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比中原湿润,但这种深秋时节,夜里还是有着不少冷意。
花渐浓拢紧身上的衣衫,站在马车前等着中原一点红订好房间回来。
虽已入夜,可街上依旧亮如白昼,叫卖声不断,小吃的香气也飘了过来。
闻着空气中的香味,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的花渐浓顿时饿起来。
“好了?”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花渐浓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从人群中走过来的中原一点红。
青年身高腿长,在人群中简直鹤立鸡群,身上的气质又如同刀锋一般,几乎见到就无法忽视。
“嗯。”
中原一点红在花渐浓面前停下,身后跟着的小二立刻牵着马去后院。
他订了两间上房,如果是他自己,说不定都不会住客栈,在城里随意找个地方凑合。
但今日不同往日,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如果可以,中原一点红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给花渐浓。
这家客栈是姑苏城内最好的,地段繁华,一出门就是最热闹的长街。客栈后是一大片荷塘,虽然深秋时节满是残荷,不过到了晚上,河面上烛光点点犹如星空。
独自一人去订房时,中原一点红略有些纠结。之前两人共处一室,虽然从终南山离开后就多了一个陆小凤,偶尔在野外的时候是三人一起。
算了,阿浓没有提,想必是不想再睡在一起。
黑衣杀手在某种方面太过迟钝,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二十多年过得太昏暗。
花渐浓进客栈后才发现中原一点红订的是两间房,于是侧目看去。
收到他视线的黑衣青年停下脚步,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讲。
“没什么。”
窥见中原一点红眼中的疑惑时,花渐浓只好在心底长叹一声。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提,否则显得自己多么恋恋不舍。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没事,但中原一点红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至于是什么不同……
中原一点红不知道。
黑衣青年只是步步紧跟,直到两人一同停在房间门口。
面前的美人背影单薄窈窕,行动时如弱柳扶风。此时对方停下脚步,面前是紧闭的房门。
“待会儿我要出去逛逛,你呢?”
“和你一起。”
中原一点红回答得毫不犹豫,就算花渐浓现在要赴死他也会跟着一般。
被自己脑补吓到的花渐浓沉默片刻,随后才缓缓出声:“那我待会儿喊你。”
话音刚落,此人便推开房门进去,一进去就反手关上房门,将门外那道视线阻挡得严严实实。
门外,中原一点红垂眸。他听力很好,房间里的动静他听得清清楚楚。
阿浓现在坐下,她在拆发间的珠钗,现在在梳发……
他犹如一道影子矗立在门口,走廊偶尔有人经过,看到一道黑影站在这里被吓了一大跳。
“莫名其妙……”
经过时还低声骂道,若不是此人浑身散发着不好惹,他说不定都要破口大骂。
被骂的中原一点红回过神,脚下一转,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房间。
爱让有些人幸福,也会让有些人自卑。
不巧,中原一点红是后者。
花渐浓太美好,似一场梦,任何拥有的人都会觉得不安。因为知道周围有人也在觊觎着这么美好的人,因此,下意识地会和自己做比较。
那么好的人应当拥有世间最好的,他是杀手,性格又不好,又不会讨人喜欢……
唯一会的就是杀人。
但哪有人用杀人来讨心上人喜欢?
中原一点红坐在昏暗的房间,苍白的脸毫无血色,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唯有一双幽绿色的眼眸明亮。
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就连收拾好的花渐浓来喊他时都惊讶不已:“怎么没点灯?”
“能看见。”中原一点红这才回过神,起身走到对方面前,又补了一句,“在想事情。”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花渐浓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换了件粉白相间的衣裙,腰间系带却是草绿色,一眼望去格外吸睛。乌发侧编垂在胸口,极尽温柔。
这种人无论走在那里都是吸睛的,没有人不会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过,花渐浓身侧还有个恶犬一般的黑衣人,就算再怎么收敛气息都是危险人物。
因此,不少目光看过来后都匆匆收回,生怕那个黑衣人出剑伤人。
“姑苏城这么多江湖人?”
花渐浓一路走来遇见好几个江湖打扮的人,男女老少皆有。
难不成也是受到拥翠山庄邀请而来?
李观鱼年轻人认识不少人,也帮过不少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待在拥翠山庄不出门,现在第一次请人做客,自然有许多人给面子。
可惜……
唯一知道真相的花渐浓在心底叹息,搞不懂李观鱼为什么会生出李玉函这种人?
柳无眉是石观音弟子,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情。被喂药确实是可怜,但一味地依赖此药,甚至因此残害不少人命。
就这还能说是可怜吗?
李玉函夫妇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天道不公!他们两个如此相爱,为何要碰上这种事情?
假如杀死一千人就能拯救柳无眉,恐怕他们两个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拥翠山庄遥望太湖,坐落于海碧山上风景最秀丽之处。
不过……
“海碧山在哪儿?”
中原一点红:“城外有座长满青竹的高山,那里就是海碧山。”
“哦。”
花渐浓若有所思,此时距离拥翠山庄宴会还有两天。原文中,李玉函和柳无眉是联合武林高手布下剑阵来对付楚留香,并且他们手里还有一件闻名武林的暗器。
暴雨梨花针。
之前花渐浓也曾以“暴雨梨花针”恐吓中原一点红的师弟,只是没想到这件暗器居然在他们手里。
“哎。”
花渐浓深深叹气,面露苦恼,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中原一点红不忍看到美人这么痛苦,轻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
青年摆摆手,垂在胸口的编发微微晃动。他只在鬓边簪了朵巴掌大的绒花,淡极生艳,尤其是街两边的烛光错落,光线也在他脸上跳跃。
“还是先找到楚留香吧。”
听到这个名字,中原一点红眼中似乎闪过一抹晦暗。好在他掩藏得很快,并没有让花渐浓发现。
尽管知道此次拥翠山庄之行是为了协助被暗算的楚留香,可中原一点红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心里还是有些不适。
哪有人喜欢自己心上人口中冒出来别的男人的名字?还是一个与心上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你要吃什么?”
花渐浓停在街口,向前望去,一条街都是小吃,和现代的小吃街没什么两样,只是种类没有那么丰富。
“嗯?”
“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难道你不饿吗?”
“还好。”中原一点红语气平稳,只是一天,之前还曾三四天没吃过东西。
不过,阿浓这么问,他应该不能这么回答。
“你想吃什么?”
中原一点红物欲不高,对于吃食也不讲究,能吃就行。
但花渐浓不一样,他嘴挑,如非必要时候,吃的喝的都必须是自己喜欢的。
“馄饨吧。”
街边有不少卖馄饨的,推着一辆小车,现买现住,香气扑鼻。
寒冷的秋夜确实会让人想吃一些热乎乎的东西,花渐浓一开始就对此念念不忘了。
“好。”
中原一点红没有任何意义,跟在花渐浓身后随意找了一个摊子坐下。
“两碗馄饨——你吃葱花芫荽吗?”
花渐浓询问。
“都行。”
“哦,一碗不要葱花芫荽。”
“好嘞,您二位找地方坐。”
这个摊子人还不少,温暖的水汽不断蔓延,夹杂着馄饨的香气。
馄饨是包好的,等水开直接煮就行,没过多久两碗馄饨被端上来。
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下肚,感觉浑身都暖和起来。花渐浓吃罢,单手支着下巴,周围的人很多,可他的视线只落在中原一点红身上。
“怎么了?”
中原一点红停下筷子,下意识地抬头回望,一眼就撞入一双含笑双眼。
“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的你比刚认识的时候变了好多。”
“那……”中原一点红握紧手里的筷子,险些折断,“你喜欢哪一个?”
他鼓起勇气,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闻言,花渐浓顿时弯眸一笑:“不都是你吗?”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中原一点红有些许的怔楞。他自己都不喜欢之前舔着刀尖生活的自己,理所当然地觉得花渐浓也是这么觉得。
当然,对方也不一定喜欢现在的他。
“中原一点红。”
花渐浓轻微蹙眉:“你是不是多想了什么?”
美人的声音柔和,语气缠.绵,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总觉得你最近心里压着什么事情,可你又不是那种会主动敞开心扉的人。”
花渐浓最近知心人当的太多了,因此在面对此刻的中原一点红,他都变得熟练起来:“我只好主动询问——当然,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周围人来人往,煮馄饨的声音、街上的叫卖声、行人的交谈声……这些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敏锐的中原一点红。
但此刻,他眼中只能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花渐浓,也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谈心的地方,因此花渐浓问过之后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起身付账。
“走吧,时间还早,随处逛逛。”
那道沉默的身影这才起身,犹如一道影子般坠在花渐浓身后。
姑苏的秋没有北方那么冷,却又是另一种程度的冷,湿冷。
花渐浓行走在人群之中,几乎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都会回望,恨不得跟上一路。
当然,这种想法刚冒出来就会被美人身后那个黑衣人打消。
这人一看就是什么不好惹的,说不定身上还背着人命!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花渐浓在心里想了好多办法,直接问?不太行……那迂回一点?那恐怕中原一点红根本就想不明白。
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准备先行铺垫一下。
“没有。”
中原一点红居无定所,每天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正如他之前总是讥讽自己“如同妓子”,身处杀手组织,向来身不由己。
有人给钱,他就去杀人。
杀的人多了,人总会被影响,而中原一点红行事也越发毒辣。
但现在不一样,他自由了,不再像之前那样。
可一种强大的空虚感又充斥着他,就像是日复一日地干一件事情,自己已经麻木了,有一天却被告知——这件事情不必再干了。
这时,心里就会有一种茫然,一种无处可去的怅然。
花渐浓身边大部分人都是浪子,楚留香、陆小凤、路小佳、傅红雪……
仔细想来,家庭美满的也就只有花满楼一个。
而陆小凤与花满楼相识这么久,也算是半个花家人,在外漂泊久了累了还有百花楼可去。
路小佳有师父有妹妹,尽管无法相认。傅红雪有养母,有兄弟,尽管这个兄弟与他没有血缘关系。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与这个世界相连的人,哪怕是江湖最有名的浪子——楚留香,他也会时不时地回船上一趟。
唯有花渐浓与中原一点红,他们两个向来孑然一身。甚至花渐浓更惨,他的朋友都已不在,中原一点红好歹还有师弟们——哪怕他们曾刀剑相向。
两个相似的人在这个刀光剑影的江湖相遇,一路相伴至此,无论怎么讲,他们都算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花渐浓外向,他周旋于多人之间,只要他想,任何人都愿意和他做朋友。
可中原一点红沉默寡言,朋友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一人。
他们两个是两种极端。
但算到最后,真正毫无牵挂的居然是花渐浓,一个注定会生长在爱中的一个人。
“哎。”
秋,深秋,孤寂的秋。
这本就让人心生悲凉,更何况他们谈论的还是这种话题,就连平日里很少惆怅的花渐浓都有了几分愁绪。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青年无奈,没想到自己都说到这种地步,对方依旧不愿意吐露心声——大概是他们两个还没到那种亲密的关系吧。
街边烛光昏暗不明,将中原一点红冷硬俊朗的脸照得模糊,偶有一道绿光闪烁,其余的看不清楚。
之前杀人时,中原一点红总好奇,为什么临死之前还要踟蹰,为什么会将千言万语憋在心里。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毫无顾忌地宣之于口。
黑衣青年走在花渐浓身侧,明明无限接近,却无法真正贴合。
回到客栈,花渐浓在自己门口停下,侧目看着身侧的中原一点红:“好好休息。”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用这些话来安慰对方。
“嗯。”
黑衣杀手在某些时刻不远露出自己的脆弱,在听到花渐浓的关心后也只是故作镇定地微微一笑。
他很少笑,哪怕现在这么笑的幅度不大,也足以让人安心。
房间内漆黑一片,花渐浓进去后点亮蜡烛,趁着幽光在铜镜旁坐下。
没想到眼下最急的不是被陷害的楚留香,而是情绪不对的中原一点红。
他又不是什么心理医生,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花渐浓撑在脑袋,铜镜中那张漂亮的脸模糊,如梦似幻。他现在脑子里不是楚留香就是中原一点红,这两个人没一个省心。
“哎——”
今天不知道是他第几次叹气,黛眉轻蹙,看得人心疼,忍不住亲手拂开紧蹙的眉。
“夜深人静,美人何故叹息?”
窗外响起一道风.流的嗓音,随即,面前的窗户就被敲响。
花渐浓听出是谁的声音,顿时翻了个白眼。
果然,还没等他开口,合上的窗户就被打开,一道身穿紫衣的男子便从窗户翻进来,姿态自然放松地落地。
“回来了?”
花渐浓转过身,侧目看着一副舒适模样的陆小凤。
“嗯哼。”
陆小凤拉把椅子坐下,与美人面对面:“走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这才过去多久?你怎么就一脸愁绪?”
回想起两人刚认识时,他也是这么突然闯入花渐浓房间,然后说了一大堆话。
花渐浓哼笑一声:“没什么,你见到花满楼了?”
“自然。”陆小凤见他没有什么想说的意思,便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还问我你怎么没过去。”
“待拥翠山庄的事情解决。”花渐浓双臂环抱,翘着腿,“确实很久没和花满楼见面了。”
“你一走了之,自然无法见面。”陆小凤摸着胡子,“我可是经常回去看望花满楼。”
他这话说的,像是经常回去看望空巢老人似的,听得花渐浓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对了,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不少在江湖上有名的人。”
陆小凤脸上的表情正经起来:“少林武当、峨嵋丐帮、甚至还有金风细雨楼的人来。”
“这么多?”
听到这几个门派,花渐浓脸上的表情也凝重起来。金风细雨楼也来了?这个在汴京权势不低的组织,居然与李观鱼有渊源?
“不止。”
陆小凤轻叹一声:“江湖上那几个前辈也在。”
“还有你认识的熟人。”
紫衣男子拉长声音,语气不明:“啧啧啧,魅力无边啊阿浓姑娘。”
陆小凤猛地站起来,一脸诧异:“你还真的念念不忘?”
他原以为花渐浓和中原一点红早已私定终身,至于那个前辈也只是露水情缘。
但现在看对方这意思,难不成藕断丝连?
陆小凤根本就不用把话说出口,花渐浓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此时无声胜有声。
“啧。”
略带着不耐烦的声音打破陆小凤的猜想,只见坐在对面的美人起身,冲着他扬了扬拳头:“再胡思乱想,我就把你揍一顿丢太湖。”
“哎。”
这下叹气的倒是轮到陆小凤了,他摸着胡子:“罢了,若是我估计也做不出选择,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身为一个浪子,一个在江湖上有名的浪子,陆小凤觉得自己能够与此时的花渐浓感同身受。
因此,他看向花渐浓的目光都带着几分理解。
莫名其妙受到他这个目光的花渐浓面露疑惑,美人抬眼回望,眼中的情绪鲜明:“我觉得你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事情。”
“有吗?”
陆小凤哈哈一笑,还没继续说些什么,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就出现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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