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太监苦笑着,刚要说,陛下很早就起来了,还是在夜半,他刚被大司马吵醒,睡意殷然的又要倚在那门槛上,却又被突然打开的门,若不是他还未睡熟,准跌了个准,现在指不定脑后已是肿了一大片。
在陛下也走出宫中后,他就再也睡意全无,只得睁着大眼睛看着前方,想着指不定陛下回来,看到他在睡觉,恐怕他就得永远长眠了。
这样恐惧中,搞得他大半夜精神脆弱,终于陛下刚刚也回来了,就在大司马前一刻钟,他还在疑惑,为什么,大司马与陛下出去,还要问陛下起床了没?
转念他要说出的话,哑在喉咙处,莫不是大司马怕流言又起,故意问的?确实,这一个臣子,一夜宿在皇上的宫中,实在不好听。
董贤奇怪的看了眼一会低头沉思,一会又张了张嘴,一会儿又紧抿住唇的人,向殿里走去了。
屋中,淡淡的檀香味,烛光残灭,纱幔轻移。
董贤伸手拨开了那摇晃的珠帘,向内殿走去。
还是与昨晚一样的光景,只是,窗台旁站立个一个人,窗户半开,那人仿佛入神的欣赏着外面的景色。
“陛下,这么早就起来了?”董贤走到刘欣身边。
刘欣眼光平淡,望着从地平线升气的太阳,道:“你去哪了?”
“臣去了宽信那了。”董贤也望向窗外,满园的花色仿佛起伏的涟漪般,缤纷落英,让人的呼吸的变得缓慢。
许久,刘欣才移开目光,道:“圣卿,快去上朝吧。”
董贤请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未发现刘欣声音里面的冷淡。
后来,随着盛夏的来到,董贤越来繁忙,公务越来越多,他刚处理完一件事,另一间事又接踵而来,而且都是极为刺手之事,他向来恪尽职守,若是交给其他人办,总是不放心,那些小事也就罢了。
他心中也越加愧疚,自己对陛下说经常去看他的承诺,总是推了又推。可是,他百忙中,还是派人经常去未央宫慰问,表达歉意,免得那人下一次见面又要吵架,还有……
那日的在未央宫的所见,他私心也有这一层,想着陛下见到自己派过去的人,会想着自己……
他就是,要他想着他,更见不得他与别人行那种床榻之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认为那人是自己的,而自己也是他的。
董贤想着,不由又是一声暗叹,他真是越陷越深,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蚀骨不渝,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这一天,夏日炎炎,蝉鸟鸣叫不歇,疏影摇曳,荷叶清清,疏星朗月。宫中要举行一场盛大的酒宴,所有官员皆要出席。
董贤从轿中下来,走了一会,就与一同参加宴会的官员相遇,如久识的朋友。
侃侃而谈,笑声低响,很快,麒麟殿内已坐满了人。
第84章 效仿尧舜
麒麟殿,四壁白玉雕龙,双凤含珠,屋檐飞角,明月当照,一层层银辉般落于殿内,相交烛火,亮彻如晨。
交谈甚欢中,觥筹交错,宾客面若粉云。不一会,一声钟响鼓鸣,高阁楼台上一袭袭娇弱轻纱的女子长袖善舞的散开。
乐声起,舞姿撩人,轻纱曼舞,低声吟唱,琴瑟清雅。
坐席上的人安静了下来,入神的看着那些如天仙下凡的女子。
舞姿舒缓,琴声低哑下来,如清泉滴入山谷,渐渐那些高阁上的女子,又舞中长袖而去。
低低钟鸣,空荡宇楼,暗想犹在。众人恍然沉浸其中时,上座者传来一声低哑带笑的声音。
“众爱卿日夜为我大汉操劳,臣在此敬与各位!”刘欣高高竖起的冕冠下,面若冠玉,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多了一份亲切和善意。
此时,他拿起铜质酒杯,双手微搭在一起,仰头饮进。
“谢陛下!”众臣起立,合手饮下手中的酒。
待坐下时,宫乐之声又起,此时的大臣们已放松许多,清冽的浊酒使得他们醺醺然,不由的哼歌合奏。
只是,他们万想不到,这本是一场普通的君臣之宴,却是刘欣蓄意为了一个人而办,最后却不欢而散。
“众位爱卿——”
宫乐停止,刘欣含笑的唇角不知为何翘的更盛,甚至带着一点诡异的感觉,只是在众人抬头聆听时,刘欣往日的威严立刻将他的喜怒完全遮掩。
他站起身,暗黑的裘袍,随着风鼓动起来,领口的盘花精致,宽大的衣裳却是一直展翅带飞的凤,眼珠炯亮,磨羽待翔。
刘欣目光平视,一望而下,没有一些斜视,可是坐下的董贤却觉得他好像在看着他,而且是往日不曾见到的神色,突地他心底似被扎了一下,让他全身都绷紧。
刘欣只是停顿了一下,就朗声道:“古有尧禅于舜,今朕欲效仿之,朕爱卿觉的大司马如何?”
这句话,他淡笑般说出,仿佛只是一句普通的帝王对臣子的赏赐,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可是,坐下中,刚刚欢声而起的人,酒杯落地声,惊讶声,再无宴会之乐。
陛下欲禅位于董贤!!
只这一句话,万马轰鸣般在那些不明的臣子耳边久久回响!
哪个朝代,哪个帝王有禅位于自己的男宠的?!!
陛下当真是胡闹!
让那男宠位极人臣也就罢了,可是这禅位之事,岂是陛下一句话,一个私心可以擅做决定的?!
这汉室刘姓若是换成董姓,与改朝换代何异?!
那些大臣震惊中,心中已千回百转,却一时不知怎么劝谏,此事当真是荒谬!自殷商以来,从未有过!
陛下现在莫不是要逆天而为,罔顾皇家颜面!
冷风带着暗香飘进董贤的鼻孔中,他白玉的手停在酒杯中,久久未动,斜长美丽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满是不敢相信!
陛下就算再喜欢他,可是终究不是昏君,而且前几日两人他们争吵中,他还隐晦的提及,他提醒董宽信,就是因为当日自己与陛下的争吵,自己无心一时怒言,却未想到陛下眼中却一闪而过的异样。
后来,他才心凉的发现,陛下也许自己都没发现,那是帝王的本能,陛下终究是顾忌他的!
他恍惚,脑中有点乱,只能抬头睁着大眼睛去看那高出的人,他坐的最近,却仍然看不清刘欣面上的神色,只觉得今日的陛下格外的陌生。
“天下是高皇帝(汉高祖刘邦,不是姓高。)的天下,不是陛下所有的。陛下继承帝系,应当传位给子孙直到无穷。世代相传的大事至关重要,皇上不要随口说!”侍中王闳立刻出列进言道。
此话一出,那些迟疑恍然的大臣立刻也都跟着谏言:“请陛下收回刚才的话!”
“汉室怎可落于外姓之人手?!”
“……”
“谏大夫,鲍宣呢?”突然刘欣打断那些人的谏言,“这可是你的本职,你有什么谏言?”
中年人,双眼微凹,却散发着如鹰的眼神,让人默然的害怕,他淡淡的开口拱手:“臣无谏言!”
四座皆惊!
这还是往日针砭时事,刚正不阿,总是在朝中激烈的谏言的谏大夫吗?
那个人,不是被臣为“老顽固”吗?怎么现在如此惊世骇俗的事,竟一脸淡然?!
众人惊讶奇怪间,却还是在想刚才陛下所说的禅位之事,故都没有仔细去想今日的鲍宣的失常。
鲍宣抬头看了看刘欣,有看了看对面的董贤,才若无其事的又坐了下来。
“陛下!此事……”那些臣子还要劝说。
刘欣又一次打断:“圣卿,你觉得呢?”
他第一次,不避讳的在朝廷上,众人面前说的字,声音带着轻柔,如同两人四下无人时的低声细语。
他的面上也是极温柔,如暖泉般,缓缓的看着那坐立却明显僵硬的人。仿佛,只要他说一声,他竟会毫不犹豫的将这江山拱手于他。
一时,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人身上,责备怨恨……
处在这等高位,竟然还去怂恿陛下禅位于他,这可是莫权篡位的大罪!
陛下,如此宠爱他,竟放肆此人!
“请陛下收回刚才的话!”董贤已站起,身姿卓然,一脸肃穆。
“圣卿,不想要这江山吗?”刘欣唇角勾起,轻启唇,仿佛说着些诱惑之语。
“陛下,江山是您的,请不要再说这样话!”董贤似是有点怒了。
刘欣隔着一丈之远,望着他,看了他,眼中明灭,令在做的人皆是抿住一口气,若陛下执意禅位于董贤当如何呢?
许久,空中明月,乌云遮住,只有几颗孤星,刘欣才道:“如此,就当朕是酒后之语吧。”
说罢,他又执起酒,痛饮了一杯,心情即悦的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酒后玩笑般。
宫乐声,不久又奏起,却无人有心去赏。
宴会结束,众人三三带着浓烈的酒气离去的时候,还特地看了一眼那坐在最前面左侧的人。
最终,残留的酒杯,泼洒的酒,烛灯将熄,微弱明灭,只有那一个人仍然坐在那里,端庄如仙,面容清冷……
第85章 遭到绑架
未央宫前,一个清朗的人影站在那里,红色官服浸在黑夜中,如摇曳的火光,却偏偏那人面上即清朗,清泉凛冽。
不一会,一个小太监从未央宫出来。
“大司马,陛下已经就寝了。”那个小太监低声对着面前的人道。
原本亮彻的未央宫立刻暗了下来,应该是里面的人熄了灯。
小太监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董贤,才走回自己的岗位。
那清朗男子,也转身而去,一声喟叹。
未央宫中在那男子走后,不一会又亮起,四周寂静无人,夏风卷着树叶声沙沙作响,内殿中,一个帝王只是坐在那里,面上纠结,眉头深锁。
那个清冽男子走在宫道上,已是夜半,宴会早已结束,只有几个宫门有人值守,他的背影显得一丝孤寂。
又转了一个弯,宫道变得幽深,长长的路,仿佛看不到尽头。
他走着,面前迎面而来一只巡逻的侍卫,越来越近,那些侍卫的脚步不知为何突然加快,眼中闪烁些什么。
董贤满腹心事,却也发现了异样,何故如此偏僻的地方,会有侍卫巡逻?
他的步子越走越慢,看到那些那一些侍卫明显不一致的脚步时,他停了下来,转身就疾步返回。
他已是全力奔跑,翻转的衣袂鼓鼓作响,凉风迎面如刀割,那些侍卫,立刻也奔跑起来,望着那红色背影双眼如鹰般。
呼吸越来越沉重,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对面宫门值守的人也渐渐浮现,他刚要对着那值守的人大呼一声,口鼻已被捂住,心中立刻突地的一下,后颈一阵麻,已再无知觉。
一个妇人,涂着嫣红胭脂的面上的威严慑人,头带金灿碧玉步摇,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参见皇太后!”刚才的侍卫已跪倒一片,深埋着头。旁边躺在地上紧闭着眼,即是那个绝美之人。
傅太后凌厉的眼神扫了一眼那男子,即厌恶的撇开头。
陛下竟然为了这个男子,想要禅位于他,这种丑闻,她是不论如何都不能让它发生的!
“送到宫外!”她冷淡如冰的声音响起,“不要被人发现!”
说罢,她做了一个杀了动作。
“是!”那些侍卫立刻齐声道,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其中一个人将地下的男子扛在肩上。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宫外,与长久停在宫门外的马车相遇。
宫门外,董府特有的标志,车夫奇怪的看着宫门,怎么大人还未出来?
鱼白晨曦,宫门换岗的侍卫正在交接,那华丽不凡的车子已在门口停了一宿,车夫已是越来越焦急,不时的眺望宫门。
若是大人宿在宫中了,也会通知他们一声的。
那车夫等的焦急不安,只得大着胆子上前去询问那些侍卫。
“这位侍卫大哥,您可知道我家大人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那车夫问道。
换岗的人看了一眼那车夫,微微昂着头道:“你家大人是谁?”
“大司马董大人!”车夫仍是恭敬的问着。
那侍卫昂着的头一怔,立刻放了下来,脸上一下子谄媚着笑道:“哦,原来是大司马家的家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大司马,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而且今天陛下还想禅位于他,宫中现已无人不知。
这样的宠爱,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家大人今天还真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侍卫道,车夫立刻紧张起来,“陛下昨日宴会想要禅位于你家大人呢!”
那车夫原本不安的脸上立刻布满震惊!禅位于董大人,不是只有天子之子才有资格禅位吗?!
“若是董大人真有一天……”那侍卫突然小声了起来,脸上满是笑意:“不要忘了小人,小人愿为董大人效犬马之劳……”
那个侍卫嘀嘀咕咕的道,车夫仍是一脸震惊,半天才反应过来,只得一个劲的点头,却完全没有听进那侍卫所说。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大人有一天将为帝王!
也许是那侍卫谄媚之色太明显,一些侍卫也好奇的聚了过来。
听见那侍从说这人是董府的家仆,立刻有人奇怪的道:“咦,大司马不是昨天晚上就回去了吗?”
“昨天晚上,有一辆马车是我去查看的,里面的人就是大司马啊。”那个人说着。
车夫立马奇怪的道:“不可能,若是大人乘坐其他马车回去,怎么也会通知一下我的。”
他一直在宫门外守着,难道大人看见了他,还未叫他?!
“我去查看的时候,董大人已是酒醉不醒,想来是陛下派人送出宫的,自然也就没有通知你。”那侍卫说着,想起晚上看到在轿中的董大人,以前董大人总是行色匆匆,他也不敢多看,现今那人安静的倚在车内,他才发现,董大人确实面容即美,他看过那么多的妃子,也不曾遇到过这般清丽俊美之人,怪不得陛下如此宠爱他。
他想着,心里又是羡慕又是无奈,只恨自己没有董大人那副好相貌。
车夫望着那个侍卫,迟疑了一会,想着也许是这样,就刚忙向那些人告辞,驾着马车向董府驶去。
不一会儿,董府中就传出大司马失踪的消息,这个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宫中……
宫外一座破庙,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极其华丽的面料,踏雪的汗血宝马,就连那车轮都是极好的木料所做,搭配着屋檐已斜塌,墙壁暗灰的庙,显得即不协调。
几个侍卫,靠着火苗,手腕转动,灵活的烤着捉来的鸡鸭。
红柱生蛀,斑斑黑点,有个人男子靠在红柱上,面色苍白,睫毛一动,他悠悠的睁开眼睛。
“大哥,你准备什么杀?”一个人吃着鸡腿,满嘴油光的人问道,平常的仿佛就像刚才杀的鸡一般。
“吃完!”一个虎背熊腰的人冷冷道。
他们背后的董贤刚醒,就听见这般对话,心中猛烈一颤,就要站起来,却发现手足解绑,受力不稳的倒了下来。
身后的声响一下子惊醒那些正的香的侍卫。
董贤眼中浮现惊恐,那个被称为“大哥”的侍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从火架上扔下一个鸭腿。
鸭腿扔在董贤面前,滚了几次,红的发油的鸭腿就沾上薄薄层灰尘。
董贤只是迟疑了片刻,就俯下头,他轻轻扯动着嘴角,将最外面的已沾染灰尘的皮撕掉,扔在一旁,才开始吃那鲜嫩娇汁的肉。
“这个人到是尊贵!”那个刚才看起来明显最小,却虎头油面的人一脸不屑的哼道。
“我们以前有的吃就不错了,哪敢这般浪费!”三弟王虎看着董贤扔掉一旁的皮道,他又将目光移到董贤的面上,眼中立刻闪出一些异光。
“不过,这人倒是长的不错。”他直直的盯着董贤慢条斯理吃着那个鸭腿的脸,即使落魄成这样,这人的风度依然未减,“怪不得皇上看了那等相貌,连江山都愿拱手相让,就是我们这些粗人,见了也心痒痒……”
王虎面上毫不掩饰的猥亵,令的旁边一直不吭声的人二弟王禹呵道:“三弟,快吃吧,吃完了杀了这人,早点回去交差!”
那个王虎点了点头,吃着鸡腿,不一会他又抬头去看红柱旁的董贤,看了一会又低头去吃,不一会又去看,这一次看的时间比较久,他才低头啃着鸡腿,食之无味,不如那面容绝美的人。
在他再抬头时,他已然大力扔下手中只吃了大半的鸡腿,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哥,二哥,你们出去一会!”
“三弟,你要做什么?”王禹回头看了看那已然吃完正警惕的看着他们的董贤,又皱眉对着自己的三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