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内容极其简单——等着。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啊?他还在牢狱里关着,吃吃不好,睡睡不香的,多受罪呀。”
宋予辰也听闻了消息,一颗心放下大半的同时被郑夫人强按着塞了好些吃食。
沈忆梨劝他:“你别急嘛,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历经提审就不会开堂定罪。只有在堂上才好当众用物证洗清阿庭哥的罪名,不然若是慕家和当县令的那个沆瀣一气,咱们就更占不了上风了。”
道理宋予辰都懂,可一想到郑庭要继续在牢里吃苦头,他心里就万分不舍。
不过他的这份担心属实有点多余了。
因为不到午时,留守在县衙的老邓就偷摸送来了一个让人为之一振的好消息,和一个令人揪心的坏消息。
“开堂?即刻就要?”这消息来的陡然,郑明易闻言手里的茶盏一抖,险些掉在地上:“不是还没提审吗?怎么会.....”
“唉、县令大人原是没时间提审的,赶上今个儿上午範大人独自外出巡视。那姓慕的钻空子一怂恿,县令大人自然要卖他个面子。哪知範大人那么快就巡视回来了,我瞧着情况不对,赶忙先跑来报个信!”
“要是换种思路想的话这是好事呀,老爷,越早开堂对咱家少爷越有利不是?夜长梦多的理儿那姓慕的也知道,咱们的物证说是留存在县衙后门,但不可控的地方太多,谁知明儿外边的遮挡物会不会拆除,又或者被他们发现,先我们一步进行销毁呢。”
福叔说的和郑明易想的如出一辙,他强压下心头的澎湃,看向老邓:你刚说还有一个坏消息,是什么?可是成垣没受住提审,口供上.....”
老邓摇摇头,避重就轻道:“庭少爷倒是条汉子,牙关紧咬着半声都没吭,口供上没被撬出任何漏洞。我说的坏消息是指...是指.....”
“哎呀,你有话就直说,干嘛吞吞吐吐的,真是急死个人了!”
纵是福叔这样的好性子也架不住老邓话说一半藏一半。
在旁默然许久的简言之却听出了其中关窍,他沉下眸光,淡声接过话头:“范大人撞见县令提审成垣,这个案子由他接手主理了,我猜得对吗?”
随着老邓一臉沉重的点头,大伙儿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希望又瞬间被冰水浇熄。
沈忆梨眉头紧皱,小声劝慰道:“你们别这样......说不准那位范大人是个办实事的好人呢。证据确凿下,他应該不会太过明显的偏帮吧?”
“你还是太单纯,官場上的龌龊牵扯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郑明易冷哼一声,嘴角扯出丝讥诮苦笑:“都说三年清知縣,十万雪花银。若是不贪图真金白银的好处,权利二字岂会那般让人趋之若鹜?”
“要只是银子那倒好办,我宋家虽比不得郑家家底雄厚,但这些年也攒下不少家产。横竖我是认定了非成垣不嫁,即使往后跟他日子过得清苦,我也心甘情愿的。”
宋予辰家就他这么一个小哥儿,打小千娇万宠,没受过半点衣食上的委屈。
这种时候他的肯定態度足以安抚郑家夫妇躁动不安的心,更是让郑夫人对他的疼爱深入肺腑。
“成垣何德何能,能够拥有你们这么好的朋友和心上人。你放心.....予辰,等此事了结,我会做主给你们办場像模像样的婚事,让你风风光光嫁给你喜欢的郎君。”
宋予辰对郑庭的真心让在場众人无不动容,连老邓都红了眼眶:“老汉我受恩于老爺,深知他的为人。郑府多年如一日的修桥补路、广施恩德,这等良善之人不該落得这样的下场。旁的不说,我手头上还有几张房契地契,要是老爺不嫌少,便拿去吧。”
他说完后轮到福叔,小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细数了这些年和郑庭之间的种种。
那会儿郑家生意刚起步,郑明易和夫人整日奔忙,无暇照料年幼的郑庭。是福叔背在背上陪伴玩耍,一口一口奶糊糊给喂养到三四岁的。
在府里任管家多年,福叔也攒下一笔可观的安养费。原本拿着这些钱可以终身无后顾之忧,可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郑明易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相表態,感动的几差老泪纵横。
向来这种表忠心的时刻都少不了阿昌的身影,然而沈忆梨环视一圈,却意外的发现他竟然不在场。
“来了来了!老爷,官府里来人了,就在大门口!”
说话间闯进来个满头大汗的小厮,不是消失不见阿昌又是谁。
他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把手里捏的锦囊塞给簡言之:“簡郎君瞧瞧,你吩咐我去取的物什可是这个?”
簡言之微微点点头,似是不愿多解释的样子,接过锦囊就塞进了衣袖:“走吧,咱们该去过堂了。”
那锦囊旁人不识,沈忆梨却很清楚它的由来,落后几步牵上他夫君的手,悄声道:“你是做好决定,要投靠章大人了嗎?”
“怎么这么说?”
沈忆梨才不会被他装傻骗过:“那个锦囊里是章大人留下的信物吧,柳叶纓络。”
其实簡言之也没想瞒着沈忆梨,见众人注意力不在他们这儿,把小哥儿拉到一旁去单独咬耳朵。
“你想听实话?实话就是我并没有做好投靠章大人的决定,只不过想借下他的勢,来摆平眼前的麻烦。”
“摆平麻烦?”
“对。”简言之叹了口气:“章大人在朝中为官多年,所收门生众多,想必见过这枚纓络的人也会不少。就算是赌一把吧,也许那位翰林院大官能看在他的面子上,放成垣一条生路。”
“这、不太好吧.....”
沈忆梨不是很懂这些,但平白借了人家的权勢又不拜入人家门下。万一日后这事传到章酩耳中,岂不是.....
简言之怎会看不出他所想:“捉襟见肘,我也没办法。反正他离得远,我一个没功名在身的学子,谁会专门跑去告诉他这件事。再说我就戴在身上做做样子,又没搬出他的名头来干什么,应该无大碍。”
简言之这话说的在理,他们不清楚范大人的来路,局势明朗前,先把下马威亮出来也是好的。
现在唯一能期盼的就是章酩跟这位范大人没有过节,否则一番苦心变成催命符可就不妙了。
衙门要击鼓过堂,家中的直系亲眷都有资格在堂下旁听。
本来郑明易是不想让自家夫人同去的,以免见到郑庭被人当堂诬告,受不住心疼会失态。
但郑夫人很是坚决,放出话去要是郑明易敢拦着她,她就一纸和离书搬回娘家去。郑明易实在没法,只得依了。
简言之他们赶到衙门时,外头已然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好事群众。鼎鼎有名的郑家少爷被开堂审理,这种场面可是有钱都難得一求。
带他们来的官差分了两边,一左一右用杀威棒拦住往前凑的百姓,这才勉强维持住局面,让郑明易一行能顺利进入公堂。
昔日属于縣令大人的位置上此刻坐了另一位官员,观其年岁约莫花甲,两鬓虽斑白\精神头却很足。那双眸子向下一扫,睥睨间颇有股自带的豪爽之意。
简言之清晰察觉到对方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好几瞬,从臉到肩,再到腰上的璎珞。
有了官位更高的人坐镇,縣令大人退居旁侧,看上去安分极了。
等所有人员站定,为首的官差三声惊鼓咚咚敲响,堂下立马一片肃静。
有人高声唱报:“犯人郑庭,羁押上堂!”
郑庭甫一被押解上来,郑夫人就下意识往前冲了半步。幸亏郑明易早有提防,这才稳住她没有行僭越之举。
沈忆梨一驚:“怎、怎么会.....”
郑庭脸白的几乎不见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尽管他已经用尽全力去维持状态了,可任谁也看得出他身上一定带着不轻的伤。
衙门拷打问讯也要讲究章法,一不能伤人性命、二不能损其筋骨、三不能毁其面容。
要换了一般犯人,留一条命还是半条命皆由县令拍板定案。别说开堂审理,就是在提审时失手给打死了也没人敢出言置喙。
但郑家在镇上有头有脸,况且罪名重大,必须要走开堂会审的流程。为保证开堂时郑庭能如常的走到堂前,背地里能对他使用的刑罚就十分有限了。
那几十棍落在身上,棍棍闷响。此刻他还能勉强站住,完全是凭借着驚人的毅力和对堂下爹娘的一番孝心。
郑夫人指尖在掌心掐出成片血印,不忍再看儿子辛苦支撑的模样,掩住通红的眸子躲到了郑明易身后。
简言之从随身带着的瓷瓶里取了枚清心丸出来,不顾县令的惊讶拦阻,径直走到郑庭面前将药丸喂给他:“站不住就蹲着,或者趴下也行。你脉息不稳,恐怕五脏六腑有内伤,慢慢吐气,别激动,能不说话就尽量别说话。”
“大胆!当着本官——和范大人的面,竟敢与犯人窃窃私语,難不成是想当堂串供嗎?”
史瀚池在清谈会上见过简言之,对这个斯文书生有点印象。深觉此子行事大胆,不是个省事的善茬儿。
不等范大人说话,他忍不住先声喝问:“你方才给他吃了什么?亏你还是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开堂期间严禁与犯人私自往来?就冲你刚刚的举动,本官可以判定你与罪犯郑庭恶意勾结,阻碍本官公正审理!”
史瀚池说着就要去抽面前的令签筒,可惜他忘了自己坐在侧方主簿的位置上,那桌角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
以简言之的头脑,怎会看不透史县令重权势好面子的性格。仅仅一个喂药丸的动作,就让史瀚池背上了越俎代庖的名头。
毕竟现在坐在上首的可是范大人,不管平常有多大的度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抢走风头,任谁也不会舒坦吧。
范成枫总归是个官场老人,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冷脸。他面上仍旧挂着浅淡得体的笑,话却说得不留余地:“史县令,此案既已交由本官主审,你便安心旁听罢。若有需要你出面的地方,本官定会相召。”
意思就是现在我要审案你别打岔,没叫你你就在旁边老实呆着。
史瀚池讨了个没趣儿,不敢顶撞,只得拱手告罪,讪讪噤了声。
范成枫很满意他的识时务,手中惊堂木一落,把堂下的视线全部拉回到自己这边来。
简言之以为他这就要开始审理案件了,都在脑子里预演了一遍等会举证的人上堂后要怎样一一辩驳。
不料范成枫饶有兴味的看向他手里的瓷瓶,甚至用十分纯粹的好奇语气发问:“这是给他治伤的药?叫什么?效果好么?”
简言之:“.......”
“回大人,此药名为清心丹,只清心固神而已,并不能用以疗伤。”
“噢.....”范成枫仿佛有点遗憾,下颌抬向郑庭:“能管用吗?不然多喂几颗?本官看他额上全是冷汗,别等此案还没水落石出,被告就先撑不住了。”
范成枫没用罪犯来称呼郑庭,这让简言之意外之余不免对他生起些好感。
转念一想,或许是那枚缨络起作用了。同为翰林院学士,范大人能识得章酩的物件不是甚稀罕事。
而且观其话语,对方也不像那等玩权仗势的乌合之辈。
大抵是老天爷也不忍让良善人家受太多的苦难吧。
正义的天平,这次终于要开始向他们倾斜了。
第82章
簡言之在炼制清心丸时往里多加了几味定厥镇痛的药草,郑庭几粒吃下去,脸上总算恢复了些许颜色。
一般衙门提審刑讯旁边都会留位医官,好随时检查被審之人的身体状况。不管怎么说,提審只是为了讓嫌犯尽早招供,而不是惡意伤人。
看郑庭此刻的样子,想必史瀚池不仅没讓医官留守,反倒还故意纵容姓慕的在他身上公报私仇。
嫌犯尚未定罪前仍享有独立人权,包括但不限于正常吃喝拉撒、包扎伤处、以及生病用药。
这些都是写在大祁王朝律法里的,就算史瀚池因为这个问责簡言之也不怕。
显然范成枫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耐着性子等簡言之喂完药,又扶郑庭喝了半盏茶水,才淡声吩咐候令的衙役:“去把举證的人带上来。”
衙役领命前去,不多时带回几个平民打扮的證人。
郑明易一一瞧过,却眉头紧锁:“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認识,更别提哪里結过仇怨,要这样来诬陷我郑家。”
简言之冷笑:“不認识就对了,姓慕的既然要做局,找些不起眼的旁人来是最好的。他们没有诬告的动机,可信度天然就比熟人要高。”
“若我没猜错,这些所谓的人證非但和郑家没有仇怨,与慕家也并无往来,只有这样慕玉书才能把自己摘得幹幹净净。您看,开堂过審的消息已然传遍大半个镇,这堂下可有一个是他慕家的人么?”
简言之一语道中关窍,慕玉书岂会蠢到亲自下场去举證。
这帮子证人底子干净无比,就算是事情败露往上追查,也只能查到将他们搜罗起来的幕后推手。不管是为钱財还是为保命,那位推手都不会招认是受慕玉书指使。
再退一步讲,就算幕后推手要拉他当垫脚石玩同归于尽那一套,慕玉书大可以讓衙门去查。几个毫不相干的平头老百姓,能翻得起什么大浪来。
郑明易本身也做好了慕家在这件事中全身而退的准备,眼下洗清郑庭的冤屈要紧,至于他和慕家的梁子。等郑庭清清白白走出县衙,他会一笔一笔仔细的跟慕玉书清算。
堂上范成枫逐一翻阅呈上来的人证口供,大致了解详情后将状纸放到了一边:“人证王迁可在?”
一看面相憨厚老成的汉子應声出列:“小人在。”
范成枫垂眼睨他:“你是第一个到衙门上报,郑家少爷郑庭曾于会考前夕出现在县衙后门的人,对吧?”
“小人冤枉啊!那、那话不是我头一个说的,是左邻右舍里都在传。小人只不过发表了句那晚见着郑家的马车穿过集市出去,驶向县衙方向的话,怎么能算到衙门上报呢......”
王迁一言不合就跪下砰砰磕头的形象很符合‘胆小怕事、不会撒谎’的老实人设,可那说辞却暗示性极强。
不是我头一个说的,大家都在那么说。
言外之意是见过郑庭在县衙后门晃悠的不止他一个,他只是顺應大流表达了自己的猜测而已。流言起的不明不白,总不能把整条街的人全拉过来审问吧?
这等流言对学子的名声大为不利,衙门出面抓几个好传话的敲打扼制一下也合乎常理。
要是对方有理有据的状告,简言之还能从中找到漏洞进行反击。可偏偏是这种阴差阳错的被迫举证,倒让他一时没法精准出手了。
范成枫不吃他这一套,指尖点点状纸:“本官看你这口供上连日期时辰都写得清清楚楚,说是亲眼目睹被告在县衙后门逗留,行过不轨之事,你作何解释啊?”
“这......”
那口供是史瀚池做出样子来应付造案登册的,結案后的卷宗会封存一份送到州府。每年官员就靠这些断案绩效来审核,好决定下一年是升迁或罢免。
州府里的官差不好糊弄,要是没个具体的口供物证交代清楚来龙去脉容易被判成错案,一旦判处,轻则训斥重则停俸。
要是案子牵扯太大,说不定还会派遣官员来重新审理,届时再查出冤屈,史瀚池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势必难保。
他没料到这份口供会被范成枫当堂打开,上面毫无漏缺的证词就成了最大的漏缺。
王迁急得额角冒冷汗,还待组织语言来辩解,范成枫都懒得看他,朗声传唤下一个人证。
“文家娘子,口供上说会考前夕你曾撞见郑家的马车从你跟前驶过,还听到被告当面大放厥词,可有这回事?”
“回、回大人,确有此事,那日小人正在巷尾摆摊,郑家的马车从小人摊子前过去时不当心撞翻了簸箕,那簸箕里装着小人没卖完的肉食,值不少銀子呢,因此小人与那车夫发生了几句争执。”
“小人亲耳听到罪犯郑庭在车厢里说话,威胁小人不要阻了他的路,他要去辦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朝事成将会扬名全镇。小人并不懂这些,怕得罪富贵人家引来祸端,没敢继续讨要赔偿,就此便让他们走了。”
范成枫颔首:“这么说来,你并未与车厢里的人打过照面,那为何口供上写是你当面所见?你又如何知晓此人就是被告本人?”
文家娘子自知说错了话,赶忙解释:“小人....小人....记岔了,与车夫发生争执时罪犯曾撩起过车帘,小人见到他的容貌,所以识得此人身份......”
“这样吗?”范成枫意味深长的笑了声,抬手接过衙役递来的卷宗:“本官这里有你的籍贯存档,你是今年五月份刚嫁到明望镇的新妇,在此前一直呆在邬水镇,何以识得被告身份?且你大字不识一个,怎能一眼就认得马车上的字记是为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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