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取一滴神血,固魂聚魄。
再取三分冰雪,霜骨天成。
最后取七枝梅花,重塑玉身。
风雪为骨,梅作身。
谢折衣在无尽的黑暗中重新睁开眼。
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毫无遮掩地见到真神的模样。
雪自天穹落下,无边无际,一片冰雪中,眼前一枝红梅盛开不败,而那位真神站在梅下,正低眸,看着那枝梅,如霜似雪,不知在想什么。
忽而,似是注意到谢折衣的视线,他转眸,顺着灼灼梅枝间隙,与谢折衣对上。
那双无情无欲的神眸,在漫天风雪中,在梅枝弄影间,漠然,平静,对视。
世界似乎寂静一瞬。
“老大,老大!”耳侧传来呼唤。
谢折衣忽然一激灵,前世与现世在某一刻没来由的重合。
他正愣愣站在原地。
此处仍在青莲宗,在莲山与青山之间的那片十里梅林,他也仍是谢玹,那个臭名远扬的仙门二世祖。
身后的燕溪山正偷偷使劲扯他的袖子,想叫他注意影响,别再一直盯着对面那人看了,再盯,可能他们就真要被打了。
谢玹是走在人群的最前面的,他方才松开手,把那枝花送回风中后,本欲重新迈步朝前。
谁知那花在风中飘飘摇摇半天,最后居然稳稳落到前方不远处忽然现出的人身上。
谢折衣一眼就认出了前方那道身影。
是……楼观鹤。
少年这次没有披外袍,也没有戴白玉冠,只有一件雪白单衣,一尘不染走在梅影绰约间。
他是侧对着谢玹这行人,乌黑的长发垂在两侧,微微带着水汽,正朝前走。
那花也就落在他的发侧,很轻,但也足以叫人察觉。
少年顿足,伸手,将头上凭空多出来的花枝取下,他低眸,看了手中的花一眼,而后转头,朝谢玹这边看来。
一切都猝不及防,发生的莫名其妙。
那双无情无欲的冰蓝双眸,隔着中间缠绕交织的花枝,隔着千年万年的轮回,就这样,漠然,平静,对上。
一瞬重合,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谢折衣站在原地愣了良久,后面的燕溪山自然发现不对劲,朝前仔细一看,顿时一激灵,这不就楼观鹤么!好巧不巧,居然直接在这儿就遇上了正主!
燕溪山想到自己这行人的来意,再看对面少年面无表情,周身连头发丝儿都冷的透着寒气儿,十分的不好惹,忽然觉得格外的心虚,连忙低下头,看了一眼就完全不敢再看,顺便扯了一下谢玹的袖子,想叫他收敛点,别真给人惹急了。
其余的小弟也是如此,全都瞟了一眼,又跟火燎了一般瞬间移开视线,或低头或转身,纷纷避开那人的目光。
他们之前对楼观鹤的了解,大多都来自别人口中的各种传闻。
楼观鹤,莲山首徒。
天资卓绝,心性根骨俱佳,乃是这届修真界最为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
三岁入道,七岁筑基,十三岁金丹,直至如今十七,已步入元婴后期,可与化神一战。
与谢玹这被人硬吹出来的水货相比,这才是真正绝世的天才,碾压修真界所有年轻一辈。
拂雪剑下,清风三寸,见血封喉。
有人称,楼观鹤,修真界第一天才。
无人反驳。
燕溪山这群人与楼观鹤从前几乎没甚交集,最多只在问剑大会上,隔着广阔无边的四方台遥遥见过。
更多的,就只在传闻中有所耳闻,只是所描述的那些事迹太远太虚无缥缈,听的时候也就没什么真实感。
是故燕溪山他们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在谢玹面前使劲骂楼观鹤,再踩一捧一,把谢玹夸的天上地下,楼观鹤则是提鞋都不配,每次都能将谢玹哄的喜笑颜开。
骂的多了,就更不以为然,可这次,花间遥遥一面,忽然之间,让燕溪山回想起数年前,他在问剑大会所见。
少年平静屹立在天地无极的四方台上,拂雪剑出,天下皆惊。
那样凛冽摧霜雪的剑意,冷漠到无情的神色,多看一眼,似乎都能感受到刺痛。
燕溪山开始悔不当初,他当时怎么就没想明白啊,那是谁啊!楼观鹤啊!他怎么也不拉着老大一点儿!
小弟们能平平安安混到如今,自然全都十分从心,如今见对方不好惹,一个个都非常默契地朝后挪了一下,将谢玹护至身前。
瞬间,最前面站着不动的谢玹和还不放弃疯狂扯他袖摆的燕溪山就格外显眼了。
在燕溪山都快要忍不住大喊:“老大,你别看了啊啊啊啊!再看我们万一被打死了怎么办啊啊啊!”的时候。
谢折衣终于在他的千呼万唤中从方才那一刻陷入虚幻的恍惚中回过神。
再看,眼前之景。
雪是细雪,不是昆仑山亘古不化的万年雪。梅是山梅,不是昆仑山永不枯败的不朽梅。
人,也更不是那位,无妄海幽幽一见,九天之上以血渡他真魂的神祇。
谢折衣忽然笑了一声,他这是在想什么?居然有一瞬间居然会觉得,楼观鹤很像……很像……后面的根本想都不敢想。
燕溪山在旁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整得一激灵,又想到方才谢玹像中邪一样站在原地不动,以为他是见了仇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想要动手,瞬间头皮发麻:
“老大,老大你没事儿吧,你别冲动啊,我觉得吧,这想教训楼观鹤咱们可以等下次,下次咱们可以叫上山主大人一起,那样也保险些,老大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完,越觉他这主意十分靠谱,有山主大人在,至少不用担心楼观鹤到时候恼羞成怒直接动手,以他们这群人的三脚猫功夫,那不是纯上去送菜么。
可惜他的老大没能理会他的良苦用心。
谢玹转头,对着燕溪山微微露了个笑容,看上去十分和煦,燕溪山一见他这表情以为有戏,正准备努力劝说一下,谁知少年下一句就是,“不行,就得现在,立刻,马上。”
说完,就对着那边如霜似雪的少年,举起手非常嚣张的挥了挥,喊道,“喂,楼观鹤,你那伤好点没有,听说你被我打成重伤了,我呢,这个人特别的心善,你看,我这伤一好就立马来瞧你了,感不感动……”
我的天!老大,你这是作大死啊!
燕溪山被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看的瞪大了眼睛,他看了眼那边少年更冷几分的神色,又看了眼还在作死的老大,忽然沉默了下。
没再试着拦着谢玹,而是十分从心的,也跟着众人朝后退了一步。
老大,我尽力了,你自己要去的,我真没办法,我打不过他啊,去了也办法帮你,你自求多福吧orz
再说谢玹,他也不是真的要挑衅楼观鹤,毕竟他的目的不是来打架而是想来要点血的,也算有求于人不是。
可是看着那边那人冷冰冰,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忽然,就是想要挑衅一下,不想要再看见那双冰蓝眼眸,看过来的神色,无情无欲,无悲无喜。
那么相似,相似到让他险些失措……想要打破那种让人厌恶的平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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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溪山等人都为谢玹捏了一把汗。
据传闻,上一个在楼观鹤面前这样不知死活挑衅他的,现在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虽不知传闻真假,但凡事不可能空穴来风,只能说这种事确实是有可能,且套在楼观鹤身上,更是增加了十分的可信度。
不过这次,注定叫他们大吃一惊。
远处的少年,冷冷瞥过来一眼,尤其盯着最前面的谢玹,不难看出最吸引仇恨的是谁。
在燕溪山等人都以为他要忍不住动手时,少年却又收回视线,似乎没看见一样,把他们这群人视作空气,直接转过头走了,根本不曾理会叫嚣的谢玹。
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等前面看不见人影了,燕溪山才呐呐道,“这这这他这是……没看见我们?”
其余人也不确定了:“有、有……有可能?”
谢玹瞥他们一眼,好笑道“照你们的意思,你们是觉得,楼观鹤眼睛是瞎的?”
一想到楼观鹤那冷冰冰的眼神,众人皆打了个寒颤,连忙摇头。
谢玹点点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嗯,既然他眼睛没问题,那方才我们这么一大群人就站在他百米远的地方,中间没有任何障碍,所以,他不可能没看见。”
看见他了,神色分明也冷了几分,但最后却没对他动手,和前几次一言不合就拔剑的反应截然相反。
谢折衣挑眉,所以这次是,选择对他视而不见么?
若是之前楼观鹤把他当空气,谢折衣自然求之不得,不过如今,可由不得他。
燕溪山不知道谢玹所想,还沉浸在逃过一劫的庆幸当中,长舒一口气,可惜这口气吐到半节就被谢玹后面的话给堵到了喉咙里。
谢玹忽然道:“我要过去看看。”
“过去看看……?”燕溪山不敢置信地问,“去看什么?”
谢玹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去看楼观鹤啊……你看他方才一个人,又受了重伤,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全,刚刚都不搭理我,说不定就是伤势太重了不想叫我们瞧见,我得过去看看才行。”
“毕竟——”
谢玹勾起几分笑,“他不是被我打成重伤的么。”
燕溪山:???
不是老大,我请问你认真的吗???
谢玹像是没看见燕溪山憋成猪肝色的脸,还挑眉问他,“你们要一起吗?”
燕溪山:“啊…啊?一起?!”
谢玹上下扫了他身后这群小弟一眼,“对啊,我都过去了你们待这儿干嘛?总不会你们全都累了吧?”
众小弟瞬间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哎哟一片,“诶怎么回事,好累啊,今天怎么这么累啊,不行了,真走不动了。”
有的甚至直接躺到了地上,浑身跟散架一样,仿佛真累得不行。
谢玹看着他们夸张的演技,有些想笑,他本就不准备带他们一起去,只是提一句吓他们一下,没曾想一个个居然这么害怕。
燕溪山见谢玹并没生气,试探着问道,“老大,你看我们都走不动了,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吧?”
谢玹当然乐见其成,只是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故作嫌弃地看着众人,摆摆手道,“看你们一个个不争气的样子,也罢,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其余人连忙应道,“好好好老大!我们保证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等你!绝对不乱走!”
楼观鹤走在花间,红梅白衣,身姿修长,未束的长发微湿,落在肩头,面容虽冷淡,却极其俊俏,行走间衣袂飘飘,好看的紧。
忽而,半空传来破空一声,穿过层层花束朝他袭来,那“暗器”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就袭到了楼观鹤的身后。
电光火石间,楼观鹤身形极快,微微偏头,避开那暗器的同时伸手,那“暗器”便被其握在手中。
却见方才那声势汹汹,搅得飞花乱舞的“暗器”,竟是一枝娇艳欲滴的梅花,柔软的花枝在楼观鹤手中微微摇晃。
同时上方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仙君好身手!不愧是仙门第一天才,果然名不虚传!”
楼观鹤闻声,眸色微寒,朝上看去。
少年眉眼疏朗,以红绳系着马尾,长长的红绳随着发丝飘在半空,梅影叠嶂间,竟多出几分意气风流。
赫然是甩开众人独自前来的谢折衣。
他是倚坐在树枝上,半只脚晃在半空,支着下巴,乌黑的眼眸露出些笑,半是调侃半是讥讽,语气总有股阴阳怪气。
楼观鹤未有波澜,抬头看着他,神色平静,“我以为,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谢折衣挑眉,“什么意思?”
楼观鹤:“把彼此当空气,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谢折衣笑吟吟问道:“怎么,你不准备除掉我这罗刹恶鬼了?”
楼观鹤:“既然宗门内你的魂灯完好无损,那便认你是谢玹。”
谢折衣看他:“可你是知道的,我不是谢玹。”
他若之前说这番话,谢折衣当然喜闻乐见,可如今,他偏偏要撕开所有外衣,要他们两个人不得不死缠在一起。
楼观鹤没想到他之前明明死不承认,如今却又突然改了口,一时顿住。
那双冰冷蓝眸映着树上少年的身影,盯着谢玹,半响,似想通什么,忽冷笑一声:
“所以,你是终于想通了,如今一个人到我面前来送死?”
那笑容似淬了冰,之前一直故作平静的神色此刻冷的可怕,几乎瞬间,本细小的雪花受其灵气影响,顷刻如鹅毛般片片飞落,地上寸寸结冰蔓延。
一柄通体雪白,剑身如琉璃刻着霜花,凛冽冰寒灵气萦绕的长剑浮现。
谢折衣本只存着挑逗的心思,他此行目的到底还是为了与楼观鹤达成合作,自然不欲真把人给惹急了,如今见势不妙,连忙道:
“等等等等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楼观鹤你别乱来……靠!我去你大爷,你来真的啊!真是疯了!疯子!”
少年面无表情:“我给过你机会。”
话落,灵力迸发,拂雪剑裹挟霜花落梅逼至谢折衣身前,极快极狠,毫不留情。
谢折衣也没想到这人一言不合又开始发疯,上一秒还冷冷淡淡,一脸平静地说把对方当空气,下一秒却瞬时拂雪剑出,杀招频至。
他从树上飞身而下,避开那惊天一剑,乱花飞舞,剑气所及之地,冰冻三尺,寒意不绝。
谢折衣回头看到这副场面,眸微沉,再见执剑的少年神情冰冷,杀气四溢,看来是讲不成道理了。
他心一狠,双眸一瞬赤红,以指为刃割破双腕,霎时腕间血流如注,血液离体的瞬间纷纷化作一根根红线,诡异冰冷,如活物在半空交织缠动。
谢折衣脸色也在瞬间苍白,毫无血色。
这是他前世自创的秘术之一,名千机,只需精血无需灵力,以血控线便可侵蚀神魂,操纵躯干,极为实用。
只是现下他这具身体太过弱小,使用这秘术反噬极大,必须得速战速决。
楼观鹤看着少年周身飘舞的诡异红线,眸子微动,他第一次皱眉,“千机血线?你究竟是什么人?”
谢折衣苍白的脸上挤出个笑,“你管我什么人。不过……你可以把我当作一只孤魂野鬼,一只马上要作恶的恶鬼,都行。”
他似开玩笑,语气也带着笑,只是下手却没留情,血线“嗖”地铺天盖地朝楼观鹤袭去。
拂雪剑冰寒灵力乍闪,一剑锋锐却未将这看似柔软的线劈断,反而被层层捆缚,沿着剑身逐渐向楼观鹤身上蔓延爬缠去。
楼观鹤见状,立即松开剑朝后疾退,那些血线却立即气势汹汹追上前,将他的手脚四肢全都缠绕收紧抵在一株梅树上。
不仅如此,在将少年捆缚在树上后,那些原本缠绕在四肢的血线逐渐朝身上,朝全身钻去,慢慢从颈子钻进衣领,从腰间盘旋,从大腿一点一点贴近,像有生命一般,缓缓缠绕。
这一幕看去,不像是打架,反而更像是某种见不得人的凌辱。
楼观鹤感受着逐渐更深入的血线,一瞬睁开眼,唇抿的发白,那双冰蓝的眼眸露出惊天的杀意,他死死盯着谢折衣,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想做什么?”
谢折衣觉得楼观鹤大抵可能有些误会,但现下少年周身缠着线,连那双向来无情的冰蓝的眼眸此刻都似碎了一片,蕴了水雾。
这副场景确实很难不叫人想歪,谢折衣难得有些有苦难言,他确实是不喜欢楼观鹤冷冰冰的样子,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打碎他的平静。
现下,会出现这种情况,究其原因却是这千机血线脱离了他的掌控。
在接触到楼观鹤的瞬间,这些血线就似狗见到骨头一样纷纷缠了上去,谢折衣是花了万分心力才勉强将其维持在一个可控范围,但这也加剧了他的消耗。
现在这场面也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周身力气在逐渐耗尽,谢折衣也没时间跟楼观鹤解释。
他走近,勉力控制着千机,制衡一个元婴巅峰且还是楼观鹤这么一个少年天才几乎叫他耗尽心力,脸色惨白一片。
谢玹到了楼观鹤面前,看着他,“我本来是想好好跟你说话的,只是你这个人实在不听劝,我只好出此下策。现在,你应该能安静下来听我说了吧?”
楼观鹤定定盯着他,见他面色苍白,那双漆黑的眼眸很认真,不似玩笑,冷静下来,“你想怎样。”
谢折衣:“你每月按时给我一点血,我助你修补净莲圣体,如何?”
楼观鹤眸子微动,看他,“你能修补净莲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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