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秋生的境界,怕是早已远远超越了修真界的所有人。
这人,的确是有足够的实力飞升的。
只可惜……
楚寒衣微微垂眸,不再看天上历劫的尹秋生。
他手上发力,随即将眼前的裴知岁整个人转了过来。
裴知岁倒是一声不吭的乖乖任他摆弄,也不问楚寒衣是要干什么。
二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楚寒衣这才发觉,当初不过到他肩膀的少年如今已经与他差不多高了。
他向后微微撤了一步,拉开了二人之间原本有些过于靠近的距离。
耳畔依旧轰隆作响,楚寒衣瞟了一眼天上的尹秋生,传音道:“接下来的还是别看了。”
裴知岁闻言轻微地转了转头,细腻的皮肉轻轻剐蹭着楚寒衣的掌心,带来阵阵难以言喻的痒意。楚寒衣指尖一动,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抚摸着什么惹人怜爱的小动物。
裴知岁直勾勾地看着他,唇角扬起:“师尊还当我是小孩子吗?不过是剜心剔骨,有什么看不得的。”
“有什么好看的,当心晚上梦魇。”楚寒衣道。
“师尊这是担心我?”
楚寒衣一愣,随即有些无奈道:“我什么时候不担心你?”
裴知岁得了满意的答案,乖顺地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轰鸣的雷声渐息,天上悬空着的人满身血污,整个人仿佛从血池中捞出来一般。而他对面,是一团殷红如血的灵体。
尹秋生抬手结印,只见丝丝缕缕的金光自他体内一条条剥离,随即又一道一道钻进了那团血红的灵体之中。金光每没入一条,灵体身上的红光便更淡一分,仿佛被打上了一层封印。直到最后一条金光没入,那灵体已然变得透明,消散于空中。
灵体消失的下一刻,尹秋生身上金光大盛,身上的伤口快速愈合,整个人宛如新生。
汇聚于此的黑云霎时消失不见,凤凰洲于瞬息间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尹秋生悬立于天地间,俯瞰着世间万物,神色不喜不悲。
这就是,飞升。
这就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仙途。
楚寒衣站在方寸台上看着这一切,一时有些怔愣。
然而还未回过神来,他便看到远处的尹秋生缓缓低下头,望向方寸台所在的方向。
他看到尹秋生的视线落在他身前的裴知岁身上,唇形微动:“终于,见到了。”
尹秋生的身影于瞬息之间逼近方寸台,似乎想要将他带走。
楚寒衣瞬间回过神,他一把抓过裴知岁,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凛冽的剑意自他身上四散开来,折月剑铮然出鞘,带着寸步不让的锐利剑意守在裴知岁周遭。
尹秋生悬立于几尺之外,神色平静地看着二人。
双方无声对峙了半晌,就在楚寒衣暗自思考自己究竟有几分胜算时,他听到眼前已然飞升的往生剑缓缓开口:“原来是折月剑。”
楚寒衣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声音没什么起伏:“我们一时不查被神骨带到此地,本无意叨扰阁下。可不知阁下找我徒弟做什么?”
尹秋生却没回答他的话,依旧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样,似乎压根没将楚寒衣放在眼里。
他微微抬手伸出两指,霎时,金色的灵流自他指尖探出,似灵蛇一般游向裴知岁。
金色的灵流灵活地绕开楚寒衣的剑意,一圈一圈的将裴知岁围绕起来,最后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结界。
凛冽如霜雪的剑意直奔结界而去,然而却在下一瞬扑了个空。
只在瞬息之间,结界之中已然没了裴知岁的身影。
唯余楚寒衣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方寸台上,望着裴知岁消失的方向,面色冷如玄冰。
比起楚寒衣的戒备与警惕,裴知岁的反应倒是平淡得有些奇怪了。
哪怕是被往生剑不由分说地一把带走,他的脸上也毫无波澜,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用以限制他行动的金色结界逐渐消失,裴知岁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巨大的祭坛。
巨大的祭坛之上,无数道灵流自四方而来,于祭坛之上汇聚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庞大灵茧身上束缚着的每一道灵流上都流动着稀奇古怪的纹样,裴知岁并非阵修,只能看出那大概是某种较为古老的祭文。道道灵流,仿佛锁链一般环绕在“茧”上,牢牢封印着灵茧里面的东西。
裴知岁面无表情地站在灵茧几步之遥的地方,他微微抬手探向灵茧,随即,在他指尖的位置,原本金色的茧身逐渐变得透明。
他微微俯身望去,只见在那方寸之间,是一截属于人的脊骨。
那是神骨。
裴知岁直起身,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语气森然:“费心尽力将我带到这,就为了让我看这块破骨头?”
尹秋生却没在意他这颇为不敬的话,他走到裴知岁身边,同他并肩看着面前的灵茧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裴知岁嗤了一声:“假惺惺什么?”
“我该叫你什么呢?往生剑?尹秋生?亦或是……”裴知岁忽然笑起来,一字一顿道,“亦或是叫你,天道?”
“你果然记得一切。”尹秋生道。
“怎么,上辈子没能如愿杀了我,竟让你如此耿耿于怀,甚至追到这里?”
尹秋生的视线仍落在神骨之上,淡淡道:“不是我要杀你,而是天道不容你。我只不过是代替天道行事罢了。”
裴知岁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放声大笑起来。
“是天道不容我……哈,这可真是我听过最冠冕堂皇的话了,”裴知岁嘲讽道:“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究竟为何杀我,你心里最清楚不过。”
尹秋生闻言,半似无奈半似惋惜地摇摇头:“我还以为你重来一次会有什么改变,没想到还是如此,目中无人,品行低劣。你以为你曾经拥有的一切是如何得到的?旁人一生难遇的机缘你手握无数,地位、力量、数以万计的追随者,你所拥有的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你身上的那滴神血。而你非但不感谢我,还视我为死敌,着实令人伤透了心。”
“感谢?”裴知岁轻笑一声,眼底杀意森然,“我是该感谢你。感谢你断我仙途,扰我命格,一步一步将我逼入死局。我可没看出神血带给我什么好处,它唯一带给我的,就是你心底那份卑劣无耻的欲念。”
裴知岁状似惊讶地“啊”了一声,“我忘记了,你已飞升了。神仙不是不该有这些属于凡人的喜怒哀乐吗?可我上一世分明听得真切,你的那些自私、无能、嫉恨与暴虐,每日每夜,这些声音都在我耳边嘈杂絮语,字字句句都在告诉我,你分明过得一点儿也不如意啊。”
这一番话说完,尹秋生始终平淡的神情终于发生了变化,那张无喜无悲的圣人假面片片皲裂,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尹秋生面色阴沉,压着怒气道:“你不过一个因神血点化而启智的死物,也敢妄言。就不怕我在这杀了你,将你的魂魄投入赤水,让你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裴知岁:“你若真能杀了我,何不直接动手?”
“你如今自己都分身乏术,竟还有闲心在这威胁我。我之前还在想,没了我,是谁在替你承担那些怨气,”他语气一顿,目光落在了身旁的灵茧上,“今日一见,倒是为我解了惑。”
裴知岁负手而立,微微一笑:“只是不知道这几块破骨头能为你承担多久?眼看昔日神骨就要成为承载着怨气的邪物,你这神仙,当的可还安稳?”
“你……!”尹秋生似乎被他一连串的锥心话语戳到了痛处,半天都没能出言反驳。
他微微阖目,深深地做了几个呼吸。再次睁眼,便又恢复了方才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我若真有堕魔的那一天,第一个牵扯的便是你,”他轻笑了几声,有些玩味地看向裴知岁,“你看起来很享受现在待在北域中的生活,但若有朝一日你入了魔,那些北域修士还会欢迎你吗?那个……折月剑,还会像方才那般坚定地护着你吗?”
“旁人不知道你与他之间的事情,但我可一清二楚。那些前尘往事,你终究是割舍不掉的,不然怎会心甘情愿待在他身边做一个小小的弟子?”尹秋生放低了声音,蛊惑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不计较你上辈子利用折月剑斩断了你我之间的因果,逃脱了我的监视,我也不会再扰乱你的命格,你此生可以安安心心地待在折月剑身旁,当他一辈子的好徒弟。”
裴知岁眉梢一挑:“哈,听上去可真是不错的条件,那你的要求呢?”
尹秋生见他如此,以为他对自己提出的交易动了心,不由得添了几分底气:“如过去一般,承担你该承担的。”
裴知岁却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过去只当你是被天道赋予的权力迷了眼,有些狂妄自大罢了。但如今我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你究竟是如何说出这番话的呢?”裴知岁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角,语气疑惑,“你是不是真的没有脑子啊?”
“上辈子你嫉恨我,巴不得我悄无声息地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可如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你倒是能和我和平共处了?你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接受你的条件,对你摇尾乞怜?”
尹秋生的面色逐渐阴沉下来:“看来我们这是谈崩了?”
裴知岁无辜道:“谈崩了?原来我们是在交涉吗?我还以为是我单方面在羞辱你呢。”
尹秋生冷哼一声,金色的灵流于他手中汇聚,最后化为一柄长剑的模样。
只见那长剑通体银白,剑身不知为何材料所铸,薄而锋利,透着仿如可以斩断一切的寒气。剑柄上篆刻一圈淡金色的符文,随着尹秋生的吐息明明灭灭。符文往下,却缠着一截与这把剑极为不符的破旧的白色布条,仿佛是谁随手从衣摆上撕下来的。
这便是尹秋生的本命神剑,往生。
尹秋生手中握剑,眨眼间,浑厚的剑意便铺天盖地向裴知岁袭来,宛如滔天巨浪,即刻便要将他吞没。
裴知岁几分嘲讽地撇了一眼明显恼羞成怒的尹秋生,运转全身的灵力提刀相抵。
他如今手中的这把刀,不过是在楚寒衣的刀剑库中随意挑选出的一把还算顺眼的灵武。按理来说,这刀对上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往生剑,早该在与往生剑剑意相碰的一瞬间便化为齑粉,根本不可能抵抗这么久,甚至刀身上连一道裂痕都未出现。
虽然出现在此地的尹秋生不过是他本尊分出的一缕神识,但他到底已经成神,即使只是一缕神识,也足以碾压修真界的大部分人。
尹秋生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他手中的长刀上。
只见裴知岁手中的那把灵武一改往昔的模样,变成了一把古朴肃穆的长刀,长刀末尾处悬着的穗子艳红如血。
尹秋生微微眯眼,面色不善:“这柄刀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
“诚然,这一世的离恨刀依旧在焚天炼狱。但只要我想,我手中的每一把刀,都可以是离恨刀。”裴知岁道。
“你炼化了上一世的离恨刀。”尹秋生笃定道。
裴知岁莞尔:“你还不算真的痴傻无用。”
裴知岁口中念诀,霎时,炽热的灵流如火焰般席卷整个空间。
他将二指并拢,拂过刀身。只见他手指经过之处,闪着流光的铭文缓缓浮现,带着骇人的威压,从气势上看,竟没被对面的往生剑比下去分毫。
离恨刀依旧是那把离恨刀,但其刀身上经久环绕着的那股至妖至邪之气却再无影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至纯的浩然灵气。
“你竟然祛除了离恨刀身上的煞气。”尹秋生诧异道。
其实在最开始,离恨刀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邪物。
但凡开刃的刀剑,身上不可避免的都会带有几分凶煞之气。而离恨刀在锻造之初,更是以活人血肉祭刀,因此身上的凶煞之气相较于其他的刀剑难免会多上几分。再加上活人祭刀使得离恨刀早早便生了刀灵,有了神智,更是难以被修士驯服。
于是,离恨刀自打锻造起便安安静静地待在刀剑谷中,无人能够拔出。修真界对于这柄刀的印象,也不过就是略有些凶气的灵武。
直到数年前,南渊出了一位有名的邪魔。
他孤身进入刀剑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令这凶刀认了主。
而自那之后,离恨刀跟着这位邪魔在南渊之中大肆杀戮,一刀一刀硬生生的将自己砍上了北域邪物榜上。而离恨刀的凶名也自此在修真界中彻底传开。
后来邪魔虽然消散,但离恨刀却因为杀戮过重,浑身上下都被煞气侵蚀,再也无法如往昔一般回到刀剑谷。
直到被折月剑封印。
在被折月剑封印之前,也曾有许多人试图祛除离恨刀身上的煞气,想了许多法子,但都无济于事,只因那刀身上承载的因果绝非普通人能够消解的。
但如今,这件事却被裴知岁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裴知岁摩挲着手中的刀柄,微笑道:“离恨刀身上的煞气,原本也不是它该承受的,不是吗?我只是将那些因果归还给本该承担它的人罢了。”
尹秋生冷笑一声:“我竟一时分不清你是在说刀还是在说人了。”
裴知岁耸肩:“你要是非要那么想,我也没办法。”
话音落下,裴知岁便如鬼魅般闪身出现在尹秋生侧后方,他双手持刀,运转全身灵力狠狠劈下。
裴知岁的刀法是在夕颜中当死士的那几年练出来的。他本身就是天才,即使失去了灵根,被迫踏入南渊成为一个阴灵修者,他也很快便学会了如何操纵怨气,并把这些怨气附在自己的刀上。
他在夕颜这个不知有没有尽头的炼狱里一刀一刀地摸索出了属于自己的一套刀法,将自己都化为了一柄杀人的快刀。
直到后来,南渊之中若论起刀法,他论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重生后,他虽然拜入了楚寒衣门下,可长久以来的用刀习惯却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他过去习惯于用怨气驱使离恨刀,如今要重新学着用自己的灵力驱刀,哪哪都不顺畅。
楚寒衣虽是剑修,但刀剑本就有相通之处,自然也能看出他刀法之中的狠戾无常。他倒是没对裴知岁的刀提出过什么建议,只是默默在他的早课中加了一个每日默背十遍安神诀,弄得裴知岁哭笑不得。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那安神诀果真有效,自那之后,裴知岁倒是逐渐习惯了用灵力驱使长刀,甚至连原本只能被怨气驱使的离恨刀也不再排斥灵力的驱动,变得乖顺起来。
裴知岁的刀法竟就这么歪打正着地更进了一步。
离恨刀裹挟着炽热的灵力与往生剑狠狠相抵,巨大的灵力波动自刀剑相抵之处为中心,轰的一下向四面八方袭去,所遇之物皆化为尘烟。
裴知岁同样也被波及,向后微微退了几步。
他隔着眼前飞扬的尘土抬眼看向尹秋生,笑容嘲讽:“你很自信啊,仅凭一个大乘初期的分身,就想要了我的命?真是做梦。”
尹秋生:“我若真心杀你,你此时早已是一抔尘土了。”
裴知岁无语:“你非要这么装吗?”
短暂的停歇,二人再次缠斗到一处。
裴知岁心中对于二人之间的差距心知肚明,他再怎么强,终究只是凡尘中的修士,纵使对面的尹秋生不过是一缕神魂,二人终究天差地别。他如今被尹秋生带到不知那个犄角旮旯,也不知楚寒衣能不能找到自己。
……不对,他怎么这么坚信楚寒衣会来救他。
裴知岁一边应付着眼前愈加猛烈的剑意,一边纳闷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大抵是这几年在归寂山中的生活太过轻松惬意,让他这个从来不对他人抱有希望的人也放松了警惕。
真是害人。
裴知岁无声叹了口气,随即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战斗中。
其实尹秋生并没说谎,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对裴知岁下死手。在二人的对剑中,往生剑的剑意也并未发挥全部的实力,反而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他的目光飞速扫视了一圈,随即落在了祭坛的灵茧上。
神骨外的那层灵茧,既是封印神骨的禁制,同样也是神骨的保护壳,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盾牌一般替神骨遮挡着所有的窥伺与危险。
但这样一道防护屏障,却也有着唯一的弱点。
那便是神骨的本源。
正如方才灵茧没有拒绝裴知岁的触碰,甚至在他面前会自动变得透明,从而让他更清晰地看见灵茧里面的神骨,灵茧会自动识别一切与有着与神骨相同的气息的人,并将其纳入安全范围之内,主动为其解开灵茧的禁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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