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卧谈会(舒语谣)

我挑了一级台阶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陆友立刻走过来也跟着坐下来，然后又转头盯着我看。
这让他看起来有点乖巧的感觉，但也就是这一瞬间的错觉了。
“陆友啊……”我叫了他的名字，斟酌着开了口，“所谓己所不欲……”
“六。”陆友说。
“……什么？”我一开始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六友。”陆友纠正我，“叫我六友。”
我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六”和“陆”其实是同字。
但他不是姓陆吗？之前自我介绍的时候他说的也是陆，与路同音的那个陆。
虽然这个名字很奇怪，但既然他自己都提了，那么我也就从善如流地更正了称呼。
“好吧，六友，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追着我跑了！”
我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并将自己如今的情况据实以告，试图引起他的共鸣。
“不瞒你说，到现在我还没接受我不是个人的事实呢，所以更别说跟你签契约什么的了，再不济我已经先卖身给老板了，你来迟一步了啊……”
陆友没有再说话，但情绪确实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我看着莫名生出了一点愧疚感。
但为了自己的节操，我还是顶着心虚摸了摸鼻子，怎么不敢松口，于是我闭了嘴。
我担心我再开口的时候，会因为忍不住愧疚而答应他。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种愧疚到底从何而来——
总不至于是什么前世今生那么狗血的事吧！
想到这个问题，我就忍不住抓狂。
如果是在我为人的这二十六年里与陆友有什么过节倒没什么，总是自己做下的事。
但万一这过节发生在我没有记忆的那万年里，事情就变得尴尬了。
对现在的我来说，过去那没有实在感的万年就基本等于不存在，我宁愿将那当做自己的前世，给前世背锅什么的听着有够别扭的。
我不说话，陆友却也不再接话，只是那么幽幽地盯着我看，似乎是在发呆。
就在我们之间的气氛向着尴尬一路狂奔的时候，多日不见的小白突然从天而降，解救我于水火之中。
小天使果然是小天使。
我激动到几乎热泪盈眶，刷地一下就站起来，试图暂时远离陆友。
小白看到我也愣了一下：“安熙你怎么现在还在这儿？”
“老板帮我调了个班。”我老老实实地答。
“调班干什么？”小白有点意外，“你不是从来不熬夜吗？”
“最近情况特殊……”
我苦了脸，这可实在是情势所迫，内有学妹，外有陆友，偏偏我都束手无策，只能躲开。
谁知千躲万躲还是没有躲开最麻烦的那个。
见我瞟向陆友那微妙的视线，小白似乎也明白了过来，也跟着朝陆友看去。
陆友正从地上站起身，恰好与小白对上了视线，他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抿着唇朝小白点了点头。
陆友看向小白的神情是全然的陌生，显然他并不认识小白，但小白看到陆友却又愣住。
“六友？”小白叫的是先前陆友纠正我的那个名字。
叫完，小白却下意识先往我这儿看过来，仿佛这个名字跟我有什么关系似的。
“你们认识？”
“我们，认识，吗？”
我和陆友同时开口，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小白。
“……以前当过一段时间同事。”小白的表情很微妙，“那时候他姓安，叫安六友。”
小白的同事，以前姓安。
这信息量太大，我要静静。

前面说过，小白是个鬼差。
世间只有普通人类有轮回转世，人类死后灵魂会自动受到指引进入地府，走过奈何桥，踏上轮回道，转世重生，再世为人。
这只是比较普遍的现象，特例当然也是有的。
有些非自然死亡的人类在死前的瞬间抱有着强烈的执念，于是在死后亡灵也保留了灵智和生前的记忆，滞留人世。
这些留在人世的亡灵没有躯壳的保护，最终会被世间的浊气侵染，理智渐失，最终化为只能靠蚕食同类灵魂为生的恶灵。
为了避免恶灵危害到普通人，并降低恶灵的生成率，这时候就需要小白这种出公差的鬼差存在了。
留在人世间的鬼差都有各自负责的区域，他们的责任就是管理辖区内的亡灵，将滞留人世的亡灵引领入地府，或者直接斩杀恶鬼。
一般而言，大部分留在人世的鬼差都是比较清闲的，因为执念真正强到能滞留人世的其实是极少数，就算是在被恶意杀害的人群里，能在死后滞留的，也不过万分之一二的存在。
而小白就又是个特例了，他成为鬼差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往少了算也有千年以上了，但他来到人世的时间却不长。
或许是出于对他过去在地府时出色业务能力的回报，当他留在人间之后，他负责的这片区域里，除了那些自然死亡的人，未生执念滞留人世的反而是少数。
好在这座小城市里的死亡率算不上高，否则小白都要直接甩手走人了。
不过就算如此，小白的工作也不少，之前我以为他从早到晚都是窝在家里打游戏，其实那都是我的错觉。
亡灵畏惧阳光，大多在晚上活动，所以每到晚上，小白其实是在正经工作的。
而在我刚失业的那段时间，是小白难得清闲的几个晚上。
结果他都用来帮我了——这让我产生了一点愧疚。
小白自己看起来反而并不在意。
今晚小白会过来也是因为工作，晚上刚死了一个人，而且就像过去一样灵魂滞留在了人世，带着满腔的怨气，还试图去报复他的仇人。
当时小白刚好在旁边吃晚饭，吃完顺手就把这个亡灵捆了提溜到阴阳百货这边，准备直接从地府大门丢进去。
丢完了亡灵，小白顺手关上大门，然后又回来解决我们的问题。
我和陆友都乖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正襟危坐地等待着小白的“真相”。
这个点的天尤其黑，连点星光都看不到，再加上旁边坐着的这个眼里飘鬼火的家伙，破有几分鬼片的味道。
于是我又开始胡思乱想。
联系起之前的蛛丝马迹，我总觉得小白可能才是知道我最多事的人——关于我失去的记忆且大哥和齐晏也不知道的部分。
另外一个疑点则在我常年失踪的父母身上，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可能早就知道不是人，可他们还是将我当普通人一样养大，既不告知我真相，却也不阻止我追寻真相——
但我宁愿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
小白走到我身边坐下，开口说的却是关于陆友的事，当中也有一小部分是关于我的。
小白说陆友曾经是他的同事，也就是说他曾在地府滞留过很长一段时间，并且当过一段时间的代理鬼差。
地府的鬼差除了一小部分上古遗族，大多都是由灵力强大又不愿转世重生的人类组成，在地府被阴灵浸染久了也就算不上人类了。
但陆友的情况又不太一样，他想要转世，却因为灵魂有缺陷而不得不在地府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以修补他残缺的魂魄。
因为那段时间太过漫长，他又无所事事，便与地府立了约，暂且代理过鬼差，但主要都是留在地府的鬼城打理一些日常事务。
其实那段时间陆友的工作与小白并没有什么重合，而小白之所以对陆友印象深刻，甚至于关系还不错，是因为陆友是他带回地府的第一个人类。
那时候小白还是一个纯粹的地府新人，连业务都还不纯熟，也未曾彻底抛弃曾属于人的情感。
可以说陆友是差不多同时期和小白进入地府的，所以小白对他便格外关注些。
再加上根据小白所说，当时还叫“安六友”的陆友是个脾气很好也很体贴的人，对他多有关照，所以那个时期他们相处得还不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朋友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忍不住问，“他姓安，跟我有关系吗？”
陆友也跟着看向小白，满脸的好奇却又拼命克制住了，眼中的光又略盛了一些。
然而小白转头看了陆友的眼睛一眼，神情复杂又移开了视线。
“安六友这个名字在那个时期的修真界，其实很有名。”小白说，“安六友出身安家，却是天盲，根骨全无，先天体弱，不能修炼。”
“……安家？”
这个语境听起来倒像是什么传承已久的世家大族一样。
我眼皮跳了跳，总觉得这简单的两个字却是意味深长，直觉告诉我，“安六友”的“安”与我“安熙”的“安”是同一个安。
然而不管我怎么想，也想不到我们家有什么异常之处。
但小白没有回答我的疑问，而是顺着之前的话说下去。
“安六友是安家唯一一个踏入轮回道的人。”
人类修仙便是为脱凡胎，脱出轮回，不管修炼成效如何，一旦入了此途，便再也不可能如普通人一般轮回转世了。
小白顿了顿，看向了我：“当年我带他回地府，是你将他送到我手上，说，‘这是我们安家的六友，是个好孩子，请你们多关照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就顺手推个自己的文吧，沙雕言情预收：
《飞升回来后亲友跟着穿越者跑了》
【文案】
千初月修炼飞升回来之后，发现世界被穿成了筛子，就连亲友们都变成了魔幻画风——
曾哭着喊着要补偿自己的哥哥转头就认了另一个妹妹：哼别以为有血缘关系就能来要挟我，我的妹妹永远只有小红一个人！
当初抱着自己大腿死活要当自己小弟为“真爱”叛变：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踩在脚下，为我亲爱的小明打下一片新的江山！
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翻脸无情变沙雕霸总：你这个小贱人竟然敢伤害我的女人，天凉了，该让你这个小贱人破产了！
被亲友们的新画风吓蒙逼的千初月：.......告辞！
奈何还没等她回天上冷静一下，就被告知如果不能把亲友们从穿越者光环中拯救出来，他们就会死
于是千初月不得不踏上抽醒亲友小弟们的心塞之旅
然而在这些仿佛被集体下了降头一般的好友之中，看自己不顺眼的前顶头上司画风却与众不同——
当其他亲友都拥抱着不知名的小花小美小ABCD，唯有有叶思渊虎视眈眈地看着千初月，逮住机会就开始深情表白
叶思渊【深情】：你是我的星辰日月我的灵魂伴侣，我爱你矢志不渝
千初月【沧桑】：……这个老板坏掉了，我们换一个吧
然而直到世界线重新恢复正常之后——
叶思渊：我爱你
千初月：……一定是我拯救世界的方式不对！
叶思渊：所以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千初月：？？？
【沙雕大佬在线拯救被穿越光环笼罩的世界，具体可戳作者专栏~】

在小白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过关于我过去的细节。
包括最早点明我不是人的齐晏，他也从来没有给我透露过什么具体的线索。
我只知道我很可能不是人, 最早出生于战场之中, 还有好几个剑灵兄弟, 只是失散已久。
但除此以外——
我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认识什么人，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有哪些朋友, 在什么地方停留过, 做过什么事……
这些都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也因此，我对于自己身份的认知一直都有限，齐晏或大哥告诉我的事，对我而言, 就只是一层粗浅而模糊的设定，连一点代入感都产生不了。
小白是第一个触及了我记忆盲区的人, 也给我提供了第一个线索, 也就是陆友, “安六友”。
虽然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种奇怪的随便感, 但安六友本身却是一个带着悲剧意味的人物。
关于他所在的家族安家, 小白没有多说, 但也可以推测, 大概是什么修炼的世家, 而这一族里世代不说天赋绝佳, 至少也都是可以修炼的人。
数千年的传承之中，安六友是唯一的例外。
安六友自出生起便带着先天的缺陷，三魂七魄缺了小半数，眼不能视，体弱易折，一场风寒便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身体上的限制让他与修炼这条路彻底绝缘，甚至还比不上一般身体健康的普通人，平安活到成年就已经算是命大。
而最终安六友也确实是早早入了地府。
与安六友相交的那数百年里，小白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事，而“我”——或者说“安熙”就占据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安六友的口中，那个叫“安熙”的年轻人是全族的长辈，看着他长大，又亲手送他离开。
那个“安熙”也是个温柔的人，即便知道他不能修炼，也依然待他与其他族人无异，甚至因为他天生的缺陷，“安熙”总是对他更关照一些。
“……六友一直说他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看到你的模样，他本来就与普通人不同，灵魂的记忆洗不干净，潜意识里表现出来也是正常的事。”
小白了解了陆友最近追着我跑的举动，表示了理解。
“当时我不知道你是刀灵，一直听六友说他的手只握刀，还有些奇怪，后来想想——是不是你当时答应了他什么？”
面对小白疑问的视线，我还能说什么呢。
如果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我也不必为了失忆或者自己不是人这件事而苦恼了。
所以我也只能尴尬地摇了摇头。
小白愣了会儿神，也反应过来我失忆的事了。
“我跟你家的人接触得不多，在你父母来找我之前，我都没有再见过你，也几乎没有再来过人世，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上我，又知道我和六友的事的，但他们应该确实与安家有关。”
说着，小白又给我提了个建议：“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过去的事的话，或许你可以回安家族地看看，说不定会想起什么。”
小白给我留了一个地址，然后便被一通电话叫走了，说是什么地方又出了事，他得去看看。
于是就像是交代完一个新的剧情点之后退场一样，小白转身离去，原地只留下了懵逼的我和陆友。
好吧，虽然这件事听起来很复杂，但好歹也有了一条明确的线索。
让我意外的是，不过谈话片刻的时间，陆友的问题竟然也得到了解决。
“真的，不行吗？”陆友再次追问了我一句。
“不行。”我坚决地摇头。
卖艺不卖身可是我的基本底线。
这一次陆友看起来有些失望，却没有再纠缠下去，还给我道了歉。
我被陆友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抬头往天上看，想看看是天上下红雨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些当然都是不可能的。
陆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本子，翻到某一页停下来，然后一眼扫过去，一边看一边给我复述出来，语速快得让人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个说话会结巴的人。
“……根据记载，很多古老的家族都有传承的守护者，我猜你也是这种传承的一部分，这种家族通常都很长寿，并且护短团结，如果你只是单独的个体就算了，但如果你是属于这种大家族——不过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安家的存在，要么是已经隐世了我没搜集到资料，要么就是出了什么事，这个暂且不提，总之，万一你属于这种传承的家族，我要是再追着你不放就会很麻烦，我不想惹麻烦，既然我已经转世重生，那么前世的事也跟我没有关系了，所以你没有必要再顾及我，虽然我也很好奇，不过我也不想太过分探究别人的隐私……”
我听得目瞪口呆，有那么一瞬甚至想到了宋墨——说实话，单就陆友现在表现出来的功力来说，比起宋墨的话痨来可能还有过之而不及。
毕竟陆友就算跑题最后还能把重心拉回来。
但也是拜宋墨所赐，我现在已经十分擅长从长段的话里提取重点了——
简而言之，因为我可能是属于安家的刀灵，所以陆友决定放弃得到我，并且并没有追寻自己前世记忆的意思。
换而言之，我以后就不用再担心陆友追着我不放了。
我松了一口气，但出于礼貌还是要问一句的：“那这个地址？”
陆友飞快地扫了一眼那张纸条，然后抿着唇摇头：“不用了。”
跟着他又补上一句：“不过如果你回来之后愿意跟我说说过去的事我也不介意。”
“呃……”我愣了一下，点点头，“好的。”
“那，我们，以后，做朋友，可以，吗？”陆友说这句话的时候又磕巴了，显然是有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