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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灰(晓棠)


向瑾十分好说话,闻言点头,喊来管家,留下几大箱子书籍和简单的行装,余下并随账册交还当家主母。
“我……”向瑾忐忑地问道,“能带一个书童入宫吗?”他与福安自打记事起,从未分开过。
“当然。”
“多谢。”向瑾长出了一口气。
几人搭手,将沉重的箱子搬上马车。一切停当,羸弱的少年抬首望着古旧的匾额,初升的朝曦落在洒金的大字之上,映入眼底,冲淡心中几多悲苦彷徨。
向瑾攥了攥拳心,深吸一口气,掀起车帘,钻了进去。
车轮滚滚,驶向那高墙深宫内的未知之地。
“少爷,您坐下啊。”不甚宽敞的马车被几个摞放的箱子占了大半区域,只余一人空隙,福安招呼向瑾坐到他身上。
向瑾的脊背象征性地往后靠了靠,并未坐实。
“咦?”他回头,“你怀中什么物件?”
“硌着您了?”福安伸手掏出来,“是您这宝贝,我怕弄丢了,便装了个盒子,放在怀里。”
向瑾接过来,放在膝盖上,打开木盒的盖子,若有所思。
“少爷,”福安看不到向瑾的神色,自顾自地问道,“这里恁地憋屈,刚才那人招呼您骑马,您为何不应?”
“少爷?”
“啊,啊?”向瑾回神,盖上手中盒子,手掌轻轻按在上边。
福安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我问您为何不骑马,您又不是不会。”
向瑾默了默,“他们所驭皆是军中战马,我怕是连脚蹬也够不踏实。若是半路摔下来……”国公府的颜面往哪搁?
福安大大咧咧,“怎么会,您就是太谨小慎微了。往日在丰城,世子爷外出的时候,您在家中没少偷马厩中的战马骑。哪一匹最烈您选哪一匹,腿都摔断过也不见您畏惧。况且,较之同龄人,您只是略微消瘦了些,又不矮,尤其腿长,怎么会够不到脚蹬,何必妄自菲薄?”
福安兀自叨叨,向瑾的思绪却早就随着他的话,飘到千里之外的边疆去。
他出生在大晟朝西北交界重镇丰城,前一年,祖父在抵御外敌的混战中被流矢击中殒命,其父袭爵。两年之后,中原各地叛乱频发,庆王获得荣国公府支持北上夺权,讨伐武王暴政。接下来的十年,其父兄常年领兵在外,极少回家。母亲江南望族出身,本就身娇体贵,生育他时早产伤了根本,性情郁郁,无余力管束幼子。因而,向瑾虽因先天不足,幼时一年中有半年不是风寒便是风热,久病卧病,但余下那半年,却拦不住他上山下河。直至五岁那年,母亲病逝,府中更是无人约束。
向瑾实打实过了几年随心所欲的日子,面上弱不禁风,实则胆大跳脱。丰城府中只有一个启蒙先生有资格管教于他,但他在先生面前乖巧听话,十足十的温顺模样。每日下了学,则带着福安走街串巷,撵鸡追狗。福安说的偷骑战马的事倒是有,可惜实情没那么风光,他出生牛犊不怕虎,刚爬上马背就被甩了下去,不仅断了腿,手腕上至今留着一道伤疤。
一个五六岁的稚童,再是人小鬼大,也无非调皮捣蛋的那点儿花样。丰城乃飞鹰军势力范围,家中亦有亲卫贴身跟随,按理说不该出了岔子。
然而,在向瑾八岁那年,却惹下了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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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政治、权谋、地名等等元素全部架空,不要追究,谢谢。

“少爷,这是到哪儿了?”福安被马车晃荡得昏昏欲睡。
荣国公府距皇城不算遥远,但入宫之后,经几道门禁查来查去,又蜿蜒曲折地走了半晌,仍是未到地方。
向瑾斜倚在福安身上,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
福安警醒了些,“您可是身子不舒服?”
向瑾再次摇头,“有些乏了而已。”
福安动了动身子,让向瑾靠得更舒服些,“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向瑾轻声,“……嗯。”
“您撑着点儿,一会儿是不是还要拜见陛下?宫里可还有什么需要应酬的贵人?来时管家嘱咐过,让咱们千万不能失了礼数,可,这些……”福安苦恼地搔着后脑勺,“我也不懂啊。”
向瑾顿了顿,“大约,不必了。”
“为何?”福安不解,“您第一日入宫,陛下会召见的吧?”
向瑾不答。
福安虽不够机灵,但于人情世故上还是懂一些的。少爷面上担着荣国公世子的名头,但不知何日承爵,且如今府中空空荡荡,无有依靠。他们在这宫中日子过得如何,全仰赖帝王鼻息。若是不声不响地打发个地方……
“陛下与世子爷那样要好……”虽然向珏追封了荣国公,现如今向瑾才是世子,但下意识的称呼还是循着往日习惯。
“福安,”向瑾有些头疼,“此话以后不要再说。陛下如今身份今非昔比,况且……”那人本就不是个好性子,之前他在兄长丧礼上跪地恳求,无论目的几何,皆是有损向家风骨,犯了他的大忌讳。从成景泽蔑视他的目光中,向瑾预料到了今日际遇。
福安压低声音忿忿然“早知如此,咱们便该想办法回丰城。”
丰城?他如何回得去?
“福安,”向瑾强打着精神,“你若是再这般口无遮拦,我便让管家将你领回去。”
“别,不要,”福安两手捂在自己嘴上,“唔唔唔唔唔唔唔……”语焉不详地求饶。
向瑾被他闹得头更疼了,好在车轮停驻,到了地方。
福安搀扶着他家少爷下车,甫一落地,孩子就傻了眼。
“这是……”思及适才车上主子的叮嘱,他强行闭上嘴巴。
领头的侍卫也有些尴尬,转头对带路的太监质问,“你确认是这里?”
太监语调平平,“这是内务府根据陛下的交代择选的地方,世子殿下年幼体弱,这里远离晨昏议事的大殿,距后宫也有些距离,正适宜静养治学。”
侍卫蹙眉,“陛下首肯过?”
太监语气不耐,“陛下日理万机,若是这些繁杂琐事吾等都办不明白,还要翻来覆去地叨扰圣驾,岂不枉为奴才?咱家还忙着呢,先走了。”言罢,竟然转身便离开了。
几个侍卫大眼瞪小眼,“要不,咱们几个帮您拾掇拾掇?”
这处居所在宫中极不起眼,算不上正经殿宇,大约是多少年前给某些个身份低微不受宠的或是犯了错的皇子暂居。之前武帝子嗣不丰,如今陛下更是孤家寡人,这方宫中偏宅已然空置多年。但到底是宫里的院子,即便无人居住,日常洒扫还是有人管的,不至于荒凉破败,基本的生活起居用品也都是有的。
几个侍卫搭手帮主仆二人将几箱子书和行礼搬进中堂,又寻内务府要了点炭火应急。福安千恩万谢地接过,并按照老管家的教导掏了些银两出来,人家却无论如何也不收。
向瑾客气地道谢,婉拒了他们留下帮忙,亲自将人送至门外。几个侍卫返回复命,临走前回头觑着大门口站着两个半大懵懂的少年,不禁面面相觑,不住摇头。
早朝之后,皇帝留下了几位内阁大臣,移驾养心殿,继续议事。
“启禀陛下,中州、润州一带疫情日趋严峻,恐有蔓延的趋势。之前派去治疫的太医局医官无有进展,其中半数亦感染疫病。”
“禀陛下,南方三州去岁水患泛滥,这才刚开春没几日,奏请减免粮税的折子便递了几回了。”
“又减免?陛下,您可要慎重决断。这几年他们就没交过粮税,地方上若是都学那些个投机之辈,但凡有点儿天灾人祸便哭穷,那国库空空我找谁哭去?”户部尚书吹胡子瞪眼。
“卢尚书,您先别急,咱们两个一同哭。”代掌兵部的李侍郎愁眉苦脸,“征讨北凌的大军当初乃陛下从京都及各州府征调,汇并镇北大营统一调度。三年过去,他们大胜而归,镇北与京营的队伍好说,归属原籍即可。但还有将近三万人,原属地军营有的已在小规模冲突中消弭,还有的被裁撤兼并转移。这三万人一路归来,无处安置。”
“怎么会无处安置?”内阁首付冷哼了一声,“那些个不安分的,谁还会嫌自己手中兵将多了不成?”
李侍郎哀叹,“倒是有胃口大的,奈何要吞得下去才行。这些当年散兵在先荣国公……”他说到这儿,顿了顿,见圣上无有示意,又接着道,“在国公手中治理有方,早已军纪严明,自成一脉。将之收编何处,不仅主帅要拿得住,且当初允诺的军功奖赏也需按约定,替国库承担五成。是以……臣以为最合适之处乃……”
“飞鹰军”三个字他到底没敢说出口。
追溯起来,当今陛下自被庆王认回之后,便扔在飞鹰军中,眼下的江山也是靠向家携飞鹰军替他夺下的。但如今向家无人为继,陛下又不能亲掌边境军权,能压得住阵的武将遍寻不得,下一步飞鹰军心权柄何去何从,诸多变数。
“暂由京北大营代管。”年轻的帝王一锤定音。
果然……李侍郎抹了一把汗。
“可……”户部尚书似有异议,被成景泽目光一扫,立马咽了回去。
话说,刚登基那会儿,朝中无人看好这除了上马杀敌,于治国之道甚为蒙昧无知的新帝。然而,彼时形势所迫,内忧外患都要靠成景泽与荣国公府手中兵权平叛维系,不然,前太子也不会在先帝一气之下暴毙之后,自请让位就藩。
可不看好归不看好,忌惮也是真忌惮。这位在战场上被敌军奉为杀神的帝王,头上扣着逼父欺兄的恶名,巩固地位的手段不出所料地暴力血腥。皇帝手中有一支脱胎于军中先锋营的暗卫,专事监督缉拿与刺杀,其以雷霆手段处理了旧朝中一大批二心之辈,以最为遭人诟病但也最为有效的手段迅速把持住了朝政大局。
据称,前三个月里,几乎每日早朝,都要少几个人。刚开始,还有那口无遮拦者胆敢置喙,第二日必消失无踪。三个月之后,朝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每每鸦雀无声。这一段晦涩过往,被民间野史称为“百日清洗”。
直至今日,经历过血洗更替,朝中旧臣仍占大半数,另外少半数则由宗室、地方推举、望族门阀捐纳、科举选拔等方式填补。虽说自那百日之后,帝王暗卫几乎未在朝中再有所大动作,但积威犹存。内阁重臣包括满朝文武,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需得小心翼翼地窥探帝王神色来斟字酌句。偏偏成景泽是个面无表情的,以至于早朝之上,时常君臣之间大眼瞪小眼,落针可闻。
夺江山可以靠铁腕,治理国家却不行。
渐渐地,也有些新臣敢于直言不讳,倒也不曾惹祸。时至今日,朝臣似乎摸到了点新帝的脉络,但凡就事论事专注本职,无论错对,皇帝几无苛责。明哲保身束手束脚,反而会被追责。因而,如今不管是朝会之上还是内阁议事,臣子是敢于讲话的。只不过,皇帝一旦表态,必定无人反驳。
这一日拖拖拉拉,七嘴八舌,争长论短,全是些棘手费神之事。何止今日,成景泽称帝三年多,就没有一天不是如此这般荆天棘地,如履薄冰,寸步难行。
君臣一起,午膳晚膳均在殿中凑合了。皇帝不讲究这些,臣子亦有苦难言。即至夕阳西下,赐座的老臣也实在坐不住了,一干人等方才被放了出去。
众臣尽退,值守的大太监来报,禁军统领求见,已在殿外等了两个多时辰。
“奴才与林将军交代过,陛下今日议事怕是早不了,请他先回。待差不多了,我差人去请。但将军执意等在殿外,或是有什么急情耽误不得。”太监怕被责问,抢先解释。
从早至晚,保持一个姿势坐了不下五六个时辰的帝王依旧脊背挺直,无一丝疲态。闻言,只略微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禁军统领林远大踏步入殿,径直走到御前,噗通跪了下来。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初,林远与成景泽乃飞鹰军主帅容珏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两人一个副将,一个先锋,一起出生入死过无数次,是彼此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
林远与容珏年龄相仿,算是一起看着成景泽从十来岁的少年长成现如今的帝王模样。
是以,平日里若非重大场合,林远在陛下面前无需这般礼数过于周全。
过犹不及,别有他意。
成景泽目光直直地垂下来,林远是极少可以不躲不闪,与之对视之人。
片刻之后,他道,“将军请起,有话不妨直说。”
林远并未起身,但既然皇帝让他讲,他便不屑于拐外抹角,“臣以为,小少……荣国公世子入宫,寄人篱下,于礼不合,于情不正,请陛下三思。”
“寄,人,篱,下。”成景泽一字一顿地重复了这四个字。
林远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
帝王默然良久,不答反问,“林将军以为,朕拿这位小世子该当如何?”
林远顿了顿,他知道进宫避难乃向瑾自己的选择。但无论看在向家、飞鹰军还是已故兄长的份上,他以为成景泽至少会妥善庇护。
“他,还是个孩子。”
成景泽淡淡,“他嫡亲的兄长在这个年纪已然在军中立足,朕十来岁的时候也上了战场,将军想必不遑多让……”
“陛下少年神勇,国公爷天赋英才,皆非凡人可比。世子自幼体弱,与吾等武夫也不是一个路数。”
“将军,”成景泽目色凛然,“他姓向……且,唯他,姓向。”
林远一惊,眉头拧到一处,“陛下难道还寄望于……”他蓦地止住声息。
皇帝波澜不动,“朕自是没有将军了解其秉性,若是你确认无望,那朕也可娇养之。”
林远张了张口,一时有些语塞。“臣……”他一咬牙,“臣考虑不周,僭越失礼,请陛下责罚。”
“罚俸三月,下不为例。”
“谢陛下。”
入夜,皇帝回到寝宫。他多年从军,不习惯被人贴身伺候,亲卫与太监跟到内殿之外,自动止步。
殿内,一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悄无声息细地等在小书房中。
“殿下,您太惯着那姓林的了。”暗卫首领无一抱怨。
成景泽脱下外袍,横他一眼,“你也没规矩到哪里去。”
无一单膝跪地,“向家的孩子,您怎么会不护着?不过见他过于怯懦,想磨些血性出来罢了。”其实向瑾就算不进宫,陛下也一定会想办法保住荣国公府里的哪怕一草一木。可惜,有的人要么是太急功近利了些,要么就是目光短浅,不过也难怪,莫说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心里没底,大部分朝臣,包括天子近臣,也并不信任过往那些情分重量几何。
归根结底,他们不了解当朝帝王。在众人眼中,一个六亲不认、暴戾、寡言……的九五之尊,谈何故旧不弃。
成景泽默然,不置可否。
无一不平,“恕臣多嘴,他们就是仗着您对已故世子爷的追念,得寸进尺。”
帝王走过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冷声道:“出去。”
无一一瘸一拐,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帝王行至窗边,推开窗扇,任由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久久静立。

“禀太后,陛下今日寅时晨起,卯时早朝,之后一直与内阁大人们商议政事。午膳晚膳皆传在养心殿,戌时回到寝殿休憩。”内务府大太监例行汇报。
“唉!”端坐高位的刘太后轻轻一叹,“皇帝日日宵衣旰食,即便年轻体健,也是吃不消的,你们要多照应着些。”
“谨遵太后懿旨,有您挂念看顾,陛下定然洪福齐天,百病不侵。”大太监俯地叩首。
“可不是嘛,”太后身边贴身的李嬷嬷拿腔拿调,“太后镇日里忧思,皆是替陛下操心,汪公公可得体谅太后苦心,时时刻刻叮嘱陛下身边侍候的一干奴才才是。”
“嬷嬷放心,宫里宫外谁人不知太后慈爱。”
“今日无有他事?”
“哦,对了。陛下本该早些歇息,议事后禁军统领林远求见,又耽搁了些工夫。”
李嬷嬷不咸不淡,“林将军向来耿直,还是那套军中作风。”
汪公公陪笑,“说是为着荣国公世子入宫之事,也不知怎么触怒了陛下龙颜,被罚了三月俸禄。”
刘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皇帝到底年岁不大,又一直身处行伍之中,难免脾气急了些。罢了,李嬷嬷,明日去库中挑对上好的玉如意,再拿几匹绸缎。哀家没记错的话,下月林将军的小女儿该满月了。”
“是。”
汪公公慨叹,“多亏太后细致周到,事事帮衬,实乃陛下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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