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那些花瓶,就依稀记起迟谕每两天就会在下班后去买几束花,回来了就把有些枯的花换下,再换上今天刚买的新鲜的花束;看暖色的桌布,就想起之前每天早上两人都会坐在这张不大不小的餐桌上,他看着手机等迟谕一口口把早餐吃完,然后两个人做同一辆车去上班。
还有楼梯,omega早上有时候起得早了,会收拾好自己之后站在转角处偷偷看他,迟谕好像从未意识到自己很轻易地就会被发现。
那道视线那么明显,那双眼睛那么亮。
迟谕面对他的时候总是笑着的,鸦羽一般的长睫弯弯,透亮的眸子跟着他一转又一转,唇红齿白,让人总是说不出重话。
循着楼梯上去,手边就是omega的房间。
里面会是什么样子,又空了吗?
楼灼第一次推开迟谕的房门,房间内属于omega的东西都已经被收走,看着什么都在,又什么都不在。
Alpha敛着眼睑,伫立在房门前,看见有个木盒子放在正对着他的床头柜上,静水流淌般的心绪霎时乱了一下。
他是认得那个盒子的,omega喜欢用它装些画画用的小东西,有时候在客厅用了后第二天会才会收回画室里,楼灼看见过很多次。
为什么会把这个盒子留在这里?
Alpha想着,轻脚踏入了迟谕曾经住过的房间,主人离去的时间不久,床被上还残存着些雪茶的味道,他呼吸缓了缓,比刚刚还慢了些,小心翼翼又贪心地体会着稀薄的信息素。
修长的指尖抚着盒子表面,摩挲往来又迟迟不打开,里面会是什么呢,是没去医院之前放下的吗,是想跟他告别而放下的吗?
是现在想起来会后悔放下的东西吗?
楼灼呼出一口浊气,慢慢地打开了木盒子。
首先入眼的是一张夜空的照片,没什么特殊的一张夜景,拍下了每日A市晚上都会有的景色。
Alpha一时不知道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把照片翻过来,才看见照片背后只行云流水地写了两个字,字字珠玉。
“悬光”,是那天两人吃饭的餐厅名字。
楼灼轻轻勾了勾唇,迟谕竟然还拍了那天晚上的夜色。
悬在半空的心落了半分,他半蹲在床头柜前,一张一张地翻动照片细细看去,后面的照片皆都是较模糊的照片,像是在很远的地方拉高了倍数拍的,照片里的人身影颀长,瘦高的体型和看不清具体五官却清晰的棱角都和楼灼相配。
每一张后都只被omega标了数字,从一翻到十二,Alpha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抖着翻动的速度也快了些,他想看看omega会在最后留下些什么。
他往后又翻了两张,盒子里的照片越来越少,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下一秒,握着堆叠照片的手腕霎时一僵,Alpha在盒子的最底部看见了一张合照,拍照的那天是个艳阳天,照片里的两个人并肩站着看向镜头,背对着太阳的照片拍出来有些过曝,蓝白色的校服泛着透透的光。
高中时候的迟谕自然是漂亮的,连过曝都掩不住他有些羞赧的神色,站在他身旁的人像是为了凑近omega,稍稍偏了偏头朝向身侧。
楼灼看着照片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倏然呼吸像是停滞了一般,整个身体里的血液都变得冰冷,他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扫过照片里迟谕身边的人。
他甚至要以为是他忘了,要以为是他不记得当时和迟谕拍过这么一张合照了。
可他又分明最清楚自己的记性,像迟谕这样的omega和他合照,他不可能不记得。
所以照片里的是谁?
楼灼盯着照片里的Alpha的眼角,看了又看。
最终沉默着,深深压抑着呼吸声把照片翻过来。
这次照片后写了稍长的一句话,迟谕留了一句很长的话,楼灼应该欣喜的,但是,在此刻他偏偏笑不出来。
有些泛黄的照片纸上,omega的笔记娟秀好看,黑色的笔墨清楚写着——“和你相似的一切,我总忍不住爱屋及乌。”
Alpha跌坐在omega睡过的床边,布料上还沾染着非常稀少的信息素味道,他看着那张照片,半晌竟低头笑起来。
他以为那段掩藏omega心事的故事前半段是真的,后半段是编的。
但事实好像恰恰相反。
照片上的那个人是谁,是他最熟悉的人,是和他生着一模一样的脸偏偏少了那颗眼角痣的楼思知,他没办法去欺骗自己,事实凿凿,他连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他自以为是自己记不清了的前半段是假的,因为楼思知从来不碰篮球,后半段,可能才是真的。
所以迟谕喜欢的人,原来不是他。
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他哥。
迟谕从来都没有掩盖什么所谓的他以为的喜欢,因为omega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他。
阳台上的那一个晚上,他以为迟谕在撒谎,为了他的心情而撒谎,他一直这样想,从所有行为里剖析他自以为的疑点。
却从未想过迟谕一开始就没撒谎,omega的确有个喜欢的人,和他很像。
楼灼在此时突然自嘲着想,确实,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对于迟谕不是最好的替身人选吗?
他臆想了这么久的omega的喜欢不过是一场梦,他以为omega留下的告别也是刺向他的最后一道利器。
迟谕心甘情愿为他做那么多,原来只是因为,他和他哥很像,温柔善良的omega爱屋及乌,在把他当成楼思知的每时每刻,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此时一切归于原点,他才发现自己只是一只丑陋的乌鸦。
并不是什么所谓的,omega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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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连更三天,字数一共一万字。
第37章 .用楼灼的名字见他都不敢吗
迟谕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好觉,再睁眼的时候,把眼罩摘下,已经到了南半球。
A市的夏天着实炎热,他前两年放暑假的时候也总往南半球跑,L国待的最久,加上他去年在这地方买了一栋楼,今年年初的时候装修好了,散了半年的甲醛,恰好适合他落地住着。
飞得时间太久,omega拖着行李箱出机场的时候精神很好,稍长的头发被他全部染黑了,内里的蓝色挑染全部消失后全黑的头发更显得他乖巧。
他落地的时候正好是当地是清晨,早上的L国很冷,上飞机的时候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高领衬衣,出来被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omega下巴蹭了下衣领,心想他果然还是喜欢冷天气。
淡淡的,不让人新生厌烦的。
迟谕约的车准时到了,要去的地方在这地方有些偏僻,是当地的一个未开发区,至少去年他来的时候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正值刚毕业缺设计灵感的时候,全球飞了一圈之后在L国落了地,找了个人比较少的城市坐当地的班车一坐就是一整天就为了找灵感,转了两三天之后他只奔着一个地方去了,面前是花田,对面身侧都是山川,旁边的山还有溪流淌过,搬个椅子坐在那地方看日出日落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迟谕那阵子想法一个接一个地涌来,但那地方太偏,从他住的酒店来返一天要四五个小时,为了加快自己的效率,他准备重新找个地方住。
他找到了当地的一栋有些老旧的三层别墅,别墅比A市那栋要大得多,一层还带一个小花园,二层有四间套房,三层两间房间分别带一个南北朝向的阳台,迟谕住的那间能从阳台上看见他喜欢的那片花田。
别墅的原主人是一位老太太,老太太平时住市中心,这别墅也无人居住许久了,听见迟谕要买下它,一边用法语嘀嘀咕咕地夸迟谕漂亮,一边忙不迭地要和迟谕签合同。
迟谕到地方的时候,拖着行李箱走下来,刚走到门口准备敲木栅栏上挂着的铃,正对着他的那扇门恰好开了。
一个冷眼冷脸的寸头青年推门出来,头都没抬,穿了一件洗的有些脱色的白上衣,把旁侧的木椅子拉过来靠上门,机械记忆般地抬手扫了下挂着的铃铛。
铃响了两秒,青年才慢缓缓地抬头往前看,他长手长腿,刚刚做事随意地很,却在抬眼的刹那僵了身子,乖张的模样霎时褪去,一动不动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呆头呆脑。
他的眉峰上有一道伤疤愈合的白痕,横杠在眉上把眉毛分成了两节,断眉加寸头乍眼看过去是有些凶的面相,但他的五官其实并不锋利,混血的面容在有些角度甚至有些柔,浓黑的眸子很钝,和身后装修得暖色的房屋共处在一个画面里,像是故作凶悍的家养田园犬。
迟谕被他这幅明显呆愣的模样逗笑了,一边笑着一边继续往前走,行李箱的滚轮在石板子路上哐哐作响,把面前青年的思绪终于唤了回来,去接omega的行李箱。
迟谕也没客气,把箱子递给他,走进别墅了见着被改造得四面通透内饰先惊了一下,才眉眼弯弯语调轻松地对青年说:“好久不见,小木。”
被唤作小木的人手不停地抖,唇紧紧抿着,半晌才开口回道:“哥。”
当时他买下这栋别墅后就觉得太大了,他一个人住颇有些暴殄天物的意思,但他也只打算在这地方住两周,所以只请人把一层打扫了两间房间出来,他住一间另一间是杂物室。
L国的六七月是多雨的,未开发区设施不太完善,下三次雨就要停一次电,别墅房门外有一块挡雨的地方,他特地去市中心买了个可以摇的躺椅,下小雨停电的时候就在院子里躺着休息。
第四次下雨的时候他正好在房间里画东西,灯灭了才发现外面已经在下雨了,停电了再费力去画伤眼睛,他只好作罢,去厨房拿了两块干面包,准备回自己躺椅上坐着。
但才刚出门,他就看见院子和雨幕的交界处躺着一个人,面色苍白,额头上还泛着血,十分狼狈的模样。
迟谕在门口站立了一会儿,吞下嘴里的面包后,他还是拨通了电话,找了附近的警察过来。
警察把那个人带走了,迟谕继续回去听自己的雨,半周后,他感觉自己的别墅好像被盯上了。
丢在门外的垃圾他回屋后十分钟就会消失,昨夜下雨了第二天早上出门暴露在雨下的东西会自动回到门口,迟谕出去写生之后回来时候门口总会出现几朵花,不是花店里买的那种,像是在周围花田里随便摘的。
他抓到那个人的时候,背对着他的青年正在小心翼翼地调整花的位置,那人的侧脸轮廓清晰,青年皱着眉,好像很不满意今天摘下的花。
聚精会神着,直到见着迟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也直愣愣地保持弯腰的动作,用不太利索的英语干巴巴地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在雨夜倒在他门口的青年叫沈沉木,是个混血孤儿beta,今年刚满十七,领养他的是一对中年华人夫妻,在年初的时候因为意外去世了,他没人管,未成年也找不到正经工作,他就在这块未开发区混日子。
沈沉木声音沙哑,说一句看一眼迟谕,断断续续地说着:“这栋别墅我知道之前一直没有人住,所以之前想躲雨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只是没想到现在换主人了,很抱歉。”
迟谕倒了杯热茶,顺手递给对面坐的beta,beta有些受宠若惊,更小心翼翼地看着迟谕,对面的人在想什么迟谕不知道,他只是在想沈沉木的中文说得比英语好多了。
“那你头上的伤?”他问beta。
沈沉木神情一下变得躲闪,他静了片刻才说:“那天下雨的时候我去了别的地方躲雨,恰好遇到几个处于易感期的Alpha,他们觉得我长得好看。”
之后的话不用再说,迟谕扫了眼挂在墙上的日历,他快要回国了,他问:“你没工作?”
一周后他走之前,派了人到这地方来把这别墅改造一下,一层改成咖啡馆,二层改成民宿,三层给他自己住,他自己没办法盯着,便让沈沉木待在这儿盯着,想做些什么和他派去的人商量就是。
这地方很偏,他也不是为了盈利去的,只是这地方的治安确实不太好,沈沉木在开业的时候就和迟谕商量了,让民宿只接待omega和beta。
今年民宿开了有两个月了,生意一般般,不亏不赚,虽然迟谕也不在意是了,但沈沉木倒是对店里的帐很在意,这两个月都给迟谕发了消息报备店里的事情。
时隔一年迟谕重新在自己的别墅里住下,他在三层的两间房转了转,见对面那间房不像是住人的样子,便问沈沉木住在哪。
有些愣头愣脑的beta刚端着一盘水果上来,迟疑了几秒钟才说:“在一楼左边那间房里。”
迟谕一愣,他记得那间房在他走前好像是被他当做杂物间用的,他有些疑惑,但并没说什么。
沈沉木变了很多,一年的时间又抽长了一些,已经比他要高些了,还比不上人高马大的Alpha,但在beta里已经是不俗的身材比例。
加上故意剪成寸头的头发和眉上的一道疤,倒是比去年要老成太多。
迟谕虽然回来了,但他作为幕后老板不管事,只给钱,通常在花园里一待都是一下午,或者自己房间的小阳台上,也可能跑出去采风,沈沉木把民宿里的客人理得井井有条,咖啡和迟谕派的人专门学过,人少他一个人就能应付得过来。
平缓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一恍在南半球待了半个多月,迟谕有时候都感觉有些恍惚,半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好像已经很远很远,他都不太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和神态了。
除了楼思知每天发来的骚扰短信,他好像已经彻底离开A市和那个人了。
但楼思知的短信比闹钟都准时,他知道他快和那个人见面了,期待好像是没有的,可能只有点好奇吧,好奇那个人见到他的第一个表情。
接到电话的那天迟谕恰好在外面采风,在收拾画笔的时候接到沈沉木的电话,青年低哑的声音僵硬地向他说道:“哥,有个Alpha想住我们这儿,我不让他住,他就说是你朋友,叫楼思知。”
迟谕把自己的画笔放好了,利落着拉上包的拉链,眼都不眨地回答道:“让他走。”
电话那头传来交涉的声音,迟谕只能听清沈沉木的声音,和beta交谈着的人声音模糊,语气淡淡。
沈沉木声音更低了:“哥,他说不是你当面说的他不信,他不肯走。”
迟谕顿了下提东西的手腕,倒是没想到那人能说出“不肯走”这种话,把包提起来,轻声停了几秒才说:“行,那你让他等着,我在路上了。”
是他朋友,叫楼思知?
迟谕都忍不住笑了。
怎么可能是楼思知呢?
楼思知天天和他发骚扰短信,两天前收到楼灼离开A市的消息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迟早有一天会再见面。
但伪造楼思知这事他倒是没想到楼灼会做。
连用楼灼的名字见他都不敢了吗?
要拆穿楼灼吗,迟谕在想。
还是晚一点戳穿,多戏弄戏弄他呢,Alpha会生气吗?
生气了会怎样,再说些更薄情寡义的话吗?
听说Alpha看到照片的时候很失意,见到楼思知的时候也很颓废。
那他现在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找他的呢?
是发现他是当年的那个人了,才方觉后悔来赔罪的吗?
那倒不是个好理由,他不接受。
omega背上画板,身后好像多了几道视线,他往后看了看,没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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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信息量太大,写得头晕。
图鉴点满了。
另外没想到这部分卡文这么严重,如果十点没更就是我在写但是没写完,可以第二天再来看,我尽量准时。
第38章 .迟谕的眼泪,是他的原罪。
A市到L国的飞机只需要十一个小时,但是Alpha隔了二十一天才找过来。
在这二十一天里,楼灼在那栋别墅里待了三天,酒柜上珍藏的酒被他喝了个遍,都说借酒消愁,可为什么他喝了酒只能想起迟谕,想那天在阳台上迟谕送他戒指,想那天在客厅里迟谕喝下他递去的满是冰块的酒,想曾经两人在玄关处接过一个暧昧的吻。
别墅里空空荡荡,他的耳边密密麻麻。
爱屋及乌四个字在他脑袋里重复了太多次,自傲自信了一辈子的Alpha偏偏沾上了这四个字。
他什么都有,唯独爱的人不爱他,爱的人不是他。
醉倒在躺椅上的时候楼灼竟恍惚地想,如果他足够像那个人的话,迟谕是不是会再回头看他一眼了?
是不是装作那个人,就能再待在迟谕身边了?
脑后还有伤,喝酒之后隐隐刺痛,神经麻木起来,让Alpha开始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