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想你了。”
电话那头的沈叙白沉默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临渊如往常一样没皮没脸的笑,“很快。”
他又重复了一遍,“学长,很快。”
电话挂断前,沈叙白问,“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那股恐慌开始蔓延。
顾临渊通体发寒,扯着嘴角逗他,“才走一天,学长就已经开始怀疑我在外面有人了?”
沈叙白没有笑,也没有害羞到反驳。
“你说那七年,究竟是谁在跟踪我,目的又是什么?”
顾临渊仰头看着刺眼的天空,“谁知道呢,变态吧,等我查到就知道原因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完全置身事外的样子。
但沈叙白还是感受到了顾临渊的不自在,他在紧张。
在两人长达十几个小时的失联里,沈叙白重新分析了一遍。
萧御没有理由编出这种瞎话来骗他,还是这种很容易被拆穿的瞎话。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跟踪一个人七年却什么都不做。
说来也巧,顾临渊回国后,那个人就不见了。
之所以再次出现,也不是同一个人,据萧御所说,是他找来的,目的尚且不明。
仔细想来,上次跟顾临渊坦白的时候,他的重点竟然是又有人在跟踪自己,正常来讲,大多数人应该都会惊讶于被人跟踪了七年之久这个重点。
还有七夕那天,顾临渊大半夜站在他床头,真的是因为他忘了锁门吗?
还有最开始给他发萧御出轨的照片的那个号码,后面消失的无影无踪,谁会无聊到做这种事?还不要报酬的。
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顾临渊所为,或者说是顾临渊请的人,那么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他看向玄关处的便签,那是萧御留下的地址。
所有疑问的答案之地。
萧御一等就是两天,他不急,反倒是顾若骐急得够呛。
“你确定他真的会去?”
“我了解他,他是一个无法接受欺骗的人,何况这件事不一般。”
他知道有段时间沈叙白的状态特别差,整天疑神疑鬼,但他当时也找人查过,没什么发现,所以才说是他压力太大了。
“已经两天了,你未免太过自信。”
萧御微微一笑,“虽然我和他分手了,但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越在乎,眼睛里就越容不得沙子,就越会计较。
这不,话音刚落,电话就响了起来。
萧御勾了勾嘴角,“要去看戏吗?”
顾若骐眉眼冷淡,他想起上次顾临渊对他的警告,想起那双骇人的眼睛,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不去,他人不在,没什么好看的。”
他已经知道沈叙白对顾临渊的重要性,如今只想看他发疯,看他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至于那间屋子,他不感兴趣。
他只要结果,最好能干干净净地得到他要的结果。
思及此,他将视线放回在萧御身上,笑了笑,“你大费周章整这么一出是为什么?想复合?”
萧御微微眯眼,晃了晃酒杯,复合吗?
他的确想。
但又没那么想。
他现在最想的就是拆散他们。
顾临渊之前把他打进医院,后来狙击他家股市,在雾山赛道抢尽风头,让他在所有人的旁观下,看见他的前男友与人激吻,这种丢脸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报复回来。
而且沈叙白那人太倔,即便他和顾临渊因为这事分手,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桩桩件件,也不可能被他原谅。
既然如此,那大家索性都不要好过。
罗伯特非常难搞,但这次却意外的好说话。
顾临渊虽然心中有异,但面上不显,与人顺利约好时间后就马不停蹄买了回国的机票。
他没告诉沈叙白他回来的消息。
想给人一个惊喜。
回繁星里的路上,手机接到了红色报警。
有人闯进了他的家里。
顾临渊眉头紧锁,点开监控,能够看到十分钟前,有一个单薄的身影进了御澜别墅的大门。
是沈叙白。
那人朝着摄像头看了一眼,神色晦暗不明。
顾临渊看不懂他的眼神,只知道来不及了。
方向盘猛地一转,轮胎碾过地面,在柏油路上擦出两道压痕。
一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被他缩短成40分钟。
顾临渊直奔三楼,拧开潘多拉之门。
门被推开的瞬间,满墙照片轰然撞入眼帘。
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镜头定格的都是同一个人的五官——冷漠的、开怀的、平静的、愠怒的,密密麻麻铺成一片无声的注视。
而照片上的主人公,不在这里。
拨出的电话始终处于无人接听,忙音像钝锯子反复拉扯着他的神经。
顾临渊咒骂一声,调转车头往市区赶。
半路等红灯的时候,发现沈叙白已经到家,胸腔里翻涌的躁动才稍稍回落。
明明知道等待他的或许是最终的宣判,他却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去,只有亲眼看见那个人,触摸到真实的体温,才能从蚀骨的恐慌里捞回半条命。
家里被砸得一团糟,花瓶、杯子、壁画,能砸的东西全部被人用来发泄。
那个有着洁癖的人,此刻漠视着这一切,蜷缩在沙发上出神。
“学长...”
顾临渊不确定自己是否发出了声音,只觉奔涌的血液骤然平息,濒死的心脏重新搏动。
他活过来了,却也迎来了最终的审判,他像信徒祈求神明般,盼着对方再救他一次。
沈叙白的睫毛一颤,抬眼看他。
本该远在异国的人,此刻就站在眼前。
这本该是场惊喜的见面,但现在只剩惊悸。
他盯着那张熟悉的脸,仿若潘多拉魔盒骤然掀开,全身汗毛倒竖,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连呼吸都滞涩了半秒。
科大食堂去晚了只剩难嚼的排骨,他孩子气的感到不满。
夏季总是忽然间就电闪雷鸣,很烦人,他总会想起祁阳和那只小猫咪。
公交车很难等,有时候就那么凑巧,刚到站台就错过。
火红枫树在秋天的时候很漂亮,他踩着那些落叶,听它们发出清脆的声响,眉间浮现几分雀跃。
冬天的寒风刺骨,十八九岁的他也像所有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男孩一样,只穿修身的大衣,鼻尖时常被冻得通红。
刚进公司时遇到一个很难缠的客户,总是动手动脚,那时候他性子刚硬,棱角锋利,刚揍完人时脸上的怒气未褪,充满着年少轻狂的张扬。
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在便利店随便对付两口,紫菜饭团很难吃,但经常只剩下这款。
酒吧门口,他搀扶着喝得烂醉的萧御,眉眼间浮现不耐。
第一次过情人节,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在那不知所措。
第一次拿到一万块的提成,他请萧御去一家很有格调的西餐厅吃饭,两人碰杯时眼里漾开的笑意。
与萧御吵架,他半路下车,冷着脸在烈日下打车时冰冷的神情。
这些照片几乎都是单人照,偶有旁人的身影也被刻意裁去,实在无法裁剪的,便在萧御的位置画上刺眼的红叉。
最早的日期始于大一,最晚的停在今年四月,一墙照片,两千多个视频,那些被遗忘的平凡岁月,被人以这样近乎偏执的方式记录存档。
顾临渊以窥探者的视角,贯穿了他缺席的七年。
“学长...”
顾临渊上前一步,从正面将人抱住,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贪婪地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气息。
“看来你都知道了。”沈叙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碴。
萧御说切断的安保系统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他待了半个小时,所以知道是必然的事情。
顾临渊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贪婪的嗅着沈叙白的味道。
“为什么骗我?”
“学长...”顾临渊将人牢牢锁在双臂之间,喃喃,“我得看到你,我看不到你会发疯。”
“该疯的是我!”
沈叙白猛地挣脱他的禁锢,声音里裹着压抑的怒火,“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说?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恐惧,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临渊喉结滚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最初的确有过隐秘的期待,盼着沈叙白能够发现这份藏在暗处的注视,可尝到了两情相悦的温暖情愫后,他便只剩恐惧。
不用暴露卑劣的窥探就能拥有这份爱,这样的诱惑,让他连坦白的勇气都弄丢了。
“哥哥,你别生气,我只是太爱你了,我没有你我活不了。”
顾临渊急切的吻他眉眼,吻他的鼻尖,最后在颤抖着吻他嘴唇,神色痛苦又执拗,“求求你,别生气,我真的只是太爱你了。”
没有人的爱是这样的,沈叙白和他一样,此刻感到痛苦,感到惊慌,感到茫然。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顾临渊再次推开,“你坐那,我有话问你。”
顾临渊迟疑一瞬,就乖顺地坐在他旁边。
沈叙白见他双腿并拢,一副很是拘谨的模样,有些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
“为什么从七年前就开始偷拍我?”
“我暗恋你。”
“......我们那时候根本不认识吧。”
“认识,但你忘了。”
顾临渊说着还有点委屈,“你忘了我。”
沈叙白狐疑的看他,上一次顾临渊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不耐烦道,“别扯这些。”
顾临渊见他一点不信,急切地去抓他的手,“你看见那个房间里的小鸟没,那是你送给我的。”
“什么小鸟?”
他被那密密麻麻的照片和电脑里的视频震惊地头皮发麻,哪还有心神去注意什么小鸟。
“你用木头雕刻的啊,十年前你送给我的,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他越说越急切,手越抓越紧,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十年前?
一会七年前,一会十年前,沈叙白被他整懵了。
但他确信,不管是十年前还是七年前,他都不记得有认识顾临渊。
但顾临渊现在这副有些痴、有些怨的样子,跟当年如出一辙。
他心里生出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什么时候植入的,为什么这么做?”
顾临渊迟疑一瞬,“没多久。我就是想随时知道你的行踪。”
沈叙白的目光直直审视着他,声音冷冽,“这个时候我不想再听见假话。”
“你和萧御分手的那一天。”
这么早。
沈叙白回想了一下,那天他们吃完火锅就回来了,如果真要下手,那只能是吃火锅的时候。
“你趁我去洗手间的时候干的?”
顾临渊点头。
既然分析到这了,他就把这个结论坐实。
“你真行。”
沈叙白皮笑肉不笑的夸赞。
顾临渊见他的反应并不是特别激烈,心下有了盘算。
“学长...”
他的声音放轻,语气放软,试图蒙混过关。
沈叙白屁股一挪,离他远远的,“少来这套。”
“哦。”
顾临渊垂眸,心里的担忧卸下一大半,面上却继续摆出做小伏低之态。
“萧御出轨的照片是不是你发给我的?”
“是。”
“在B市我们偶遇也是你刻意安排的?”
“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门锁的密码?”
“...是。”
“所以七夕节那天晚上,其实我关了门,是你不请自来。”
“......是。”
沈叙白感到莫大的荒谬,他总算知道顾临渊身上那股诡异的割裂感是怎么回事了。
“你还真厉害。”
顾临渊见他冷笑着讽刺,立马耷拉着肩膀,低声服软,“没有。学长,事情你都知道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叙白静静打量了他一会儿,“按你的说法,你既然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不早点来跟我认识,反而以这种极端的方式、”
他停顿了一下,咬着牙继续说,“你明知道我有多害怕,七年不是七天,每一天我都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我一直活在恐惧里,我有时候甚至觉得那是我的幻觉,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临渊,没你这么爱人的。”
他像是很失望,语气都透着疲倦。
“对不起,对不起......”
顾临渊将人抱紧,神色惶恐无助,急切解释,“我没办法,我当时没有办法,我做不到出现在你面前...”
他在那栋小洋楼里被顾成卓囚禁了三年,16岁才被认回顾家,他知道顾老爷子是他的希望,所以全力配合医生的治疗,尽量表现的跟正常人一样。
但没有办法,刚开始是没法去学校上课,人太多了,学校太大,声音太吵,他被关了太久,已经不适应群居生活,精神上想融入进去,但身体却往阴暗的角落躲藏。
暴戾、孤僻、怀疑,冷血、欺骗、无视道德准则、没有同理心,这些毛病开始一一显露。
那个一直打不通的电话号码,那个快要包浆的木头鸟,成为他精神上的唯一支柱。
也是他痛苦的根源。
他恨沈叙白,恨他失约,恨他给他希望又给他绝望。
更恨他的无能为力。
持续性的发病让他痛苦不堪,病情的反复让顾老爷子的耐心快要消磨殆尽。
治疗是痛苦的,且没有成效的,于是他将这些阴暗心理合理化。
凭什么出现了又要离开。
凭什么要找他说话。
凭什么要给他奶糖。
凭什么要给他雕刻小鸟。
凭什么给他一个打不通的电话号码。
凭什么祝愿他一定要得到自由。
都是沈叙白的错,都怪他那天要推开那扇窗,都怪他那天穿白色,都怪那天的阳光太好,都怪那天他露出浅淡的笑容。
他要快速成长,他要掌控顾家。
他要找到沈叙白,打断他的腿,折断他的翅膀,囚禁他,毁了他,再找一座小岛,不让任何人找到,死后就放在一起火化,骨灰拌在一起,用一个小罐子装好,再埋在他外婆家那棵大树底下。来年成为枝干,成为树叶,成为果子,彻彻底底不分开。
那个庸医,多少有点效果。
他用了四年时间,终于走到了沈叙白面前。
人群中那么多人,他就是一眼看见了他的哥哥。
他心潮澎湃,他终于像个正常人了。
他露出最温暖、最得体的笑容,去见他。
等待他露出惊讶,久别重逢的欣喜表情。
可是没有。
沈叙白的神色冷淡,态度拒人千里之外。
没关系...
可能是样貌变化太大,他的哥哥没认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的......
15岁的沈叙白认真记下他的名字,顾客的“顾”,临时的“临”,渊源的“渊”。
22岁的沈叙白面对他的自我介绍一脸不解,似乎他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做着莫名其妙的事。
其实不是庸医,不然他当时怎么能笑着放他离开呢。
还好放他离开了,不然他今日怎么能拥抱这个温热的,鲜活的沈叙白。
顾临渊越抱越紧,越抱越紧,恨不得将人嵌进血肉里。
两个相爱的人,是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情绪。
沈叙白没再挣扎。
那几年,顾临渊的日子想来也不好过,沈叙白看他这样,终究没再多问。
往好处想,至少这七年如影随形的跟踪者是顾临渊的人,而这份恐惧,是名为“爱”的执念。
总好过面对一个身份未知的变态狂,好过头顶悬着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刀,让人终日活在惶惶不安里要好得多。
沈叙白轻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心底泛起丝丝缕缕的唾弃。
原来他也会苦中作乐,在荒诞的真相面前,给自己找这样自欺欺人的借口。
人真的很复杂,很多面性,不到那一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反应。
他任由顾临渊安静抱了一会,才哑声开口,“你还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顾临渊试探着去捏他的衣角,见人没反应,又小心去碰他的手指。
沈叙白终于瞥过来,神色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顾临渊趁机紧握他的手,用可怜巴巴的语气哀求,“学长,别生气了,我知道我不会爱人,你教我就是了。”
“我也不会。”
“那我们一起学。”
顾临渊慢慢凑过去,轻轻吻他的眉眼,“学长,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改。”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叙白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头忽然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闷堵。
明明是一个温柔又耀眼的人,周身仿佛自带光芒,本该是被人仰望的存在,可在自己面前,却总藏着这样近乎卑微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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