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春山归远(红蕖)


这么说也不对,确切的讲,是他只有半条右臂。
上半条。
在衣袖的包裹下都能看出肌肉虬结,饱满结实。
而下半截衣袖,则是空荡荡的,袖口原本应该是手的地方,露出一弯闪着冰冷寒光的铁钩。
谭玄扫了那人一眼,重新扭回头,闭上眼睛,悠悠一叹:“殷归野,你这老匹夫当真还活着呢!”
殷归野喉咙深处滚过一串冷笑:“你爷爷我不但活着,还活得好得很呢!”
谭玄又抬起眼皮,似笑非笑道:“未必吧,你这胳膊丢了多久了?是韦长天给你的教训?”
殷归野满不在乎地抬起右边的铁钩,在月光下比了比:“那些陈年往事提它作甚?!少了一只手也没什么,铁钩自有铁钩的快意,剜心剖肝时,呵……”
他的唇角勾出一个满是恶意的弧度,眼睛阴气森森地望向谭玄。
谭玄当然没有忘记兰娇雪身死之伤是铁钩造成这一点。从看到殷归野第一眼起,他就明白了那是怎么一回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山林间沁着凉意的空气,直到肺腑深处都变得一片冷肃,才开口道:“你在这里等着我,那之前在城里劫走我的人的,是谁?”看了殷归野一眼,他又补道,“韦长天还有个儿子?”
殷归野眯起眼睛:“这你们都猜到了?佩服佩服!”
谭玄心下了然,知道之前他们的推测应当是能一一应验上的,便又道:“闻听现在又有了个什么神焰教,跟离火教是换汤不换药,该不会就是你们搞出来的吧?”
殷归野呵呵冷笑道:“连神焰教你们都知道了?韦长天装神弄鬼那一套,学起来也不难。”
“哦?”谭玄稍稍转了一下身子,指向他心口的刀剑都动了动,显出威吓的样子,但他并不在意,“只不知这神焰教教主是韦长天的小公子,还是你呢?”
他说完又肆意地上下看看殷归野,咧嘴一笑:“我猜应该是小公子吧。你这幅尊容尊貌,说是吃人恶鬼还差不多,哪有高人的样子?啧……真是没想到,你对韦长天还是一片忠心的,当爹的死了,你倒是肯辅佐当儿子的,哪怕他是个野种?”
殷归野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他蓦地飞起一脚踢向谭玄右肩,谭玄早有防备,暗中运起内力做好抵御,饶是如此,依然被踢得翻了两翻,胸中真气一阵翻腾。
殷归野立于月光之下,白发蓬乱,目光森然,一把弯钩,寒意逼人。真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谭庄主,你好悠闲自在,还有功夫跟老夫在这里慢慢闲扯淡。你就一点不担心你的人了?不怕他们正在受苦么?”
谭玄依照心法,暗中催动内力,游走周身经脉,把刚才那一击带来的震荡迅速平息下去。
脸上却云淡风轻地笑:“我哪里自在?不是已成砧板上的鱼肉,没有办法了吗?只能等着你引路了。”
殷归野就真的“引路”了。
只不过这“引路”有点特别。
那三个蒙面人先收缴了他的佩刀,再取了生牛皮制的绳索出来,把他双手反剪,捆了个严严实实。随即驱赶着他,越过前方山峰,然后打了个呼哨,从林子里唤出几匹马来。
他被绑在其中一匹的背上,这还真是他第一次从这么特别的姿势乘马,一路颠簸,好悬没把昨夜的晚饭给吐出来。
就这么跋山涉水,穿林度溪,待到东方天空微明之时,他们已经从山上下来,走到一处山谷中。
谷中有不少嶙峋怪石,大概是天长日久从山上滚落下来的。路就走得曲曲折折,荒草茂密,不时惊动小型的野兽在草间窸窸窣窣逃遁而去。
谭玄是面朝着下,大部分时间只能看着地面,偶尔努力扭转脖子,才能勉强看一看周围景况。
看起来这一带平时是罕有人至的。的确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只不知他们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思绪正起伏间,马忽然停住了,随后他被人粗暴地从马上拽下来,摔在地上。其中一人跨步上前,拽着绳索把他拎起来,又像赶马似的赶着他往前走。
谭玄抬头望了望山谷两边,倒都是比较平缓的坡子,当中这个山谷也不狭窄,能足够两辆宽敞的马车并行。甚至仔细看的话,依稀能看出这里曾有道路的痕迹。
他心里顿时就有了计较他们是在何处。
之前去绿珠沟查找孟远亭的酒窖的时候,那个看守汉子曾提过,大泷山下有一批历史悠久古老的酒窖,只不过后来常常发生崩塌和落石,又比较远,就逐渐荒废了。
就仿佛要印证他的猜测般,走在最前面的殷归野忽然转身钻进了一个应该是天然形成的山洞里。
押解他的人也随后跟上。
黑黢黢的山洞里,有人掏出火折子“唰”地一下点燃了,然后熟练地点燃了一旁山壁上嵌着的火把。
整个洞窟登时亮了起来。
他们所在之处尚是入口,一丈余宽,三丈余高。稍稍往里进一些立刻就变得更加宽敞起来,应该是曾被人工修凿过,一下子变成了三丈宽,五六丈高。
而就在目光可及的尽头处,一道石壁之上,嵌着一扇高大沉重的灰色石门。光是目测,都看得出至少有四五千斤重。
这绝非人力可以开启的。
果然,一人举着火把站到殷归野身旁,殷归野抬起独臂,在石门边的墙壁上摸索着,不知转动了什么机关,山壁深处忽然发出沉重钝厚的机括转动声。
一阵吱吱嘎嘎后,石门从中轴处旋开,露出里面一条黑沉的甬道来。
而甬道的尽头,透出隐约的、昏黄的光。

身后押解之人低喝催促着,谭玄也就迈步跟了上去。
走过那扇石门时,谭玄扭头看了一眼,厚度不到一尺,倘若仅是这么一块石板,七八个壮汉搭配上适当的工具,还是可以推开的。不过内部既设有机关,光靠蛮力怕是不够。
光线昏暗,刚刚经过时只是一瞥,实在看不清是什么样的机关,但看殷归野那一番动作,好像还有些复杂。
不过虽然复杂,他却颇为熟练的样子,要么是曾经多次出入,要么,就是本身属于他熟悉的范畴。
的确,这个地方怎么看也不像个普通的酒窖。酒窖何至于要修什么机关?何至于要一面如此沉重的石门把守?
更不用说他们是怎么就能恰好找到这么个隐秘之所,又恰好能知道如何打开机关?
所以这个地方很可能和离火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到这里,谭玄就想从周围环境中努力找出蛛丝马迹,可照明的只有两支火把,火光跃动,黑影憧憧,委实难以看清什么。
甬道也并不长,只是走了二十来步,就到了头。
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相当开阔的空间,山壁上悬着数支火把,空地间站着六个同样是黑衣打扮的人,也各执火把,但即使如此,这里面的黑暗几乎像是有形质的,根本照不透彻,只能是个模糊大概。头顶上方,依然是黑沉的一片,就像一块巨岩,压得洞内空气都仿佛凝滞。
饶是如此,在这一片昏暗中,谭玄依然一眼就看到了谢白城。
他在这块空地中间略微靠后些的位置。同样被反剪双手绑着,坐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上。外袍既已被他们拿去做诱他的饵,白城现在当然仅着白色中衣,一头乌发也有些凌乱,甚至嘴里还被塞了一团布巾,用一根带子粗暴地横过绑紧,但至少人看着是好的,应该没受什么磨折。最为重要的是,他目光沉着,身姿笔挺,正气凛然,整个人犹如一株傲雪寒梅,没有一丝慌乱和狼狈。
谭玄的心里一下子就松了很大一口气,随即便注意到谢白城身后侧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的打扮与旁人不同。别的人都是一身黑衣,殷归野是一身绛紫的袍子,那男子的衣袍则是黑色为底,在袖缘和下摆缀有深红色的火焰纹样。同样深红色的腰带下,系着一块赤焰莲造型的玉佩,下面饰以宝珠,洒着金色穗子,很是富贵的模样。
再看他脸,相貌倒是一等一的英俊,高鼻深目,棱角分明,显然有着西域血统,但仔细看,整体又应该是个汉人,可见应该是个混血儿。
谭玄便骤然明白,这就应该是韦长天那个秘密的儿子,也是所谓的神焰教的现任教主了。
他刚看了个大概,那年轻男子瞧着他们,张口便道:“人带来了?辛苦叔父了。”
殷归野粗声大气地说:“手到擒来的事!不足挂齿!”大手一挥,转头对押解着谭玄的人,“把他丢到一边去!”
那人立刻推着谭玄往山壁边走。谭玄这一转身,才看见孟红菱正蜷缩着躺在山壁下边。那边地势稍高,地面也不甚平整,这处洞窟应该也是在天然山洞的基础上加工而成的,而且也没有非常精心的修缮,很多地方还保留着原本的粗粝。
孟红菱上方的山壁上就悬着一支火把,火光洒下来,照着孟红菱苍白的脸色。她双目紧闭,发丝凌乱,身上带血,双手同样反剪绑起,但和白城的清醒冷静不同,她看起来似乎已经没了意识,躺在那里,整个人显得很暗淡萎靡,甚至让人担心她是不是还活着。
谭玄很想过去看看她的状况。他运气不错,押解他的人真的就把他往那处推去,到了近前,就粗暴地一搡,命他坐下。随即和另一人,一左一右,一刀一剑,齐齐对着他,把他看了个严严实实。
好在谭玄俯身跌坐下去的时候,已经看见了孟红菱的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心下也稍安。坐下之后,抬首看向殷归野,再看看那位新教主,唇边挂上了一缕淡淡的微笑。
“姓谭的,你还笑的出来!”那位新教主似乎很生气,板着一张面孔,咬牙切齿道。
“又不是小孩子了,总不好张嘴便啼哭。”谭玄道,“还未请教公子姓名呢。”
“韦澹明!”那年轻人在“韦”字上很用力地加重了语气,“非澹薄无以明德的澹明!”末了又冷笑一声,“你死到临头,总该死个明白,知道是栽在什么人手里!”
谭玄仿佛没有听见那两个“死”字,点点头:“自然明白,韦长天是你父亲,韦兰若是你姐姐,只不知你母亲是谁。”
“你不配提我母亲!”韦澹明似乎被踩到了痛处,突然狂叫起来。
谭玄顿时乖乖闭嘴,他可不想激怒韦澹明。他可是就站在白城边上,腰间还佩着剑呢。
他在刚才和韦澹明对话间,迅速打量了这处洞窟的整体概况。
这洞窟有些像个大肚瓶,从甬道口撒开,最宽处约摸七八丈,深度倒有些不及,至多五六丈,但再往后并不是到了底,而是坡度向下,火把光照不到了,只黑漆漆的,似乎是有积水。
不知时飞和程俊逸有没有赶到大营,顺利见到大帅温容楷。如果路上没有任何耽搁,应该早就到了吧。
他心中念头刚转了转,韦澹明似乎按捺住了心中怒气,冷白的面孔上浮出一缕阴冷而自得的笑:“姓谭的,你一定不知道我为了今天等了有多久!”
谭玄没有说话。韦澹明的动机是为父报仇,这一点自不必说。而让仇人了解自己的苦心孤诣,或是卧薪尝胆,也是报仇的重要部分,所以必然是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的,根本不用他问。
韦澹明果然根本不看他的反应,往前迈出半步,然后自顾自的说起来:“十岁以前,我过得是无比幸福的生活……我的父亲,是武功盖世的大豪杰,我的娘亲,是倞罗恩仙王之女。虽然父亲他事情繁多,不能时时陪在我身边,但他非常喜爱我,只要他来,就给我讲我们家族的故事,传授我各种武功……他说等我长大,就会把我接到他身边去,他的一切,以后都是我的,所以我要好好努力……我天天都盼着能快些长大……可是!”
他的脸色蓦地一变,从刚才陷入回忆的一点伤感,变得如同受着火烤油煎的恶鬼:“这一切,这一切都在我十岁那年戛然而止!烟消云散!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背后那些奸邪之辈!用卑鄙、阴险、歹毒的诡计害死了我爹!抓走了我姐姐!你们这群宵小,畏惧我爹神功盖世,只敢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谭玄静静听他说完,对着他几欲喷火的目光,微微一挑眉:“这些是韦兰若告诉你的?”
韦澹明咬牙道:“正是!幸而我姐姐还活着,也被你们折磨得生不如死……放心,等处置完了你,下一步我便是要想方设法,救我姐姐出来!”
谭玄昂首道:“那你的好姐姐,有没有顺便告诉你,你父亲的离火教是如何强行勒索劫掠路过客商的?是如何勾结倞罗人为他们提供便利在边地烧杀抢掠的?又是如何诱哄信徒一步步奉献出自己全部家当的?你那个好父亲的盖世神功,又是用多少条无辜人命堆出来的?”
韦澹明猛然一跺地面,大喝道:“那又如何!人与人本就不同,就像猛虎需啖猪羊,苍鹰要食燕雀,我爹就是猛虎苍鹰般的人物,那些人就是猪羊燕雀而已!你们大兴皇帝的宝座下难道就没有鲜血白骨?王公贵族难道都靠自己劳作得食?”
谭玄闭起了嘴,没再言语。韦澹明吊起半边嘴角,冷冷一笑,又补充道:“所以说,这世界,本就是属于猛虎与苍鹰的。”
谭玄终于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如此说来,韦公子自己定然也是猛虎苍鹰般的人物了。”
韦澹明怔了一下,英俊端整的脸庞上表情忽然有一瞬的扭曲,但他很快傲然抬头:“自然!所以你们是夺不去本该属于我的一切的!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
他顿了顿又道:“虽然我确实受了一段时间苦,但这些,就像你们那个先贤说过的,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父亲被你们害死后,有人觊觎我母亲的美貌,想要逼她改嫁,她不愿意。又有人认为我父亲一定留给了我关于秘籍、关于离火教宝藏的线索,想要从我身上挖出来,我母亲不得不千方百计的保护我,为此甚至不惜和她的父兄翻脸……后来,她怕留在倞罗对我不利,寻找机会,带着我偷偷逃走了。”
“可是,我母亲只是一个弱女子!她要怎么养活她自己和我呢?一开始我们变卖她带出来的衣裙首饰,她是那么单纯善良,你们大兴人却奸诈阴险,屡屡欺骗她……很快,我们的钱用完了,她,那样高贵的一个王女,不得不去替人洗衣做饭……还要被嫌弃做得不好!后来,她为了我……做了一个富商的外室……受尽屈辱!幸而,两年之后,叔父找到了我们!”
韦澹明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殷归野,又继续道:“其实那些贪婪的豺狼猜对了,我父亲的确把他的焚玉神功传授给了我,也留给了我宝藏的线索……只是这线索我一开始不明白,遇到叔父后,在他的协助下,我们发现了线索,也成功找到了宝藏。包括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处洞窟,也是当年离火教所有的。呵……有了钱财,自然就不一样了,许多事情就不再困难,甚至想要去你们的京城打通层层关系,见一见关押在大牢里的重犯,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韦澹明弯起唇角,森森一笑:“我也是那时,终于知道了我父亲之死的来龙去脉,知道是谁害我母亲和我受了那么多苦……姓谭的,你好大的名气,在衡都要打听你一点也不难,只不过屿湖山庄实在无法接近。不过,东胜楼就不一样了。”
谭玄悚然一惊,绷直了身体紧盯着韦澹明。
韦澹明对他这样的反应似乎很满意,慢慢露出白色牙齿,声音一响,都似乎簌簌掉着冰渣:“你是不是很惊讶我是怎么知道的?这有何难呢?只要稍微愿意去打听打听,你们这般不知羞耻,不知被多少人暗中嘲笑呢!我真想看看是何人如此自甘下贱,明明是男子却甘心雌伏人下。哈……你不知道吧,我在东胜楼住过,在谢白城身边来来回回,甚至差点就能住到你们家里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忽然回首抚上谢白城的头,手指慢慢地抚过他的发丝,最终并指如刀,停留在他的脖子旁。
“我曾经有多少机会,可以轻易取他性命呢!”

生牛皮做的绳索真的很坚实。应该是浸过了特殊的药水,愈挣扎,就收得愈紧了。
绳索深深地嵌进谭玄的皮肉里,几乎要勒断他的经脉。
倘若不是如此,现在断的,应该是韦澹明的那只手。
韦澹明“哈”地一笑,把手慢悠悠地缩了回来:“你怎么不笑了?嗯?刚才不还气定神闲得很吗?”
他悠然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白绸帕,仔细地擦着自己的手,就好像刚刚碰了什么脏东西。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