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想搭手,被曹妈撵了出去,说:“去去,肃肃带他们玩去。”
闫肃只好将谢天和杨今予先带去自己家等曹知知。
“吃的怎么样?”闫肃看向杨今予,意有所指。
杨今予轻轻点头,“嗯......没事。”
“曹叔经常不在家,阿姨喜欢让曹知知带同学来家里,热闹。”闫肃解释着,引他们进门,来到廊下的方桌。
小刀果然在院子里练戳,正扎得认真。
闫肃走过去指点了一番动作,又坐了回来。
谢天起哄:“大......闫肃,还没见过你耍呢,要不要露一手。”
闫肃摇头婉拒。
父亲常言,江家枪不是耍来赚吆喝的,首要就是一个态度。
况且他的膝盖......
他起身要去给两人倒水,谢天拦住了:“哎哎,别忙活了,坐会儿,又不是外人。”
谢天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笑道:“这院子真舒服啊——吃饱就犯困。”
此时天光已经黯了下来,闫肃起身去拉廊下的灯绳。霎时间,廊下橙黄一片,将少年们笼罩其中,拉出长长的影子。
吃饱了就不想说话,于是三个人静静坐着,闫肃时不时会起身去掰一下小刀的姿势。
杨今予倚着竹椅靠背,学谢天那样放空。
灯晕在眼睛里打转,他不可思议得发现,除去上次来全程懵着,想想已经多少年没这样跟人一起吃个家常饭了......
“今予。”谢天身体倾过来,叫了一声。
杨今予歪过头看他。
谢天小心翼翼眨眨眼,问道:“你是要组自己的乐队吗?”
先是去看了曹知知上课,又让他带上了小号,意图并不难猜,但谢天不太敢确定。
毕竟如果杨今予想组乐队的话,大可在首都的附中随便选人,各个才艺精湛,怎么会轮得上他和曹知知呢?
姑且就不提北上广了,只论南边成都北边西安,蒲城的音乐资源,也远远排不上号!
“嗯。”杨今予没遮掩,直接应了。
“为什么?”谢天不解,疑惑的同时又隐隐期待,问:“为什么要在蒲城?为什么......是我们。”
“也没定你们,还在考察。”杨今予不留情面泼了盆冷水。
谢天瞬间不服了:“你信不信,蒲城找不到第二个小号比我吹得好的!”
杨今予:“试了才知道。”
“试就试。”谢天撅嘴,翘起了尾巴:“别后悔。”
气盛的年纪,人在提及自己的专业领域,大抵都意气风发。
谢天眉眼间挂起股傲劲儿来,这么一看,倒是跟谢忱有三分相像。
在一切没有完全确定之前,杨今予不想跟谁提太多乐队的事,他话锋一转:“你哥喜欢滑旱冰吗?”
“你怎么知道!”说起这个谢天神采更盛,“我哥小时候经常带我去。”
其实是他偷跟着去。
“那他,一般是在哪滑?”杨今予继续问道。
“新区,叫天水围,老店啦,很多人都不知道那儿了。”
杨今予听到天水围的名字,心里对谢忱所有复盘,彻底有了结果。
原来如此。
谢天听到杨今予低低嗯了一下:“嗯,当然知道。”
“你知道啊?那有时间可以再一起去玩。诶?你问这个干嘛?”谢天好奇。
杨今予突然失笑,笑了一会儿,语气高深莫测起来:“怪不得呢,从一见面就问我哪个今哪个予。”
他将记忆中一只小小的人影,与谢忱那张臭脸结合了起来。
杨今予去过天水围,是在四年级的暑假。
杨东兴最后一次在家里撒酒疯,妈妈吓坏了,给了他钱让他自己出去玩。于是他漫无目的,在“天水围”门外的刨冰摊,遇见了正与人缠斗的男孩儿。
对面是三个高年级的,但男孩儿丝毫不怵,知道护着头挨打,瞅准机会便一跃而起,反扑过去。
杨今予呆呆看着,看男孩儿目光狠辣,大有玉石俱焚的胆魄。
不像自己,懦弱无能。
小杨今予耳朵后又添了新的伤,刚结痂,痒得心烦。那一刻他也不知道是借了谁的胆,怒火中烧,喊起人来。
警察来了!
他瞎喊的,三个高年级信了,拔腿就跑。
被打的小男孩儿还想追,不自量力。
杨今予叫住他,问他吃不吃冰,男孩儿这才不追了,折了回来。
男孩自己一脸伤,却丝毫不熟练嚣张的气焰,看见他耳朵后面,问他是不是也被人打了。
杨今予不说话,默默瞪着人。
“打回去啊,瞪有屁用,大不了一起死。”男孩操着一口不知道哪里的口音,趾高气昂。
杨今予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懂他说的是掺着粤语的普通话。
男孩儿眼里的倔强让杨今予很陌生,却又莫名像在心里填了把火。
是啊......大不了。
杨今予:“那万一是女生呢?”
他又茫然起来,不可以欺负女孩,几乎是每个小男孩都会接受的教育。
“坏人还分男女吗?”小谢忱呵呵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男孩儿不可置信拧起了眉毛:“你一个男的还能让女生给欺负了???”
感到被嘲笑,小鱼不想答话了,站起来就要走。
身后的人“哎”了一声,问他叫什么……
思及此,杨今予及时打住了回忆。
他不禁玩味的勾勾嘴角,对着谢天数落:“你哥真怂,早就认出我了还不敢直接问,来回试探。”
“嗯?你跟我哥小时候就认识了?”谢天猛地坐直了,一脸震惊:“我怎么不知道,我哥都没跟我说过。”
当然不会说,那是他挨打丢人的事,杨今予心说。
见谢天实在八卦到不行脸色,杨今予第一次不再避讳提儿时,轻轻点了头:“嗯,小时候暑假......他教我打架,我教他普通话,然后一起吃冰。”
谢天哈哈一声:“我哥那人从小就那样,哎,怪不得我哥说欠你两次,让我请你吃饭。”
杨今予用平时审曹知知的眼神看了谢天一眼,说:“时间不早了,你准备一下喝点水。”
谢天知道这是要开始试他的小号了。
方才吃饭,小号箱暂放在了曹知知家客厅,他站起来往外走:“我去拿。”
见谢天出了院门,闫肃小跑回廊下,额头已经挂了薄汗。
杨今予问:“待会儿谢天吹号,这儿方便吗,本来是要去隔音房的。”
闫肃看了眼时间,“没到睡觉时间,不扰民,没事。”
说完想起什么,又问:“声音大吗?”
“......我还是带谢天回去吧。”杨今予双手撑着椅把就要起来。
“我没其他意思,”闫肃忙解释,“院里有只猴子,音量大的话我先把它放库房,免得它吓着。”
猴子啊。
猴子?!
杨今予懵了,瞳孔逐渐张大,一字一句确认:“你是说,你家有只猴子?”
“嗯。”
“动物园那种?真猴子?”
闫肃:“嗯......”
杨今予惊愕地眨了下眼睛。
闫肃家......这么神奇吗。
“能看看吗?”他飞快道。
杨今予没察觉到自己脸上此时浮出孩子般的兴奋,一时间对于“竟然有人家里养猴子”这件事产生了极大兴趣。
谁家会养只猴子啊,这合理吗!?
闫肃极少能在杨今予脸上见到这么鲜活的表情,这人平时总是淡漠的塞着耳机,好像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
此时却对自己家的猴子疑惑至极,这种效果不免让人觉得很受用,好似抓住了炫耀的资本。
可他本来不是爱炫耀的人。
同龄少年之间,总是会对这样那样的奇怪时刻,生出奇怪的分享欲。
闫肃眉梢挂起一丝骄傲,他笑笑:“走,带你看看。”
杨今予跟在闫肃身后,穿过一道拱门,进了原本是闫家大师兄的卧室。
卧室里用的还是最老式的吊灯,闫肃拉开灯绳,小猴子见来了人,瞬间跳到了地上,发出吱吱叫声。
闫肃看到晶晶食碗里的食物丝毫没有动,叹气蹲了过去。
用和小孩儿说话的口吻问晶晶:“怎么还没吃?不乖。”
杨今予在门口站定,没再往里走。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一只猴子,那金色猴子老态龙钟的,乌黑的眼珠子也锁定了他。
这不是一只小猫小狗,看着一个半像人的动物直勾勾与他对视,杨今予不由得生出三分畏惧。
闫肃伸手在小猴子头顶摸了一下,跟它说话:“我带了朋友来,去打个招呼。”
猴儿立即抬起前肢,作了个揖,动作熟练得像是肌肉记忆。
“它能听懂人话?”杨今予问。
“嗯,你摸一下吗,它不咬人。”闫肃扭头道。
杨今予紧抿着嘴唇,不想露出异样,便硬着头皮把手伸了过去。
还没等他伸到跟前,小猴自己将脑袋送了过来,拱了拱杨今予的手掌心。
毛又硬又软。
杨今予没想到是这样神奇的触感。
小猴子配合地叫唤了两声,杨今予没忍住在它脑袋上抓了抓。
“有意思,动物园里的都不让摸。”他说。
晶晶蹭了两下,不多时又蔫儿了,窝回了角落。
闫肃解释说:“它不是不喜欢你,是想灿灿了,最近不怎么吃饭。”
“灿灿是?”杨今予把手收了回去。
闫肃把晶晶的小碗又往身边送了送,晶晶无精打采,挑挑拣拣不肯吃。
闫肃:“灿灿是家里之前一起养的,前几天......寿终正寝了,它难受呢。”
“它们是一起长大的吗?”杨今予对眼前这些闻所未闻的事物万分好奇。
“嗯,它们,还有我和曹知知,我们一起长大的。”
杨今予:“它和那个灿灿是兄弟?”
“它们是一对儿,灿灿是母的,这只是公的,晶晶很爱灿灿。”闫肃说这话的时候,垂下了眼眸。
睫毛在他眼下打出一扇影子来。
年少的世界里出现“爱”这个字眼时,大多会带着滥用与玩笑性质。
写在歌词本里、写在幻想日记里、写在顾影自怜的个性空间里,但很少会有人用这样正经的语气,从嘴里念出来,因为会有种羞耻的滑稽。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字从闫肃口中念出来,带着一丝缱绻。
杨今予觉得闫肃这话说得落寞,并不滑稽好笑。
不过,又不是他跟猴子一起长大的,他也没见过什么灿灿,所以对于闫肃所描述的,杨今予共情不到哪里去。
正当他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时,院里传来声音,曹知知和谢天有说有笑朝这边走来了。
闫肃站起身,面色如常的微笑:“你想玩的话,改天再带你多玩一会儿,今天不是还有正事?”
“嗯。”杨今予点点头。
小猴子也朝他拜拜。
杨今予:“它真聪明。”
“我爸从小教。”闫肃说,“它以前还会耍旗呢,现在老了,不喜欢动了。”
说话间,曹知知和谢天已经找到门口。
闫肃正要带上门,曹知知弯腰扒着门缝往里看,逗道:“晶晶作个揖~作个揖作个揖~”
“别闹它。”闫肃揪着曹知知的后衣领,将她拽得后退了几步。
曹知知不满起来:“我同桌都进去摸了,我门口看看都不行!”
“你摸了多少年,他今天第一次见。”闫肃无奈,眼神掠过曹知知,在杨今予身上点了一下。
“走啦。”谢天摆了作揖姿势,“你看我像不像晶晶。”
谢天额头上的包还没好利索,略微鼓起的红肿弧度,加上他特意挤眉弄眼,是还真像猴儿。
几个人都没忍住笑起来,就连闫肃都提起嘴角。
“刚擒住了几个妖。”谢天唱了一句。
“又降住了几个魔。”
魑魅魍魉怎么它就这么多!
“停。”杨今予及时制止,“小号拿出来。”
音感好的人真得很容易被旋律影响......
“遵命!”
谢天把背上的小号箱放在肚子前面抱着,问:“去前院吧?”
一行人回到了前院,闫肃打发小刀替他去胡同口蒋爷爷家。
蒋爷爷打铁多年,落一身关节病,家里仅孤寡一人,近来膝盖疼,闫肃每晚都过去给他捏。
今日要陪杨今予他们,只好差小刀去了。
谢天小心翼翼,从箱包里取出乐器。
通身银白的小号有经常被擦拭的光感,可见被谢天保养得不错。
他放在嘴边轻吐气息,试了试音,问:“吹什么?”
杨今予差点脱口而出——刚擒住了几个妖,3332123。
“《降E大调小号协奏曲》solo部分会吧?”杨今予稳稳神,想到这首是比较基础的小号经典曲。
谢天“嗯”了一声,然后将嘴唇贴进号嘴,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在场的三个人都齐刷刷看向他。
谢天吸了口气,正准备吹……又撤了下来,苦着脸说:“你们站这儿盯着我看,搞得我都紧张了,你们坐过去。”
他甩甩手,凭空抓了抓空气来活动指头。
“有点忘谱,这首太久没练了,还是小时候学的。”他悻悻鼓动了一下腮帮子,又抬起手臂将号嘴送到了唇边。
能感觉到谢天是真紧张了,杨今予无声叹了口气,说:“放松,我也只是随便看看。”
说得容易,但这对谢天来说,当然不是随便看看的事儿!
小天儿早就想玩乐队了。
但在蒲城这种稂莠不齐的音乐环境里,根本物色不到合适的队友。
不能说一竿子打死,但小地方的乐队,确实一大半都是瞎玩。一起排个练,写首酸歌来泡妞就算乐队了,队内三天两头大打出手的乐队比比皆是,他不愿意参加那样的队伍。
杨今予的出现,给了他一丝窥见希望的切口,谢天不是聋子,能听出来杨今予对音乐的态度。
谢天想过,如果杨今予带队,那么一定会是个“真.做音乐”的队伍……
他们会碰撞出自己的风格,会拥有自己的旗帜,风格或许强烈或许肆意,无论是什么,都一定未来可期。
他相信杨今予可以。
当然自己也不差。
谢天承认,他一开始对杨今予的热情与接近,多多少少夹带了试探的意思。等得就是杨今予“有想法组个乐队”的时候,他第一个举手报名。
现在机会送到了眼前。
杨今予就在离他不过三米的地方,说要看一看,他的能力。
谢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吹出了第一个音——
小号的音色是锐利的。
当第一个富有辉煌感的音符,从管体共振传进耳朵时,谢天忽然间松了口气,连心脏也跟着明朗高亢起来。
已经开始了。
那就开始吧!
谢天的指尖在三个活塞上跳跃着,嘴唇控制着气流的技巧,曲子时而悠长,时而急促。
小号少年目光悠远,一头扎进了五线谱的黑白之间。
旋律送进耳朵,杨今予不由自主,下巴上下晃动地打起拍子。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随旋律一跳一跳,无意间侧目,见曹知知也没忍住脚下一开一合,轻点着地面。
是什么动了,是乐手们的DNA动了!
嘹亮的号角声一时间响彻烟袋桥。恰是桐花长骨朵的季节,号音携带希望感,清脆昂扬,声声催发。
谢天留神看向杨今予。
面目冷清,眼瞳却逐渐柔和起来,分明是有赞许。
成了,他想。
小天不免得意,正要乘胜炫技之时,忽然有一道更为高亢、锋利的音色横空出世。
不知是从哪个方向破土而出,不讲道理得打乱了谢天的气息。
杨今予猛地抬头,精准看向左上方,与闫肃家隔了一道院墙的地方,是声音的根源。
“别停!”他对谢天喊。
谢天懵了一下,也辨别出打乱他的声音只隔了一道墙。
好像是在下战书,一波一波压过了他的调。
是唢呐。
杨今予脑袋凑近闫肃,小声问:“高手在民间?”
闫肃也低声回他:“隔壁的秦叔,红白事做了几十年。”
来得正好,杨今予感到意外之喜。
他立即朝谢天打了个手势:“别去想谱,即兴合奏会不会?”
谢天有些心虚了。
他打小是古典入门的,古典乐严谨规格,心里有谱时他可以行云流水无所畏惧,即兴......偏偏是他的短板。
但那唢呐声挑衅了一半,又迂回起来,有意要引导一般。
唢呐起了个调,开出一条路。
谢天飞速练耳,捕捉到那个旋律,变调跟上了它。
随即,小号与唢呐一唱一和,一退一进。
相抗的同时,又诡异的和谐起来。
这两种乐器,本就同属于高音乐器,音色又独又霸道。
正好似两军交阵,双方将领兵戎相撞势均力敌,招招狠厉之下又存着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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