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浓重的血腥气。
无咎顿时勉强放下同鼠精们算账的念头,皱着眉看向奄奄一息冲来跟前的灰毛狼。
庞大的狼躯这会儿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开裂的嘴角还溢着血,此刻哼哧喘着粗气。
“居然没死?”
无咎泰然自若端坐在床边,盯着奄奄一息的灰毛狼眼中浓郁深切的恨意笑道。
“去干什么了?”
狼妖在暴怒下失去理智离山做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这方地域作为妖族的领地,深藏不露统领一方的大妖到处都是。
一只才堪堪占据一座灵气不算浓郁的山头勉强能欺压鼠精这类小妖的夜狼,出了倒神山胆敢不问缘由大开杀戒,必然自取灭亡。
能苟全一条命逃回洞里确实让他有些意外,不过看眼下这伤势...大抵是没几息可活了。
狼妖没说话,也许是被气的,也许是油尽灯枯之际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一张嘴便汩汩冒出外溢的鲜血。
无咎赤足踩在狼王头顶,发出一声嗤笑:“话都说不出了,还费尽心思逃回来干什么?找本大爷报仇...嘶...”
狼妖竭尽全力再次起身挥爪,可惜妖丹尽碎重伤濒死,本能轻易穿骨的尖锐利爪也只成功在闪躲及时的天妖小臂处留下一道无伤大雅的红痕。
他这会儿穿着普通衣物,无咎低头瞥了眼袖上被划拉开的口子,赤瞳中泛起一丝阴冷。
“不知死活。”
血淌满地,灰白的皮毛自脖颈向下大肆外翻,露出内里狰狞模糊的血肉来。
看着已然彻底断气的夜狼王,无咎掷开手中的匕首,兴致索然坐回了床沿。
“拖出去烧了。”
不料一抬眼便看见几只眼睛快要冒出光来的鼠精。
“大王...您要是不要它,可否赏赐给小的们...狼王功力深厚,它的血肉对我族人乃是大补之物...”
无咎嫌弃一摆手:“随意,赶紧弄走,顺便将这儿清理干净。”
“多谢大王赏赐!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瞥了眼满脸兴奋的鼠精,正想起身洗洗身上的血污,两只鼠精极有眼色地扶了上来。
“大王,可用小的们去找些灵药来敷着?”
“去找。”
不管有用没用,找来再说。
天妖跳下水池,皱眉看着迫不及待跑回狼尸身边拖拽着向外的鼠精,那些不久前还萦绕来身侧的黑雾已经转为浅淡的灰。
只是给了具毫无用处的狼尸竟也能开心成这样,连对他的恐惧都已然抛之脑后。
朝夕海,云舟缓行海上。
只是曾经还算热闹的云舟此时冷冷清清。偌大甲板上,僧人站在桅杆旁垂眸凝视指尖浮着的一缕被裹在莲瓣中的灰雾。不忘顺势运起疗伤心诀,莹绿色的光雾笼在小臂上可见血肉的割痕,很快恢复如初。
也不知又无咎和谁起了冲突。
直到身后倏然响起脚步声,这才将莲瓣纳进袖中。
“大师。”
白衣剑修彬彬有礼拱手一拜。
寂煊头也不回:“莫施主,何事前来?”
莫如微在人身后半个身位站定,看着前方的背影沉默许久,忽然开口:“先前在星罗岛...大师是不是知晓无咎在哪儿。”
寂煊轻轻侧目。
“以您之能,不会算不出一只法力尽封的妖物方位。”
寂煊静了静,淡淡出声:“数条人命,的确非无咎亲为。加之...他留在岛上,算不得自在。”
“就只是,因为这样?”
身畔青年呼吸停滞了一瞬,嗓音似乎隐隐有点变调。
寂煊不语,只是无声叹了口气。
“大师为何要如此偏顾于这样一只黑心恶胆的妖?”
“就算我宗弟子的死暂且还难以证据确凿归到他头上...但他本身行事已经足够奇诡可疑。”
“无论何种术法,皆需法力催动。他明明法力被封,却还能召出这样骇人的亡鸦群来。大师难道不好奇吗?他定然隐藏了不少东西,也许根本就是藏在天妖的表象下伺机接近!”
寂煊垂眸捻动佛珠,重新看向海面,音色似雪落寒潭:“因果自循其道,贫僧只问行止,不问来处。”
莫如微袖袍下的手下意识攥紧:“大师对他这般好,可想过这薄情寡义的妖物根本不打算领情?”
“渡舟何问归处。”寂煊轻声应道,握住婆娑,转过身与人相对而立,“施主既执意跟着贫僧,还请为贫僧解惑。”
莫如微一愣:“什么?”
几只金灿灿的蝴蝶忽而在眼前掠过,莫如微本能地后退半步,后颈骤然刺痛。
寂煊并指虚点人眉心,梵文自虚空凝成七层转轮。莫如微只觉得有一瞬恍惚,三生蝶落下之际,眼中海天倒转,令人神思昏沉。
千丝万缕的金线自四面八方窜生紧紧缠住人四肢,莫如微双目无神僵立在原地,瞳孔映出半缕诡异灰雾。
下一刻,三生蝶碎成万千光尘,沿着莫如微七窍渗入。寂煊金瞳映出惊人画面:青年识海表面浮着浅灰薄雾,而更深处,漆黑的气息如附骨之疽缓缓游移。
——神魂染尘。
寂煊收回手,退后的步伐略微有些踉跄,不动声色下了定论。
待到莫如微从混沌中清醒时,甲板上已只余他一人。
夜幕低垂,远在西渊的无咎仍旧百无聊赖趴在厚实的被子上,满脸不快盯着右小腿上敷裹着的冰凉药草。
他就不该高估这些蠢老鼠口中的所谓效果奇好的灵草,依他看去人间随便抓把止血草都比这不知什么玩意的东西来得有用。
迟早将这一群废物老鼠换成些有本事的大妖。
只是眼下因着这腿伤哪儿哪儿行动不便,烦死了。
反正依赖这群老鼠总不是办法,明日若当真无半点好转,他也要想办法抢些有用的东西回来。
思及此,无咎再次将头埋进了被子里缩成一团酣然入睡。
夜深人静,只余偶尔风声鸟鸣。
静谧山洞中忽而泛起一道浅金光芒,无咎手腕属于诛心咒印记的位置,一道金轮缓缓运转。
随着暗光闪过,寂煊半透明的虚影悄无声息出现在洞口,静静打量了一番四周环境,随即看向床上熟睡的人。
原本敷在腿上的药草因着天妖睡着后的胡乱蹬动早已经不知所踪,露出下边显而易见愈发加重的伤势来。
僧人站在床边安静凝视许久,还是选择抬手轻轻覆在伤处。
无咎跳下床,扭了扭被草药染得半绿的脚踝,心情颇好踏出山洞。
迎面撞上一只只抬着箱子的鼠精。
“什么东西?”
“大王您醒了!”
比起昨日,今日完全化出人形的鼠妖似乎多了不少,不过俱身材矮小,最高的也不过凡人七八岁的模样。
见他出来,箱子被依次打开,除却最前头的一箱堆着少许璀璨夺目的灵玉,其余箱子里尽是些杂乱无章的物件。
“这...这是我族的月贡,请大王过目。”
鼠精们战战兢兢跪成一排,大气不敢喘,恐惧之意几乎比刚见到他那会儿更甚。
无咎瞥了眼,一时间都没明白这群老鼠莫名其妙在害怕个什么劲。不过仍是依言在箱子中挑挑拣拣了一番,随即嫌弃道:“什么破烂。”
也就灵玉稍微有点用处。
“大王饶命!这个月狼王已收过一轮...这些东西,已是我族如今能给出来的所有了,还望大王收下...”
说的什么话,给来的东西他还能不要不成。嫌弃归嫌弃,但只要是到了他手上的那便只能任他处置。
“知道了,东西放下,”空地上的木箱很快被扫荡一空,无咎目光调转,“怎么只有烧鸡和橘子,我的糖呢?”
鼠精:“您说的松子糖并非天生地长,所以只有大千集市上有卖...但小的们所有的灵玉都在这儿了...”
无咎叼着鸡腿皱眉道:“没钱不会去抢?”
鼠精:“......”
以他们这样修为低微的小妖,去大千集市上偷张纸都能被打死...
看着眼前个个低眉顺目的小鼠,无咎琢磨片刻,似乎也有点反应过来:“那大千集市是什么地方?”
“妖族最大的交易集市,据说只要有足够灵玉,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无咎顿时来了兴致:“这么说,有许多妖聚集在此?”
“那是,那里日日交汇着数不清的妖族。”
“集市在哪儿,带我过去。”
无咎顺势坐在鼠精们抬来的木头王座上,就见老鼠们闻言窸窸窣窣的动起了身。
“现在就出发吗?”
“小的们马上去收拾东西。”
“小的们将家中年迈的长辈安顿好,这就来!”
“...等等,”无咎叫住扭头就拱进土里的鼠精,“那集市到底多远?”
一个个仿佛一去不回的模样。
“以我们的速度,过去大概一年半就够了,要是您愿意跟小的们一起钻洞过去还能更快些。”
无咎:“......”
果然是一群没用的老鼠。
“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去那集市?”
鼠精们相互对视一眼:“大妖们化作原型大多可瞬息千里,若是原型速度不够,就只能借助法宝了。要么去买人修的云舟...要么就只能抢别家的坐骑,我们只知道最近的是隔壁山头狐王的如意葫芦能有这速度...但狐王...”
无咎琢磨了会儿,打断道:“如意葫芦?”
“是...”
鼠精们又叽叽喳喳凑上前来似乎想解释,脑后忽而传来铺天盖地的威压。
“吱——!”
几只体型小些的鼠精顷刻炸开成一团血雾。
无咎皱眉望去,一名身材壮硕的妇人不知何时从林子里现身。
“不是吧,夜狼王的地盘就被一只半妖抢了?”
“蛮熊大王!”
四面倏然升起幽蓝结界,林子另一端,瘦削的男人一派闲适倚座在葫芦上,手中还把玩着一柄短匕。短匕掷地带起阵阵妖气,顷刻倒下大片鼠精。
“狐王!”
剩余的鼠精们尖叫着逃窜,只是很快被结界拦下。
“昨日夜狼王不知死活来我族挑衅,这倒神山地界,今日就当赔礼,交由我们收下了!”
蛮熊不悦道:“你浪费妖力杀这些废物老鼠做什么?”
“一只半妖还需要本王亲自动手?”狐王饶有趣味拎起一只半死不活的幼鼠,“听说这倒神山千年来换了十八任王,放心,只要你们忠心耿耿,这地方由本王接手后,必不会让你们的日子过得太差。黑狐族的岁贡,可比倒神山还轻些...”
“在这儿费什么话,倒神山日后可不是你一人说了算。”
蛮熊拖着长链大刀上前,毫不犹豫往下一劈——
从头到尾根本没有说话机会的无咎冷眼看着四周死伤大半的鼠精,任由周身护佑的金盾亮起。
将他的老鼠全弄死了,他一时半会哪找使唤的东西去。
“这什么宝物,老娘的刀都砍不开。”
黑狐王见此情景也正色了些,笑道:“不愧是能从夜狼王手里抢地盘的人。”
一熊一狐对视一眼,再次心领神会悍然出手。
无咎仍好端端靠坐在那木头椅上,冷静看着两妖神色从轻慢化作谨慎,只是周身弥漫的气雾始终是深浅不一的灰。
比那狼妖有脑子得多,看来引人入执从而丧失理智这一道暂且行不通。
那就只能另行其道了...
木椅碎成粉屑,原本坐在上头的人仍是毫发无损,不过总算舍得站起身来,望着两只妖怪的眼底透着清晰可见的鄙夷。
狐王:“你看着倒也像我半个狐族人,不如这样,你将这宝物交出来,我们三...同分这倒神山如何?”
无咎翻了个白眼,他看着像弱智吗。
“想要,就来抢啊。”
“费什么话,动手!”
狐熊二妖再次扑上前,转眼喘着粗气被震回了原地,盯着金盾中心纹丝未动的无咎,眼中贪婪一闪而过:“好厉害的防御法宝。”
狐王:“但我怎么觉得这形状气息...像是佛门的东西...”
“怎么可能。”
无咎:“喂,两只蠢东西,要不看看你们背后?”
“什么?”
狐熊二妖下意识扭过头,然而只来得及瞥见一缕金光。
“遭了,快...”
火光骤起,以两妖为中心的轰隆爆炸声几乎隐约将山体都震了一震。
灰尘缓缓散去,方圆数里的林子皆被夷为平地,洞府前的空地上顿时只剩大片鼠尸和已然化作原型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狐熊二妖。
“居然敢觊觎本大爷的东西?”
无咎从地面爬起,拍了拍满身灰尘不紧不慢走去伤势看起来更重些的狐妖跟前,笑着踢了几脚,俯身掏出储物袋中的好些金符甩了甩。
“还想再吃几道么?”
熊妖偏过头,艰难道:“你怎会有...人修...的法器...”
无咎轻哼一声没打算应,重新将符塞进袖中。
早知这金符威力这样大,他就先放着那和尚不管,先从裴昭手中把制符的方法骗过来了。
现在只剩手中这点,实在有些不经用。
不过这两妖倒是再次提醒了他...借外物为防,到底比不上自身的强悍为倚仗。
无量钟能护他不假,但若是碰上存心困他的妖,那就遭了。
那一堆禁术倒是可做底牌,可惜禁术反噬一向非常人能受,他如今的躯体,怕是再用上一次就得魂飞魄散。
在他的力量体彻底降世前,还是得找个法子修炼为上。
无咎摸着下巴摩挲片刻,眼神再次放回脚边奄奄一息的狐妖上,这回盯准的是腹部位置。
被巨大爆炸声引来的新的几只小鼠精畏畏缩缩地潜了上来,远远望见空地上的血腥画面,当即一个腿软跌坐在地。
生...生剖啊...
与此同时,裴昭盘腿坐在黑漆漆的禁室,身前还展开着一副巨大水镜。
水镜中僧人眉眼淡漠,像是身处一座不知名荒山,轻声反问了一句:“符阵毫无线索?”
裴昭:“是,我已请师尊替我求来了赦令。不仅守库人替我清查了一遍,我和师尊还亲自动手查了一遭,得到的结果都是虚无。师尊甚至怀疑是不是我胡乱杜撰的东西...”
“贫僧明白了。”
裴昭忍不住絮叨:“不应该啊,我云芨宗历经一万二千余年,藏书九千八百万册,这符阵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可能会没有记载?当日当真就是这东西异动引发了海暴么...”
眼见水镜就要关闭,裴昭赶忙截断话头叫住人:“大师!”
寂煊回眸。
“您...是不是知晓无咎逃去了哪儿?”
“他在该呆的地方。”
水镜倏然闭合。
寂煊立在荒山前,看着眼前出现重明壤踪迹的荒山。穿过最前方的骨林,就该到鬼修的地盘了。
裴昭的话在耳畔萦绕片刻,寂煊停下脚步,安静凝视着指尖忽现的灰雾许久。
不单单只有符阵...
他数次以晷盘溯源这缕灰雾,看到的却只有一片空茫白境。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阻止他窥见更多的真相,不是天道,而是...设局人。
一场与无咎息息相关的局。
转眼一个日夜,盘缩山内尝试运功的无咎终于睁眼霍然起身。
吸收了两枚三百年妖丹,他这具身体原有的法力竟还如同石沉大海般难以调动分毫。
恰逢洞外已然新换了一批的小鼠妖端着烧鸡和橘子叩门入洞,抬首便看见一脸烦躁在床前来回踱步的天妖。
“大王!”
瞥见熟悉的烧鸡和橘子他莫名来气,一股脑将两碟子食物打翻:“不吃,换别的。”
鼠精:“...啊?”
这些时日不是一直吃这玩意吃的好好的吗...
“大王想换点啥?”
“随便,出去,别碍眼。”
“是...”
一道细细的嗓音忽地从后头传来:“大王,您要不要尝尝这个。”
他这才发现小鼠精后头还跟了只更小的鼠精,身高几乎连他膝盖都不到,不单单耳朵和尾巴没能成功化去,连鼻眼四肢都还残留着些许鼠类的特征。
尖尖细细的爪子正捧着几枚红彤彤的果子。
一只弱得比蚂蚁强不了多少的幼鼠,但对他莫名的没什么惧意,反倒是满眼期待地捧着几枚红果子。
若是看仔细些,甚至隐隐还能窥出些许崇敬之意。
无咎一时觉得新鲜,伸手便准备将小幼鼠提溜起来:“这什么东西?”
“山楂果...”
“大...大王...”,少年鼠精的嗓音瞬间抖得不成调,仍是下意识挡在幼鼠跟前,“我妹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更没有值得您吃的地方,您...”
无咎不耐烦瞥了眼:“你才吃脏兮兮的老鼠,滚开。”
少年鼠精被踹去一旁,又飞速爬了回来不住地磕着头。
连带着幼鼠也跟着露出了紧张之色,绷得笔直任人拎起,怯怯道:“大...大王...我不脏,我每天都有洗澡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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