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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病弱书生郎后(旧酿)


“对那个尸位素餐的县令来说,好不容易靠着六品知县的乌纱帽贪得盆满钵满,一下子要讓出大几千两银子的利处,无异于是要了他半条命。所以这件事樊旭不会给出说法,也不能给出说法,因为一旦开了例,后头的事就由不得他不做了。”
简言之这话说的大伙脸色发青,衙门不给说法以暴制暴,强行把事情压下去,那那些无人收拾的遗骨怎么办?
吴婶儿在铺子里待了那么久,耳濡目染下连她都知道,患病的人哪怕是咽了气身上还是会有残留的病菌。
要是随意找块地方就给埋了,势必会污染一大片土地。遗骨腐坏渗入地下河流,长此以往,没准会滋生出比病症还要恐怖百倍的瘟疫来。
简言之神情看上去平静,显然是对此早有打算:“郑家在村尾的望风丘上有几所旧库房,因着山丘地势较高搬运物资不方便,几年前就荒废没再用了。郑老爷子已经帶人把那几所库房推平,山丘树木丛生,藏风聚水,勉强算是个安葬难民的风水宝地。”
司逸依稀想起前儿是见着好几个送殡的队伍往望风丘方向去了,他还纳闷那边都是私山,怎会让人随地埋葬。
不想原来简言之早预料到狗县令舍不得贪来的钱财,決计不会松口答应扩建义庄。那么多遗骨总要有地方安放,他便在百姓到衙门闹事前先让郑老爷子清理了半座山头出来。
也难为郑家肯做到如此地步,那些经商的掌柜多多少少有点迷信,山亦代表靠山,荫庇着家族的荣辱兴衰,应该多祥和少忌讳。
像郑家这样愿意空出自家山头让人埋放遗骨的,怕是整个大祁商户中都很难找出第二个。
百姓们不是傻子,郑家带领商行掌柜在饥寒交迫之际施粥送粮,分发棉衣炭火,还推平山头为他们提供安葬至亲的义地。
而县令只顾自己享乐,对人间疾苦视而不见,纵然找上门去也是被态度恶劣的赶走。
两相对比,在镇上传了几天的流言彻底调转势头。
镇上风向一边倒,简言之却无暇听各大掌柜夸赞感激,谢他为行当铺子赢得民心。
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张改良多次的药方初见成效,范大人服用过后虽然没有真正痊愈,但滞缓了病情恶化,成为迄今为止第一个病症进入第三阶段还没有丧命的患者。
这一现象预示着简言之在药材选择上的准确性,加上司逸对药物比例有着堪称恐怖的调配天赋,因此在他的帮助下,简言之初步拟订了一副針对时疫的治愈药方。
只是药方有没有效还得试过才知道,简言之想了想,决定去范宅拜访一下范成枫。
来开门的依然是青鹤,他对简言之屡屡登门探望并调整药方挽救范大人垂危一事心存感激,连同对他的态度也越加尊敬了些。
“辛苦简郎君走这一趟,我这就去给您沏热茶水,请您进去暖暖身子。”
说着青鹤还要帮简言之提药箱,跟随来的司逸不放心把东西交给旁人,缩缩后颈一把将药箱抢过来抱进怀里了。
屋里范成枫等候多时,他服了简言之开的药,病情稍稍稳定,也有些精神能撑起来坐上一小会儿。
见人进门他先是看了司逸一眼,然后哑着嗓子虚弱笑道:“前日不是和你说了,我服过药暂时没大碍,不必一趟趟的跑。瞧你,这回来还特地带着药童,言之啊,外边天寒地冻的,让你费心了。”
司逸抱着药箱又跟在简言之身后,理所当然被范大人认成了药童,他听见这话撇撇嘴扭过脑袋,俨然是很不服气的样子。
简言之察觉到司逸的不满,一面坐下来给范成枫诊脉一面解释道:“这不是我的药童,他叫司逸,现任无患居坐诊大夫,我不在铺子时都是由他诊治开方,这次研制新药方也有他參与。”
“噢?年纪轻轻就是坐诊大夫了,那在医药上的天赋很高嘛。”
范成枫听简言之这么说再度打量了司逸两眼,小家伙还是气鼓鼓,惹得范成枫故意道:“跟你比如何啊?”
简言之不想參与范大人逗孩子的戏码,佯装没听见一般,不答反问:“您这两天心悸气短的症状可有缓解?夜里能连续睡上几个时辰?”
范成枫思忖须臾:“稍有缓解,服过药后身子困乏,通常能睡上一两个时辰。你叮嘱过药要等高热发作时吃效果最好,青鹤这孩子心细,药一直在小炉上温着,觉察我有不适立马就会让我服药。”
简言之听到这话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我的猜测不错,所谓风寒症状都是假象,真正原因是肺气壅滞,五感不调。”
“这么说,你找到病因……咳咳、咳……”范大人一时激动,喉间涌上口浓痰,呛得他脸都白了。
简言之赶紧端来茶水让他顺一顺,范大人猛捶心口,喘了几大口粗气方摆摆手道:“无碍无碍……言之,你的意思是病因已确定,那按你得出的结论,能否研制出对症下药的方子?”
简言之轻拧眉结,并未答话。
肺气壅滞说白了就是肺炎的一种,在没有抗生素和消炎药的时代,只能用中药慢慢进行调理。
而每个人对药物的吸收与排斥情况不同,要确定效果温和与否,有没有过大的副作用,还是得在患者身上实验后才能得出结论。
半晌,简言之低声道:“我和司逸敲定出了一副药方,是不是对症下药,您亲自尝试便见分晓。当然,药物陡然进入体内可能会引起不适,您有权拒绝,我尊重您的决定。”
范成枫还没开口,青鹤两步冲过来急道:“万万不可!简郎君这是要在我家先生身上试药?他老人家身子本就虚弱,万一那药催发病症就此丧命怎么办?!不行!我决不允许有人伤害他!”
青鹤有情绪波动很正常,拿人试药本就违背天理。只是这药简言之反复斟酌过,就算不能一举治好,也不至于害人丧命。
司逸听他说得骇人,有点不耐:“我说你会治病吗?就在这里瞎嚷嚷!药方上的药都是千金难求的宝贝,专治肺症,你这般阻拦,究竟还想不想你家先生好了?”
青鹤被他怼得没话说,梗梗脖子僵硬道:“那、那也得我家先生同意,先生,您......”
范成枫看向青鹤,脸上浮起一个很温和的笑:“我相信言之。”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青鹤咬唇,对这个回答全然不意外。
“.....好吧,既然我家先生信您,那请简郎君好好顾全他的性命。我在门口候着,有吩咐简郎君随时唤我。”
简言之抬手回了他的礼,道:“放心,有和我司逸在,不会让范大人出事的。对了,你刚说吩咐.....那就帮我打桶热水来吧,七分烫就好,再准备两条干净帕子,我要施針。”
青鹤本来还疑惑不是开了药么干嘛还要施針,转念一想反正治病这一块自己一窍不通,问了也白问,干脆沉默着去做简言之吩咐的事了。
在等热水送来的空挡,简言之在药箱里翻找出需要用的物什,东西不多,一包银針、一瓶药酒,外加一盒參片。
司逸在诊脉开方上的本事能与一个成熟的老大夫相媲美,但对施针这一块着实了解不深,只能找准身上几个重要的大穴。
他见简言之按压寻穴的手法极其熟稔,不觉被吸引去注意力,脸一路向下,都快贴到范成枫胸上去了。
简言之无奈:“你要是想看就再去拿盏蜡烛来,我这又不是独门绝学还怕你偷师,不必把光线挡得那么死。”
司逸来不及尴尬,说话间简言之手起针落,仅一息就连续下了近十针。
这等的精准利落,饶是自诩跟他天赋不相上下的司逸也忍不住发出惊呼:“哇.....”
简言之专注力极强,半点不受外界干扰,手指来回游走,找准不同的位置将银针或深或浅的刺入。
不多时,范成枫发出声含糊闷哼,面颊上涌现点点痛苦神色,嘴大大的张开,看样子是想说话。
简言之及时制止:“保持安静,不要消耗体力。您现在应该是觉得胸腔鼓胀,喘不上气,肺上像有团火在烧,椎下三寸有钝痛感,我说得对您就眨眨眼。”
范成枫抬起厚重的眼皮,用力眨了两下。
简言之了然,微微侧目道:“参片。”
低沉的嗓音落入耳中司逸才反应过来:“哦哦哦,参片参片......”
简言之带来的紫参是上好的药物,拿来定神补气效用绝佳,范成枫含了两片,不到一刻,那气喘的症状就明显好转了大半。
只不过脸色依旧苍白,额上沁出豆大的汗,身子亦跟着颤栗不止,整个人像是在承受极端的痛苦。
司逸看得惴惴,虽然他不大通针灸疗法,但知晓心口处的穴位甚多,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性命之忧。
简言之一连下了三十几针,要是错个一针半针的......
想来他指尖死死攥紧,后背冒出层冷汗。
范成枫似是身子太过虚弱,颤栗随着体力耗尽渐而缓慢下来,眼皮不断上翻,胸前的起伏也近乎消失不见。
司逸心一沉,想去探脉息手将将伸出一半,只见范成枫猛地睁开眼,挣扎着伏到床衔边吐得撕心裂肺。
那动静引来了青鹤,他一瞧范成枫大口吐出鲜血,急得声音都哽咽了:“简郎君,这是怎么回事!我家先生他、他——”
简言之却顾不上回答,等吐完第一波,立刻抬腕将两根稍粗些的针齐齐刺入范大人耳后。
青鹤目睹这样的场景哪还忍得住,红着眼眶就要冲上来阻止。
变故瞬息。
范成枫的声音听上去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生气,他抬头虚虚推了青鹤一把,数落道:“不许无礼。”
自范成枫传染病症以来,青鹤就没听他这么有力的说过话,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举动。
说完这四个字范成枫又低头吐了一回,这回吐的倒不是血了,而是一摊摊白沫状的痰液。
简言之耐心等他吐完,而后转移目光望向司逸。
司逸心领神会,从药箱里找出带来的药材,和青鹤一起到小炉边看火煎药。
范大人趁此闭眼小憩了片刻,等浓黑的药汁喂到嘴边,他居然还提得起劲头怨念:“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真是.....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再起来喝药么?”
简言之失笑,盯着他一滴不剩的喝完。
先前施针是为了疏通气血,打开心脉,让药在短时间内发挥出作用。
眼下药已喝净,司逸掐着铜漏滴壶,一满半个时辰就催促简言之:“快快快,可以诊脉了!”
他这急切语气弄得范成枫也莫名紧张起来。
简言之深呼吸一记,将手搭到范成枫腕上。
间隔良久,在司逸一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的时候,终于听到声如释重负的轻笑。
简言之抬眸:“桡尺两脉均现,看来,我们的确找到能对症下药的良方了。”

简言之这话像是冬天里的第一股暖風,把屋里的凝滞氛围吹的瞬间松快起来。
青鹤瞪大眼睛,使劲按捺住嗓音里的激动:“真的吗?!简郎君说的是真的?这藥能治好病症,我家先生痊愈有望了?”
司逸嫌他聒噪,翻翻白眼夸张的捂住一边耳朵:“废话!我师父都说了能对症下藥,那还有假!”
简言之侧目一觑:“师父,谁是你师父?”
“你呀!”司逸理直气壮:“你那施针的手法当真厉害,没个关门弟子传承未免太可惜了。不过不要紧,我已经决定了,要拜你为师!”
简言之:“......”
拜师哪有这种反向赶鸭子上架的拜法?
只是看着司逸闪着光芒的眸子,他也不想当众拂了这小家伙的颜面,索性摇摇头扭过臉一门心思的和范成枫说话。
“范大人,这藥虽然能起到效果医治您身上的病症,但是方才为了让藥快速见效,我施针强行刺激过您的穴道。等冲击穴道的气血虚败下来,您会覺得手脚冰冷,困乏无力,不用担心,那是虚耗过度的正常现象。等下我会再开个方子,帮您調养下脾胃。”
青鹤这会儿脑子倒是轉得活了:“那我家先生之所以会吐血,是因为卧床太久脾胃失調的缘故?”
“不然你以为呢?病到这种程度定然只喝得下清粥汤饮,脾胃薄弱,稍有点刺激内里就会出血。范大人病得严重,要不是我师父及时拿银针稳住他的颅息、翳風二穴,阻止气血逆回。等你扑过去帮倒忙,别说吐血,只怕嘴还没张开就被痰液活活憋死了。”
青鹤被司逸呵斥的耳根臊红,想起刚才的情形也是后怕不已。
简言之好笑,轻轻剜了司逸一眼:“好了,别在这吓唬人,有那闲工夫不如去把药熱一熱,让范大人吃了好休息。”
小司大夫还处在单方面拜师成功的雀跃中,对简言之的话那叫一个言听计从。
看着青鹤照料范成枫服过药,等人睡熟,简言之叮嘱几句調养事项这才带着司逸告辞。
回去路上简言之一直在琢磨,范大人是因为病重,不得不以银针刺激穴道让身体最大限度吸收药物。
这只能证明药是对症的,却不能保证所有患者都能那么快好轉起来。要尽量让效用温和且不留下后遗症,还是要找寻常百姓多加验证。
司逸也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是以兴奋归兴奋,当人问起时还是不至于将话说的太滿。
简言之拿着药方先去找了趟方无寻,郑家因为消息得的早,提前做了防疫措施,府里上下百来号人无一例病患。
可惜方家当鋪多,前一阵人流聚集有几个伙计不幸中招,现下熬到第三阶段正在垂死边缘,最合适作为验证药性的治疗对象。
接下来几天简言之诊脉、抓药、调整药材配比,忙得脚不沾地。
郑夫人瞧病情有稳定趋势,加上郑家药草充足没出现过病患,立即就让人把沈憶梨接到家里来安胎照料。好让简言之没无后顾之忧,越发可以集中精力去治愈病症。
随着时节进入腊月,过不多久就是腊八节,商行掌柜一合计,决定在腊八这天施最后一顿粥,然后开仓放粮平衡物价。
“原先物价疯涨,没有官府的文书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有些家户吃得起药病情见好,生计慢慢恢复,百姓们手头的余钱也能换点米粮了,看来等到开春,这场天灾就会彻底平息了。”
冯老爷子自从被简言之医好腿疾就对他格外欣赏,这次赈济事项也是出了大力,坚决支持简言之的种种决策。
冯家主要做玉石生意,仓库里能拿出来的米面不多,他索性抽调人手,顶了郑明易的位置到无患居来坐镇。
简言之笑笑:“辛苦您成天带人在鋪子外守着,来看病的患者多,还请您恕言之招待不周了。”
“嗐,和你冯叔见什么外,你给方家伙计治好病症的事谁人不知?镇上百姓们都说无患居里有位名医,妙手回春,能治怪病,是天上下凡的活神仙。老郑待你比待庭小子都好,我不替他护着你这宝贝干儿子能行嘛?”
冯老爷子爽朗一笑,接过阿昌递来的熱茶喝了两口。
“冬日里喝点热茶是舒服,得了,你忙你的,我再去外头巡视一圈。省得衙门的人又来添乱,没的搅人不安生。”
简言之目送冯老爷子出去,温声嘱咐:“冯叔慢走,外边冷,您记得多披上件外袍。”
“好噢。”
和冯老爷子闲聊也没打断简言之手里的活,他不断在药柜中翻捡,把方子上几味稀罕用料替换成药效相等但价格相对亲民些的药材。
不用到外面施粥,鋪子里的伙计重操旧业,各司其职忙得热火朝天。
闻讯来抓药的百姓几乎要踏平门槛,一整天鋪子都闹哄哄的,好在几家掌柜齐心协力,每天轮了班次在铺子外头看守。
一来是帮忙维持秩序,不出现踩踏事故。
二来是衙门听说有人研制出治病药方,已经开始在背地里有所行动了。
不过镇上流言疯传,百姓们对衙门前所未有的仇视,即便偶尔有差役闹起些动静也会很快被打消回去。
沈憶梨担心的紧,在郑家待不住,隔三差五趁郑夫人放松警惕就会溜出来。
他本意是想远远看一眼简言之就好,可小哥儿挺着五个月大的孕肚,谁都不看,眼神直勾勾地只往铺子里最俊朗的大夫臉上落。
这般殷切,便是简言之想装没发现也装不下去了。
铺子里人来人往,放着自家夫郎扒在门缝后偷窥,他不怕被谁推搡踩到,简言之还怕呢。
书呆子招招手,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的小哥儿立马跟勾了魂似的,愣愣走到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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