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余家便出了事。但出乎时飞预料的是,这一次并不是有人要对余老爷子下手,而是有一群黑衣人,夜半偷袭了余家。
因为之前时飞的各种暗示,余柏年把大半人手都用来护卫老爷子。余家实力与百川剑门无法相提并论,人手远远没有那么充足,所以其余地方大都只是安排了两三人一组警戒。
没想到夜半来袭的黑衣人足有三四十人,骤然相接,余家弟子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在后宅中的余柏年听到动静,仓促组织人手展开抵抗。当晚时飞也换了夜行衣潜伏在附近留意着,此刻也挺身加入战团。
好在来犯之人人数虽多,武艺真正能称得上高强者却寥寥无几。在最初的惊诧和慌乱过后,余家人很快占据了上风。来犯者一看苗头不对,纷纷趁乱作鸟兽散,但也有七八人被擒获。
余老爷子已经八十多岁了,听闻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气得提起剑来要亲自动手御敌,余柏年好说歹说劝住了,刚要去亲自审问来犯者,他座下大弟子何安已经在那些人身上搜出了屿湖山庄的令牌,而那些人更是一口咬定是受时飞指使。
时飞当时仗着自己轻功好,想追着那些逃走的人看他们究竟逃往何处,但半路之上忽然劲风扑面,一支淬毒钢|弩从暗处袭来,时飞不敢托大,被阻了一阻,再去追时,那些人应当有人接应,没了踪迹。他往钢|弩射来的方向追过去,看到一个身披黑衣,带着兜帽之人,对方轻功也是不俗,时飞提气追了他几条街,但终究对兰邑道路不熟悉,没能追上。他心中挂念余家的情况,只好搁置下来匆匆返回,想着这么大动静,对方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踪迹,不如让州衙来查,总归胜过自己单枪匹马。
然而没想到他刚一回到余家,就被当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他事先的提醒,也成了别有用心之举。似乎他是有意让余家把力量集中于保护老爷子,而让家宅外围防守空虚,留出可乘之机。这一番交手,余家两名年轻弟子身死,数人受伤,还被人趁乱放火,虽及时扑灭,没有造成太严重的损失,却是大大的折损了颜面。
时飞没想到对方竟来这么一出,当然矢口否认,并指出自己刚才明明和余家子弟并肩作战,怎么可能是他指使了这些人。余柏年把搜出来的令牌扔到他面前,时飞接住一看,竟然仿制得极其相似,无论质料还是花纹都很像真的——当然,在余家人眼中,这显然就是真的。
时飞无奈,只好说,倘若这真是出自他的策划安排,又怎么会让人把令牌带着,岂不是自报家门,但凡有点脑子也不可能做出这么蠢的事来。
谁知这时候余老爷子却登场了,须发倒竖,暴跳如雷,指着时飞的鼻子骂,这必是你们的奸计,虚虚实实,兵不厌诈,正是要以此来推脱嫌疑。又嚷着他两个宝贝大孙子还不知怎么样了,久无消息,不知是不是遭了屿湖山庄的毒手。
一时余家人群情激奋,有人说应该把时飞扣下,把事情查清楚了再说;有人说要时飞传信给谭玄,让他亲自滚过来给个交代;也有人说应该告知百川剑门,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不能只听屿湖山庄的一面之词。
余柏年虽然没当真理会他老父的话,但也不可能放时飞走,总要给阖家上下一个交代,只能让他稍留片刻。
时飞要求亲自审问被擒获的那些人,以证清白,余家人可以在旁观瞧。余柏年神色间似乎已然要答应,余老爷子却大喊他这是有奸计,又有旁人也嚷嚷着赞同,一时此起彼伏,乱成一团。不得已,余柏年只能先让时飞待在他的书房,由他兄弟和大弟子带着人看守,他先主持把乱成一团的家中整饬好。
时飞想着要去州衙调用官府力量追查那些潜逃者,心中着急,却又不能强行离开。好说歹说,甚至出示那支钢|弩为证,看守他的人也不为所动。
到快天明时,余柏年才亲自来见他,一番交涉,终于同意一道去审问那些被抓的人。
然而那些人一口咬定他们就是屿湖山庄的人。时飞问他们倘若所言是真,为何如此轻易就承认。有个小头目模样的人说因为事先时飞跟他们说好是只是威吓一下余家,没想到有人伤了人命。出了人命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跟一开始说好的也不一样,他们为求自保,要把真相说出来。
当着他的面这样满嘴胡说八道,时飞差点给气笑了。他便当着余柏年的面故意问他们一些关于屿湖山庄内部的事,如正副庄主、其余管事的姓名,他们都能一一说出。问到一些庄里切口,居然也知道,甚至能言之凿凿地说出他们是哪一年通过什么考核进入屿湖山庄的。
时飞一时间有些犯难,他当然可以再问一些更细的问题,但倘若这些人说不出,余柏年也是不知道答案的,他又怎么能证明自己所说为真呢?
说到这里,时飞故意停下来,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润嗓子?
“你后来是怎么揭穿了他们的?”孟红菱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
时飞嘿嘿一笑,放下茶杯继续道:“也是巧了,这时候忽然来了一个人。”
第40章
来者是个女子。柳眉杏目,身材窈窕。腰佩一把细薄弯刀,身上系着数十只各色小袋子、小香囊、小荷包,一眼望去五彩斑斓,仿佛身披彩霞。见了人,一双薄唇似弯非弯,似笑非笑,就带出了一份讥诮捉狭劲儿。
正是屿湖山庄四大掌事里唯一的女掌事,蓝娇雪。
蓝娇雪只瞄了他一眼,便看向余柏年道:“余前辈,小女子恰巧路过,听闻贵府出了些小乱子,特来问候。没想到一来,竟得知还牵扯到了敝庄,小女子不才,也要为敝庄辩驳几句,不知可否?”
虽不知她为何会突然出现,但总也不好不让别人说话,余柏年便示意她说下去。
蓝娇雪唇角微扬,声音甜柔,如一脉甘泉轻快流淌:“倘若这件事真是敝庄所为,敝庄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立威吗?对敝庄持异见者便要给点颜色瞧瞧?余前辈,也请您想一想,敝庄今日在武林中的声望,还需要做这等事吗?退一万步说,我们真有这等打算,会把事情做得如此粗糙马虎,漏洞百出吗?倘若敝庄真是这般目无法纪、不择手段之流,又如何能得到慈航寺、逍遥派、凤凰院这些正道巨擘的支持和认可呢?”
她迎着余家数人侃侃而谈,神色从容,不卑不亢。一席话说完,迎着她那清亮眸光,余家众人一时间竟无人出声反驳。
蓝娇雪也不再与他们纠缠,转身对着那七八个人道:“你们这些泼皮无赖,究竟清不清楚自己在跟谁作对?我是不知道指使你们的人许了你们什么样的好处,但无论什么好处,总要有命享受花用才是!”
说话间也不知她是如何动作的,好像只是手腕一翻,再伸出来摊开时,掌心已经趴着一只龙眼大小的蜘蛛,通体漆黑,头和身子在光线映照下泛着油亮五彩,八条细长蛛腿上则长满密密绒毛,光是看都让人觉得头皮发紧。任谁都知道被这玩意儿咬上一口绝对没有好下场。
蓝娇雪嘴角含笑,伸着玉手,施施然地在那几人面前一一展示,那几人立刻面露骇然之色,都不由自主地往后瑟缩,尽量拉开和这毒虫的距离。只有那个小头目模样的人倒还有几分胆气,强撑着歪过头盯着蓝娇雪道:“庄、庄主可是有令,不、不许动用私刑,刑、刑讯逼供!”
蓝娇雪娇笑一声,捉起蜘蛛往他鼻尖前一晃,那人登时也脸色发白,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庄主,就凭你也配提起我们庄主?”蓝娇雪一双水灵灵的杏目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两个字从你嘴里吐出来,我都嫌脏了我们庄主!”
旁边一个余家人也面露了不忿之色,似乎对蓝娇雪以毒虫蛊物威吓不大以为然。时飞余光瞥见,连忙上前一步扯一扯蓝娇雪的衣带——蓝娇雪拿着毒虫的时候,他也是不大敢碰她的手。
“娇雪姐,就算你用些手段让他们交代,说出去也不合规矩……”他压低了声音道。
蓝娇雪微微一笑,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时飞的肩:“小飞你放心,阿姐心里自然清楚,不过吓他们一吓,叫他们脑子放清楚些,不会让你有机会去庄主面前告我的状的!”
她说着手腕又一翻,那只凶恶可怕的大蜘蛛已经没了踪影,也不知是收进哪里去了。时飞小心翼翼跟她保持着距离,见她又转向余家众人,满面春风地道:“余前辈,小女子倒是有个法子能叫他们现形。只请空出几间屋子,把这几人一个一个单独分开。”
余柏年照她的话做了,把那些人都分开,一人关在一间屋子里,各安排人手看管。
蓝娇雪随即要来纸笔,唰唰写下三行字,亮在众人面前,让余柏年派人抄写,分发给每一处的看守者,让那些人各自作答。
“倘若他们真是敝庄出来的人,这几个小问题简直易如反掌,一定能一致答对。”蓝娇雪笑眯眯地说着。
时飞定睛一看,只见她写了三个问题:一、去庄三里有转弯处,有一古木生于道旁,是为何树。二、庄中自酿之酒,众人皆爱,是为何名。三、绘制山庄的简单地图。
时飞看完不禁又看向蓝娇雪一眼,这正是他之前想的更细致一些的问题,就算这些人准备再充分,只要他们是假冒的,也不可能真的对庄中知根知底,总要露出破绽。
先前他是苦恼于这些人胡说一个答案,他没法跟同样不知情的余柏年证明他们是错的。蓝娇雪却是让他们分开,各自回答,不必证明他们答案真伪,只要不一致,就足以说明他们身份有问题。
他刚才可真是一时情急,居然没想到这一层,真是糊涂了。难为蓝娇雪骤然来到,短短时间内竟已有了这番计较。
姜还是老的辣啊!只不过这句话绝对不能说就是了。
没过多久,有人回来向余柏年禀报了,那些人答不出来这几个问题,有几人答是答了,却一个跟一个都不搭边儿,都不带重样的。
事已至此,余家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按蓝娇雪的要求,把那些人都交给她和时飞处置。
那些人出来后一个个都脸色颓败,缄口不语。余柏年吩咐人给他们拿了水和一些吃食来。从夜间被擒开始,他们也是滴水未进,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茶饭,一个个按捺不住,都纷纷吃了。
蓝娇雪待他们吃完,就开始审问。然而以那小头目为首,那些人各个都如打瞌睡的母鸡似的,低垂着头蹲坐在地上,不论蓝娇雪如何问,都一语不发。
蓝娇雪此刻又取了一条通体雪白,只有头顶一点殷红的小蛇在手里把玩。见这些人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生气,只不急不忙的取出几颗小丸喂那小蛇吃。
时飞在一旁觑着那小蛇缠着蓝娇雪的手腕爬来爬去,看起来很是娇憨可爱模样。但他很清楚的知道蓝娇雪身上可不会有什么真的娇憨可爱的东西,不禁又想悄悄躲远一点了。
蓝娇雪把玩了一会儿小蛇,忽然抬头对时飞笑道:“你看他们脸色是不是有点变了?”
时飞一愣,转头看去,觉得好像没什么差别,但他明白蓝娇雪既这么问,一定有她的打算,便故意做出端详的样子,随即故作深沉地笑了一声道:“不错,面上泛出黑气来了。”
那几人犹豫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没有说话。
蓝娇雪起身,慢悠悠地踱步到那小头目面前,拔出弯刀抬起他的下颌,逼迫他看向自己,然后甜甜地一笑,凑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人脸上神情变了几变,最终强自镇定下来,恶狠狠地瞪着蓝娇雪道:“你以为我会信?!”
蓝娇雪悠然自得地玩着自己的弯刀,毫不在意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是你的事情,我有什么所谓呢?只是不知道,人家答应你的好处,你要留给谁享用去了哦。”
“你根本没有机会……你都没离开过这房间!”那人脸上神色阴晴变换不定,语气虽然依然凶悍,时飞却听出了里面藏着的一丝惊慌和恐惧。
“这点小事,还需要动多大的干戈?”蓝娇雪歪着头浅浅一笑,“我刚刚还送了你一份礼物,你不也不知道吗?”
那人一愣,随即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蓦然一回头,只见刚才缠在蓝娇雪手上的那条小蛇不知何时爬到了他背上,正从后背探出头,对他吐出鲜红的小信子。
那人登时发出一声惨叫,慌忙抖动身体,想用手拍,伸了一半又缩回去,生怕被咬到。
那尾小蛇却轻灵地弓起身子一弹,像一条白色闪电般,又回到了蓝娇雪手中。
蓝娇雪笑呵呵地摸了摸小蛇的头,嘉许似的又塞给它一枚小丸。
那个小头目终于心态崩溃了,把真相向他们和盘托出。
他们的确是被人雇佣。但雇佣他们的人一直是蒙面与他们交涉。不过就他观察,这个负责与他们交涉的人,应该也只是替人办事,真正幕后主使还另有其人。有一次阴差阳错,无意中给他撞到那人与一个高个子男人在交谈,态度颇为恭敬。那个男人穿着一件带兜帽的披风,他只瞥见了下半张脸,不过那一瞥之间却让他留下了一个鲜明的印象——此人应当不是汉人。
蓝娇雪愣了一下,追问他此话何意。小头目嗫嚅着解释说反正同汉人不大一样,有点胡人的感觉。确切的说,感觉像胡汉混血。不过只是匆匆一瞥,也没看到整张脸,他是不敢确定的。
至于他们能知道那么多关于屿湖山庄的事,也是因为雇佣者事先告诉了他们,要求他们必须记住。事实上,他们几个人是被故意安排好要被余家人擒获的,为此也能得到更高的报酬,比如他,因为胆子大,口舌机灵,被选出来当个领头的,能拿到五十两黄金。
时飞听的眼珠子差点要掉出来,五十两黄金?!这幕后主使可真是阔气。如此挥金如土,得是什么人,图点什么呀?
他们二人又进一步查问了他们行事的经过,知道了他们很早就潜伏到了兰邑附近,住在城墙脚下一处三进院子的宅子里。每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只是不许他们外出乱晃,以免引起别人注意。昨夜行动,也是那个蒙面人来通知的。
他们这群人都不过是些三教九流之辈,有些甚至是以前被打散的江湖帮派、山寨土匪中的漏网之鱼,多少都会些功夫,也有一部分人身手还不错,不过基本上不是嗜酒就是好赌,要么就是好色,总之都做不了什么正经营生,只能过着给钱就什么都干的生活。被蒙面人他们找上的时候,一听酬金数目,都顾不上管他们究竟什么目的,只忙着要把这钱先挣到手。
见他们已经说不出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蓝娇雪摘下一只小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小袋白色的丸药,让他们每人服了一颗,就让余家人通知官府前来拿人。
而她和时飞,则先按那人交代的地址赶到他们藏身的那处宅子,毫无悬念的,宅子里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普通不过的生活物品。
时飞只能把所有情况一并上报官府,让他们去尽力追查。
忙完这一切后,他才有余裕问蓝娇雪为何会出现在兰邑。
第41章
蓝娇雪说是因为她追查的那个人终于有了明确的线索,一路逃遁到了兰邑附近。她追踪而至,早上进了城,听人议论余家昨夜出了事,她想着代表庄里前来问一问,也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想到一到余家,余家人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讲话阴阳怪气,她耐着性子温言软语了一番,才知道时飞给陷进这件事了。
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她这才求见余柏年,搭救时飞于水火。
时飞便道:“娇雪姐,这次我真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你说吧,要我怎么还你?回京后,我一定照办!”
蓝娇雪咯咯笑起来,眉梢妩媚地一挑,白皙纤细的手指倏地伸出,挑起时飞的下巴:“小飞你长得这么讨人喜欢,以身相许倒是不错!”
时飞给她吓出一身冷汗,心想长得太英俊潇洒可真是一种罪孽啊!连忙挤出几丝乖巧的微笑:“娇雪姐你不要开玩笑了,我、我怕蜘蛛,也、也怕蛇,我跟它们没法呆一块儿……”
蓝娇雪哈哈大笑起来,翻手戳了一下时飞的额头:“姐姐逗你玩呢!你个子太矮了,像个小孩,姐姐我啊,只喜欢高个子的男子,庄主那样的还差不多,你就算了!”
时飞顿时很不忿的把腰挺得笔直。不过挺得笔直也没用,他还没有谢白城高,更不要说与谭玄比了。
相似小说推荐
-
贵校万人嫌陷入F4修罗场(柏雪洵春) [近代现代] 《贵校万人嫌陷入F4修罗场》作者:柏雪洵春【完结+番外】晋江VIP2025-09-11完结总书评数:389 当前...
-
氪金玩家勇闯末世(陈戟) [穿越重生] 《氪金玩家勇闯末世》作者:陈戟【完结+番外】晋江VIP2025-09-12完结总书评数:815 当前被收藏数: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