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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灰(晓棠)


向瑾心中咯噔一下。
果然李嬷嬷接话,“彼时战火连天,您也是鞭长莫及。好在现下都过去了,这孩子又近在眼前,可怜不见地孤身一人,生了病也无长辈看顾照拂。咱们陛下日理万机,无暇顾及细处,还得靠太后您多多帮衬。不如,世子就留在慈宁宫中,细细调理一番,免得年纪轻轻留下病根,也全了太后对王妃的抱憾之意。”
刘太后望向向瑾,“孩子,你可愿意?”
向瑾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撩起衣摆,郑重跪拜,“向瑾惶恐,叩谢太后隆恩厚意。臣自是受宠若惊,无有不愿。只是,只是……”他抿着唇瓣,白皙秀丽的面庞上满是苦恼纠结,“有件难以启齿之事,向瑾不敢欺瞒。”
刘太后与李嬷嬷对视一眼,“但说无妨。”
向瑾又磕了一个头,娓娓道来。
末了,太后赏了些药膳,着人将他送了出去。
待向瑾走远,太后凝眉,“依你看,他所言可信否?”
李嬷嬷琢磨了片刻,“不过十来岁的小儿,面相稚嫩,怕是自己没有胆量编出这般说辞。况且……”思及向瑾境遇,李嬷嬷嫌弃道:“宁可信其有,太后万金之躯……犯不上。”
向瑾礼数周到地谢过大太监,由福安陪着往回走。行至半路,福安感到手下搀扶的胳膊隐隐战栗。
“少爷……”福安颤声。
“别出声,慢点走。”向瑾无奈轻嗔。
直到进了自己的小院子,福安插上门栓,惶急道,“少爷,不然,咱们去找林将军吧?”虽还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太后对向家存着什么心思,他就是再笨也猜得到。
向瑾茫然地望着虚空,良久,微微摆头。
林远,不足矣。

慈宁宫一番你来我往的同时,早朝那边更加热闹非凡。
先是众臣就治疫、减税、边疆龃龉等政事各抒己见,吵得不可开交。皇帝始终不置一词,甚至未曾冷脸,不然他们也没胆量放肆。最后,在首辅大人左右安抚和稀泥之下,好不容易消停下来。
礼部尚书则适时出列,先是引咎自责,将自己以及太医院院判的疏忽失察痛斥一顿,再仗义执参,禁军统领林远非当值期间无召私入宫闱,威胁太医,逾制擅用贡品。
此刻,林远正跪在玉阶之下,背脊笔直,不卑不亢。
“林将军,”首辅开口,“徐大人所言可属实?”
林远直言,“属实。”
“……”过于耿直的回答将首辅大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陛下,”徐尚书痛心疾首,“林将军身为禁军统领知法犯法,且毫无悔改之心,在御前尚且如此嚣张,连解释一句也不屑于,简直成何体统。”
皇帝垂下眼帘,冷戾的视线从几人面上剐过,首辅与徐顾皆如被鹰隼的利爪剜入血肉似的,不由战栗。
“林远,”帝王冷声,“可有辩解?”
林远俯首,“臣,甘受责罚。不过,”他横扫一片,“臣以为,荣国公府世代忠勇,容将军尸骨未寒之际,小世子突发急症,什么珍稀药材用不得?诸位这般大人大惊小怪,锱铢必较,居心何在?是觉得如今太平日子来得太容易,还是要陷陛下于忘恩负义之境地?”
“放肆!”首辅怒喝,“林将军慎言。”
徐尚书激动地抬手指着他,“你休要偷换由头,我明明说的是将军先斩后奏逾矩妄为,并非计较那针头线尾。”
林远冷哼一声,“婆婆妈妈,小肚鸡肠。”
“你,你,你……陛下,”徐顾秀才遇见兵,“请陛下明鉴。”
“好了。”成景泽沉下脸来,“林远补齐太医院缺损,罚俸六月。礼部御下不严,徐尚书留任思过,太医院院判耳根子如此软,也该换个人了。”
皇帝这各打五十大板,不,明显拉偏架的处理一时将满朝的窃窃私语皆震慑住。趁势,帝王又令人宣读了部分官员任免调职,随即罢朝。
百官纷纷散去,方才有人小心翼翼地询问,“适才陛下新任的户部侍郎,叫崔什么来着?”
“好像是,崔楷。”
“崔家人?”
“怎么会……”
下朝,皇帝免了步辇,径直步行回到寝宫西侧的雪庐。这里是成景泽登基后,唯一主动择选修缮的处所,用以读书、习武。陛下回到这里,便是谢绝议事的意思。任他阁老重臣还是兵营大将,谁也没胆子搅扰。
成景泽换了身墨色劲装,先是打了一套拳热热身子活络筋骨,又取下断魂枪舞得虎虎生风,还颇有兴致地宠幸了被打入冷宫已久的望月刀。最后,他召无一与无二一起,陪他酣畅淋漓地对阵一轮。雪庐由帝王暗卫把守,没人可以靠近,是以两人也无所顾忌,与皇帝过招,依然如早些年在军中一般尽致畅快。
一场真刀真枪的比试过后,三人皆汗如雨下,席地而坐。
“痛快!”无一憋不住话,“打得痛快,骂得也痛快。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老子把脑袋别在裤袋上冲锋陷阵的时候,他们还不知躲在哪个婆娘被窝里叽叽歪歪。可见眼下太平了,一个个蹦出来吹毛求疵。活该!就得林远这种硬茬收拾他们。”
无二是个闷葫芦,瞥他一眼,蹦出两个字,“粗俗。”
“也亏得咱们林将军有先见之明,娶了商贾之女。”无一无所谓地哂笑,“不然就他那张铁嘴,全年的俸禄都不够填的。”
“不对,”无一突然反应过来,“陛下,您之前是不是说的罚俸六月?您的意思可以是罚六个月,也可以是罚到六月份。他之前被您罚了三个月,二月到五月,如果是后一种,岂不是只罚一个月?”
无二瞪圆了眼睛,满脸写着,“还可以如此这般?”
“陛下,”无二难得多嘴,“您可比以前有心眼儿多了。”
这话若是被宫里宫外任何一个外人听到,大抵不吓掉脑袋也要吓尿裤子。以杀人不眨眼,冷酷无情著称的帝王居然被身边的小暗卫随意打趣,怕不是有人说也没人敢信。
可在场三人却习以为常,无甚讶异。
此刻脱下龙袍的年轻帝王随性地坐在地面上,两条笔直修劲的长腿伸展着,胳膊撑在身后,那一张棱角分明的桀骜面庞仍是令人不敢直视,线条凌厉冷峻,但额角微微涔出的汗滴消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冷疏离。
他像一只蛰伏的野兽,像一把入鞘的利刃,更像一阵旷野中的疾风……
成景泽淡淡地睨他,“大约是捡了你掉的。”
无二愣怔,无一随即大笑不止。
无二一脸茫然,推了推无一,后者笑够了,好心地解释,“陛下说你缺心眼儿呢。”
无二眉头拧成麻花,自言自语地咕哝,“果然都在这金窟窿里学坏了。”
“哈哈哈哈哈,你个二货。”无一笑到一半,墙头鹰鸣声起。他望向成景泽,后者点了点头,无一起身,利落地翻墙而去。
不大一会儿,他又翻了回来,低声地将今早慈宁宫一场你来我往的交锋大体交代。无二听得瞪大了眼睛,“我的个乖乖。”
成景泽目色微凝,“当真那般说辞?”
无一点头,“世子说他幼时有路过的大师为其占卜,说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最是与身边亲近的女眷相克。若不是为此,他虽年幼,也不忍留下寡嫂与侄女。小十一句一句原话复述的,小孩子的语气我学不来,他说那小世子万般可怜,说完了还天真地问太后怕不怕?”无一想了想,“要不,让小十晚点儿的时候,再过来一五一十地学一遍?”
“不必。”成景泽心底冷笑,小兔崽子依旧好本事。
无二重重地叹了口气,“八成也就这么回事,一个孩子哪编得出如此断自己前路的话来。”
“也是,”无一跟着慨叹,“这傻孩子,此话要是传出去,怕是连往后姻缘也困难。”
无二困惑,“天煞孤星是个什么说法?跟陛下说的孤家寡人一个含义?”
“差不离吧,”无一大喇喇,“大概就是都没人缘儿,谁靠近谁倒霉的意思。”
“那怎么办?”
无一摊手,“谁知道呢?”
无二实打实地替人家苦恼,“你记得咱们军中那匹黑旋风和小狼崽子不?”
无一不解,“记得啊,一个是马厩里的霸王,谁靠近踢谁。一个扔到狗窝里耍横,咬得一众猎犬龇牙咧嘴。他俩怎么了,不都单独圈起来了吗?”
“一开始是,”无一没心没肺,“后来不知哪个不靠谱的出损招,别出心裁给他俩关到一处。本来寻思着,让他们狗咬狗,吃点儿苦头,长长记性。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俩玩意儿居然情投意合,后来分都分不开了。”
“啧啧……”无一刚要感叹,兀地脊背一凉。他虽未堪破问题出在哪,但暗卫的机警本能提醒他,及时闭上了嘴巴。
至于无二,压根忘了适才的话题从何而起。
帝王在两个蠢货的脑袋上一人弹了一指,“起来,继续。”
“哎呦!”
“啊!您轻点儿。”
“死人啦。”
“救命!”
往后两个时辰,向来清净的雪庐中哀嚎四起。末了,帝王神清气爽地沐浴去了,徒留两个鼻青脸肿的暗卫互相埋怨过后,又互帮互助地擦了满身的跌打药酒。
话说,皇城禁卫军统领林远被当朝敲打罚俸过后,反而不用再藏着掖着,在宫中为荣国公府世子明目张胆地撑腰。御膳房不敢克扣膳食;内务府的细软也如数奉送;有个头疼脑热的,再不会夜里寻不来太医;一应洒扫尽职尽责……这些,当然不足以拿到台面上置喙,帝王也无暇关注,别有用心之辈并无从揣测陛下心思。
只是,没过多久,林远便自请每日早一个时辰入宫,亲手教导荣国公世子拳脚工夫。打着强身健体的幌子,实则寄予厚望……陛下也准了,这便有些耐人寻味。面上疏远苛待,到底是瞧不上,还是苦其心志劳其体肤之举?
还不待旁观者琢磨出个端倪来,形势急转直下,林远竟也废然而反,直接撂了挑子。
一开始,众人皆是雾里看花。后来,渐渐传出些闲言碎语。
据说,林远第一日兴致勃勃地前去,世子以病体未愈为由,压根连床都未起。
第二日,天太冷。
第三日,昨日睡得晚了。
第四日,夜里惊梦,未睡好。林远忍无可忍,命令福安,明日无论如何要将他家主子拖起来。
第五日,起是起了,马步扎了没有一眨眼地工夫,便睡着了。
第六日,故态复萌,撒泼打滚地赖床。
第七日,第八日……半月过去,林将军终于忍无可忍,拂袖而去,不复登门。
于是,继“病秧子”、“天煞孤星”之后,荣国公府世子又多了一个流传的名头——“扶不起的阿斗”。

京城崔家府邸,一上午迎来送往笑僵了脸的当家老爷此刻正坐在内堂唉声叹气。
“老爷,那些车马是卸了还是再等等?”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
崔楷烦躁地挥了挥手,有人替他把话说了,“当然是卸了,难道还要抗旨不成?”
“是,是。”管家赶紧躬身退了下去。
崔楷冷冷地质问,“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怎么就那么巧,他刚要低调离京,“委以重任”的圣旨便下到门前。而他之前苦劝不听的妹子,突然幡然醒悟,归了家。
崔嫣无辜,“知晓什么?”
崔楷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是不是崔家人,你跟谁一条心?”
崔嫣不甘示弱,“崔家人难道就都是一条心,孰亲孰远,兄长也该掂量掂量。”高门士族累代追求人丁兴旺,但却不是家家尽如人意。崔家本家这一代,嫡出仅崔嫣一个女子,若不是嫡母与妹妹支持维护,崔楷这个庶子难继家主之位。
三言两语,两人不欢而散。
现如今的门阀世家,不外乎两条路,有谢家那样世代处于权利场中心,本家嫡子高居首辅之位的,也有崔家这种表面远离纷争,实则通过财富、商路、人脉的网络操控大局者。但无论是哪一方,根本目的与家训皆在于谋求家族屹立不倒,长盛不衰。因而,他们最不青睐不待见的便是成景泽这般独断狠戾,不按套路出牌不易拿捏的帝王。
武王荒淫暴虐,中原大地枭雄群起而攻之。但他只是外强中干,手中兵权不稳,于是各大家族只需煽风点火背后支援,便顺势而为将其推翻。他们择选的理想继任者乃庆王极其嫡子,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成景泽不同,他是实打实地扎根军营,于无数次腥风血雨中拼杀出来的年轻头狼。他与飞鹰军浑然一体,坚不可摧。
但在世家眼里,也只是时间问题。人一旦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子,早晚众叛亲离。只要瓦解帝王手中攥紧的兵权,那么……那个位子由谁来坐,决定权便又回到权臣勋贵势力的手中。
皇帝也不是个傻的,即便最初于国事政务懵懂生疏,这三年多实操历练,长进迅速。企图对抗士族门阀,提拔寒门与广开言路乃治本之策,但路漫漫兮不可求急。短期来看,显贵望族亦非铁板一块,从内部分化瓦解不失为明谋良策。只不过,他选择崔家,既在情理之中,又太过于理所当然了些。
“果然,还是太嫩了。”
“不然如何,他别无选择。”
“崔府庶子当家,别的不说,至少是听话的。”
“崔嫣终归一介女流,寡居娘家,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陛下的算盘恐怕是落空喽。”
李嬷嬷在太后耳边絮絮着近来朝中的风言风语,刘太后半阖着眸子,恹恹地听着。
“那愣头青如此沉不住气,”李嬷嬷轻滅,“咱们是不是也要知会太子爷,早做筹备。”
太后问道,“世家态度如何。”
“王家、元家、李家跟咱们私下里的示好未曾断过,谢家本就是那副自命清高的样子。崔氏原本极好拿捏,如今被当了枪使,倒不知还由不由得自己做主……”
“不急,”太后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与莽夫下棋,与其轻举妄动,不若等他自乱阵脚。”
李嬷嬷不屑,“那等没脑子的蠢货,迟早没他的好果子吃。”言罢,又极为不甘地跺了跺脚,“当初也就是您心善,不仅留他一条贱命,还真当继子般疼爱着,否则他哪来的本事恩将仇报,鸠占鹊巢。”
刘太后无奈苦笑,她怎么会是真心爱护,无非打着自己的算盘。彼时庆王只有成景睿一个成年嫡子,夺权篡位之路遍地凶险,到了危急关头,保不准要将自己儿子推至锋线以振士气。刀剑不长眼,战场上活不活得下来全靠命。万一不幸殒身,待大事成,庆王膝下年幼的庶出儿子多了去了,到时候为提名分,说不准连他这个嫡母的位子也要不保。
让成景泽认祖归宗,多了个捡来的便宜货,至少可以挡在成景睿前头。彼时王妃刘氏的小心思,裹在慈爱心软的表象之下,庆王亦心知肚明。事实上,成景泽有个庆王亲子的身份,于军中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确实鼓舞兵将,几次九死一生,也替前太子挡了不少暗箭明枪。
只是千算万算,居然马失前蹄,他竟是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白眼儿狼。
好在刘氏握着成景泽要命的把柄在手,之前不过利用他攘外安内。只待时机一到亮出底牌,即刻令其前功尽弃竹篮子打水,万劫不复。
“启禀太后,”宫人来报,“几位太妃,亲王妃来给您请安了。”
“天寒地冻的,请来内殿。”李嬷嬷应声。
武帝的后宫贬黜殆尽,庆王妾氏滞留西北,但京中宗室还是大有人在的。当初宗亲与世家偏帮庆王一脉,多多少少也是沾了姓氏血缘的优势。武王、庆王的叔伯辈、平辈的亲王与郡王在世者不多不少,成氏皇族也算得上枝繁叶茂。这些年,宗亲大多韬光养晦避新帝锋芒,可要是说有多么老实本分无欲无求,也未必。女眷间的日常走动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刘太后与京中皇族亲眷频繁交好,美其名曰,还不全都是为着陛下。
“去请荣国公世子过来。”刘太后吩咐。
李嬷嬷鄙夷,“那么个晦气的东西,您沾他作甚?”
刘太后余光曳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个小孩子的三言两语就唬着你了?需得从此躲开三丈远?平白叫人笑话。”
再说了,向家的儿郎,出息有出息的用处,废物亦有废物的价值。
李嬷嬷谄笑,“您可不要掉以轻心,克母丧父死兄长的玩意儿邪乎着呢,他踩过的砖面我都让内侍们擦了又擦。您可是万金之躯,为着太子殿下,您也得贵重着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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