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开始害怕了,害怕自己被抛弃,害怕自己对迟谕再没有价值了。
比起得不到迟谕的余光,失去自我扮作他人好像也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酒醒的第二天,Alpha收起了自己的情绪。
木盒子被他收了起来,所有的照片都沉在盒底,只有那张写着“悬光”的照片被他拿走了,颈间谢槐给的那瓶子早就被摘下了,但楼灼并没有带上迟谕当时送给他的那瓶提取液,他怕什么时候自己又发病,无意识时候用完了。
他在书房里待了太久,踌躇了半天的时光,他才把戒指穿过银链子,带在了身上,冰冷的金属贴近他,皮肤的轻颤和戒指的抖动重叠,把心跳砸乱了。
贴着胸口的那枚戒指不是迟谕的那枚,是他的那枚。
不知道该说是Alpha身体素质凶悍还是那天石东隅下手太轻,后脑被花瓶砸了楼灼的伤也不算太严重,只是送来医院的时候看着吓人。
他去医院重新换了药,给楼思知发了条消息后也没去公司,只回了趟家。
楼父楼母是很开明的一对夫妻,不然也不能容许楼思知在外面玩这么多年,还一直和苏桡厮混。
但就是已经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听着楼灼简短地讲了讲他和迟谕的事,楼母一向泰山崩于前不改神色的人也闪过些迷茫和怔愣,楼父没说话,只是眉皱着,一直盯着楼灼,是一副极不赞成的表情。
“那、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楼母抚着楼灼的手,轻声问道。
楼灼没犹豫,缓缓一字一句说:“我要去找他。”
一家人沉默片刻,楼母叹了口气,只说:“我帮你问问那孩子的消息吧,你就别让人去查他了,到时候被发现了更惹人烦你。”
楼灼点头,抢在楼母上楼打电话之前又说:“妈,你之前说抑制我病的药有进展了吗?”
女beta神色一僵,深深凝着楼灼那张认真的脸,半晌才道:“已经研发出来了,但副作用我早给你讲过,你想要我明天申请两支出来给你。”
楼父一贯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他早年追求楼母时,楼母是当时名气正旺的天才学者,他沉淀的爱意比起楼灼现在只过之而无不及。
Alpha最懂Alpha,父亲也最明白自己的儿子,只在楼灼离开的时候说了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管好你的牙齿和手脚。”
公司的事情大多都已经丢给了副总,但他上山找楼思知的时候,手机还是响个没停,他给楼思知再发了个消息,然后就把手机关机了。
楼思知这栋宅子他来得很少,上次还是楼思知准备出国了,他接管公司的时候两人在这地方见了一面。
不过说来也巧,这次来竟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公司的事情。
他来见楼思知只为了两件事,第一,让他哥接管一段时间楼氏,第二,观察楼思知。
他和楼思知长大之后性格大相径庭,两人都不是特别热情的性格,外人看起来他们的关系好像总是淡淡的,但双胞胎总是不一样的,实际上两个人对上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所以楼灼此次也没想把他和迟谕的事情瞒着楼思知,默契加上楼思知敏锐的嗅觉,他还不足以瞒过去。
但是意料之外的,他说要在宅子里住一段时间的时候,他哥并没说什么,只是懒洋洋地托管家把他之前住过的一间房收拾出来,就又接着喝自己的茶了。
他秉着在楼思知房子里养伤这样拙劣的理由,真的留了下来。
不过宅子里不止他们两个Alpha,还有最见色忘友的苏桡。
楼思知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楼灼该试探的还是要试探,不过因为并不打算瞒着,所以楼灼的试探很直接。
迟谕离开的第十天,他在两人吃午饭的时候像是随意提起:“你认识迟家的人吗?”
对面正咽下最后一口的Alpha像是扯了扯嘴角,眸子里透上一丝无奈,楼思知整理了下表情,扮作自然闲聊似的模样说:“迟家的独生子?是有这么个人吧,挺漂亮一个omega是不是?”
楼灼嘴角一僵,一时也不知道说是还是不是,只讪讪问:“你不是不喜欢omega了吗?”
苏桡恰好端着一盘水果出来,叉子插好送到楼思知嘴边,对话只听了一半就忍不住接话,“对啊,喜欢我。”
楼思知先是晲了眼苏桡,又深深看了楼灼一眼,吞下苏桡递在嘴边的苹果后才缓缓说:“嗯,现在应该是不喜欢omega了。”
不可觉察的,楼灼竟然松了一口气。
后来楼灼再问了几次,楼思知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直接挑明了告诉楼灼:“我不太认识那个omega,就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加了他联系方式,这几年一句话都没说过。”
加了联系方式?
楼灼想起楼思知有些多彩的朋友圈,太阳穴跳了跳,确实迟谕见着楼思知那样的生活之后应该也不太会主动找楼思知聊天了,更别说表明心意了。
他隔了几天才问楼思知能不能接管一段时间公司,他有事要离开A市,楼思知没问他干什么,只说他过两天要和苏桡去拍一幅画,让他管公司可以,那幅画的钱楼灼出。
楼灼果断答应了,没看见对面的Alpha偷偷笑得狡黠。
迟谕离开的第十七天,楼思知大概是被楼灼打听之后留下了印象,竟主动跟楼灼说了迟谕的事。
他干脆把omega新发的朋友圈截图发给了楼灼,定位时间什么都有。
“你上次问我的是这个人?”
楼灼那时有些被大奖砸晕的不真实感,他还在想要怎么得知迟谕现在在哪,没想到倒是被主动告知了。
他藏着心底的欣喜,只点了点头答:“对。”
楼思知见楼灼这幅样子知道事情已经没什么差错了,迟谕极少发些动态,这次也不是omega主动发的,是楼思知要求的。
Alpha的原话是:“你什么线索都不给他,要么他全世界找你找到天荒地老,要么他派人查你整的满城皆知。”
omega在对面输入了很久,最终还是发了条没带文字的朋友圈。
迟谕离开的第十九天,楼灼已经安排好一切准备出发了,明天中午的飞机,他在今夜失眠。
房间里太闷,他干脆坐到庭院里来,赏着夜色捋自己的思绪。
脑袋里把楼思知平时的习惯过了一轮又一轮,他甚至去买了几套稍微花枝招展鲜艳些的衣服,用以装作楼思知。
他和楼思知真正的区别只有眼角的那颗痣,他也已经有了遮盖它的办法。
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但他的心慌止不住,这大概要持续到见到迟谕之前。
身后传来玻璃门被拉开的声音,楼灼回头,发现是苏桡。
像是刚洗完澡的Alpha穿着浴袍,手里还端着水,走到他身边的木椅上坐下。
楼灼依然盯着夜色,头也不偏地问:“你怎么还没睡,特地过来陪我吹风?”
苏桡闷声笑笑,低头笑的时候后颈遍布红色抓痕的皮肤露出来,吻痕很深,一步步地往上攀爬几乎要落到他的下巴,像是被人糟蹋了一般。
“刚结束。”他笑了两声抿了口水才回答,“他睡了,我精神得睡不着,楼上望见你一个人在这儿,寻思下来陪陪你。”
楼灼这才看了一眼苏桡,嗤笑了下,不想再对苏桡多费口舌。
两人静了一会儿,苏桡突然开了口:“其实这件事也不全是你的错吧?你和那个叫谢槐的omega错过一人一半,你干嘛这副自己十恶不赦的样子。”
苏桡知道大部分的事情,此时见楼灼这副样子,猜也猜得到把公司转交给楼思知,明天要走肯定是要去找迟谕。
他的问题楼灼有很多个理由可以回答,从短的到长的,从深到浅,他可以说很久很久。
所有的字句在楼灼嘴边滚了一轮又一轮,他最终只说了三个字。
他说:“他哭了。”
因为迟谕哭了。
他反问苏桡:“我哥如果哭了,你还会在意错到底在不在自己身上吗?”
迟谕的眼泪,已经是他的原罪。
楼灼到了L国之后,在酒店待了一天才去找迟谕,他在酒店里一遍又一遍对着镜子调整自己的表情神态和体态。
两人本就是双胞胎,身形长相都一样,他还观察了半个月,此时模仿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他要以楼思知的身份去见迟谕。
他不敢去试,怕说出自己的名字就被迟谕闭门谢客,报楼思知的名字,或许能多待一会儿,如果他装得好,他可能可以多待很久。
即使那会是一段被谎言裹挟的时间。
楼灼这样想着。
但是真的到了隔天,Alpha拿出遮瑕液准备把自己眼角的痣遮住的时候,楼灼突然后悔了。
他还是保留了那颗痣,他不知道迟谕是否知道他眼角有痣,但迟谕和楼思知如果真的这么多年没见了,只是小小的一颗痣,omega会记得吗?
或许迟谕根本就不知道他眼角有痣。
谁会那么认真地去看一个替身的脸呢?
他存下了自己的侥幸心理,人总是复杂的,他想迟谕认不出他把他留下,又想迟谕认出他唤他的名字。
怒不可遏的,绝情淡薄的,平淡无声的,怎样都好,是他就好。
他不是只为了见迟谕一面而来的,他是想长久待下来的,他或许可以用这个谎言留在这里很久,但是,谎言戳破的时候,他又该怎么收场呢?
再被迟谕恨一次吗,再见一次他的眼泪吗?
他不想。
如果要再次寻求爱和原谅的话,他想把第一步写作坦诚。
楼灼站在咖啡台前,他端着楼思知那副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嘴角轻轻勾着,其实他感觉自己的脸已经要麻了。
穿着围裙的寸头beta见他这副样子尤为不爽,他最不喜欢Alpha,侧身把旁边挂着的牌子勾过来,些许用力地砸在了楼灼面前。
牌子上只清晰明了地写了几个字:本店只接待omega和beta,Alpha谢绝入内。
“……”
楼灼只能忽视beta的所作所为,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杯楼思知最爱喝的美式,其实他最不爱喝美式,苦得发涩。
墙面上的钟已经走了半圈,楼灼都快把咖啡喝完了,omega才姗姗回来。
楼灼不能主动迎上去,这不是楼思知会对一个很久不见的同学做出来的事,他只能坐在位置里勾着笑和迟谕先对上眼,才慢缓缓站起身走到omega面前,轻声压低了声说:“迟谕?还记得我吗?好久不见。”
他自诩这个开场白很符合两人的关系,又陌生又带着楼思知说话的浪荡。
迟谕看着眼前熟悉得过分的脸,心想确实好久不见,一个小时之前楼思知才给他发过消息。
楼灼要伪装也不做得彻底些,刚刚Alpha走过来的那副神态倒是真的让他恍惚了下,但走近了Alpha眼角的痣就让他原形毕露了。
omega眯了眯漂亮的眼睛,也轻轻笑着,慢缓缓地开口问:“你是?”
尾音上翘,像是真的在询问。
落在楼灼心里,却像是已经敲起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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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对不起大家,这周的追更体验不是很好,实在是有些忙加卡文,写到现在才把这周的任务写完。
后面几天我尽力写,下周应该会按时更新的。
我们周五见。
第39章 .我们家不住Alpha。
因为今天要去采风,迟谕穿了一双黑棕色的登山靴,直筒裤扎在鞋里,深黑色的褶皱衬得他越发身高腿长。
稍长的黑色头发被他全然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在外面待了一天头发乱了些许,发丝落在他的长睫尾部,和浓黑的睫毛缠在一起,显得他那双深黑色眼睛越发亮,内里的情绪也明明白白。
迟谕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Alpha,他鲜少这样看楼灼,除开楼灼神志不清的时候,过去的他都不敢这样去看楼灼,怕多看了一秒自己的喜欢就会被发现。
他是胆怯的,在过去。
所有的主动权都在Alpha手上,拒绝或是接受,只是楼灼的一句话,他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此时地位反了过来,他才方觉这样能够直观地看着对面人的表情变化是一件让人轻松的事情,不用再去猜再去试探,只需要看着。
他看着楼灼顿了一下眼睫,眼角处的那颗小痣也跟着Alpha的动作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楼灼在躲避他的眼睛。
多么奇怪。
多么有趣。
omega轻轻笑着,眼睛眨了眨,他柔声开口道:“思知哥?”
他看见Alpha整个人僵住了。
他好像被识破了,楼灼刚开始这样想着。
这么久没见到迟谕,见到omega的第一秒,他几乎是情不自抑地怔愣住了。
迟谕变了很多,和A市的他完全不一样,他推门进店的时候轻轻哼着歌笑,运动装衬得omega整个人并不再单薄瘦弱,束在脑后的头发也削弱了那几分脆弱感。
眼前的人,好像离开之后真的过得很好。
他的到来是打扰吗?
霎时,在名利场上高昂阔手的Alpha站在omega面前,竟然有着青年人的局促,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就连这身他今天亲自挑的花衬衫看着也不满意起来,显得他倒真是个浪荡子。
omega问他是谁,他默了又默,最终将要开口,他要说出自己的名字。
他用楼思知的名字换作和omega见了一面,剩下的事情,他想都该是楼灼要去做的了。
但迟谕又先开了口,他唤着他哥的名字。
声音那么好听地唤着,像是思念似的。
楼灼握了握掌心,就这么喜欢吗。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你很想我吗?”
这句话对楼思知和迟谕来说好像有些越界了,但对面的omega并无什么异样,只是轻轻勾着唇,仰着头极为乖巧地回答他道:“对啊,我特别特别想你,每天每天都想见你。”
迟谕一字一句地说着,重复着字词,把想你和想见你都加上重音。
会生气吗?
他盯着Alpha的眼眶止不住地看,终于是看见了几丝红。
这一瞬间心底大概是有几分痛快的,下一瞬却又失了兴趣,他才没空和楼灼玩什么假扮的游戏,这样的情节也就最初有意思些,顶着别人的身份交谈让迟谕觉得虚伪,一点诚意都没有。
楼灼要是再说他是楼思知,还穿这楼思知最喜欢的花艳艳的丑衣服,他就不会再见他了,要演他自己演去,他才不配合第二回。
omega转过了头,站在咖啡台后的沈沉木终于见缝插针地插上了嘴,见迟谕像这边走过来,忙不迭地急促着喊了一声:“哥。”
话音刚落,beta霎时感觉被一束目光盯紧了,他只被Alpha的威压镇住了一瞬,下一秒毫不露怯地看了回去,一边看还又叫了一声迟谕:“哥。”
他看着Alpha愈加暗沉的脸色,把他刚刚砸在台上的板子又拿起来,重新挂回去,像是毫不在意旁边站着一个Alpha似的,重新带着笑对迟谕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家不能住Alpha的吧?”
迟谕已经背对着楼灼了,Alpha看不到他的神情,他便大大方方地勾着嘴角抬头看了看板子上的字,沈沉木对Alpha有阴影他是知道的,况且民宿里现在二楼住了四位omega和三位beta,让楼灼真的住进来难免砸了他的招牌。
要住也只能住他所在的三楼。
迟谕撇撇嘴,他目前还没有让楼灼住进来的想法,除非形势所迫,天灾相逼。
于是他也顺着沈沉木的话说:“嗯,我们家不住Alpha。”
他转头看向Alpha,轻声说:“就算是思知哥也不行。”
楼灼刚被他和那个寸头beta口中的“家”字气得不轻,明明之前的家指的才不是这里,是他和omega住的地方,他也觉得自己抠字眼有些过分了,但就是忍不住地去回味两个人熟稔的对话。
这民宿就这个beta一个人管,那岂不是不算上游客,他们已经“同居”快一个月了?
Alpha深深吸了口气,他感觉自己那副楼思知的笑脸快端不住了,他只想冷下脸,对那个beta低讽:“你是谁啊,你和迟谕是什么关系,我和他说话你插什么嘴。”
气急败坏的模样,像是自己身上本来那副矜贵少爷的模样都要丢了。
但他又被迟谕后面说的那句话哄好了些,就算是思知哥也不行。
看来也没那么喜欢嘛,连这种规矩都不给破,毫无缘由地他又轻松了几分。
即使omega没有任何延伸的意思,他偏偏就能自己宽慰自己。
楼灼也没想一次成功,他想着今天不成功就明天再来,他每天都拖着行李来,总有一天能住下的。
迟谕没那么狠心,他最知道了。
Alpha尽量体面地笑着,他想说,那我就先走了。
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唇间滚了一轮又一轮,倒是半天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