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令一处的人,听到这句话,微微睁开紧闭的双眼,眼中不复刚才的迷离,却仍残留着几分痛楚,他微微苍白的面上扯出一丝笑容。
“朕看看……”他担忧不减,随即掀开盖住两人的华丽被衾。
“陛下……!”董贤眼中一怔,惊讶的起身,抓住那掀开被子的手,慌张道:“臣没事。”
他冰冷的双手紧紧覆在刘欣的手背,半掀的被衾挂在那人的臂膀处,露出一大片肌肤带着点点红印。
刘欣望着他惊慌不已的神情,噗的一笑,也知他性格害羞,定是不愿自己去看的。
“好好躺着,不要着凉了!”他笑着将被子重新盖在他身上,望着他,眼中都是柔情四溢。
董贤怔怔的躺在那人的臂膀处,因汗水而微微冰冷的身躯,触到那似火般温暖的胸膛,才感觉好些。
“陛下……”片刻,董贤望着他开口,微微迟疑的顿了一下:“在受天命真能改变汉室中衰的命运吗?”
“夏爱卿是这样说的!”刘欣微皱了一下眉道。
“陛下也是这般认为吗?”
刘欣炯炯的目光望着他,片刻才道:“朕是天子!上天自当庇护我大汉!”
这是一个帝王与生俱来的威严,是不容触犯的!
“陛下,臣担心如此劳民伤财,实也非上天本意。”董贤蹙了一下眉,握紧身下的双手道。
话罢,那头顶柔情的目光陡然变的寒冷,望着那与之对望坚定的眸子,片刻,才似是无奈的一叹:“你啊……”他将自己鼻尖触了触那人的鼻尖:“就是喜欢与朕作对!”
董贤一怔,望着凑近的脸庞,双眼突地变成斗鸡,偏偏他又一脸正经道:“臣不敢!”
竟是别样的别扭滑稽!
“噗嗤——”刘欣微微远离他的脸,笑出声,望着瞬间投来的疑惑目光,他微微忍住笑意:“好啦,若是夏待诏敢欺君罔上,朕定斩不赦!且朕派你前去与他共事,监督他,可好?”
他唇角带笑的问着眼前人的意见,令得董贤一怔,受宠若惊般的睁开双眼,“好!”突地,他又改口:“是!”
陛下吩咐臣子从来都是命令,何来相问?!
董贤心中不敢相信微微颤抖,却也带着一丝异样的情感缓缓在心中化开,让他浸溺其中。
翌日,早朝后。
“陛下,奴才昨日竟发现有人假传圣意!”一旁帮着卸去繁重的十二旒冕冠的王公公出声道,弓着身子,脸上阴阳怪气,偏偏他自己不觉。
王公公眼角瞟了圣上一眼,望着他紧蹙眉,不豫的抿住唇,心中一阵痛快,赶忙提声又道:“就是那个秦风,他对奴才这个公公不敬也就算了,可是他对皇上不敬,奴才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眼中透着愤恨:“昨日,御膳房的来给陛下送膳,奴才本想要小西那个太监去的,可是秦风偏说陛下曾吩咐董侍中前来送膳,奴才一听,就赶忙让董大人去送膳,结果……”
王公公心中欣喜阵阵,终于要扳倒那个死太监了,他声音变得幸灾乐祸:“董大人,立刻就出来,而且董大人说是陛下让他出来的!奴才一想,就觉得不对,陛下怎会让董大人前去送膳,又将人赶出来?!臣想定是那秦风假传圣意,欺君罔上!”
一段长长的话说出口,王公公微微喘气,内心却极度畅快。
头顶上繁重的冠冕被卸下,放在一旁的案桌上,刘欣望着那弓着身子恭敬的王公公,微皱眉,半天才道:“确是朕让董贤送膳的。”
他轻描淡写的话说完,即走上案榻,翻开面前的竹简。
王公公一怔,半天才反应过来,眼中惊讶,片刻,他不死心的又道:“陛下,臣看见,近日,秦风总是和董大人在一起,而且总是窃窃私语,仿佛生怕别人知道了什么!”
他刚说完,刘欣拿着竹简的手一顿,王公公却微看见,望着远处不露喜悲的刘欣,他心里没底,却也只能壮着胆:“臣是担心,董大人与秦风会对陛下不利!”
“王公公!”他的话刚说完,冷然的话从案桌上转来,竟是发怒之状:“这种无凭无据的话,切莫再说!”
“诺诺诺!”王公公看着陷害秦风不成,竟差点惹怒圣上,将自己搭进去,心中一阵害怕,赶忙跪地。
“退下吧!”
“诺!”
急促的脚步声从殿中退去。
第46章 请愿共事
殿外,晨日的阳光暖暖洋洋的照在每个人身上,远处一行两人又慢慢靠近未央宫。还是那两人,一个老练精明的老者,身后跟着一个俊美的美少年。
在通报陛下后,两人很快闪进了殿中。
刘欣望着殿中的两人,伸手拿住那份夏贺良上前的奏章,摊开在桌,略微扫了那奏章的内容,似乎极满意的唇角勾起笑容:“夏爱卿,做的很好。朕……”
突然,他喜悦的眸子似想起什么略滞,唇角笑容却止不住的扩大,令的面前的夏贺良一阵匪夷。
“咳……夏待诏去唤董侍中进来吧。”很快,他天子与生俱来的敏锐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正经的对着一旁疑惑的人道。
夏贺良疑惑的眸子刚随着陛下的正经变得清明,再听这般的话,眸中又泛出浓浓的不解。
“夏爱卿,朕已让董侍中前去与你共同参与“祭祀”在受天命之事。”刘欣简短的解释。
夏贺良一怔,眉间不自主的浮出一丝忧色。
刘欣看到,顿时不豫:“夏待诏,有意见?!”
“臣不敢,只是筹办此事,辛苦非凡,臣担心董侍中一直以来身居宫廷,会难以适应此等繁重复杂之事。”夏贺良慌忙道。
刘欣眸中因他的话微滞,微微无奈叹气道:“他自己想这般,也怨不得别人。”
夏贺良异样的光芒从眸中闪过,立刻走到门处,微微打开朝那个不远处的青色人影道:“董侍中,陛下叫你。”
董贤赶忙转身,对着门口那人微微点头,即抬腿走进去。
熟悉的人影走进殿中,一番行礼。高堂上的刘欣即将案桌上的竹简卷起,对着那人道:“董侍中,这是刚才夏待诏呈给朕的奏章,你看看吧。”
董贤上前几步,从刘欣手中接过那奏章,微微在掌中摊开,皆是祭祀祈福之事,言语详细,皆是喜色之事。
可是那慢慢摊开,最后完全敞开的竹简,却令的董贤眉间越皱越紧,最后,他盯着手中的竹简,面色凝重,沉吟起来。
“董侍中,怎么了?”刘欣望着他面色,奇怪的问道。
这竹简中皆是所办之事的成功顺利,无一处不妥,圣卿为何会这般神色?!
“陛下,竹简所言皆是欢喜之事……”在听到问话后,董贤合上手中的竹简,恭敬的拱手道,“只是,却实有报喜不报忧之嫌!”
他的话一出口,刘欣疑惑的面色陡然冷下去,心中也开始斟酌他的话。
“陛下,单说这,修建神祠,恢复前代早已废除的祭神和寺庙,就实是困难之事。敢问,夏待诏是如何做到的?!前朝一共七百多神祠,观夏待诏的奏章,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全部恢复……”董贤说着话一顿,微微侧身去看身旁同样青衣之人:“不知多少黎民百姓无辜受难?!”
他的声音悲凉中透着怜悯,脑中不自主的浮出那日出宫所见之景,当时已是一片困苦流离之象,现今当如何?!
“夏待诏!”刘欣听罢,不豫的声音陡然响起。
“陛下,董侍中所言只是揣测,臣谏言“再受命”皆为大汉江山和万民,怎会让黎明受难?!现城外百姓定是欢呼雀跃,感谢陛下恩德!”夏贺良恭敬拱手,神态激愤。
刘欣望着他,眼中凌厉中带着疑惑,不断的观察着他的神态,判他所言真假。那人神态如常,所说的话也说铿锵昂然,竟不似作假。
“陛下,若还怀疑,不如让董侍中随臣一同前去查看。”夏贺良又道。
“董侍中,你的意思呢?”刘欣转身去看董贤,出声询问。
一旁拱手的夏贺良身子微怔,眼睑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抬起。
皇上,竟在询问董侍中?!
“陛下,臣愿前往。”董贤正色道。
刘欣望着他,凝神片刻,终是无奈道:“也好。”
一番谈话后,两人相继而出。
董贤站在原来的岗位,夏贺良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却似乎深不可测,眸中掩藏着什么:“敢问,董侍中何时有空?”
“我随时有空。”
“呵……”夏贺良笑了一下,状似随意道:“那明日卯时,我在宫中门口等大人?!”
“嗯。”他轻微应了一声。
夏贺良望着眼前男子姣好的面容,再想起宫中一直流传的谣言,又开口:“其实董侍中,何必如此较真呢?此事与董侍中毫无关系,董侍中偏也要来插一脚?!”
“此事却与我无关。”董贤淡淡开口,却也不解释。
夏贺良望着他略微不耐的样子,笑了笑,才抬腿走去。那身后紧紧跟随的人,亦是亦步亦趋,却在临走前,看了眼那同样美貌的少年。
申时,繁星满空,未央宫殿中两个修长的身影在皎月下拖的很长。
“你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刘欣望着站在暗处的人道:“假传圣意?!嗯?!”
他挑眉昂首,面色微冷。
“奴才该死!”那暗处的人淡然,立刻下跪,简短话语仿佛将死不放在眼里。
刘欣炯炯的目光中,隐含怒气。
一个月前,他与鲍宣一再反对“再受命”,被自己斥了后,他竟然还去找圣卿,多次挑拨圣卿劝说他,实在是以下犯上!
“陛下,董侍中回去时,让奴才告知陛下,他明天早晨与夏大人一起去查看神祠的建造,不能来当值了。”那跪地的人突地说道。
刘欣冷然的眸子一怔,突地想起圣卿昨日那日迎合,那样热情,竟与以往每次做那种事微微的抗拒冷淡不一样。
“昨日的事,也是你教他做的?”刘欣望着他疑惑问道。
秦风平淡面色依然,似是完全知晓那人所问何事,朗声:“是。”
刘欣望着他,眸中水流潺潺,不似刚才那样冰冷。
静谧空气中,跪地的人还在等着那人的惩罚,那站着的人神色微微恍惚,终于刘欣疑惑的问出口:“你是怎么劝说他的?”
为什么,自己百言千语,他总是违逆自己,而秦风说的,他却这般言听计从,甚至不惜触犯他,一再谏言!
第47章 出宫查看
凉风拂面,那跪地人清秀的脸庞抬起:“陛下,臣只是说陛下现在听信夏待诏等人的谏言,臣担心陛下会因此有失于天下,使得后官史吏尽伐陛下所做!”他清朗的声音带着激动。
刘欣面色一怔,顿时暗沉下来,可是脑中一转,他面上不知为何突地浮出喜色,变化之快,直令人匪夷。
圣卿,也是如此担忧的?所以屡次向自己谏言?!
“陛下,董侍中对陛下并非无情。”
秦风的话随着夜风吹到刘欣的耳边,更令的心中一喜。
圣卿,对他是有情的……
所以才这般违逆自己,他是那么在意流言蜚语的人,所以他亦不想后世的口墨中有着对他这帝王的不敬?!
“你起来吧,下次在这般定斩不赦!”刘欣面色缓和,对着地上的秦风道。
“诺。”
夜风清爽,很快也被这到来的黎明所吹散,留下一席金辉散地。
将近卯时,一个青色人影匆匆的从茫茫天际走近。
“秦风,陛下有同意我的出宫吗?”董侍中走近未央宫,望着那与一众小太监站在一起的轻声道。
秦风望着风尘仆仆赶来的人,轻笑:“董侍中,现在真是越来越在意陛下的意见了。”
董贤一怔,面色被冷风吹得发白的脸颊却泛出红晕。
“其实,陛下对此事,一直以来不允许任何人质疑,现今同意董侍中前去监察,董侍中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可是很重的,董侍中和此一问呢?陛下答应董侍中的断不会反悔的。”秦风望着他眼中带着笑意。
那双戏谑笑意的眼睛,令的董贤也是一阵脸红,他屡次触逆陛下,那日枕边风劝说,也是不得已为之,他自是担心陛下清醒后,对他竟……他有点难以启齿的想:对他竟以色诱之,是大怒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走到宫门,马上就要出宫,心中忐忑不安,就是怕他这一出宫,陛下对他态度的会因此改变,他竟如此担心陛下对他的看法,他甚至想,如果陛下真的不愿他去干涉这件事,他可以现今就去当值,再也不管此事。
“董侍中,快去宫门吧,好不容易劝说成功了,断不能前功尽弃的。”
董贤望着对面的秦风,眉头微微收紧,一直以来他总是对自己是尊敬的,可是观此人,少年英雄般,却屈身于一宫太监,只守那万人之上的一人,对他人也是万般冷淡。
“秦风,我只是一介男宠,你不会歧视我吗?不会与其他人那般诋毁不屑吗?”董贤问出心中的疑惑。
“男宠又如何?!”秦风昂然的头带着与那些太监不同的傲骨问出口。
他是男宠,他也不过是一个奴才,也什么好轻视的?!
秦风唇角勾起,望着眼前的人,仿佛那些不堪的话语投注在他身上的不屑眼神在他看来只是无聊之至的事。
董贤望着他毫无轻蔑之意,甚至疑惑的目光,轻声又问道:“秦公子竟不在意,果然是洒脱之人。”他轻轻感慨,心中却愁绪百般,自己定是不能像他这般的。
“可是那玉怜……陛下宠幸之人……”片刻,他微微慌神的目光重新聚焦起来,刚说出口,心中蓦地如针痛,他忍住痛意:“为何秦公子,对他却那般不屑呢?”
这几日,他自是看到秦风对着总是来往未央宫的一行二人的不屑和嘲讽的眼神。
“那人想要陷陛下于不义,秦风自当不能容忍!”他的话满是忿慨,眼中又出现那种不屑。
片刻,他望着眼前人疑惑的目光,又道:“董侍中,总是满腹心事,观察入微。”他叹道:“其实秦风所待之事全凭陛下!董侍中虽总是忤逆陛下,陛下却视为心头之上之人,秦风自当视为重中之重人,万不敢又万分不敬。而那玉怜,陛下视为玩物,秦风亦视为玩物,断不会尊敬!”
董贤眸中微怔,望着秦风的也是一片震惊。
他与那玉怜是不一样的?陛下待他是心头之人?
卯时已过两刻,董贤怔怔的走在出宫的官道,不急不忙。
“其实董大人待陛下不也是心头之人?”
刚才秦风的最后的话,又在耳边传来……
“只是董大人,心中太多顾虑,太多事情想要去平衡,所以反而忽略了心中真正在意的……”
“董侍中,您可来了,我都要进宫去找您了。”在宫门外等的许久的夏待诏看到那慢慢踱步往宫门而来的人,焦急道。
董贤随声望去,眼中立刻恢复清明,加快步伐走去,歉意的拱手:“让夏大人久等了。”
“不敢不敢,我们还是快上马车吧。”夏贺良赶忙去抬那向前拱手的手。
马车颠簸中,很快来到一处神祠,金碧辉煌的祠中,竟不输皇宫一点。
而在一旁等候多时的玉怜赶忙上前:“大人,小人已备好茶点。”
董贤望着他弓着的身子,姣好面容在阳光下极是好看,心中不知怎的又想到那日的未央宫,他与陛下床榻之事。
“不必了,陛下让臣去监察,臣不敢旷工,夏大人,还是尽早带我去查看修建神祠的情况吧。”他冷色拒绝。
夏贺良瞟了一眼那站立恭敬的人,眼中责备凌厉之色,让玉怜猛地颤了一下身子。
“董大人,随我来。”夏贺良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神祠外雄伟宽阔,内蓬荜生辉,夏贺良每到一处都详尽解说,无一不妥,他微微点头,随着他的话,竟也不得不佩服,动容起来,怪不得圣上如此信任与他,此人做事做事滴水不漏。
突然,一个奴仆打扮的人走过来,在夏贺良耳边耳语几句。
“董大人,夏某还有些事要处理,让玉怜陪你查看吧。”夏贺良瘦弱的脸上带着歉意。
“夏大人有事,还是快去处理吧。”他淡淡道。
夏贺良很快和刚才的奴仆消失在祠中,他瞟了眼身旁一直恭敬有礼的玉怜。
“董大人,还有一处殿外的盛典祭祀之处,要看吗?”玉怜低着头问道。
董贤微微点头。
殿外,两三节台阶处,高高垫起的地面,尽头处一处偌大的铜色的宝鼎昂然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夏大人真是有心,不知是怎么瞒天过海,骗过陛下的?!”董贤站在那高高垫起的地面,状似不经意的问着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