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刚夸您的这两句,是我照搬的网络夸赞书法家专业用语。”兰希摇头。
傅老爷子的笑容淡了些,“噢?”
“但稳如泰山四个字确实是我真心实意,傅氏乱成一团,您有这样稳重的心态,十分值得我们这些小辈学习。”兰希伸手拿起一副已经装裱好的文字,看了看,四个字就认识两个,又放了回去。
“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傅老爷子淡漠道。
“傅家发了声明,说傅氏家族从此之后仅承认受法律保护的婚生子女身份,不再认可任何非婚生血缘关系,这件事,爷爷您知道吗?”
笔尖一颤,一滴墨汁落到纸上,迅速顺着纸张的纹理扩散开来,晕成黑乎乎的一团。
“什么时候?”
“三个小时前,”兰希说,“公关部拟定的最终版,傅家主拍板定的论。”
傅老爷子久久沉默,再开口时却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语气沉沉,如同钝刀刮骨,听的人身体发寒。
“你该叫他父亲。”
“是的,我该叫他父亲。”兰希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他的目光移到了旁边书架上一张快要褪色的老照片,“全家福吗?最中间的这位是您吗?您年轻时候很是英俊潇洒。”
傅老爷子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他。
“比父亲可要英俊好多。”兰希继续。
傅老爷子瞥了一眼全家福。
“无论是父亲,还是傅衡渊,都没有遗传到您的优点,实在非常可惜。”
傅老爷子干瘦的胸膛猛地一缩,随即从喉间喷出一股气,浑浊的一声,像是破旧的风箱被重新启动,枯瘦的手指将手中的毛笔轻轻放下,他抬眼。
“兰希,你想说什么?”
“外面太吵闹,来与您叙旧。”迎上他的眼神,兰希依然不动如山。
傅老爷子盯了他半晌,突然裂开嘴角笑了笑,笑得很微妙。
“你和他一点都不一样。”
“我爷爷吗?”兰希迅速反应过来他是谁。
“哈哈,他胆小,怕事,软弱,无用,小身板佝偻着,像从泥土里刨出来的田鼠。田鼠生来福薄,他也确实活得不长,”傅老爷子再慢悠悠的语调也挡不住他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轻蔑,“我第一次见你,就想,不愧是他的孙子,很有他当年的几番神韵。”
“是吗?”兰希笑笑,“是不是感到很畅快?”
“畅快谈不上,倒觉得本应如此。不过现在看你,倒是很有几分年轻时候的我的影子。”看着他无所畏惧的模样,傅老爷子流露出几分欣赏。
“不敢,”兰希轻笑一声,“我哪有您的忍性。”
“无忍性不成大事。”
“但也不长结节,身体健康和长命百岁最重要。”兰希挑眉。
“哈哈哈,当年可没有人这样轻松,大家都是拿命在活。”傅老爷子笑了几声。
“拿命在活,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兰希耸肩,“谁不是拿命在活,勇气和魄力才更能区分一个人的行事风格。我注定和您不一样,可能因为我拥有的太少,抛弃时也丝毫不心疼。”
傅老爷子枯树般的皮肤下血管重重抽动了几下,他慢慢垂下眼皮,重新拿起狼毫,“我看外面也安静了些许,走吧。这傅家桩桩件件旧事,如今思来,也如同过眼云烟,本早就和我无甚关系了。”
这什么古风老头。
兰希在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不带任何情绪。他似乎开始读懂面前这位老人,前半辈子忍受嫉妒,铁三角里不如他的那位在爱情上圆满成功。后半辈子忍受背叛,并非他血脉的一众人在他面前热热闹闹开枝散叶。
他知道傅家主并非他亲生。
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应当是傅家主彻底掌权后。
他的兄弟们小时抢他肉,长大来吸血,狼子野心,虎视眈眈。为了基业稳定,漠不关心的神情下骨髓里刻着的大字是忍,忍了很多年,甚至报复般的扯来兰希陪他一起忍。
忍受爱而不得,忍受垃圾人生。
可恨人与可怜人总是相关。
但可惜,对于兰希,应当该恨。
“不是,你俩你一句他一句讲这么半天叽里咕噜说啥呢?”萧永慕听了转述,声音里满是迷茫。
“其实我也不完全理解,语文卷子一出现阅读理解我就想挠头,都是话赶着话而已。其实我只有一个宗旨,就是我要来干他们了,提前在人前试试水。”
“你好像反派啊大哥,只有反派才会做坏事前风险预警,洋洋洒洒一堆废话后被坚韧不拔的正派一刀捅死。”萧永慕吐槽。
“当然,能问出来真相更好。”兰希话锋一转。
“那你确定他听懂你的言外之意了?”
“听懂了吧。不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刀光剑影的气势。”
“……”
萧永慕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傅家声明已经发出,我们这边该做的都已经做到,所以接下来的打算是?”封从周上线。
“捅出傅家主的血脉不正,不配掌权傅氏,让叔伯内斗,你们趁混乱悄悄收购吞并,剩下的就看天意。”兰希的计谋永远这么简单粗暴。
“说起这个正统继承人,我那天思来想去,又验证了下他们的血缘关系,你们猜最正统的继承人应该是谁?!”萧永慕突然兴奋。
“这还用猜?”兰希无语。
萧永慕没理,继续语调高昂,“是傅冉!跋扈大小姐!”
“……”
“傅冉就傅冉你燃个屁呀。”兰希没好气。
“你们又不是没看小说,傅冉在剧情里对他堂哥多么推崇和崇拜,傅衡渊爱答不理也乐此不疲,应当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傅衡渊未来会当家做主。但你看,哎嘿,身份突然对调,有好戏看了哦!”
“搞快点搞快点,你什么时候出手?”萧永慕已经按捺不住体内熊熊燃烧的八卦火焰。
“本来想越快越好的,结果傅衡渊不知道被送去哪里治阳痿了,现在捅出来会丧失很多好戏,所以得等等。”兰希大伸了一个懒腰。
“那就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反正距离你完成任务还有将近两年时间。”封从周接道。
兰希内心一震。
“都来这么久了。”
生活太过曲折离奇,光阴如同流沙飞逝。
如果剧情之力依旧无法更改,那距离外婆的离世——
好像也就只剩三个月了。
幸好这一年过半里,大部分时光,他都陪着外婆一起度过。话不多,兰希也并不是一个细腻的人,讲的多了还怕露馅,所以有时只是单纯陪伴。
树荫下,长凳旁,沙发一角,阳光明媚,温度适中,他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梦中有人很轻柔地为他扇风,超级大的蒲扇,扇来的风带着些苇秆的清香。
“外婆!”他摇晃着小小的手脚跌跌撞撞冲过来。
“唉!”外婆应他一声。
“我一直陪在您身边,您开心吗?”他问。
“开心啊!”外婆回。
“那就好。”
“你说什么?”
“我——说——那——就——好——”
第89章 血浆(x)
“对哦,都来这么久了?!”萧永慕沉浸在经营他的娱乐帝国中,这才发现,厉泽御继任继承人的日期近在咫尺,而夜葬雪,即将在剧情中崭露头角。
也不止头角,还有心肝脾肺肾。血浆倾泻,一众厉家大佬在鲜血瀑布中摇身一变成为面面相觑的腥臭小红人。
于是回家后,他张牙舞爪地来到书房,揪住里面对着电脑噼里啪啦的夜葬雪衣领,凑近上下左右前后一通乱嗅。
“干什么?”夜葬雪任由他爬在自己身上乱七八糟地扭,很无奈地护着不让他摔下去。
“闻闻你有没有背着我干坏事。”萧永慕食指在空气中一点,眼神微暗,一脸我看透你了的表情。
“有闻出来什么结果吗?”夜葬雪笑。
“你今天的香水味道我不喜欢。”萧永慕没闻出任何猫腻,有点尴尬,但也没下来,索性坐在夜葬雪腿上,任由他虚虚环抱着。
夜葬雪哭笑不得。
“我是gay,你要想捉奸不需要靠闻出别人的香水味。”他有些无奈地笑了声。
“那谁知道。”萧永慕撇撇嘴,扭头不看他。
他一扭头便是夜葬雪的电脑主页,夜葬雪在辛勤工作。自来到萧氏成为实习生后,除了零星的论文撰写与考试,整个大四期间,他几乎都在萧氏工作。
萧永慕并没有过多了解他自己的事。一方面,明面上由封从周掌权,但实际是他暗中主导的肆友娱乐各类项目如火如荼,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意过多参与夜葬雪的人生。
“就这出息,你就是那埋在沙堆里的鸵鸟,觉得自己看不见就不会发生,唯心主义被你用得相当娴熟。”对此,兰希恨铁不成钢。
“我没有!”萧永慕大声道。
“你俩这么久处的还真挺和谐,不愧是大反派,忍常人不能忍,这算什么,卧薪尝胆归来后名震天下?”季源调侃道。
“我不是胆。”萧永慕中声道。
“我对任务是否完成无所谓,但如果剧情大动后他有得知母亲死亡真相的时机,这一年确实是遏制他发展的好时机。选择放任也未尝不可,既然你选择用情谊来赌一个he的可能,那和你谈恋爱的这段时间里,你觉得他付出真心了吗?”封从周理性发问。
“有吧……”萧永慕小声道。
如同世间最普通的情侣一般,他俩一动一静,一作一哄,一闹腾一无奈,遛狗,散步,拥抱,亲吻,单这样形容,谁不觉得这是相当合拍的小情侣,一对天作之合。
顾彦只实习了一个暑假,便离开回了学校继续他的平民贵族爱情生活。夜葬雪却一直扎根下来,那就不是为了顾彦才入职萧氏。
没有太多机会线下见面,于是萧永慕趁着夜深人静之时翻看了夜葬雪的手机,与顾彦的聊天停留在上个月,简短两句,是朋友的语气。
非常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顾彦这个人,似乎从他俩的生活中完全消失,无影无踪。
所以,应当有吧。
底气不足的萧永慕回复完封从周,焦虑地怒搓狗头,凯撒被他搓得很烦,白他一眼,将屁股对准他表示不满。于是萧永慕继续一脸凝重地搓它屁股,凯撒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瞅来一眼,不情愿地重新将头伸过来。
凯撒:你有病没病?
凯撒:还是搓头吧。
“说实在的,我最近确实有点心神不宁。”萧永慕喃喃。
“可能是反派的剧情大幕即将拉开,我有点害怕。”萧永慕叹口气。
“其实忽略掉剧情里的一切,夜葬雪实在完美。或许我确实抱有侥幸心理,与原剧情不同,这一年他有我,我可以改变他的人生吗,他依然是原剧情的那个他吗?”萧永慕和狗碎碎念。
“厉泽御继任在即,他最近情绪平和,状态无异,身上没有血浆的味道。有没有可能我让他失去了对顾彦的执念,所以他的报复不会如此病态。”
萧永慕,别输得太惨吧。
所以厉泽御继任一事举行的那天,萧永慕推了所有的事项,拉着一脸无奈的项睿,偷偷躲在了与仪式地点相隔一条马路的车里。
“这是?”项睿依照命令从后备箱拿出一张巨大的塑料薄膜,并和萧永慕一人一头往车顶铺开时,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自从跟了萧永慕,他的好奇心蓬勃跳动,一日比一日健壮有力。
“不好判断一会儿下的是什么动物的血,有点膈应,还是做好防护吧。”萧永慕模棱两可。
“天上下血?”项睿没听懂。
“对,有可能一会儿这里全是血人。”萧永慕皱着眉头抬头看有些阴沉的天空,有些忧愁的模样。
“六月飞血,有冤情啊。”项睿顺着他的视线一起抬头,应承道。
“……总助,你也终于疯了是吗?”
“还是老板洞察人心。”项睿点点头。
“开始了开始了。”萧永慕拉项睿躲进车里。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两人趴在车里鬼鬼祟祟悄悄窥视,共同见证了这场盛大又无聊的继任仪式,最后的环节是厉泽御作为新任家主做总结陈词,西装革履的厉泽御走到台前,清了清嗓子,开口。
萧永慕没心思听他废话,在车里爬上爬下上蹿下跳左顾右盼,全方位多角度寻找可疑身影。但幸好没有,除了场边一位带着帽子口罩来见证这一重要时刻的顾彦,和虽站在前排但不知为何偷偷摸摸提前溜走的戚呈。
噢?戚呈?
仪式已近尾声,萧永慕泄下一口气的同时,正打算进意识海调侃是不是封从周将戚呈叫离,你俩什么时候开始藕断丝连的。
天暗了。
萧永慕心下一沉,快速降下车窗,然后,仅仅三十秒不到,无数架巨型无人机如同嗡鸣的马蜂般铺满了整个天空,如同黑云压城。
厉泽御话讲了一半迷茫抬头,地上的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也开始窃窃私语。但没有人离开,因为本能的将这当作继任仪式的既定环节。但没成想,顷刻间,铺天盖地的红倾泻而下。萧永慕甚至都没来得及关车窗,马路对面的一切被黏稠的红色液体完全覆盖,血肉落地的啪啪闷响和蠕动的黏腻形态让他几乎干呕。
倾倒持续并不久,无人机飞速散去,只留下一片狼藉。
幸好他离得不近,没有被波及,但空气中腥臭又难闻的气味瞬间侵入到鼻腔,萧永慕隐隐听到项睿在一旁震惊的“我靠”,全身上下涌上一股铺天盖地的,深入灵魂的,寒意。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
尖叫声,唾骂声,还有拍照的咔嚓声此起彼伏,强烈的视觉和嗅觉刺激,让他的胸膛深深起伏。
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一般,他突然转头。
在马路的转角,夜葬雪静静站在那里,轮廓模糊,大半藏在阴影里,最清晰的是眼睛,亮着,看过来的眼神平静到近乎诡异。
他们对视。
夜葬雪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示意般点了点。
萧永慕的手机铃声在空气中炸开,他喉结动了动,深呼吸后按了接听。
“我很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夜葬雪人站在远处,温和的声音却通过听筒清晰到达萧永慕的耳膜,他甚至能看到夜葬雪说每个字的口型,微微的延迟让他有种天旋地转的错位感。
“我来看看。”萧永慕听见自己说。
“不要久留,有腐烂物,吸入鼻腔对身体不好。”夜葬雪柔声道。
萧永慕重重眨了两下眼睛。
“我以为……”
我还以为你不是他呢。
“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
车被他和项睿联手保护得很好。但虽然已经开出很远,坐在车里的萧永慕却觉得这辆车好像已经被血浆和内脏腌入味儿,他总能闻到那股恶心的味道,萦绕在他鼻腔经久不散。
于是他扯了一旁的纸巾,搓成两个厚实的揪儿,一边一个堵住了鼻孔。
好多了,接下来只需要担心窒息这个小问题了。
旁边的夜葬雪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嘴角噙着笑。
“你笑什么?”萧永慕自动理解成嘲笑,下意识呛他。呛完又莫名其妙有点后悔,他这是在和大反派出言不逊什么呢。
“我换了新香水,是你常用的牌子,正好在包里,要不要用?”夜葬雪问。
“哼。”萧永慕一摆手,头扭向窗外。
夜葬雪好像依然在笑,整个人都在震动,萧永慕有时并不理解他在笑什么,但大体能感觉出来他的情绪褒贬,就像现在,是褒。
但到底是达成报复后心满意足的褒,还是仅仅被他的造型逗笑的褒,这就不知道了。
夜葬雪的笑声逐渐停下来,他突然问出莫名其妙的一句。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还用说吗?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凶手会站在第一案发现场的人群后凝视受害者的惨状。
“我看到顾彦了,你和他一起来的吧。”萧永慕生硬地扯了个借口出来。
“所以你以为我和顾彦在一块。”
“嗯。”
“所以你就不问了吗?”
“嗯。”
车内恢复寂静,良久。
“可这样是不对的。”夜葬雪突然开口。
“什么?”萧永慕感觉自己的鼻腔都是血的味道,浓稠的血浆让他的脑子也凝固了,他没听懂。
“你该问一问,毕竟自你俩见面那天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似乎非常擅作主张地认为我和顾彦存在不正当关系。”夜葬雪轻描淡写道。
萧永慕愣住了。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不是可以拿到台前说的事情。反派对主角阴暗又病态的依恋关系如同青苔,就应该死死扒在心底潮湿无人的角落里,无法招摇,无法抹去,即使铲起也会重新蔓延,生出无边无际的黯淡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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