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和放下自己没用的面子,和迟书誉当很好的朋友的。
周围的温度慢吞吞地降了下来,小白花被风吹得落了一地,迟书誉垂眸看向墓碑前的小白花,敛住了眼底的复杂神色。
你知道吗,阿衍,白色满天星的花语是,纯洁和永恒的爱。
它们倔强生长,向阳而生。
即使在极寒的冬落了满身伤,第二年的春日,依旧能花开满盆。
就如他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少年,哪怕浑身是伤,也要伸手去碰他的脸,对他说:“哥哥,不要难过。”
那么炽热,那么耀眼。
可是阿衍,我真的好难过。
没有你,我难过的快死掉了。迟书誉闭上了眼睛。
他再不能直视墓碑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笑脸,抱起状况之外的小猫,离开了这个静默的地方。
当晚,迟书誉又进了那个房间。
他一下午的状态都不好,宋时衍担心他,想跟着进去。
小猫一边蹭迟书誉的裤脚,一边钻进黑暗的卧室里,却被迟书誉凶了出来。
宋时衍从来没见过他发这样大的脾气。
他对着宋时衍,眉皱紧,神色冰冷,声音里一点感情都没有:“滚出去。”
明明屋子那么黑,宋时衍却能看见他眼里的泪意。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突然要拆掉锦绣万里,为什么他专程要去祭拜自己,还露出那样的表情。
迟书誉上次进这个房间的时候,情绪就不太对。
但是第二天出来以后,他照旧像没事人一样,加班,看书,浇花,养猫。所以宋时衍一时间,竟然忘了这个房间的禁忌。
这房间里到底有什么他不能看的?
宋时衍神色复杂地盯着紧闭的卧室门,方才迟书誉发脾气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和迟书誉从高中认识到现在,也有七八年,这人的脾气向来稳定,鲜少失态。
更别说对着他发这么大的火。
宋时衍的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或许是这么多天在家里淘气拆家,对着铲屎官指爪画脚都没挨过凶,这猫咪生出了几分骄矜,连一丁点的斥责都受不住,心情低落了许多。
意料之外的是,迟书誉并没有在那个房间待很久,相反,不到十分钟,他就走了出来。宋时衍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走出去,观察着迟书誉。
身穿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眉眼深邃,里头尽是藏不住的厌烦。
他从鞋柜上摸起车钥匙,车钥匙尾部挂着一个灰色的毛绒挂件,像一条小鱼。
迟书誉将毛绒挂件侧握在手心里,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像是有来电。
他垂下头,眼里情绪散得差不多了,摁灭了手机,没接听。
他太正常了,正常得像往昔的每个日日夜夜,安静,内敛,冷漠。
宋时衍不懂,一个人怎么能在这么大起大落的情绪之后,还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体面模样。
他宁肯迟书誉再向他说很多句重话,也不想看他这样,衣着整齐体体面面地出门。
这个时候出门,多半是为了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曲意逢迎。
他摇了摇头,跳到了电视柜上,自己打开了电视——迟书誉老喜欢关他电视,看什么总看不到结尾,宋时衍没办法,只好每次趁他离开自己打开电视,用遥控器摁到想要的频道。
猫爪不好操作,摁频道总是摁不明白,一不小心摁到了南城的市内频道。
南城是有名的商业大都市,市内频道其实差不多是财经娱乐频道,不是采访明星就是采访这个总那个裁,宋时衍不感兴趣,本打算快速跳过,就在电视上看到了一个长相温柔大气的女人。
他放在遥控器按键上的猫爪突然不动弹了,看向电视,微微地发了些愣。
女人一副幸福模样,柔柔地朝着主持人笑:“赵氏集团确实有在北郊发展的想法,不过……”
女人止住了话头,唇弯得更深,眼里晴光潋滟:“我家那位管家,我不了解这些。”
她向来是这样,长相柔弱,语调温柔,但情商极高,总是能很好地应对别人的问题。她不想回答的,谁都不能逼她回答。
二十年都如此。
宋时衍不想看她,前爪用了一点力,遥控器却飞到了一旁。
耳朵里源源不断地传进女人和主持人的交谈声,吵得宋时衍耳朵疼。
他忍不住抬头,女人带着贵气的项链,他认得,赵家花了三千万,在某个拍卖会上拍下来的,赵蔓茴给他看过。
离开了宋家,陈雅如又成了那个漂亮高贵的天鹅,众星捧月。
“我身材怎么保持的……”电视屏幕上,女人捂唇,眉梢压下浅淡笑意,“我没有孩子,平时注意饮食,其他倒也没什么秘诀。”
宋时衍再也看不下去这女人满嘴跑火车的模样,从沙发上滚下去,扑到了遥控器身上。
或许是地板太滑,猫咪没刹住车,直直撞到了那间卧室门上!
他泪眼汪汪地抬起头,看向面前高大的门,痛得直吐舌头。
这道门在迟书誉的三令五申之下已经成了禁忌,却架不住宋时衍天生不是老实猫。
平时假装没看见也就罢了,今天撞了上去,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像是有什么在抓着他的心,非要知道里头是什么才好。
他迟早要知道,迟书誉这么珍重的房间,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猫一步三回头地叼着遥控器滚回了毯子上。
他正想调台,动作太快没看清脚下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小猫摔倒在一旁,嘴里的遥控器飞掠出去,落到茶几上,好像碰到了什么,飞速弹起来,哐一声撞到了电视屏幕上!
恰巧撞歪了陈雅如完美的脸。
宋时衍第一反应是:这遥控器成精了,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二反应是:完蛋了,他又惹祸了。迟书誉家虽然不大,但什么东西都是按顶贵的买,这么一砸,电视还好说,茶几也被他砸出了一个洞!
至于遥控器,一波三折地砸了一串,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落了个碎碎平安。
第三反应是低头看绊倒自己的东西。
迟书誉有洁癖,家里向来整齐干净,宋时衍才敢不看路就往前跑。
那盒子包装精致,上面映着一束满天星。
盒子因为猫咪的撞击被弹开,里头糖纸散了一地,还都是粉色的。
糖纸被收纳的很整齐,应该是仔细地清洗过了,厚厚的一堆,目测得有几百张。
此时却散落在地上,一片片的,在玻璃吊灯的照射下折射出彩虹一般的微光。
宋时衍来不及思索迟书誉怎么这么文艺,心里头突然慌慌的:怎么办,感觉又惹祸了。
他狼狈地将糖纸一片一片放回盒子里,小猫动作笨拙,足足捡了一个下午,才把糖纸整整齐齐地码了回去。
宋时衍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小心翼翼地叼起盖子,扣在了盒子上。
然后叼起盒子,放回了茶几上。
迟书誉,我发一万个誓,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大人不记小猫过,嘿嘿,假装没看见吧……
不过迟书誉还真是和他记忆里大不一样了。居然这么少女心地存了一罐子糖纸,会和他前女友有关系吗
宋时衍看着破烂的遥控器,战损的茶几,和被砸了一个洞的电视机,突然没了八卦的心情。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迟书誉也找了个对象,如果这个女孩子不喜欢小猫。
他该怎么办呢?
当初和西施犬交流,他信誓旦旦地想,自己会果断离开,会因为成就了一桩爱情沾沾自喜。
可是现在,他有点不确定了。
宋时衍的大脑很乱,里头飞掠过很多很多个场景。
和迟书誉睡在一张床上,那人胳膊搭在他身上的;迟书誉和他凑在一起研究怎么照顾三花的;惹祸了迟书誉帮他收拾烂摊子的……
他甚至慢吞吞想到了墓碑前,迟书誉那双冷漠而沉寂的眸子。
桩桩件件,一次又一次。
外头层林尽染,晚霞洗天。悠然的夕阳顺着落地窗入了屋子,挥洒下一笔浪漫的水渍。
宋时衍正要细想,入户门却打开了,一道难以忽视的酒气入了房屋,宋时衍惊讶回头。
只看见一个清癯的青年,正搀扶着迟书誉走进屋。
他身上酒气冲天,显然是喝醉了。
这人性格奇怪,就算是喝醉了,也不肯靠在人身上,只是微借了点力。
甚至一到家,他就挣开青年的手,往墙上一倒,声音冷怠:“谢谢,你先走吧。”
青年眉眼一弯,抱着臂赖在门口,并不听少爷的话:“迟书誉,你早晚把自己作死。”
“不劳您费心了。”迟书誉左手搭在眉心处,用食指指节揉了揉,看也不看这位,自己扶着墙回到了卧室里。
宋时衍的视线本来全在迟书誉身上,冷不丁听到了这青年音,歪头一看。
这人样貌一般,胜在皮肤白,唇扯着,一副吊儿郎当的不屑模样。
得了,又是个不着调的世家公子,大学的时候这货约宋时衍出去喝酒,左打听右打听迟书誉的事。
宋时衍记得自己怎么回得来着,哦。
他回了个“傻逼”。
这哥们听到这词也不肯后退,不依不饶地凑上前来,笑眯眯问他:“那你对他什么感觉?”
宋时衍无语:“你喜欢就去追啊,问我干什么?”
他到现在都记得这哥们最后赏他的白眼。不是,喜欢就去追,对着他翻白眼干什么啊。
迟书誉怎么还跟这种不讲礼貌的人出去鬼混啊。
他对着青年漏出了两只尖牙,兀得“喵”了一声。
沈之其这才注意到脚边的小猫,他好奇地蹲下去想摸,宋时衍飞快地撤开身子,坚决不受他的侮辱。
他只好重新站起身来,想再阴阳怪气迟书誉一通,这人却早早回了卧室,显然又是拒绝交流了。
青年叹了口气:“行了,你看着他点。”他对着猫咪道,“我懒得管他。”
什么你懒得管他,你凭什么管他。宋时衍瞪了他一眼,反应也懒得给他,半跑半滚地往卧室跑。
路过迟书誉卧室时,宋时衍担心他喝这么多酒伤身,没忍住跑了进去。
迟书誉倒在床上,早已经人事不省。
出乎他意料的是,迟书誉的睡颜很安静,他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多了几分柔和,灯光打在他无可挑剔的五官上,像一幅完美的画。
宋时衍扑上床,团在迟书誉脸侧,低头打量着他。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迟书誉。
这就是一个性格一般到有些别扭,对别人和对自己都很刻薄的年轻男人。
他从不抽烟,也不熬夜,除了应酬的时候从不喝酒,哪怕喝酒也不会醉,作息规整到可怕。
你说这个人无聊,他也会同你开几句玩笑,若要说他有趣,他和所有人的相处却都是收敛的。
宋时衍一直觉得,这种被重点培养的世家少爷,同其他人不一样。
可变成猫之后相处的这些日日夜夜,又让他看到了全新的,不一样的迟书誉。
他会一脸菜色地收拾小猫留下的烂摊子,会因为一点小事黑脸,也会因为故人离去难过,甚至今天,他居然喝醉了酒。
小猫将爪子放在迟书誉的脸上,好奇地想。
迟书誉,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你刻板甚至刻薄的皮囊下,又关着一个怎么样的灵魂呢?
小猫摇了摇头,将柔软的爪子从饲养员脸上放下来,正准备离开,就看到了迟书誉手里握着的,熟悉的房间钥匙。
他的四指虚虚并拢,只要宋时衍一用力,就能将钥匙从手里拖拽出来。
只要他拽出来,就能打开隔壁的房门,就能解答他这么多天以来,萦绕不散的好奇。
宋时衍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
他又看了眼迟书誉的侧颜,想到当初不少姑娘给他偷塞情书,宋时衍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这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长得还没他好看。怎么男的女的都喜欢他。
猫咪又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顺着他的身侧翻过去,一直翻到了他的左手边。
那房门钥匙近在咫尺。
迟书誉喝醉了,这是最好的时机。等他打开了那个房间,迟书誉的异常,甚至于他拆锦绣万里的原因,都会真相大白了。
宋时衍闭上了眼睛。
他只是一只猫,就算迟书誉在那个房间里杀人越货,他也……阻止不了,只要没干什么触碰法律底线的事,他都可以陪着他的。
在迟书誉家这么多天,除了方才的沈之其,宋时衍从来没见过迟书誉别的什么朋友。
他将爪子伸进迟书誉的左手中,想掰开他的手指。
可他虽然醉得不省人事,拿钥匙的手却丝毫没有卸力,以小猫的力气根本就掰不开他的手。
宋时衍无奈地低下头,用嘴巴叼起钥匙,他握的不是很紧,宋时衍用力往外一扯,因为用力过猛,整只猫随着钥匙一起,从床上直接滚到了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宋时衍赶紧爬起来,迟书誉这人睡眠很浅,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能醒,他慌张地将视线挪到迟书誉身上,偷偷查看他的状态。
那人像是醉得太厉害,竟一点反应也没有的,只是安静地呼吸着。
他的心落在了地上,飞快地跑上去捡钥匙,贴着墙溜了出去。
沈之其早已没了影子,客厅空无一人,贵重的青花瓷瓶摆在门口,在暮色中显出了几分瑟缩。
外头的天黑的还不完全,洋洋洒洒地撒进一摊余晖,撒到宋时衍纯白的毛上,镶了一层烫金色的花边。
他就这么叼着钥匙,顺着墙根,偷偷摸摸地猫到了房间门口,半蹲着抬眸看那扇木质的门。
猫猫这几个月蛮长了些身体,跳起来完全能够得到门把手了,只是那钥匙又细又长,想对准了插进锁孔里,总有些难度。
宋时衍一连试了很多次,也没能尝试成功。
他不甘心,也不想就此放弃,执拗地盯着那离他很远的锁孔。
他继续往上一跳,这次跳的有些高,没撞上锁孔,反而身子一歪,落到了门把手上。
门把手被猫压得往下一坠,晃晃悠悠地下压了四十五度,只听到咔嚓一声,门竟然打开了。
迟书誉走得太急,竟然破天荒忘记锁门了。
客厅的灯亮了一片,照在漆黑的房间里,却无一点光亮。
这个房间就像诡异而巨大的黑洞,吸取了所有的光亮,它像是张着深渊巨口,吞噬着所有来往的人。
宋时衍畏惧,甚至于惊恐地后退了半步。
迟书誉到底在里面干什么了,怎么会这么……黑。
常言道好奇心害死猫,好奇心也害死宋时衍,他原地踟蹰了几分钟,还是迈开了前腿,进入到了这个未知的房间里。
猫的夜视能力很强,可宋时衍不知道为什么,黑夜里只能看清轮廓。
他四处扫了扫,没发现什么异样。
一张床,三面墙,一张立式书柜,和一张写字桌。
循着轮廓,宋时衍看到了一侧的开关,他向上一跳,撞开了开关。
然后他就傻眼了。
他想过迟书誉的秘密可能和喜欢或是讨厌的人有关,想过他在里面不干人事,甚至有时候想多了,觉得他是不是用这屋子干什么违法的勾当。
可他却从来没想过,这一整个房间,密密麻麻地贴着他的照片。
笑着的,哭了的,狡黠的,甚至于,双眸紧闭,手腕流血的。
宋时衍自己都没给自己拍过那么多照片,整只猫呆滞在了原地,愣住了。
卧槽,好变态。
他甚至以为在做梦,将前爪塞到嘴里用力咬了一口,差点疼到岔气。
不是做梦。
迟书誉这个禁忌一般的,连猫都避开的,每次心情不好都要进来躲一会的房间,张贴的全都是他的照片。
不是,兄弟。
宋时衍瞪大了眼睛,这么恨我呢。
我不就是看你哪哪都不顺眼,抢了你几次班级第一,拦截了你不少情书,还和你的追求者说你傻逼吗。
你至于找这么多人偷拍我,然后把我盯墙上,一生气就进来对着我发泄吗?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宋时衍气得浑身发抖,一点一点顺着照片看过去,一张,两张……
他数不清楚。
猫猫的脑袋开始疼了起来,亮堂的灯光有些刺眼,映到那些神色各异的照片上,直直落入了宋时衍的眼睛里。
这里的很多照片,都是宋时衍独处时候的场景,更有几张,是他手机上存着的,没有给任何人看过的自拍。
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从宋时衍的心底升腾而起,他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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