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珣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太会照顾病患,只能回忆着omega母亲曾经的样子,将傅黎安抱在怀里,缓慢而规律地轻拍他的后背。
这一场病症反反复复,足足持续了一周,傅黎安完全恢复意识时,比视觉先来的是触感,他感受到后脑下的柔软,睁开眼睛,是温珣的下巴,他正躺在温珣的大腿上。
发烧让他的思绪有些迟缓,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身体浸泡在海水里,随着海浪浮沉,他忽然想起那一晚,也是这样的反复发烧,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他似乎再次看到了姐姐的脸。
不对,那不是姐姐,那是温珣。
生病期间,他也并不是全无记忆,他能感受到温珣在帮他物理降温,帮他擦脸,还将他搂在怀里哄睡,只是身体太累,他睁不开眼睛。
“温珣。”傅黎安出声,嗓子嘶哑得不像话。
温珣的眼睛从光屏上挪开,低下头对上傅黎安月灰色的眼睛,十分自然地将手贴上傅黎安的额头,感受到对方不再滚烫的体温,才松了口气,递过来一杯水,里面还插了一根吸管。
“饿吗,你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温珣说着,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傅黎安却没让他走,而是翻身搂住温珣的腰,额头贴着温珣的小腹,发出沉闷的声音。
“不饿,你陪我待一会儿。”傅黎安没什么精神,却也不想温珣走,“你刚刚在看什么?”
“时事新闻,你要听吗?”
“嗯。”
“祁莫在大选投票现场当众发情,被实时转播出去,他现在被剥夺竞选资格,并撤职审查了。”温珣视线转回光屏,另一只手搭在傅黎安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网上还突然出现了很多关于他是激进性别主义者的言论,有爆料说他曾经暗中资助过一个性别改造组织。”
这是他和宴珈音早就知道的结果,但过程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温珣很清楚,仅仅是当众发情,也不至于直接剥夺资格,网络上的舆论,也只是一时的,能这么顺利扳倒祁莫,除了宴珈音的推波助澜,恐怕还有些人也看不得祁莫得意。
这个国家的政治体系,是两百多年前第一个beta总统执政后,经过百年来不断磨合,才达到如今三方平衡的局面,不能因为一个alpha钻了制度的漏洞,而打破这来之不易的稳定。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将祁莫踢出局,而宴珈音提供了这个机会。
“性别改造组织?”傅黎安捕捉到关键词,重复这几个字,想起刘平的话,“会和你当初绑架你的是一伙人吗?”
温珣一愣,他倒是没有想过这一层,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翻下一页的内容,平静地说:“只是巧合吧,如果绑架我的和他资助的是同一个组织,那我这也算是报仇了。”
当初被救下时,他不知道实验室已经人去楼空,或许那些人在其他地方卷土重来,之后被祁莫资助。
不过都不重要了,妄图伤害他和他身边人的人如今都得到了报应。
“督察组,会怀疑到你吗?”毕竟军部alpha当众发情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
“不会的,我和他喝的酒里根本就没有干扰素。”
那酒里什么也没有,干扰素全在酒店房间里。
可是房间不是温珣定的,祁莫喝的也是温珣倒给自己的酒,而且温珣喝了一半就自行离开,这件事,就算督察组把监控翻烂了,他不会查到任何线索。
之后,他们又说了很多话,比如傅黎安在战区受伤的前因后果,比如温珣工作中的倒霉事,直到温珣腿麻了,傅黎安才放开他。
傅黎安病好后,被章程催着回军部写作战报告,温珣自然也销假回去上班。
秘书处的工作强度一直很大,近期更甚,傅黎安有时候来接温珣,说不上几句话就睡着了。
军部这段时间也是低气压,因为这次和星匪的作战,依旧没有剿灭纪寅礼一帮人,而且,纪寅礼又送来了视频。
星匪组织这些年其实一直在不断扩充,但他们内部并不团结,傅黎安这些年陆陆续续扫平了一部分分支,唯独纪寅礼带领的那一小部分,始终抓不住,军用卫星根本无法定位到他的具体行踪。
从傅文远还是个中将时,军部就已经在和星匪周旋,后来纪寅礼出现,剿灭的过程更加艰难,如今他马上要卸任,不知道这场战斗何时能够结束。
温珣外勤回来,发现桌上放着一份包裹,问过魏婷,才知道是刚刚送到前台,她看见了,顺道帮温珣拿了过来。
他最近似乎并没有买什么东西,但包裹上的收件人确实填写的是他的名字,于是温珣把包裹拆开,快递纸箱下,是一个精美的粉色礼盒,卡片上印着祝福温珣新婚的话。
如果是新婚礼物,那是不是有些太迟了。
温珣皱紧眉头,打开盒盖,剧烈的疼痛从手指传来,鲜血从指尖流出,滴在礼盒中叠放整齐的白色西装上,迅速被布料吸收,温珣几乎下意识将盒子甩出去,他这才发现,礼盒盖边缘一圈贴满了锋利的刀片。
听到声响的魏婷看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温珣不断流血的手,慌忙去拿医药箱,她的动静有些大,引得其他同事也凑过来。
众人不乏关心的话,但更多的是对礼盒主人的讨论
温珣呆愣在原地,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要处理伤口。
这份快递是谁寄来的,他自认为没有与旁人交恶,哪里至于用如此阴损的手段。
“都别看了,你们很闲吗,赶紧回去工作。”魏婷风风火火地拎来医药箱,拨开围观人群,“谁这么缺德干这种事情报警了没,这是故意伤害。”
温珣这才回神,将盒子迅速收回抽屉里,接魏婷递来的医药箱,坐在位置上缓慢处理伤口。
伤口并不深,只是看着很严重,除了大拇指,几乎每个手指都遭了殃。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魏婷问温珣,“有头绪吗?”
温珣摇头,想来想去,似乎只能想到祁莫,但他现在应该也无暇顾及自己,那又会是谁呢?
“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傅上校有没有得罪什么人?”魏婷还是不放心,坚持要报警,被温珣拦下。
魏婷的话倒是给温珣提供了思路,他准备下班去问问傅黎安。
只是今天傅黎安没有来接他,说军部有点忙,让温珣不要等他,好好吃饭。
温珣有心事,晚饭没吃多少,他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思绪活络,但身体已经疲倦至极,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傅黎安正一脸关切地捧着他的手查看。
裹满创可贴的手实在不太美观,温珣下意识想抽回手藏起来,但傅黎安眼里只有担心,看得温珣耳根发烫。
“手怎么回事?”见温珣睁眼,傅黎安连忙询问,“怎么成了这样?”
“不小心按在刀片上了,已经处理过,没事的。”
温珣没提下午的事,军部最近的风向他也知道一点,傅黎安大概也是焦头烂额,就不必为这点小事烦心了。
“以后当心点。”傅黎安轻微蹙眉,“都说十指连心,怎么就不知道疼呢?”
“下次不会了。”
接下来,几乎每天,温珣都能收到一份快递,有时是一对胸花,有时是一件头纱,总之,全是婚礼上会用的东西。
他拜托朋友去查寄件地址,但朋友说,这个地址根本就是假的,号码自然也是假的,寄件人身份扑朔迷离,成了温珣心里的一根刺。
为此,他还特意申请会见祁莫,然而,祁莫面对他,除了无能狂怒外,再也没有任何可用信息。
直到某天,温珣从盒子里拆出一节手指,手指切面上的血液已经凝固,却依旧呈现新鲜的肤色,看起来刚切下来不久,尚有余温。
这给温珣造成了不小的阴影,回家看到桌上的带着荤腥的饭菜,直接吐了个昏天黑地,给傅黎安吓得不轻。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傅黎安边给温珣顺气,一边念念有词,“是不是又是因为信息素紊?”
“不是。”温珣嗓子灼烧刺痛,说话声音有些沙哑,“我只是有点反胃。”
“总不会是怀孕了吧……”
温珣抬眼看向傅黎安,忍不住翻白眼,然后一拳砸在傅黎安胸口,但温珣刚吐完没什么力气,落在傅黎安身上几乎等于挠痒痒。
“我开玩笑的。”傅黎安用温水打湿毛巾,给温珣擦脸,“不过,要是真不舒服,我就陪你去医院。”
“我真没事,吐过就好了。”温珣深知自己反胃的原因,当然不可能去医院,只是摆摆手,从地上爬起来,“饭我不吃了,我想去睡一会儿。”
傅黎安总觉得温珣最近状态不对,想问原因,但温珣现在的态度显然在回避,他总不能强求,只嘱咐温珣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
在一个平常的午后,新一任总统人选终于得见分晓,彼时,温珣刚陪傅黎安过完易感期,有抑制剂的辅助,这次易感期还算平和。
自从那一截手指之后,再没有快递寄来,温珣如何也查不到来源只能放弃,悬在头顶的剑终于落下,温珣也放松许多。
温珣揉着发酸的腰背,从傅黎安双臂的桎梏中起身,边洗漱边浏览工作信息。
他忽然想起主任前几天叮嘱他的事,说了很多,中心思想就是,让温珣好好准备准备,参加今年的升职考试。
进入秘书处的初衷是为了温栩,现在温栩不需要他了,温珣也没那么强烈的升职欲望,其实秘书处的工作强度他身体根本吃不消。
或许应该考虑一下转行了,温珣漫无目的地想着。
大选人选已经定下,职权交接仪式和就职演说顺理成章地定在明天。
次日一早,温珣换上许久未穿的秘书处制服,傅黎安又在晚上被叫走了,现在还没回来,温珣叹气,戴上工牌,快速出门。
说不定活动现场就碰上了。
宴珈音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职业装,裤子遮住脚面,露出一截细高跟,她的头发全部束起,脸上的妆容清淡却不失锋利。
她在保镖簇拥下走上台,路过温珣身边,微微颔首,当作打招呼。
总统府的钥匙交到宴珈音手里,完成权力的更替,作为第一个女性beta总统,她站在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位置上,表情却格外平静,似乎这个位置,早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感谢大家的信任……”宴珈音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温珣想,宴珈音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演讲,视线在人群中逡巡,终于在树荫下看到身穿黑色常服的傅黎安,不知为何,明明隔得很远根本看不清表情,但温珣就是觉得傅黎安现在脸色阴沉。
本想发条信息询问,下一秒,话筒中传来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地面震动,热浪席卷而来,温珣转头,就看见在距离演说地点不足一百米的地方发生了大爆炸,火光冲天。
人群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故变得骚乱起来,宴珈音在震动中堪堪站稳,手指在台面上几乎抓挠出五条指印,她定了定神,拿起话筒,迅速安排人员前去查看情况,并引导民众撤离。
温珣被人流挤到外围,下意识寻找傅黎安的身影,却看到傅黎安破开人群,追着一个穿风衣的人离开,他们速度太快,顷刻间没了踪影。
傅黎安在集会时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因为身高体型都太相似,但前期一直很平静,他差点以为自己的感觉错了,但爆炸发生,混乱之中,他看到那人衣服下藏着的项链,立刻确定了猜测,快步跟上去。
爆炸发生后,街道上人人自危,混乱中,傅黎安逆着人流前进,好几次因为视线被遮挡而差点跟丢,跟着人绕过一个又一个小巷,最后停在一个稍宽的巷子里,纪寅礼背靠着墙,手里拿着遥控器。
“Surprise!”纪寅礼浅笑,毫无被波及的民众的愧疚,“傅上校,又见面了。”
“真是好久不见。”傅黎安咬牙切齿,手已经摸上腰间的枪。
“这可是首都,刚发生爆炸,接着又是枪声,你猜会不会比现在更乱。”纪寅礼缓步靠近,“如果我按下这个按钮,哪里会爆炸呢?傅上校要不要猜一猜?”
傅黎安掏出手枪,瞄准纪寅礼的面门,扣动扳机:“你猜,我在乎你说的这些吗?”
“真玩不起,没意思。”纪寅礼脸色沉下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安——黎——”
纪寅礼尾音拖长,生怕傅黎安没有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安黎,是傅黎安还在边境时的名字,这个名字在安宁死后到如今,再没有人提起。
不等傅黎安发作,纪寅礼抢先一步按下按钮,第二声爆炸传来,这次爆炸,在傅黎安脚下。
白色气体从地面喷出,不一会儿就完全挡住傅黎安的视线,气体中带着淡淡的甜香,无孔不入,傅黎安焦躁地挥开雾气,又朝着浓雾中开枪,但意料之中的倒地声并没有传来,浓雾很快散去,纪寅礼早已不见踪影,而墙上是两发弹孔。
傅黎安刚刚就不该犹豫,管他是不是闹市区,意识到他是纪寅礼的时候,就应该拔枪杀了他,这样罪大恶极的人,军部会忽略傅黎安这次私自行动的违规行为的。
“傅黎安。”温珣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傅黎安转身,温珣还穿着制服,额头是全是汗珠,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显然是跑过来的。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温珣几步走到傅黎安身边,上下检查,“我听见了枪声。”
“是我开的枪。”傅黎安冷静下来。
如果他真的生气到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才真是着了纪寅礼的道,总统就职当天,在闹市区开枪,不论是哪一点,被人抓住大做文章,都会给傅黎安乃至傅家带来极大的麻烦。
只是他依旧不甘心,居然又让人跑了。
温珣检查完发现傅黎安没受伤,才松了口气,这时听到枪声的护卫队也赶来,傅黎安跟他们说明情况。
被爆炸中断的就职演说,让人们开始怀疑宴珈音是否应该成为总统,毕竟还没上任就发生这种事情,也许就是一种警示,而一开始就不希望女性beta做总统的,混在其中,网络风向一边倒。
“我需要一个解释。”宴珈音声音平静,面若寒霜。
“在大选结束前,我们就收到过不少来自星匪的挑衅。”傅文远靠着椅背,沉声开口,“只是没想到,他们这次会如此大胆,直接在就职演说上当天制造混乱。”
“我明白了,星匪的问题,在我上任后,很快会得到解决。”宴珈音盖上笔帽,平静地讲出这句话。
过去,星匪在各个星球流窜,唯独首都星做出反击,星匪死伤无数,后来不知为何,星匪队伍扩大,甚至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大约是记仇,星匪规模扩大后,开始时不时骚扰边境,军区一次又一次将人打退,这一斗就是二十多年。
如今,面前这位刚刚上任的总统无比笃定,她要来解决这个大麻烦,傅文远不知道这句话是宴珈音情绪上头,还是深思熟虑,但他深知,星匪并不好对付。
傅黎安坐在一边,作为全场最了解星匪的人,此刻却一言不发,任凭宴珈音和傅文远争论。
不知道是不是吸入气体太多,他现在觉得身体在发烫,灼烧感自胸口一直蔓延到喉口。
“傅上校。”宴珈音看向傅黎安,“你对剿灭星匪有什么看法?”
“我一定会抓住他们的。”身体的难受愈演愈烈,傅黎安攥紧衣摆,“让他们付出代价。”
“为此什么都愿意做吗?”宴珈音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面前的年轻人,“哪怕是死?”
她看过一点有关傅黎安的资料,知道他之前在战场上,都有很强的自毁倾向,而且对星匪格外执着,不过,傅黎安如今婚姻美满,不知道对星匪的恨是否还一如从前。
“您不用怀疑我对剿灭他们的决心。”整个首都,不会再有比傅黎安更想杀了纪寅礼的人了,“于公于私,他们都该死。”
“原来是这样。”宴珈音喃喃自语,在脑海中形成一个计划。
傅黎安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几乎是打开门的一瞬间,在沙发上的温珣就闻到了浓烈的信息素。
这不太正常,这么失控的信息素,除了易感期也没有别的可能,但傅黎安明明才结束易感期。
傅黎安扶着门框,抬眼时双目血红,像一头随时要爆发的野兽,眼看着就要摔倒,温珣见状忙过去扶他,一瞬间,傅黎安将温珣一把按在地上,欺身而上,在他的脖颈处流连舔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