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真推开车门,在那记者胸口狠推一把。记者没料到他会动手,重重坐倒在地。那记者叫道:“我是记者,你敢打我!”
曲君跟着跳下来,质问道:“你哪里来的记者证?今天是私下友谊赛,没有承办方的,你找谁盖的章?”
人群外围一阵骚动,青龙的翻译一路小跑,边跑边叫:“不许打架!”
香取凉介大步跟在后面。见到怒气冲冲的东风乐队,又看见记者坐在地上,笑道:“记者是我请来的,不要生气了。”
卫真面色不善:“什么意思?”
“既然比编曲,”香取凉介道,“从艺术村里选评委,难免有失偏颇。所以我干脆多叫了几个人。”
这下不但卫真生气,东风乐队其他人也挂不住脸了。香取凉介明摆着不信他们,认为艺术村会合起伙来打假赛。高云一听就恼了,捏着拳头说:“这话什么意思?”
高云常常敲鼓,手臂肌肉蔚为壮观,很能唬人。香取凉介却不害怕,垂头看他两根大花臂,吃吃一笑。高云狠道:“就凭你们青龙,咱们还犯不着作弊!”
翻译尴尬笑笑,没把这句话翻成日文。高云指着香取凉介,不满道:“你倒是翻啊!”
翻译道:“影响不好。”高云道:“那他们说话,你句句翻来气我们?”
傅莲时私底下怂恿:“曲君哥,你不是会日文么,你去翻译。”
那翻译歉然道:“知己知彼嘛,有些话咱们自己人说说就好。”
“少来套近乎,”卫真说,“那没办法了。”敲敲车窗。
车里最后走下一个人,穿着带校徽的衬衫。贺雪朝露齿一笑,说:“这是我们学校日语系的同学。不瞒你们说,我们也怕青龙使坏,所以请了自己的翻译。”
这句话被原封不动讲给青龙听了。香取凉介虽说还微微笑着,笑容却变得勉强许多。
傅莲时又问:“曲君哥,你和这个新翻译比,谁日语厉害?”曲君压根答不上来,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学会日语了。
编曲比赛比较特殊。如果编不同的曲子,难以决出高下。但如果编青龙的曲子或东风乐队、昆虫乐队的曲子,对不熟悉原曲的一方又有天然劣势。
按照上回约定,青龙和东风各选十首,统共二十首歌放在一起,共同抓阄。
大家心境不同,选曲的风格也大相径庭。青龙乐队毋庸置疑占上风,有意显示礼让,选的都是中文翻唱大火的日语歌。像是《风继续吹》《千千阙歌》《漫步人生路》之类。
东风乐队不服输,更想要展示中国摇滚的力量,但除了崔健、Beyond和黑豹之外,别的地下乐队尚没能熬出头,通通没有出专辑。
他们上回已经送一张《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做回礼,要是总改编《新长征》《黑豹》和《再见理想》,显得中国只有这三支乐队似的。精挑细选出九首歌,剩下一首选不出来了。
香取凉介看见他们列的歌单,数了数说:“还有一首呢?”
卫真道:“还有一首让你们的,我们不选了。”
香取凉介认点死理,断然拒绝:“不行。”卫真道:“这是我们让你,让你都不行?”
傅莲时嘀咕道:“卫真哥,他们以为全中国只选得出九首歌呢?”
卫真一听,也觉得不好。傅莲时招手道:“曲君哥,你来写一个。”
曲君笑道:“我又不要比赛。”
卫真道:“凑个数。”傅莲时说:“就像买彩票一样,万一中了呢。”
曲君只好添了一首。大家把歌名写在纸上,撕成二十张,揉成团,丢进盒子里。卫真与香取凉介各据一边,闭上眼睛,伸手摸纸团出来。
他们两人看不见,底下观众却看得一清二楚。香取凉介信手一翻,拈起一个纸团。卫真更慎重些,找了半天,翻到另一个纸团。
两只手相碰,反而卫真先松手。两人把香取凉介选的纸团拿出盒子。
展开一看,纸上既不是日文,也不是东风乐队精挑细选的摇滚歌,反而是一首电视剧主题曲,《追梦人》。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本来以为能早点写完的
(山西有啥好吃的吗)
第40章 追梦人(下)
抽签结束以后,青龙回到招待所,东风则去了秦先的工作室。每队各有六个小时时间,改出一首完整、新颖的编曲。晚上一起演出,不管到场几人、是谁的歌迷,都能参加投票。
走进屋里坐下,卫真当即埋怨:“为什么是追梦人?要是抽别的歌,我好歹有想法。”
“不是你们要我写么,”曲君迷茫道,“还是你抽签呢。”
卫真突然点名:“傅莲时,你不是学了编曲吗?”
傅莲时也没什么头绪。《追梦人》原曲听得太熟太熟了,改成别的样子,心里总觉得不对味,过不去那道坎。
六个小时实在太长了。以青龙的能耐,六小时足够写出完整度很高的改编。而且他们已经磨合了很久,技术精湛、配合默契,这也是现在的东风乐队远远达不到的。
往难编曲、往复杂编曲,东风乐队毫无胜算。但《追梦人》本身是首简单的歌,要是往简单编曲,又体现不出差异来,更不可能赢。
卫真在工作室里放歌,反复放《追梦人》,放完一遍就倒带重来,再好的歌都难听了。放了两个钟头,二十多遍,他想出几个版本编曲,让大家挑。但这几个版本其实大差不差,没有亮点可言。最后选不出来,卫真就在工作室里大发雷霆。
傅莲时一边听他骂人,一边分心看墙上的照片,发了一会儿呆。老是听见“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这面墙大多数人都是长头发,但他就是偏心,觉得曲君才和歌词最配,所以看得最多的还是曲君。
卫真又点他名说:“傅莲时,你到底听见没有?”
“听见了。”傅莲时随便答应。
“我说什么?”卫真问。
傅莲时答不上来,高云悄悄提醒:“卫真哥讲,既然不喜欢他做的编曲,那就自己写。每人写五个版本。”
“五个,”傅莲时吃惊道,“听都要听半天,还排不排练了?”
卫真恼道:“怎么,你不服气?”
贺雪朝很听卫真的话,已经开始拨弄吉他了,屋里越来越吵。傅莲时摇摇头,说:“没有不服气。”往门外走。卫真说:“你去哪里?”
傅莲时道:“出去逛逛。”不等卫真阻拦,自己跑下楼梯。
曲君与秦先不参加编曲比赛,在楼下坐着,跟新来的翻译聊天。傅莲时熟稔地坐到旁边,跟曲君贴在一起。曲君说:“编完了?”
傅莲时说:“完了。”又说:“一点儿都写不出来。”
曲君笑了笑,傅莲时不喜欢他这态度,问道:“曲君哥,你也会编曲吧,怎么不帮我们?”
曲君说道:“又不是我比赛。以多欺少,就变成我们欺负人了。”
傅莲时想了想:“你不是会弹琵琶么?干脆帮我们弹琵琶吧。”
曲君失笑道:“为什么要加琵琶?”
傅莲时也答不上来,他就是想给曲君找点事干。曲君道:“编复杂了才能体现技术,对吧。但要是乱加太多东西,反而没有重点了。”
傅莲时不响,向后一靠,倚在曲君肩上。秦先奇道:“你俩关系这么好啊。”
曲君干笑一声,没有否认。傅莲时很满意,靠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个主意:“我们去看青龙吧!”
“为什么?”秦先说,“偷听别人编曲?”
“不是,”傅莲时道,“我想看他们难住没有。”
曲君说:“一会自己想不出新点子了。”傅莲时说:“才不会。”
一行人于是往招待所走去。进了大堂,曲君问管门的阿姨:“日本人住在哪?”
阿姨向上指指:“二楼。”大家放轻脚步,小心翼翼上了二楼。还没从楼梯间出来,就听到一阵乐器的声音,并一连串激烈的日语。
傅莲时说:“他们也在吵架么?”看向曲君。
新翻译答道:“没有,他们说,就该这么编。”
傅莲时撇撇嘴,站在楼梯拐角,探头往外看。青龙乐队财大气粗,一共开了七间房间。乐队成员并随行翻译一人一间,剩下一间单人房间,把床推到角落,用来放乐器。
当时他和曲君住在艺术村,两个人才能挤在一张床上。不过他并不羡慕青龙。
见走廊无人,傅莲时又往前走了几步,青龙乐队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除了吉他和贝斯之外,还能听见键盘一会儿弹钢琴的音色、一会儿弹弦乐。秦先说:“是要做古典了。”
曲君接话:“青龙本来就是交响金属,也没什么稀奇。”秦先点点头:“浪漫主义,有点儿舒伯特的感觉。”
傅莲时却无心分析,在想,青龙的进展也太快了!才过去两个小时,青龙已经编完了主歌和副歌,在写中间的solo。而且每个乐器的旋律都有亮点,想必还没听到的鼓也不差。他们分工很协调,香取凉介弹出主要旋律,其他人按自己的想法,配合香取,写自己的器乐线。他们每个人几乎不需要乐谱,只偶尔写一两个乐句,其他部分靠脑子就能记下来,难怪效率很高。
大家安静下来,听青龙弹了半晌。青龙这首歌“金属”的风格不强烈,电吉他、贝斯更多是陪衬,中间的独奏交由香取凉介,感情很悲怆。曲君说道:“要是和秦先比赛,青龙肯定是赢不了的。”
傅莲时难以相信,问道:“为什么?”曲君说:“没有为什么,我还以为抽到《追梦人》,对你们来说是稳赢的呢。”
傅莲时不解:“卫真哥都快急死了。”曲君笑道:“我们莲时着急没有?”
傅莲时嘴硬道:“没有。”秦先说:“傅莲时什么时候都不急的。”
青龙的房间门口,飘落一张草稿纸。傅莲时小心走过去,将那张纸一把抓过来看。上边写的是《追梦人》的歌词,还有天书一样的日文。
他把那张纸拿给曲君:“这是什么意思?”
曲君看都不看,直接转交给翻译。翻译看了说:“这是歌词音译。”
想来也是,青龙全是日本人,学中文歌,最快就是学音译。傅莲时想听听唱得怎么样,贴在门框上听着。
等独奏部分差不多编完了,香取凉介说了几句话,一众乐器噤声。主唱深吸一口气,开始唱《追梦人》。
主唱日本口音很重,第一句“让”字,唱得好像“浪”字。随行的翻译教他:“让,让,是让,不是浪。”主唱学了几遍,还是发不好音。
香取凉介不耐烦似的说了几句,傅莲时还是问曲君:“他说什么,要吵架了么?”
东风乐队带的翻译说:“香取讲,不是来学中文的。有口音不奇怪,重在主唱要唱得出感情。”
傅莲时问:“什么感情?”
唱了一段,香取凉介道:“这首歌是纪念自杀的作家的,要唱得再感情丰富一点,悲伤一点。”自己示范了一句。
傅莲时听来听去,总觉得唱得有点别扭。他们演唱出来与原版殊异,而且不是口音、音色有区别,而是情感上悲伤过头了。
1991年,三毛在医院上吊自杀,结束了传奇的一生。罗大佑把原先的《青春无悔》改了歌词,成为《追梦人》。香取凉介想必是做了功课的,一定也听过原版。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唱法?
曲君说:“要是选到《无地自容》之类的曲子,他们肯定改得比现在好。”
傅莲时稍微懂了,又朦朦胧胧地不太懂,不过他不想再问曲君,显得他自己缺乏悟性似的。
曲君怅然道:“这些日本人,念音乐学院,一出道就发专辑,他们不明白‘追梦’在中国是什么意思的。”
秦先道:“人家编曲编得好听,乐迷喜欢。”曲君说:“乐迷又不是傻子。要是音乐单看好不好听,看技术好不好,整个中国摇滚就不用要了。反正比不过别人,什么,平克弗洛依德,齐柏林飞艇。”
以前飞蛾接受采访,说,他们要是想写,流行的歌要几首有几首,但音乐的意义不只是好听而已。傅莲时浑身一激灵,头脑乍醒,跳起来一拍手,叫道:“我知道了!”
屋里的日本人反应过来,小野也大叫一声:“谁在外面!”三步并作两步,一眨眼蹿到门口。
傅莲时拉起曲君,转身就跑。秦先和翻译跟在后面,一路飞下楼梯。跑出招待所,又往前狂奔好几百米。傅莲时就跟小鹿一样不知疲倦,曲君习惯晨跑,翻译体格不错,也都勉强跟得上。只有秦先一个人,作息混乱,缺乏锻炼,跑得差点死过去。
众人回到秦先工作室,高云和贺雪朝,一个两个愁眉苦脸,卫真气冲冲蹲在角落。傅莲时撞进门内,说:“我知道怎么写了!”
卫真哼了一声,问:“你去哪儿了?”傅莲时说:“我去青龙那儿看了一眼。”
卫真越发不信任他,警告道:“要是你打算抄青龙,别怪我翻脸。”
傅莲时看他面色,腹诽:“现在不算翻脸么?”走去拿起自己的贝斯,说道:“咱们肯定能赢。因为我想这首歌的主题是。”
【作者有话说】
你怎么知道我去看了唐朝!
虽然没有贴海报,没有广告宣传,这场较劲般的演出还是召集到上百歌迷。
等到东风乐队赶到场地,青龙已经上台暖场了。一分钱演出费拿不到,他们还是非常大方,连唱三首成名曲子。
卫真嗤之以鼻,道:“就想拉拢观众。”
不管初衷如何,青龙无疑是一支顶尖的金属乐队。不需要煽动和控场,不需要对话。五个日本人化了浓妆,香取凉介梳散头发,头发丝金子也似地熠熠生辉,比台下见面时更加锋利。小野在弹独奏,每弹到重音,他跟着节拍一弯腰,一弯腰,偶尔扶起银闪闪的摇把。
傅莲时多看了一眼,卫真好像怕他被蛊惑似的,催促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快走!”
傅莲时感叹道:“原来青龙这么厉害。”
卫真挥挥拳头,曲君打圆场说:“音乐无国界嘛。”
卫真转过身,朝着曲君也挥挥拳头。傅莲时笑道:“卫真哥,别怕,我们肯定能赢。”
他们浪费了两个多钟,几乎没怎么排练过,卫真都不明白他哪里来的信心。又看了一会,傅莲时率先转进后台,大家调效果器、调音。
暖场曲目唱完,香取凉介叫来翻译,把话筒递给他。翻译宣布道:“今天是来自日本的青龙乐队,和卫真新组东风乐队比赛的日子。”
观众大声应是,香取凉介指挥翻译,又问:“你们支持谁?”
北京是卫真的主场。北京摇滚乐迷,多多少少爱过昆虫乐队。香取凉介这么问了,大家立刻想起初衷,都给卫真捧场说:“支持东风!”虽然也有支持青龙的,但不成气候,一下就被卫真的歌迷压过去了。
后台听得一清二楚,卫真心里舒坦,得意道:“这些人还算有良心。”
“卫真哥,”贺雪朝为难道,“香取凉介这么说,是故意让我们下不来台。”
既然现场多是卫真的歌迷,东风乐队就算能赢,也不过是以多欺少、胜之不武。而要是青龙赢,则更显示出他们编曲水平之高。
卫真不讲话了,贺雪朝和高云也不敢吱声。舞台那边在说:“到场每一位乐迷,都是今天的评委。希望大家公平公正,选出改编更好的一首。”
台下尖叫:“卫真!卫真!”香取凉介不以为忤,挥挥手,走回到自己位置上。
香取凉介身边,左右两面环绕,一高一低,架设两台电子琴,一台音色是大提琴,一台是钢琴。琴声响起,观众渐渐安静下来。
最终演出版本堪称尽善尽美。大概考虑到歌名“追梦”的缘故,香取多加了一条钢琴线,用以平衡提琴的沉郁。
无论别的声部风云变幻,这条钢琴线始终轻灵、细腻、坚定。显而易见,它是美好的梦,也是追逐的坚持。这是香取凉介对“追梦”的看法。
曲君居然没跟来后台。傅莲时调完音箱,故意留琴弦没调,也跑到楼梯口看青龙。
方才还在支持卫真的观众,这会儿被旋律吸引,再次全情投入表演。青龙主唱举起一只手,左右挥舞,观众也就跟着摇晃身体,意乱情迷地闭上双眼。台上如梦似幻的灯光,晦晦明明,照在青龙身上,有时照观众,有时照在卫真的脸。
卫真面色铁青,问道:“你怎么想的?”
傅莲时说:“没关系。”踮起脚尖,往暗处找曲君。他想看看曲君是否也一样地意乱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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