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抓住萧望舒的手臂,力道之大,让萧望舒微微吃痛:“阿舒,孤绝不同意你去!孤这就去让老皇帝,收回成命!”
看着太子殿下眼中的疯狂与恐惧,萧望舒心像被撕裂般疼痛,他知道太子的心魔又犯了,那源于前世失去他的阴影,源于这一世近乎偏执的占有。太子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下他一个人,社稷、百姓、乃至皇位,都不过是留住他的工具或不得不背负的负担,他知道的殿下从来不在乎这些。
只是他的心中装着苍生,装着黎民百姓,装着他对这个国家的责任与理想,他读书,读圣贤书。
他对太子的爱深沉而复杂,夹杂着愧疚、怜惜、以及真正的爱,他始终无法成为太子期望中的只属于太子殿下的萧望舒。
“殿下……”萧望舒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疲惫却不容动摇的决绝,“您知道的,圣旨已下,无可更改。臣必须去。”
“若孤不许呢?!”太子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泛红。
静静地看着太子殿下,萧望舒看了很久。他想把人搂入怀中,答应对方的一切请求,但是他不可以。
他极其缓慢地,从袖中滑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不是对准太子,而是反转刀尖,抵在了自己的心口。
太子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暴怒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
“阿舒!你做什么?!放下!”
“殿下,”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决然,
“您若此刻去求陛下收回成命,或是用任何方式阻止臣前往河州。臣此刻,便自绝于殿下面前。”
“你……你竟用性命威胁孤?!”太子声音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看着那毫不作假的刀尖抵在他心口的位置,那里……有着他们所谓的“同命蛊”。
“不是威胁,”
萧望舒眼神哀伤却坚定,
“是告知。殿下,河州百姓等不起,每拖延一刻,便有人因得不到救治而死去。臣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而坐视不理。若臣的生死能换来殿下的妥协,换来河州一线生机,臣……别无选择。”
他太了解太子了。太子的偏执源于害怕失去。唯有比他更决绝,用他最恐惧的事情——失去自己——来对抗,才有可能打破这僵局。
他用匕首指着自己的心口加上了最后的筹码。
“殿下,你忘记了吗,臣服用过同命蛊,只要殿下愿意,殿下总能‘找回’臣的。”
太子死死盯着那匕首,又看向萧望舒决绝的面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你要孤等你几年,那些药材绝非轻易而得,五年,十年。你的心总是这样狠。”
他知道,他输了。
输给了萧望舒心中的大义,输给了那该死的天下苍生,再一次。
他永远也赢不了。
闭上眼,挥了挥手,声音嘶哑而疲惫,带着无尽的苍凉,他怕他忍不住忍不住把这个人锁起来,哪怕只是一具“尸体”:
“……好。你去。你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心口剜出来的肉。
“阿舒,你要记住,”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是偏执到极致的暗光,
“你若敢死在河州……你若敢……孤便让整个中山国,为你陪葬!孤说到做到!”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也是最疯狂的执念。
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萧望舒走上前,跪倒在太子身前,伸出手,轻轻抱住了浑身冰冷颤抖的太子。
“殿下,”
他将脸埋在太子的膝上,声音闷闷的,带着承诺与愧疚,
“臣会回来的。同命蛊在,臣不会死。臣答应您,一定会活着回来。”
太子没有回应,只是僵硬地坐着,任由他抱着,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玉雕。
最终,萧望舒起身,深深看了太子一眼,转身离去。这一次,太子没有再阻拦。
东宫的门缓缓合上,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或许那句“同命蛊在”的承诺,能够成为黑暗中唯一抓得住的一根浮木,尽管它本身,就是另一个骗局的开端。
第49章 瘟疫
散朝后, 姚策回到府中,面色沉凝。自他投靠了六皇子,又得举荐一连高升, 与新婚妻子端阳公主的关系便好了许多。
见姚策神色不豫,端阳便柔声询问, 他将朝堂之争大致说了, 语气愤恨, 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嫉妒和仇视。
依偎在姚策身边,端阳公主看的分明, 可她还是娇声道:
“驸马所思所想, 自然都是为了朝廷大局。那萧望舒如此急功近利, 不过是想博取更大的名声罢了。他这般不顾实际,万一办砸了,岂不是劳民伤财?驸马坚持己见是对的,何必为此烦心?”
她的话语看似宽慰, 实则巧妙地加深了姚策对萧望舒“急功近利”、“博取名声”的印象。姚策本就对萧望舒今日在朝上的做法多有不满, 如今端阳的话一开口, 这份不满与隔阂便不断的拉大扩张。
他轻轻拍了拍端阳的手,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自有他的抱负,我自有我的坚守。只是眼看其可能将国事置于险境, 心中难免郁结。”
他心中暗想:他本就与我不同路, 自己又何必纠结往日情谊。却不知这一路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翌日,公主府内。
姚策起身,昨夜与端阳公主的谈话,将他心中那份因朝堂之争而起的郁结被温柔乡软化了些许,但对萧望舒激进举措的不认同乃至一丝轻蔑, 却已悄然扎根。
他整理好朝服,准备入宫,心中已打定主意,若陛下问起,他仍会坚持己见,陈述稳妥之道的重要性。
只是他的想法注定实现不了。
朝会即将结束之际,萧望舒出列,正式向皇帝请辞,准备即日启程前往河州。
却有一名内侍匆匆入殿,呈上了一封来自观星阁的密封信函。
皇帝蹙眉拆开,浏览之后,脸上露出极为诧异的神色。他抬眼看向群臣,声音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赤华道人上书,言其夜观星象,感召天命,河州瘟疫之事,竟亦与‘天道紊乱’有关。天机所示,他需亲往河州一行,或能觅得化解灾厄、甚至寻觅‘异世之人’线索的契机。”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那可是九死一生的瘟疫之地!一个看似超然物外的修道之人,竟要主动涉险?
六皇子谢靖嵘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出列:
“父皇!此事极为蹊跷!赤华道人身份未明,其言荒谬,如今竟要主动前往瘟疫之地?儿臣恐其并非真心救灾,而是另有所图!或是想借此机会与外界传递消息,或是……另有不可告人之目的!更何况况如今预言之日未到,赤华道人便先行离开,实在令人生疑。
儿臣以为,绝不可准!”
他言辞犀利,目光透着凶狠,他不知这二人所图为何,但萧望舒一离开这位赤华道人便紧随其后,若是说其中没有阴谋,六皇子是绝不信的。
皇帝沉吟着,显然也有所怀疑。他看向阶下垂首的萧望舒:
“萧爱卿,你与赤华道人有旧,如何看待此事?”
萧望舒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他亦不知赤华先生此举所图,只是想到在诸县诸多接触,便恭敬回道:
“陛下,赤华先生行事虽难以常理度之,但往往暗合天意,且心怀慈悲。臣以为,先生既主动请缨,或真有化解灾厄之法。若能得先生相助,于河州百姓而言,或许是幸事。”
他选择相信赤华,至少表面上如此。
皇帝目光又转向一直沉默的太子:“太子以为呢?”
太子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他恨不得将萧望舒锁在身边,如今竟又要加上一个目的不明的道士?但他深知此刻不能反对,只能淡淡道:
“赤华先生乃世外高人,其意或许非我等能揣测。既然先生有意为朝廷分忧,父皇不妨准奏,多派侍卫随行保护兼……‘护送’便是。”
他刻意加重了“护送”二字,暗示监视。
六皇子见状,心念电转。他绝不相信赤华是好心,但此人深得皇帝关注,又可能与“异世之魂”的秘密有关,绝不能让他脱离掌控,更不能让他与萧望舒单独相处。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必须安插自己的人!
他立刻话锋一转:
“父皇!既然赤华道人与萧大人皆坚持前往,儿臣亦觉或可一试。然河州凶险,非比寻常,需得派一得力干将统领随行兵马,既要保护两位大人安全,亦要维持秩序,防止疫情扩散,更需……确保不发生任何意外。”
他意有所指,“儿臣愿举荐一人……”
皇帝抬手制止了他:
“罢了。既然赤华道人有意,便准了吧。”
皇帝似乎对赤华所谓的“天机”仍存有一丝幻想,他随即点了一队精锐御林军随行,名义上保护,实则监视,并指派了一名素来中立的将领负责统领,并未采纳六皇子推荐的人选,倒不是怀疑自己的这个好儿子,只是事关天命,皇帝谁也不信任。
六皇子心中暗恨,却也不好再争,只得暗自盘算如何在后续或在那队御林军中动些手脚。
散朝之后,萧望舒心事重重地走出宫门,正准备赶回吏部衙门及府邸紧急安排出行事宜,一个温润谦和的声音自身侧恰到好处地响起,既不会显得突兀,又足以让他清晰听见。
“萧大人,请留步。”
脚步一顿,萧望舒回身望去。只见皇长子谢安奕正不疾不徐地走来。
与周遭紫袍玉带的朝臣们不同,他今日只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暖黄素面长衫,外罩一件墨色竹叶纹滚边的薄棉披风,衣着简朴,甚至显得有些清寒,全然不似一位天潢贵胄,反倒更像一位家境平平的儒雅文士。
他脸上带着毫不作伪的诚挚笑容,步伐迅捷却不见匆忙,转眼便到了近前。
他极为自然地微微侧身,避开了萧望舒准备行的全礼,只受了半礼,随即伸手虚扶了一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赞叹与亲近:
“萧大人,前日在殿上,真可谓国之栋梁,令人钦佩!”
他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疫区情势危急,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唯萧大人挺身而出,心怀百姓,忠勇无双!安奕虽不才,亦要代可能因此获救的黎民,谢过萧大人高义!”
这番话捧得极高,却又扣着“百姓”的大义名分,让人难以拒绝。萧望舒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恭敬疏离的模样:
“大皇子言重了。食君之禄,分内之事,不敢当殿下如此盛赞。”
“欸!萧大人过谦了!”
摆摆手,谢安奕笑容愈发温和,他稍稍凑近半步,压低了声音,语气转而带上几分看似推心置腹的感慨,
“这满朝文武,平日里高谈阔论,皆言忠君爱国,可真到了要担干系、冒风险的时候,呵……”
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未尽之语里充满了对“某些人”的轻蔑,却又巧妙地不点名道姓,既示了好,又留下了余地。
他这话术看似直率鲁莽,实则是精心算计。一方面贬低他人抬高萧望舒,试图快速拉近关系;另一方面,也是隐晦地试探萧望舒对朝中其他势力的态度。
对此萧望舒心如明镜。前世谢安奕能笑到最后,其隐忍和伪装功不可没。
“殿下谬误了,”
萧望舒微微垂眸,语气平淡无波,
“诸位同僚皆是为国筹谋,立场不同,考量自然各异。下官只是觉得,此事关乎万千性命,拖延不得,故而才毛遂自荐,幸得陛下与太子殿下信重。”
他巧妙地将功劳推给了皇帝和太子,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滴水不漏。
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光芒,谢安奕似是欣赏,又似是警惕。他没想到萧望舒如此谨慎滑溜。他笑容不变,从袖中取出一份薄薄的册子,递了过来,语气更加恳切:
“萧大人此行凶险,安奕人微言轻,于朝政大事上帮不了什么,但心中实在忧切。这是我府中一位门客整理的些许杂录,其家传几代行医,于防治时疫、调理药性上有些偏方验案,或与太医院方略有所不同,未必能用,但盼着能予萧大人多一分参考,多一分保障也是好的。万望勿要推辞。”
这份“心意”准备得极其刁钻。不是金银俗物,而是看似毫无功利性、纯粹出于关心和“大义”的帮助,若萧望舒拒绝,反倒显得不近人情。
目光扫过那册子,萧望舒略一沉吟,双手接过:
“郡王殿下思虑周祥,泽被苍生,下官代疫区百姓,谢过殿下厚意。此物若有用,必不敢忘殿下今日之情。”
他坦然收下,无论这册子有用无用,这份“人情”他记下了,但也仅止于“记下”。
见目的达到,谢安奕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又关切地叮嘱了几句“万万保重自身”、“盼大人早日功成凯旋”之类的话,言辞恳切,情真意挚,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位仁德宽厚的皇子。
最后,他状似无意地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放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
“太子殿下得萧大人这般臂助,实乃大幸。如今京中局势纷杂,萧大人此行,亦当为殿下珍重万千才是。”
这句话,才是他真正的“投石问路”。
心中冷笑更甚,萧望舒面上却只是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下官职责所在,自当尽力。时辰不早,下官还需回去早作准备,先行告退。”
“自然自然,萧大人请。”谢安奕笑容可掬地侧身让开。
拱手一礼,萧望舒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很快消失在宫道尽头。
站在原地,谢安奕脸上的温和笑容缓缓收敛,目光变得深沉难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成色普通的玉佩,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萧望舒……倒真是个人物。只可惜,是东宫的人……不过,来日方长。”
他转身,又恢复了那副温和儒雅、人畜无害的模样,向着另一个方向慢步走去,仿佛刚才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寒暄。
第50章 瘟疫(二)
车马辚辚, 萧望舒带着朝廷拨付的有限物资、一队精干侍卫和数名自愿前往的太医署医官,日夜兼程赶往河州。队伍气氛凝重,每个人都深知此行凶险。
赤华先生则慢行一步, 将于河州同他汇合。
行至距河州约百里的一处官道旁,却见到了一位故人——早已奉命在此等候的陶美秀及其身后带领的一小队人马。这小队人马有男有女, 装束各异, 却都神情精悍, 纪律分明,清晰地以站在队列最前的陶美秀为首。
至于陶美秀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短打装扮, 风尘仆仆却难掩其勃勃英气, 皮肤因常年在外而呈健康的麦色, 眼神明亮锐利如鹰隼,一条乌黑的长辫随风舞动。
见到萧望舒的车驾,她立刻上前,抱拳行礼, 声音清亮有力:
“萧大人!卑职陶美秀, 奉令前来听候调遣!”
撩开车帘, 萧望舒看到是她,微微颔首。自诸县一事后,他便将此二人举荐给了太子殿下。
其兄陶河安确有大将之材,如今已留在老将军麾下历练。而陶美秀身为女子, 官职一时难定, 太子此次派她来,监视保护之意或有,借此番险事为她挣一份实实在在的功名、谋一个出身,或许才是更深层的用意。
“陶姑娘不必多礼,时间紧迫, 即刻出发。”
队伍合并,继续前行。
只是越靠近河州,空气中的异味越发浓重。起初只是若有若无的腐臭,渐渐变成难以忽视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忽然,先锋侍卫勒马回报,声音带着惊疑:
“大人!前方河道……情况不对!”
听到声音萧望舒立刻下令停车,与陶美秀及几位医官一同快步上前查看。
只是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震骇不已——只见原本应清澈流淌的河流,此刻浑浊不堪,粘稠的水面上密密麻麻地漂浮着肿胀发白、甚至腐烂穿孔的牲畜尸体,更令人心悸的是,其间赫然夹杂着数具无人收敛的人类尸身,随波沉浮,形态可怖。
苍蝇黑压压地聚集其上,嗡鸣声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躁响,形成移动的“黑雾”,那冲天的恶臭正是源于此地。
“混账!
”一位年迈的医官气得浑身发抖,胡须直颤,
“水源污染至此,瘟疫怎能不扩散?!这是造孽!是要害死一城的人啊!”
萧望舒面沉如水,眸中凝着冰寒。他即刻冷声下令:
“详录此地情形!陶姑娘,立刻派得力人手沿河溯流而上,探查污染源头!通令全队,严禁取用此河水,所有人饮水仅限自带清水,若有不慎接触河水者,立即以烈酒或药汤反复净手,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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