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楼思知到底在楼灼面前说了些什么,谎圆到什么地步,在此时,他只能顺着楼灼的话应下来所有。
omega的神色乱了一瞬,见楼灼低着头没注意,才又开口,语气僵硬了些:“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还来找我?”
“我……”Alpha顿了一下,迟谕的语气更冷了。
他像是难以启齿般的,费力扯起自己的嘴角,有些苦涩地笑,这样的神情在他那张锋利薄情的脸上很违和,但他那双深黑的眸子看着迟谕,像是真的很认真地在提问:“我和我哥很像,对吗?”
迟谕没说话,于是楼灼当做了默认。
Alpha握着行李箱的手松了松,手背上的青筋在昏暗的灯光下快速地跳着,如两月前omega在阳台上,举着酒杯说出的话一样,楼灼像是恳求般地低声开口:“能不能和以前一样,你把我当成他的替身,只要我待在你身边就好了。”
他继续说着:“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愿意。”
“不能。”
迟谕的回答来得很快,语气淡淡却很肯定,甚至楼灼还没来得及缓和自己的低气压情绪。
Alpha的脸霎时白了,连薄唇都慢慢失了大半血色,他没想到omega会拒绝得这么快,就连他当时听取omega的建议后,也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
几秒的出神后,楼灼的语速变得急切起来,像是迫不及待地向omega展示他的诚意,他问道:“为什么?我可以模仿的他的,我会和他更像的。”
一时间,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楼灼剧烈不平的呼吸声,Alpha像是真的不解,眉深深拧着。
但其实他只是在害怕,害怕无法再留下,害怕明天就被omega带着冰冷的神情赶走。
迟谕什么都不缺,他所拥有的名和利,迟谕也有,omega不需要他的任何托举,他孑然一身,给出的喜欢迟谕不会稀罕,他在迟谕面前,唯一有价值的,只有这身皮囊。
迟谕并不需要他,也并不爱他。
从两人生活的城市离开的是迟谕,被抛弃的却是他。
“你和他终究是两个人。”
思绪混乱间,迟谕的话传入他的耳朵,那声音很轻,像是说着什么理所当然谁都能听懂的话。
楼灼呼吸一滞,紧拧的眉头也没有气力般地松开了,他听得很清楚,也很明白迟谕的言外之意,他在迟谕心中不如楼思知,这是他一早知道的。
但现在,好像因为他的过错连替身都不配去做了。
就连他唯一抱有期许的这副皮囊都变得没什么价值了。
Alpha的表情一下就变得灰败,失去所有的情绪般的,像加上黑白滤镜的油画。
他和楼思知终究是两个人。
楼灼缓缓在心底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心渐渐沉下来,理智逐渐回笼。
他早该想到的,迟谕怎么还会愿意让他待在他身边,和他离那么近呢,omega的腺体就是他一口咬伤的。
谁会放一只随时会发疯的恶犬在身边。
他自然是难过的,但是难过并不能解决问题。
失意的情绪被楼灼短暂地放下,他只垂下头躲避迟谕的眼神了一小会儿,甚至还没等迟谕观察完Alpha的细小动作,他就已经抬头又目光恳求地看向迟谕了。
他语气很轻,和omega商量着:“那我怎样才可以留下,多住几天也可以,你说的我都会去做,只要能让我留下。”
迟谕看向楼灼的视线一时间有些复杂难言,他霎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便把牌子上的话搬出来搪塞着拒绝:“店里只接待omega和beta,你一个Alpha待在这儿算什么,要是哪天信息素溢出来引起混乱怎么办,我才不想惹这种麻烦。”
“而且,”迟谕顿了一下,“如果你又发病怎么办,我不会给你任何的信息素安抚。”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Alpha像是已经想开口,但迟谕看见楼灼的嘴张了张又闭上,站在对面静静地听他把话都说完了,之前的时候,Alpha出于礼貌也很少会打断他讲话,但很少有这样,想说又生生闭上了嘴的时候。
楼灼对迟谕笑了笑,他抚了抚自己后颈的腺体,那块皮肉往里缩了一圈,边上还有些火烧似的刺痛,但打进去的药剂已经完全起效了。
他撒了半句谎:“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的腺体现在释放不出信息素了,我妈的研究所给我提供了初步研发出来的治疗药剂,可以完全抑制我的依赖症,副作用就是在药效持续期间失去信息素的产生。”
Alpha像是有些踌躇,但最终还是说了:“所以我不会释放信息素,也不会再发病,为了以防万一,我带了很多抑制剂,还有……还有你当时送给我那瓶浓缩的提取液,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最后一句话楼灼说得磕磕绊绊,提起之前的事情,他总是有些懊恼的。
迟谕久久没说话。
楼灼便又自顾自地给omega作着保证:“我一定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保证,这种涉及你利益和安全的事情我肯定不会骗你的,我不会释放信息素,我也不会再发病了。”
Alpha句句话说得恳切,就留在迟谕耳边。
但omega这么久没说话,其实并不是在思考楼灼是否可信,他是在想楼灼嘴里的那支药剂,两三个月就研究出来的东西,副作用真的只有失去信息素那么简单?
他有些怀疑,但也不会再去问了,这是楼灼自己的选择。
最根本的问题已经被Alpha先一步解决,迟谕此时也想不到什么拒绝Alpha的理由。
唯一能说出口的理由只有一个,他不想楼灼留下。
但是……
迟谕颤了下鸦羽般的长睫,睫毛在他的眼下形成一片阴影,把琥珀般的瞳孔遮住了大半,他想起刚刚楼思知跟他发来的消息。
“你不想看看我这个蠢弟弟能做到什么地步?不想看看他还能为了你做出什么事?不想看看他是一腔热血准备打持久战,还是只是一时兴起玩心大作?”
“你在那地方也挺无聊的吧,天天画画不枯燥吗,只要你别那么心软,把他当个乐子看也能看很久了。”
他光凭文字都能想象出楼思知那副完全无所谓的语调,他或许还没楼思知话里说的那么恶劣,把人当乐子看什么的,好像有点过分。
活了二十多年一直安分守己的迟谕这样想,但他抿抿唇,其实他有点被楼思知说动了,他是有些想看看楼灼还能做出些什么事情的。
只要他不再对楼灼那么上心,无论是持久战还是一时兴起,对迟谕而言都只是一场或长或短的戏。
他是戏中人,但只要够漠然,他也可以当旁观者。
omega想得时间太久了,被晾在一旁的楼灼一颗心越来越沉,但迟谕却在期间颤了下睫毛,又抿了抿唇,Alpha便意识到迟谕在左右徘徊,在纠结思考。
他看了一会儿,退了半步后弯下腰,左手握着扶梯的把手以免自己太靠前,偏着头以刚刚两人一模一样的距离去找迟谕的眼睛。
在昏暗灯光下Alpha深黑色的眸子很亮,两双眸子对上的时候,迟谕怔了一下,他几乎要在楼灼的眼睛里看清楚自己。
Alpha的嗓子很哑,语气轻轻的,掠过他耳边的时候让迟谕觉得那一小块皮肤都在发痒。
楼灼说:“……求求你了。”
第42章 .你刚刚说,你什么都能做。
和楼灼的对视,让迟谕的瞳孔颤了一下,但借助于昏黄的灯,Alpha像是没发现似的,继续紧张地看着他。
omega僵着身子,静静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丝毫没被楼灼的注视干扰一般,只是想和面前的人拉开距离。
但其实迟谕只是刹那间脑袋有些短路,楼灼那张脸他总是难以抗拒,脑袋一片空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没想到,楼灼竟然能说出什么求求你了这种话。
像是在向他求饶一样,像是他是楼灼什么需要祈求的人一样。
omega往后退开的一瞬间,楼灼的眸子暗了暗,他眉眼敛住,嘴角难免被情绪压平,也直起腰离远了距离。
他不知道说什么了,就在原地站立,行李箱的拉杆把手又被他紧紧握住,看不清的阴影里指腹已经因为按压失去血液而发白。
楼灼看着刚刚往后退了一步的迟谕,omega的眉头像是皱着的,散下的头发很松软,碎发被他夹在耳后,露出白皙漂亮的耳朵,耳后耳边的头发均是暗暗的黑色。
他的挂耳染被染掉了。
Alpha突然想。
在那一秒,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几个画面。
那是一个昏昏沉沉的房间,他自上而下地俯视着omega,迟谕的头发散了整个枕头,变浅的蓝色在迷迷茫茫的视线下很鲜艳,像晴天的湖水。
omega的那双浅棕眸子也染上水色,氤氲着水雾衬得那双眼睛更光亮,泪珠挂落在长睫上,迟谕一眨眼就掉下来,顺着脸颊留下泪痕浸湿床单。
楼灼看着被他拢在双臂之间的omega咬着自己的手背呜咽,他好像回答了迟谕的什么问题,迟谕的眼泪变得更多了。
他因为omega的眼泪停下了所有动作,用指腹抹去、用吻沾去迟谕脸上的泪水,迟谕那张小巧的脸上病态地泛着红,眼尾潋滟,连着脖颈和耳垂,在Alpha面前绽开一片红。
迟谕还在落泪,两人的距离被omega主动拉近了,亲吻落在楼灼的眉眼、鼻尖,他好像没有去吻迟谕的唇,而是偏过头,找到了omega的后颈。
在牙尖再次刺入皮肉的那一刻,迟谕滚烫的唇擦过了他的耳廓,皮肤被蹭了两下缓缓发痒,omega好像说了什么,在无声的画面里,楼灼偏不过头,也听不到。
他骤然意识到,这是那次发病他丢失了大半的记忆。
“那你……”
迟谕顿了顿,他本想再往后退一步,但抬眼时却发现两人直接的距离无意识间竟然已经离了那么远,从窗户缝隙吹过来的风也只能堪堪掠过两人的衣角。
他把撤了半步的脚悄悄收回来,轻声说:“……就留下吧。”
omega的声音落下,他以为楼灼会忙不迭地道谢,可能两人的距离又会因为Alpha欣喜的举动拉近,于是他也做好了往后退的准备。
但是,话语落下后,寂静比他料想之中地要久得多。
Alpha自然听见了,他第一时间就听见了。
喜悦冲上神经顶端的时候,僵麻才是第一反应。
薄唇张了又张,说不出话,吐不出字。
最终楼灼只哑着嗓子,就着两人可以站下成年人的距离,慢慢地躬下身子半弯腰,道了声最简单的、最容易说出口而不哽咽的——“谢谢。”
他在omega面前生出了害怕的情绪,他怕再做些什么,再说些什么,再靠近一毫厘,求来的机会就会被收回。
于是什么都被压抑着,什么都被他囚在心底。
不敢说,不能说。
Alpha躬下的身子,让迟谕不得不垂眼去看向Alpha的发旋,被雨冲刷过的头顶头发一缕一缕绞着,原先来时做的发型已经乱作一团,不成样子。
这么狼狈失去姿态的楼灼,却让迟谕平直的嘴角向上翘了翘。
傻得出奇,omega突然这样觉得。
见Alpha缓缓直起了身子,他才又开口:“虽然我答应你了可以留下,但是我并不接受你作为客人住在我的店里。”
“你刚刚说,你什么都能做。”
迟谕抬了抬漂亮的眼睛,看向楼灼,尾音上挑,是疑问的语气。
在稍远些Alpha灼灼的目光和又勾起的浅笑里,他接着道:“除开三倍的房费之外,你每天至少要为店里为客人或者为我做一件事,每一天做的事情不能重复,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事情做了,就请在天黑之前离开。”
迟谕说完了,并没有等待楼灼的回答,轻轻颔首后便直接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他不需要去听答案,因为是楼灼自己亲自说的,他什么都能做。
如果连自己说的话都无法兑现,那早些离开便理所应当。
迟谕说完便走了,楼灼却在楼梯处待了很久,直到身上的衣服都被风吹得发冷发涩,半干半湿的衣服最是难受,将湿气一点点往他身子里传。
但Alpha像是不怕冷似的,甚至往前迈了一步,脚步落在两间房门的正中心,离迟谕刚刚站过的位置近了一步。
被强行压下去的失意情绪这时候才泛上来,一番又一番,屡次不停。
他脑海里一遍遍自虐般地重复迟谕刚刚说过的话,想自己能付出的所有东西都被迟谕否认,想迟谕一遍又一遍地拒绝他。
Alpha的眼眶是红的,眼白上泛着血丝,嘴角也在omega离开后落了下来。
他每想一遍,便又肯定一遍。
迟谕是不爱他的。
即使证据凿凿,但Alpha心底总是存有一丝希冀。
万一呢?
万一是他理解错了?
万一迟谕对他还有一点爱呢。
每一个万一,都被迟谕否决,每一个猜测,都被omega的语言证实,把最后的火苗浇尽。
此时的他连爱屋及乌都得不到了。
最后得到答案的时候,楼灼是坦然的,因为证据凿凿,所以理所应当。
走廊的声控灯因为许久的寂静也灭了,就剩他一个人站在黑暗里。
迟谕没有给出他留下的期限,这场再见面的期限,由楼灼自己争取,能找到事做的每一天,他都能留下。
但事情总有一天会被做完,那时候他不得不再离开,这段时间不会太长,完善的民宿里,能留给他的事情能有多少,拼拼凑凑不过短短一月。
再能留下,不过就是靠迟谕的心软。
楼灼偏了偏头把视线从迟谕的房门口挪开,他没有任何信心,迟谕之后会为他心软,会喜欢上他,会爱上他,哪怕是最初的那些爱屋及乌。
毕竟他说过那些话,毕竟他做过那些事。
记忆、伤痕,都不作假。
得不到爱这件事,比心想事成更容易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那晚楼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的场所从楼氏迟谕的办公室延续到两人住的家里,旁观者的视角让他清晰地看见他和迟谕脸上的眉眼神情。
梦醒的时候堪堪天光乍现,楼灼没再睡过去,他又在脑袋里,把那次发病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再看了一遍。
除开最后几个画面不甚清晰,其他的画面里,他都能看见自己和omega脸上的笑,接吻着、拥抱着笑,就连回家的时候,坐在车上,神态也那么放松,一点都不显病态。
他甚至有点舍不得回忆的结束,再回到咎由自取的现实。
不过,梦醒后,楼灼又一次肯定。
他再次喜欢上迟谕的时间点,在发病之前。
是不被信息素裹挟的,不因为病发的,最简单的那种喜欢。
即使被人冒名顶替了,也会喜欢第二次的喜欢。
这样的喜欢,足以让他把所有的负面情绪独自消化,再在明天笑着去讨好他喜欢的人。
去祈求一点目光。
那晚睡觉之前,迟谕盯着自己的左掌心看了很久。
他回房后洗了头发,见完楼灼之后他摸了摸自己耳后的头发,今天的一切都稀松平常,楼灼刚刚也没有碰到他,omega却总觉得有种莫名不适应的感觉在蔓延。
他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才在混沌中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
自从来到L国之后,他洗头发的时候,再也不会因为左手伸进发丝而扯到头发疼痛了。
那枚戴在他左手上勾连头发的戒指已经被他取下,给他带来疼痛的罪魁祸首被他遗留在了很远的地方。
隔日迟谕起得很晚,自从不用上班之后,他又恢复了自己的生物钟,每天只吃两顿饭,早上醒了喝杯水就等着吃午餐。
不过L国的饭菜让迟谕有些不敢恭维,先前来的几天他还想着入乡随俗吃了几顿,在第三天不碰酸辣的时候迟谕终究还是放弃了尝试,联系了城内的中餐厅,每天按时送餐来。
期间他和沈沉木尝试了做饭,但一个基本没回过国的中国人和一个只会煮粥的少爷,结果可想而知。
虽然定了中餐,但终究不是国内,中餐厅的口味也偏清淡,迟谕这两天已经在思索要不要真的把家里的阿姨接过来。
在床上想了一半,迟谕有些饿了,暂且放下了心思先去洗漱。
等洗漱完,omega下楼的时候,恰好看见楼灼和沈沉木两人正对峙着,一个Alpha一个beta各站吧台的一侧,楼灼站在外侧手里提着个透明袋子,沈沉木站在内侧正缓缓擦拭着手里的玻璃杯,两相对视,在迟谕下楼发出响声的那一刻两双眼睛的视线全都转到了迟谕身上。
omega不解地歪了下头,还没发问沈沉木就已经开口,语气很不善:“哥,这人偏说要进厨房做什么菜,我怕他把厨房炸了没放他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