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夏(花卷不投降)

“那我跟你说个好消息。”梁轩说。
“请讲。”
“你那个弟弟没分进我们班，而且他期末就考了610多分，平均分都没到。”梁轩说，“你知道吧，咱们年级十个班，咱们十班和九班是最快的尖子班，你弟分班考没考进快班，只进了普通班，分到四班去了。”
这确实是个大快人心的消息。
尤其当梁轩说到陈树科还去过学校，好像想要交钱给陈遥他弟插班，但是被老师严词拒绝时，陈遥脱口而出：“这么爽！”
“那是爽得不行啊！”梁轩喊道。 。
返校前这几天，陈遥就做省实验那边过来的卷子，沉着心做了三天。
窗外的鸟鸣啁啾，陈遥偶尔出门，屋外暑气氤氲，树叶被蒸得绿到发亮，没精打采地垂着头。
陈遥也就只是稍微活动一下筋骨，就赶紧缩回房间里贪凉。
他本来想帮忙叔叔看店，但叔叔这两天不太忙，就让陈遥呆在家里好好学习，放暑假了再来。
陈遥偶尔的娱乐活动就是睡前看一两页漫画，然后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咕咚”一头睡倒。
还有一次是看到群里发的迎龙王活动的视频，想到有丁卓，他就点开看了。
非常热闹的游神现场，海边天难得的晴，敲锣打鼓放炮，再加上音乐，极其热闹。
龙王是两三米高的巨大神像，神袍颜色瑰丽，造型夸张，一出现就是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龙王身后跟着很多人，左右跟着举伞的、打扇的十来个人，陈遥大概了解过，这些人都是龙王的小兵小将。
而唯一站在前面，执旗给龙王开路的少年，就是丁卓。
开路时要跳一段舞蹈，象征着驱逐海中妖魔，还要攀到高处的旗杆上挥舞大旗，象征着攀登潮头。
丁卓穿的一身黑金配色，修身的短打衣袍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他的体态也非常好看。
这种天气站着不动都要出汗，更别提跳舞，汗珠顺着丁卓的头发滴下来，比平时看上去更有吸引力。
到最后有一个非常有难度的动作，丁卓要飞快地冲到旗杆上去。
虽然那根旗杆有攀爬架，丁卓也绑着绳子，但高处杆头被风吹得摇晃，看得陈遥手心都捏着一把汗。
还好，一路没有出任何差错，这套动作丁卓应该排练过几百几千遍。
冲到杆顶展开大旗时，下面的人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尖叫声，随后他轻盈地下杆，将主场交给龙王。
后面还有很长的以龙王为主角的仪式，陈遥就没有再看了。
他对这种民俗活动本身兴趣不大，只是想看看丁卓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
很快到了返校日。
进入七月，天气已经热得不像样子，还好再坚持几天就放暑假。
穿过熟悉的飞鸟路，沿着小街走到凤凰花树下，进了学校，右手边的荣誉屏让陈遥猛地一个急刹车。
巨大的，可以称得上是锦旗一样的大海报。
红底黑字，醒目地张贴在荣誉栏里。
那架势恨不得每进来一个人，海报都要扇扇翅膀糊到他的脸上去。
海报上的内容是：
-【祝贺高二（3）班陈遥同学，在学期末全市统考中，取得超级无敌顶尖的好成绩！】
陈遥：……？

严格来说，在荣誉榜上陈遥并不孤单。
因为他旁边还有丁卓这样的“文艺活动示范标兵”，以及林瑞泉这样的“优秀学生”。
但是这张表彰海报实在是太大了，占据了整个荣誉栏的半壁江山。
也太醒目了，顶尖好成绩旁边还跟着个数字，是夸张的“727”。
这确实是陈遥在统考里拿到的最高分数，不过分这么高很大程度是因为二中判卷老师手很松，像作文这种主观题，都是拼了命的往高给。
虽然可以想象到石浦二中建校以来都没有出过像陈遥成绩这么好的学生，但还是……太显眼了。
显眼到尴尬。
陈遥在荣誉栏前，认真地思考是把自己照片撕下去，还是把海报撕下去。
他甚至在怀疑这是不是陈树科做的手脚，为的就是让他失去上学的意志力。
陈遥在荣誉栏前发呆时，陆续有高一年级的学生返校，他们的目光也无一不被巨大的海报吸引，随后看到海报边上陈遥的大头照，再看到站在大头照边上长得跟大头照一模一样的陈遥。
陈遥：“……”
在被高一学生叫出名字之前，他落荒而逃。 。
陈遥到校时间在三班不算早，每次都有好几个人在他前面。
不过观察后发现，这几个人好像是早起来学校打扑克的，每天都在前面叽叽咕咕说得很热闹。
当然今天不一样。
今天陈遥刚进门，所有的脑袋同时“唰”地转向了他。
“学圣！”不知道谁先叫了一嗓子。
然后教室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学霸”“学神”“学圣”的声音。
夹杂着有人把两根手指放在桌面上，当做是小人儿的腿，“扑通”跪倒在桌面上：“膜拜学圣！”
陈遥：“……”
能不能来点正常的称呼！
陈遥的成绩出来了，就说明全班的成绩都出来了，成绩单已经张贴在黑板边上。
其实大部分学校都不会这么干，因为学生脸皮薄，没考好的话公开出来，他们会觉得羞愧，不利于心理健康。
但二中就不一样了，好多人都不在乎成绩，不把成绩拍到脸上，他们都不当回事儿的。
至少陈遥观察到，这些人进班以来，都不会往成绩单这边走的，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有偶尔那么一两个人会过来看一眼。
陈遥过去看。
他当然是第一名，727分的成绩放在哪里都很夸张，班里的第二名是440分，一下子比他低了差不多300，绝大部分人的成绩都在300到400这样徘徊。
林源源只考了一百多分，这也在陈遥意料之中，毕竟同桌肉眼可见的只放了五分心思在学习上，剩下九十五分都发散到全世界的各个角落去了。
成绩单最后的……自然是丁卓。
陈遥看过去，看到一排的“0”。
即使他知道丁卓是因为参加迎神活动缺考，必定是这样的分数，但真看到时，不知为什么，还是觉得刺眼。 。
“我勒个豆！727分！你到底是不是人类啊！”林源源一进教室就在尖叫。
等到坐下之后，她更是持续以狐疑的目光看着陈遥：“我现在有个很大胆的猜想。”
“什么猜想？”陈遥问。
“卓哥之前认识你，而且你好厉害，我严重怀疑——”林源源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某种头脑特别好的妖怪之类的？卓哥参加迎神之前去拜庙的时候遇到你的？否则解释不了啊。”
陈遥：“……说你是在开玩笑。”
“我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啊。”林源源认真地说，“你的原型是什么？我觉得应该是那种很漂亮的野猫。”
陈遥：“……”
“不管怎么说，你真的太厉害了。”林源源说，“我刚才看了你的成绩，你随便一门课拿出来就比我全科的分数都高了，怎么会这样！”
“有没有可能这是你的问题。”陈遥委婉地指出。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林源源恍然大悟，她拍了拍自己脑瓜，“但我确实是学不会，一看卷子，我脑子就一团糨糊。”
“你现在的基础太薄弱了。”看林源源说起这些，陈遥自然地帮她分析起来，“其实你想补的话也简单，因为你等于什么都不会，只要稍微学一点儿，就可以提升很多。”
“哎呀我还是不要了。”林源源否决的也很快，“太为难自己了，我只是个天资愚钝的小女孩。”
陈遥在心里叹气，他还是有点担心他这个同桌的。一百多分，别提高考了，高中毕业证能不能拿到都难说。
但林源源显然完全没把自己的成绩放在心上，又是个乐天派，她唰地把左手递到陈遥眼皮底下：“给你看，我自己做的美甲，厉害吗？”
其实陈遥一进教室就注意到了林源源的指甲，因为她做了很华丽也很夸张的美甲，但是她说是自己做的，这就让陈遥很惊讶了。
林源源的指甲做得跟圣诞树似的，一层叠着一层。
指甲上面有立体的玫瑰花，手画的小人头，甚至还有一个立体的大蝴蝶。指甲整体是黑红配色，很哥特。
论欣赏陈遥是欣赏不来，但是肉眼可见的复杂和精细他还是能够判断出的。
“你自己做的？”陈遥说，“太厉害了吧。”
“你以为呢。”林源源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你别看我学习不行，做美甲我是高手，我闺蜜的美甲也是我做的，我给你找照片。”
她在手机上轻车熟路地翻出几张照片向陈遥炫耀。
林源源给闺蜜做的美甲和她自己手上这种完全不一样，是陈遥概念中美甲应该有的那种样子：粉色、透明色、画着细致的花边、贴着一些钻。和林源源手上的美甲完全是相反的风格。
但也有相同点，那就是这些指甲都做得很好看。
“你这水平完全可以去收费做美甲了。”陈遥说。
“是吧，我也觉得。”林源源得意地说，“我家里有好多胶好多钻呢。哎，你喜欢哪种，我给你也做一个？”
陈遥光速收敛了自己刚刚表现出来的一点点好奇，斩钉截铁地：“我就不必了。”
陈遥的期末考试成绩很快引起了各方面的轰动。
梁轩听说他的成绩之后，发了一长串感叹号过来：“遥！你果然还是宝刀未老！困难的环境也无法磨灭你的意志！727这个成绩放在实验这儿也是断层第一！牛逼！”
“冷静。”陈遥说，“这次不是统一阅卷，二中老师判卷子手松，给的分偏高。我的成绩到实验应该会低个25分。”
“702吗！702也是年级第一的分数了！这次我们年级第一是700！遥！你确实还是宝刀未老！加油！”
两市的统考难度相差无几，这次陈遥听着就心安理得多了，愉快地接受梁轩的夸赞。
三班这里，对陈遥更是干脆把他当做神。
班主任就不用说了，他对陈遥的偏爱已经溢于言表。关键是全班还没有一个同学觉得不平衡。
如果说陈遥只是一般等级的学霸，比如每次考个500多分、600来分稳居班级第一的话，老师偏爱他，三班人可能会颇有微词。
但是他考第一，断层领先的太多了，每次都接近满分，这就厉害到带上几分神话色彩。
不要说老师偏爱他了，班里人都恨不得将他认做义父，想在考试之前摸摸他的手沾点喜气的那种程度。 。
公布完分数的那个中午，食堂放假比学生都早，吃饭窗口只开了平时的一半，所有人都挤在一起排队。陈遥站在队伍末尾，听到旁边几个女生在聊天。
“三班那个陈遥真考727分吗？”
一听对面提到自己，陈遥赶紧稍微偏了偏头。
他是真怕别人认出他，然后会很尴尬。这种场景从知道分数开始已经发生很多次了。
“是啊，前几周也一直年级第一。他好像真有点厉害，感觉瑞泉完全不是对手。”
“不会到时候咱们班平均分第一的水也没了吧，他一个人提了快十分的平均分。”
“那不会。”对面轻蔑地笑了一下，“三班怎么都带不动的，要不就是满脑子做美甲和谈恋爱的太妹，要不就是零分哥——旗手不旗手的，反正就是不考试呗。”
陈遥本来还因为对面说他“有点厉害”在飘飘然，听到这里，顿时没了心情。
对面用嘲讽的语气说丁卓，他甚至都能理解，就像在大排档那几个职校的男生阴阳怪气叫他“旗手哥”，越是耀眼越是遭人恨，这道理陈遥早就懂。
但是“太妹”那一句……
很明显说的是林源源。
陈遥看着说话那女生手上靓丽的粉色美甲，心情很复杂。今天早上，林源源刚给他看过一模一样的照片。
吃饭回去，刚进班就有人在陈遥座位旁边等他。
来人叫榆树林，是三班的班长，班里少有的看着老实巴交的男生。
也是三班的三个小团体中，除了杜英杰、林源源之外，那第三个团体的中坚力量。
“有什么事吗？”陈遥问。
“就是……”榆树林咽了口唾沫，“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学——”
“叫那个称呼就免谈。”陈遥警告。
“学霸。”榆树林飞快地把说顺嘴的学圣两个字咽了回去。
“说说看吧。”陈遥说。
他本来确实脑补了一些对方可能的请求，但其实也没脑补出什么，因为他和榆树林根本没太多交集。
当榆树林把请求说出口时陈遥更是愣住了，他完全没往这边想过。觉得这根本不是会发生在二中的提问。
“是这样的，下学年我们会改选班委。”榆树林说，“你愿意当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吗？” 。
没等陈遥回答，榆树林又补充，“我之前给班主任提过新名单，但班主任不支持我邀请你担任班委，觉得这样会分散你的精力。可我还是觉得，你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这没有任何异议，如果你不当学习委员的话那这个位置不如干脆不要。”
“最后班头的意思是我可以来问问你，如果你同意的话就由你担任学委。”榆树林说，
“当然我也不想耽误你学习，学委的所有工作，包括收发作业、抄黑板那些我都可以替你做，我就是希望你能……怎么说呢？当一个吉祥物？”
陈遥：？
只是上个学，他都升咖升到可以给人当吉祥物了。
“反正就是，稍微给大家一点儿动力也好。”榆树林清了清嗓子。
“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榆树林说，“不要有任何压力，我还有备选方案。” 。
陈遥本来确实没有当班委的计划。
没精力也没心情，他来到石浦时可以说怨气冲天，只想把这一年熬过去，然后赶紧离开这个车都打不着的还热得要死的小镇。
可是在班长说这些话时，陈遥脑海里想到的是食堂里那个女生嘲笑林源源的嘴脸。
还有今天他进班，看到丁卓名字后面挂的那一排“0”时浮起的复杂心情。
“行吧。”陈遥说，“试试看。”

毕竟马上就放假了，肉眼可见三班同学心都已经飞到了教室外。
拿到榆树林编辑的新班委名单之后，最先找过来的居然是班主任。
“陈遥，你准备当三班的学习委员是吗？”
秦老师把陈遥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地问道。
陈遥不用想都知道班主任对这事儿肯定持反对态度，因为当班委确实会分散精力。而且班长榆树林来游说他时也说了，班主任不建议他找陈遥当班委。
不过陈遥既然同意，就是想好了。
丁卓和林源源，算是陈遥在二中关系最好的两个，看到他俩的名字排在倒一倒二，他确实很难坐视不管。
又不是所有精力都用在学习上面分不出一点空余，总要有些调节状态的课余活动，陈遥就准备这样说服班主任。
没想到在陈遥点了点头后，班主任皱紧了眉头问：“没别的事儿，我就是想确定，你是自愿的吧？”
陈遥：“……啊？”
编好的一肚子词突然就卡壳了。
“我的意思是，他们没有威胁你什么的吧？”班主任说，“如果有什么顾虑都可以向老师寻求帮助的，不用担心。”
陈遥：“……”
在您心里三班到底是一群什么学生啊！
三天的返校时间转瞬即逝，公布新班委、讲评卷子、打扫教室，之后就放暑假。
领完暑假作业就放学，放学时非常热闹，所有人都在讨论这几天去哪里玩。
耳边是学校的广播，女声反复播报着“注意安全，注意防火防盗，禁止下水玩耍，请同学们遵守法律法规，严禁打架、寻衅滋事……”
陈遥：“……”
前面那部分还好说，每次听到“严禁打架、寻衅滋事”这块儿他就想笑。怪不得之前班主任都担心他当学委是被人威胁，简直就离谱。
但是想起在大排档遇到的那几个职校的，又觉得这种提示好像……在石浦还算合理？ 。
天挺晴的，太阳晃得刺眼，手机屏幕都反光到看不清。
陈遥贴着边走在树荫下，丁卓走在他前面不远。
很热，除了蝉大哥依旧干劲满满之外，别的鸟啊虫啊都叫得有气无力。
陈遥自己也就50%的血条，撑着走到公交站，就差不多了。
“晚上去唱K吧。”杜英杰提议，“好久没去了。我新买了卡带，更新一下唱机。”
顿时得到很多人响应。
“陈遥去吗？”杜英杰问完自己就回答了，“应该不去。那卓哥你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