活成他这样,也够操蛋了。
郎庄沉默不言,脸色被惨淡的月光又映白了几分。
天边泛起鱼肚白,曦光微微亮。
郎庄在江边吹了一晚冷风,虚弱的病体颤巍巍依靠栏杆,脸色铁青。
何金玉从车里翻出条围巾扔给他:“都说了让你走,还跟着干什么?”
“前不久做检查,医生还说我指标很健康,今天、咳咳、看来应该都是诓我的。”
郎庄抬手带上那条非常丑的黑白围巾,“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不应该越是这种艰难时刻越要陪着你吗?”
说着,他侧身拦下何金玉,“既然已经彻底认清了周霆琛,就没必要再去了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何金玉觉得,现在应该没什么能把他打垮的了。
何金玉开着捷豹一路驶离CBD,开到了一家情侣餐厅。他没着急上去,在二楼拐了个弯去到自己的专属贵宾室换下身上的脏衣服,换了身还算得体的,把自个捯饬得像个人样才出去。
包厢定在顶楼最奢华的那间,早在几个月前就吩咐了小桃筹办这场生日宴,圈子里有头有脸的都来了,他可不能为了周霆琛那孙子,伤心到连自己生日都不过了。
哦对了,既然是他的生日宴,可不能让周霆琛过来扫兴。
他进了电梯就给小桃打电话,让她看着点人。
电话那头,小桃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大少……您还是别上来了,这里、这、”
“怎么了?”
“这里、全毁了……”
何金玉捏紧手机,一颗心登时直坠崖底。
“叮”一声,沉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一股庞大的窃窃私语声泄进电梯,现场被涌动的人群包的里三层外三层。
“这谁敢的,胆子这么大!不怕得罪何金玉那个刺头啊?”
“得罪就得罪了呗!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还以为现在是他作威作福的时候?”
人群中,其中一个人的声音高扬起来,“诸位!容我说句公道话。何金玉能有今天也算是老天开眼,他活该!”
立刻有人附和:“仗势欺人,听说当初他还是趁周家破产强.迫人家周霆琛跟他好的,听说因为这事,何总差点被气住院了。哎——可怜周老局长一生清廉,不想后辈竟会碰上这么个不讲理的。”
“不敬兄弟,不孝父母,仗着权势在首都横行霸道,这种人,就算继续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
几道略大的声音一出,大家纷纷议论起来。当然,这些声音也大多是顺着方才讨论下去,这种时候,不管是交情深浅或来趋炎附势的人,都开始细数何金玉这些年来犯下的“累累恶行”。
在讨论最激烈时,不知道谁喊了声“何金玉来了”,声音戛然而止,人群纷纷转过身来。
即便浑身打理得一丝不苟,眼底下的乌青仍暴露出何金玉差劲的状态。由于一夜未眠,亮着血红的眼底犀利地扫过一圈,大有一副被入.侵者挑衅地位的凶兽。
虽说已是强弩之末,但曾经的压在心头的阴霾仍未挥去。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何金玉没了何光,他们也不能轻易得罪了,于是,仍是方才那几个挑头的人心惊胆怯的找理由先离开了。
人群一哄而散。
何金玉这才发现,脚下踩得地板已经脏污不堪,酒水蜿蜒穿过被推倒的巨型蛋糕、满地玻璃碎渣,窗帘、窗户和沙发都被砸上各种劣质蛋糕,坐落大厅的一面巨型花墙被用油漆喷满“comial”字样与各种鬼脸。
彩带和不知名的拉花糊在各种角落,充斥着各种羞辱与嘲讽的挑衅。
何金玉跨过脚下稀烂的蛋糕,捡起躺在油漆里的一个小狗娃娃,脖子挂着“THEETEYNALLOVE”,背后还粘了两枚男士对戒。
第28章
那只小狗款的布娃娃还在歪头冲他微笑,它本该待在浪漫的花墙,现在,却被丢弃在垃圾堆里,半边身子都被糊上猩红的油漆。
刺眼的红色衬得小狗笑都暗掺嘲讽的意味,与方才那些唾骂糅杂混合,化作铺天盖地的声音朝他涌来。
何金玉大脑一阵嗡鸣。
沉声问:“谁干的。”
小桃摇头:“监控被恶意损坏了,我们还没查到。这是上周就布置好的,今天早上来填充细节才发现已经被人恶意毁坏了。”
这里面也有她们值守不当的责任,小桃怯生生的怕被责罚,等了半天,何金玉一句话也没说。
只见他动作有些僵硬的放下小狗娃娃,面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沉默的转身走进电梯,缓缓消失在了合拢的门后。
何金玉刚下楼便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周霆琛,周霆琛嘴里还喘着气,见他绕路要走立马慌张的拦住他。
周霆琛目光紧张,喉结滚动:“金玉,这不是我干的。”
“你连进都没进,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何金玉冷淡道。
“……”
周霆琛虽有些底气不足,仍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不撒手。何金玉抬起被阴云笼罩的眼底与他对视:“因为你早就跟何不凡勾结到一起了,他的一切计划你都了如指掌,”
何金玉扫了眼他来的方向,“刚从里边出来吧?你在担心欺骗我的事情露馅对吗?”
攥着袖口的修长指骨收紧,“是,刘长伟的事是我帮的忙,我也不想你知道,因为这是我很久以前答应何不凡的一件事,我跟他……是有过一段,我这次帮他只是为了还人情。不过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而且在我和你关系好了以后,跟他再也没任何情感瓜葛!”
何金玉深深吸了口气,“所以,你就把我当人情送出去了?”
“……”
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周霆琛垂头,松开了他:“那个时候我确实讨厌你,以为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霸道无理……我也没想到现在竟然会喜欢你,喜欢到晚上辗转难眠、脑子里每一秒都在想你。若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肯定不会答应他的。我、金玉,我喜欢你,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想跟你当一辈子情侣的喜欢!”
而话音未落,何金玉冷冷的甩了他一巴掌。
“啪”!清脆的一巴掌,将沉浸在告白的羞赧中的青年打得眼神清澈了不少。
没有想象中的浓情蜜意,也没有感动之余的原谅,只有何金玉阴冷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的看着他。
如此陌生和冷漠的视线,他的心立刻被不可名状的某种东西撞痛。
“你的喜欢很金贵吗,周霆琛很了不起啊?你的表白对我来说都不如厕所里的厕纸来的有用。”
周霆琛的脸色刷一下变了,死死地盯着他。他从没听过这种羞辱性的贬低,何况是从何金玉嘴里说出来的,他一时间愣在原地。
“你发什么神经!”
周霆琛怒火腾地雄起,一把掐住他的胳膊阻止他离开,咬牙道:“之前还好好的,你这又要干什么,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吗!是,我承认我是骗了你,可都说了只是以前的恩怨罢了,现在彻底跟过去翻篇,我以后只喜欢你一个人了。你还在生何光的气是不是?金玉,金玉你听我说,这件事情马上就结束了,我们跟刘长伟签过协议,时间一到他立刻撤诉改口,呈堂证供也就不作数了,法院冻结的那些资金和账务都会解除,何光还是你的,以后在京城你还是风风光光的何大少。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这样,等何光没事后你损失的一切我都会如数补偿,好不好?”
周霆琛说到最后几乎成了苦口婆心的劝告。
这两个字说的非常轻快,似乎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就能轻飘飘揭过他被算计、被欺骗、走投无路不得不低三下四到处求人的卑微和无望。
彻彻底底打疼了何金玉的脸,连带曾经他走火入魔般的痴迷,如同化作最暴烈的咆哮,彻底激起内心深处无比疯狂的怒火,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理智。
“你给我闭嘴!”
何金玉简直忍无可忍,反抓周霆琛抬手就是狠狠一拳!
咣当一声撞击响,周霆琛踉跄几步撞在了路边栏杆,殷红的嘴角瞬间洇出血渍,大片淤青触目惊心。
他懵了几秒钟,抬手摸到温热的血,半张脸都麻木了。
当他有所反应,再去看何金玉,那人已经驾车远去,消失在车水马龙的街道。
周霆琛随便蹭了两下嘴边的血,迅速钻进自己的车里,一脚油门直接追去。
周霆琛死抓着方向盘的手,两侧车辆不断被甩在车后。
向来开车稳重的他,这次一脚油门连闯三个红灯,却还是被捷豹远远甩在屁股后面。
发动机振聋发聩的轰鸣戛然而止,银白色红旗急停大厦楼下,周霆琛忍着怒火甩车门,直冲电梯。
前台被他白皙帅气的脸庞吸引的眼前一亮,而没花痴两秒陡然想起桃秘的命令,挺身拦在门口:“抱歉周少,刚才小桃姐姐吩咐过,何总现在谁也不见——哎哎,硬闯也不行的……”
他还是上去了,一路风风火火赶到高层董事长办公室。
当他踏进的第一脚就迅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没有约束的乱。
能在这一层的不乏多的是核心技术人员或重要领导人,在何光被官司缠身、审计部查账这两件大事前竟无一人紧张,而是在做一些……敷衍的表面工作。
结合今天何金玉的反应,总拢着一种不可言说的颓败。
门被推开,几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摇头叹息,前后出门。周霆琛从他们胸前挂着的工牌依稀认出是何光的几位高管。
何金玉站在一地狼藉前,手里夹着根点燃但没抽的香烟,见了他,冷冷地敛回眼神:“满意了?”
他走到办公桌,抽走那一摞文件三步并两步上前甩在周霆琛怀里:“一句‘喜欢’把我当傻子骗着玩,后脚又让李韩扬搅黄了我的生日会,现在你还阴魂不散,怎么,热闹没看够是不是?”
周霆琛看见那些“离职书”眼底的愤怒蓦地尽消了:“李韩扬?”
“你少他妈给我装无辜!你们三个蛇鼠一窝,背后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现在来我跟前装不知道是吧?”何金玉眯起眼睛:“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有心机呢。哼、我原本以为何不凡够能装了,没成想我身边还有个影帝级别的白眼狼,合着我当初不该支持你开公司,应该送你去娱乐圈深造,像你这种跟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肯定能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
“够了!”
周霆琛捏紧了拳头,低吼:“我说了我不是白眼狼!”
“现在肯定还有很多误会没解开,我确实跟何不凡合作了,但有人蓄意破坏生日我真的不知道……当初何不凡找到我,要求我帮他一件事,就是帮他出口气,所以我帮他找来的刘长伟和纪检那个姓刘的牵桥搭线,当时我们说好的,只是为了恐吓没有别的意思,协议都签好了一个月后就撤诉。金玉,你知道的,诉讼案程序漫长一个月根本掀不起风浪,正因为这样我才敢冒险做这件事情。”
“我也不是故意骗你,当时我是真没想好你那边又逼得狠,我情急之下才会撒谎。”周霆琛蹲下捡起散落一地的辞职信,动作异常僵硬。
事态的发展明显超出他的想象,何光,可能要迎来比破产可更怕的下场。
这些辞职信被重新放回办公桌上,周霆琛颤声道:“你告诉我,现在已经到什么地步了……”
何金玉见了他这副小白花的模样就觉得可笑,他喜欢的周霆琛正直、拔尖,有时候稍微逗逗就害羞,那种让他心痒难耐的喜欢跟眼前的这个简直天差地别。
又或者说,周霆琛其实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他没发现罢了。
他当初的一厢情愿,现在看来分明是可笑的。他自以为是的退让、迁就,在另一个人眼里根本是滑稽的自我感动而已。他最骄傲的何光,能让他在首都挺直腰杆的何光,甚至不如何不凡对周霆琛那微不足道的“陪伴”。
何金玉鼻尖一酸,移开视线:“现在好得很,不就是查账吗,不就是资金断流吗?有什么是我何金玉过不去的?倒是应该担心你自己吧,把没有的事情拿到法庭,你们已经涉嫌诈骗,不管官司如何我都会反告回去,把你们一个二个通通送进监狱。”
周霆琛望着他,眼底既伤心又震惊。
倒不怕这些威胁,而是几十年来,他从没见过何金玉这个样子。上次起码还有回旋余地,而这次,他是真真看见了何金玉的冷漠。
他喉间顿时堵了块大石头,吞不下吐不出,哽在鼻腔里难受得快要窒息。
周霆琛抬手牵他的衣袖,被何金玉侧手躲过抓了个空。他一怔,强忍心痛:“你这么说,是不是根本不信我?”
何金玉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给过你机会。”
“……”
何金玉明明没哭,眼圈却一片通红。
股市一路下跌,直至今晚已经跌破警戒线,公司邮箱挤爆了合作方的质问与解约,#何光夕阳企业#一词高挂热搜,当初最拥趸何光的某些人成了骂声最响亮的。
公司的人在发现何金玉其实徒有其表之后,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小桃说人事部的离职信都堆不下了。
整个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
他仰躺老板椅,呆滞地看着头顶奢华的水晶鎏金吊灯,巨型落地窗外是一片灯红酒绿的夜景,他心里没任何征兆的涌上一股酸痛。
直到小桃满脸愁容的推门进来:“离职的员工都安排妥当了,今天那些股东和合作方也都回去了……只是不知道明天还会有多少,大少,要不您给周少打个电话问问刚才的话作不作数吧,不然撑不下去……”
何金玉疲惫地摇头,“吃一堑长一智,这次的教训足够我铭记终生,我已经,不信他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呀大少!”
何金玉沉默缄言,办公室里只能听到热风的呼声与钟表的滴答响。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有了动静,摁着副手摇摇晃晃起身,“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
黑色的天幕孤零零挂着只弯月,寡淡得不见一颗星星。
首都的夜寒风彻骨。
周霆琛穿着件冷硬的冲锋衣,耳朵和鼻尖被刮得通红,被煞白的月光一映,他冷峻的五官仿佛一把淬了冷锋的刀刃,寒气逼人。本就阴沉的表情见了何不凡之后几乎黑的都能滴出水来。
“你一直都在骗我,根本不是你口中的吓唬对不对?”周霆琛拳头捏的咯吱响:“你知道省委要来人,所以才故意算计我,瞒我骗我,为的就是等那个姓夏的贪官被调查之后推何金玉到风口浪尖,刘长伟只是借口,引起审计部的注意才是真!”
何不凡敛了眼底漂浮的温和,冷冷道:“不错啊,比我想象中要明白的早。”
周霆琛咬牙,一把揪过他的衣领:“为什么要告诉他!”
何不凡脸上旧伤未愈,实在受不了再来一次,伸手扣开了周霆琛铁钳般的手指。
否认道:“不是我想说的。我也是无奈。”
周霆琛怒目而视,恨不得一刀捅死他的仇视,强大的抑制才让他控制情绪一走了之。
而刚摸到门把,他又折返回来,指着何不凡的鼻子:“你现在,立刻让刘长伟撤诉,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何不凡看了一眼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晚了,我已经不知道刘长伟的下落,他或许……卷钱跑路了。”
“你!”
刘长伟是这场官司的重要人物,在开庭前找不到他撤诉,那这场官司变得不知道得有多棘手。
“你当初对我再三承诺不会对金玉怎么样我才答应的你,现在事情严重失控,何光危在旦夕,何金玉他连见我都不见了!”周霆琛气息不稳,眼底充红,低吼道:“现在说什么没办法了,晚了……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哭着求我的?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你不是说你能解决的吗!!”
“他可是你弟弟,你知不知这么做,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何不凡轻笑:“那真是太可惜了,他以后要每天过我从前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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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大家不要学习小周闯红灯,一定要遵守交通规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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