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精明算计,
“只是萧大人要欠本宫一个人情了。”
“自然如此,臣便先行谢过公主殿下。”萧望舒起身,郑重一礼。
“不必谢我,各取所需罢了。”谢辛夷摆摆手,重新戴好兜帽,
“本宫不宜久留,一切依计行事。告诉玄晖,让他放心,皇姐……总会站在他这边。”
说完,她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翌日,皇帝下旨,册封礼部尚书萧景山之女萧嫣然为“长乐公主”,不日随北凉使团启程,前往北凉和亲。圣旨同时下令,释放萧淮安,官复原职。
或许是为了彻底安抚北凉,又或许是为了堵住朝中那些认为不应以臣女代替真公主的和亲的言论,皇帝在六皇子看似无意的建议下,又下达了另一道赐婚圣旨:
将端阳公主谢婷依赐婚于姚策,择日完婚。
这道旨意出乎不少人意料,四皇子一系虽得了与皇室联姻的实惠,但皇帝此举明显有制衡之意,既全了柳贵妃不想让女儿远嫁的心思,又避免了四皇子与现在手握实权的姚策太过亲近。唯有姚策对此极为不满,但圣旨已下,他也没办法违抗。
至于六皇子则完美隐藏其后,连萧望舒都不得不佩服此人的手段。
又过了半月,皇宫设宴,为北凉使团和在宫里学了半个月规矩的长乐公主送行。
宴席之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众人谈笑风生。
中山国的皇帝高坐龙椅之上身侧是关继后,两侧首位分别是使团首领和即将远行的长乐公主萧嫣然。
她身着华美的公主礼服,妆容精致,一身的富贵堆砌,却掩不住眼底的哀伤与离愁,只在看向对面席位上神色复杂的父兄时,才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母亲没有诰命,临行前她连母亲的面都见不到了。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之时,一位王爷在宦官的高声唱喏中缓步走入大殿。
他年约四旬,面容与皇帝有几分相似,却更显风流多情,嘴角总是噙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正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弟弟,常年在外游山玩水的近日才回京的梁王谢沂蒙。
“臣弟来迟,请皇兄恕罪。”
梁王行礼,声音带着些许随意,连行礼的动作都不是标准。
但皇帝却不在意,而且此时此刻显然他的心情不错,只是大笑着摆手:
“无妨,皇弟来得正好,正好为我中山与北凉的友谊同饮一杯!”
梁王含笑应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在与六皇子谢永衡视线交汇时,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随即自然移开视线,并在宦官的引领下在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席间、仿佛隐形人一般的太子谢玄晖,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站起身来。
他的动作瞬间吸引了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自病后太子殿下深居简出,即便出席宴会也多是沉默寡言,甚至时常因为病重而中途离席,有时这样的宴会也是参加不了的,不知不觉诸位大臣几乎把太子与“等死”两个字画上了等号 ,如今日这般举动实属罕见。
只见太子殿下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对着皇帝躬身一礼,抬起头时,脸上那份惯有的阴郁戾气似乎消散了不少,虽然依旧苍白,眼神却显得清明而坚定。
他开口,声音清晰沉稳,足以让殿内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父皇,儿臣有一事禀告。承蒙父皇洪福,太医悉心诊治,儿臣缠绵病榻多年的旧疾,”
他顿了顿,迎着无数道或惊疑、或探究、或震惊的目光,缓缓道,
“近日已大有好转。儿臣,已然痊愈了。”
话音落下,满殿皆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身姿挺拔、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太子身上。
四皇子手中的酒杯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酒液洒出些许。六皇子似乎早有预料,可手上的力道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而梁王他脸上的温和笑容则是微微一僵。
至于那高台之上的皇帝,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可不过两秒他便反应过来,硬是挤出了个笑容:
“玄晖啊,你……你所言当真?!”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太子垂首,语气恭谨却不容置疑。
于是这场原本是为送别和亲公主的宴会,因太子殿下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风云突变,所有人的心思,瞬间从遥远的北凉,拉回到了波谲云诡的汴京朝堂之中。
新的风暴在此时此刻已经开始酝酿 。坐在席间的萧望舒只是望着殿下的背影,他紧握着手,指甲陷进肉里都未曾发觉,只因为他知道。
殿下的路,这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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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半月过去, 念月入宫的事 在太子的操办下,进行的异常顺利。
只是萧望舒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念月被封美人的消息。
“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
‘黎城太守之女顾氏,柔嘉成性。静容婉娩, 深得朕心, 特封为从六品美人, 赐字“婉”,居灵犀阁。钦此!’
婉美人还不领旨谢恩。”
扯着尖细的嗓子, 太监总管语气都带着调子, 他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 一双浑浊的眼眸里满是心眼。
“念月叩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过圣旨,念月脸上仍旧带着平和的笑容,左手拿着圣旨自然垂下, 右手从随身荷包中拿出块银锭子塞进了太监手里, 语气自然: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美人可折煞老奴了,未曾侍寝便封美人,陛下对美人恩宠正盛,您肯赏东西给老奴, 是对老奴的恩典。”
话是这样说, 这位公公收银子的速度可不慢,只是这位公公没发现,这位新晋婉美人眼中在他提起陛下时,一闪而过的恨意。
“回美人的话,按中山律法, 娘娘可配一位贴身丫鬟,娘娘可有人选,没有也不打紧,午后内务府便会给美人送来。
还有一事要给美人交代,美人既然要搬到灵溪阁那莫要忘了去见过灵犀阁的主位娘娘柳贵妃,这位娘娘最是和善不过的,美人放心就是。至于其它,美人有事吩咐,奴才便先退下了。”
时维六月,盛夏已至,御花园中繁花似锦,姹紫嫣红,浓郁的香气几乎要凝滞在闷热的空气里。然而这份炽烈的生机,却丝毫无法温暖婉美人——念月的心。
用过晚膳天已渐渐黑了,她坐在灵犀阁偏殿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一盆茉莉的叶片。入宫已数月,她谨小慎微如为得只是为了有朝一日手刃她仇人,却未曾想到会以这样的身份。
“婉美人”多么可笑的称谓,这道身份就如同华美的金项圈,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没关系,至少她的机会又大了许多,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谁让她的仇人,是这禁苑的主人,是赋予她如今“尊荣”的男人。
深夜梦回,父母惨死、家破人亡的景象总与皇帝那张或威严或带笑的脸交织重叠,让她惊悸而醒,冷汗涔涔。
上天垂怜,她本是为了前往黎城搬救兵,却没想到在那里偶遇了卢家现任家主,也因此得知了自己身世——卢家家主声称她的容貌肖似故人。
她的母亲出身卢家,乃是先皇后同父异母的庶妹,后嫁于她的父亲——经营有道的粮商,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但父慈母爱,她们一家三口生活富足安乐。
但却不曾想到天灾突降,同济十五年北方大旱,父亲被以莫须有的罪名下了大狱——卢家主事后斟酌才发现,从开始这便是狗皇帝肃清世家的一步棋。
而母亲为救父亲便带着她前往黎城寻求当时的卢家家主也就是她的外祖父的帮助。
可陛下本就想以父亲为引,顺藤摸瓜削弱世家势力,她的外祖父也因此被免了官职,没多久牢里便传回了父亲畏罪自杀的消息——这自然不可能。
而母亲更是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怒急攻心大病一场。
屋漏偏逢连夜雨,黎城数日大雨,河堤竟被上涨的江水冲垮,逃难时她与母家走散,许是撞了脑袋,浑浑噩噩得同乞儿混在了一起。
而她的母亲本就病重,又闻噩耗,没多少时间便撒手人寰,这么多年来卢家人从未放弃找寻她的踪迹,可当时事出突然,后来陛下又以水灾之事发难,卢家死得死,散得散,知晓她面容的丫鬟婆子早就不剩几个,连卢家人都觉得她是死在那场洪水中,于是这么多年,她与卢家竟生生错过。
或许是卢家主的话勾起了她潜藏的记忆,从那以后,她晚上夜夜能梦见当年父亲盖着白布的尸身,母亲苍白的脸色与黯淡的瞳孔。
这让她如何不狠,若不是狗皇帝,她怎么会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又怎会以乞儿身份流离数载。
可如今,她却成了仇人的妃嫔……这种扭曲的现实,几乎要将她撕裂。
“美人,可是暑气太重,身子不适?”
贴身丫鬟扶摇担忧地问道。这是内务府分来的小宫女,瞧着心思纯净,念月却并未全然信任。
回过神,念月只笑了笑:
“无妨,只是有些闷。我去御花园水榭那边走走,透透气,你不必跟着。”
她只想独自待一会儿,哪怕只有片刻。
御花园东南角有一处临水的假山,位置偏僻,少有人至。念月习惯性地走向那里,只想寻一刻清静,她需要好好理清下思路。
然而,还未走近,便隐约听到假山后方传来压得极低的啜泣和絮语声。这让她心下警觉,立刻闪身躲入一旁的茂密花丛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是两个年纪颇大的老嬷嬷,正躲在假山阴影里烧着纸钱,边烧边低声呜咽。
“……娘娘,奴婢们又来瞧您了……您在地下可安好……”一个声音哽咽着。
“娘娘这般好的人,想来肯定早就投个好胎了。只不过苦了太子殿下,今儿还是他生辰呢,不过殿下自娘娘去世便再未过过了。”
另一个声音充满悲戚,“唉……谁说不是呢,殿下想来也不好好受。”
念月的心猛地一缩!太子生辰?皇后忌日?她瞬间想起了宫中关于先皇后难产而亡的传闻。
就在这时只听第一个嬷嬷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恐惧和不忿:“什么难产……那都是骗人的!娘娘分明是……分明是被逼自尽的!……陛下他……他就听了那起子小人的谗言!”
“嘘!作死啊!小声点!”另一个嬷嬷慌忙制止,“我听说那晚……那晚殿下去找娘娘,娘娘那时就挂在房檐上……自那以后殿下性格大变……陛下就因为那些个捕风捉影的谣言,说娘娘和……和那位小将军……陛下竟就信了……”
“陛下那是早就想……想动皇后的母家了……正好借题发挥……娘娘是为了保住太子,才……才以死明志的……”
“可怜太子殿下,生辰就是亲娘的祭日……这心里得多苦啊……”
“快别说了……快烧完走吧……忘了当年为了封口,死了多少人了?咱们能活到现在已是造化……”
纸钱燃尽的灰烬被风吹散,两个老嬷嬷如同惊弓之鸟,慌忙收拾好东西,四下张望一番,匆匆离去。
只留下花丛后的念月,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她实在是没想到,狗皇帝竟是如此薄情寡义、猜忌狠毒!为了打压世家,竟不惜逼死为自己生下嫡子的结发妻子!
狗皇帝果然该死!
她突然想起了太子那双时常阴郁暴戾的眼睛,原来那深处埋藏着如此沉重的痛苦和恨意。
而这份痛苦与恨意几乎伴随了他整个的成长岁月。
颤抖着从花丛中站起身,整理好微乱的衣襟和发簪,念月脸上重新戴上了那副温婉柔顺的假面。只是那双眸子里,原本还残存的一丝迷茫和挣扎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炼后的、冰冷刺骨的决绝。
她一步步走回那富丽堂皇的牢笼,脚步异常沉稳。
路还很长,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耐心。但目标,从未如此清晰过。
与此同时太子东宫。
夜色如墨,宫灯在廊下投下昏黄的光晕,将周遭的一切都渲染得静谧而压抑。
“多谢小魏公公。”
一道压低的声音响起,萧望舒此时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太监服饰,低着头帽檐遮住了部分眉眼,他正对着身前的小太监低声道谢。
小魏公公连忙侧身避开,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恭敬与谨慎:
“萧大人折煞奴才了,能为殿下和大人您分忧是小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个时辰殿下应在殿内。若没别的吩咐,奴才就先行退下了。”
小魏公公知晓今夜是太子生母的忌日,殿下心情极差,下边的人谁敢去触霉头。放眼望去这普天之下能安扶太子殿下情绪的也只有眼前这位了。
待小魏公公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中,朝着那扇熟悉的殿门走去。东宫今夜的气氛格外的沉,巡逻的侍卫似乎都刻意放轻了脚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悲恸。许是小魏公公早有交代。直至殿门前都无人阻他。
轻轻推开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殿内只点了几盏昏黄的烛火,光线黯淡,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更深处则是一片模糊的黑暗。
他转过身关上殿门,再回头却被不知何时闪身到近前的殿下吓了一跳。
待到平复下来,借助昏暗的烛光,萧望舒看清了殿下的神情,只一眼便让他的心也跟着揪痛。
伸手将殿下紧紧拥入怀中,触手的冰凉让萧望舒忍不住心惊,他下意识地低头,发现谢玄晖又“赤着双足”,直接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说了几次殿下也不听,”萧望舒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是气恼,更是心疼,“如今虽已近七月,却还带着凉意,殿下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让臣……让臣如何是好?”
他不再多言,弯腰,手臂穿过谢玄晖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殿下这回倒是乖顺,甚至下意识地用冰凉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侧,汲取着那一点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暖。
将人轻轻放在宽大的床榻边,萧望舒正要起身去拿布巾为殿下擦拭双足,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
“阿舒,上来。”
察觉到殿下语气里的脆弱,萧望舒从善如流地脱鞋上榻。但他并非简单地躺在一边,而是再次伸手,将那个浑身散发着孤寂和冰冷气息的人整个揽入自己怀中,用体温去温暖他。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殿下立刻缠了上来,将自己冰凉的手脚紧贴着萧望舒温热的皮肤,那冰冷的触感激得萧望舒微微颤了一下,将人搂得更紧。
体表的温度渐渐上升,依偎在萧望舒的怀中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殿下的嘶哑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
“我其实……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两辈子的时光重叠,将那些本就稀薄模糊的关于母亲的记忆冲刷得更加黯淡,只剩下一片朦胧的、温暖却又什么都看不清的白雾。“阿舒,你说……如果我们能回到更早以前,她……还会活过来吗?”
像是梦中呢喃出的话语,谢玄晖的声音很轻,似乎能被风轻易吹散。
听到这话的萧望舒只觉得心针扎似的,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着谢玄晖的发顶,一只手温柔地、有节奏地抚过他如瀑的冰凉发丝,声音放得极柔极缓,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童:
“殿下,我等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命运从未被掌控,我们所能做的只是迎接命运的到来,并为此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的声音坚定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每一字的后面都隐藏着对殿下的承诺。
只是他的尾音还未落下,肩头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疼得他闷哼出声。
殿下埋在他的肩头,似乎是被他这声痛哼惊醒,殿下咬合的力道骤然松了许多,但依旧将齿尖抵在那处柔软的皮肉上,轻轻地摩挲。
夜依旧很长,但因为身边人的存在 ,所以并不难熬。
时光飞逝,太子生辰过去不过几日,端阳公主与姚策大婚之日便到了。
端阳作为中山国最受宠爱的公主,因为和亲一事遭受不少非议,倒不能太过大操大办。
但毕竟是一国公主,出嫁的排场自然也是十里红妆,仪仗煊赫,极尽皇室嫁女的尊荣与体面。
然而,在这份浮华的喜庆之下,却涌动着难以忽视的暗流。最令人瞩目的是大婚当日,四皇子生病未曾出席仪式。
要知道姚策作为四皇子派系的首要人物,没少得罪人,如今他大婚,四皇子却不出席,这一举动如同在热闹的婚宴上投下了一块寒冰,瞬间冷却了许多前来道贺的官员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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