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恪实在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干巴巴道:“您说笑了。”他一个外人,论分量怎么可能比得过袁欣这个家里人,袁欣真是高看他了。
袁欣表情不变,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知道吴声回去之后跟我说了什么吗?”
吴声能说什么,肯定是一箩筐贬低他的话。周以恪不以为然,脸上还没推起应付的假笑,袁欣接口道:“他跟我说你人还不错,很会带小孩。”
周以恪怔住,他还以为吴声对他印象特别差……
袁欣慢声道:“你确实很会带小孩,人好不好,我觉得还是要继续接触一段时间再看。你如果想跟阿泽在一起,就先淡出娱乐圈吧。”
周以恪错愕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点开玩笑的迹象。
他好不容易拍了大导演的戏,找了老师认真学表演,还通过综艺收获了一批粉丝,事业刚刚有了点起色,这时候让他退出娱乐圈,真的是一点都不好笑!
袁欣慢条斯理道:“你的演技,我下午仔细看过了,是没有什么天赋的。你那个圈子太乱,然然跟着你,难免会经常接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小孩子判断不了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万一染上什么坏习惯,身上再受点伤,我怎么跟我姐姐交代呢?”
她的语气高高在上,偏偏周以恪没有可以反驳的点。
演技不好,是他不争气,娱乐圈太乱也是众所周知的,好死不死的是曾颖颖和齐连这对颠婆颠公,发疯的时机掐得这么凑巧。短短两天,害他在袁欣面前挂彩两次,这让他怎么保证不会让林魏然受伤?
周以恪僵硬片刻,勉强找到了可以回击的点,说:“阿姨是要我一个大男人专心在家带孩子?您自己都不愿意抛下教书的事业,待在家相夫教子吧?”
“我确实不愿意辞职当家庭主妇。“袁欣笑了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你退出娱乐圈之后,完全可以去阿泽的公司发光发热,有什么不懂的,就报个班从头开始学,不好吗?”
当然不好!他现在靠着跟姜沐泽走得近,拿到影视资源,努力演戏尚且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要真是躺平了,去了姜沐泽公司,他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以后岂不是干什么都要看别人脸色?
想是这么想,当着袁欣的面却不好明说。周以恪正琢磨着怎么得体地回话,姜沐泽回来了。他一回来,袁欣不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丢下一句:“好好考虑。”结束了和他的对话。
一顿晚饭吃下来,周以恪显得心不在焉。姜沐泽问他脸上怎么了,是林魏然抢先说的,姜沐泽刚要给他夹菜,让他专心吃饭,袁欣已经先一步把肉夹到了周以恪碗里。
姜沐泽默默地把筷子缩回来,安静吃饭。
吃完晚饭,等林魏然睡了,回到房间,两人独处的时候,姜沐泽才有机会把疑问问出口:“你是不是偷偷给我姨妈下药了?”不然实在解释不通袁欣主动给周以恪夹菜的行为。
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给袁欣下药。
“没有。”周以恪敷衍地给了个回答,随后蔫蔫地脱衣服,打算先洗澡。
姜沐泽觉得莫名其妙,伸手将人拉回来,扣进怀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感觉到周以恪环抱住他的后背,将脸慢慢埋在了他肩膀上。
姜沐泽脸上的调笑一敛,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了?”
周以恪静静地抱着他,过了半响,抬起头说:“没事,就是脸疼。”
姜沐泽低头看他,过了一会,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给你上药。”娱乐圈的人戏演得不怎么样,倒是挺能打。
夜深了,白天不明显的声音在黑夜里被放大,楼下放缓的脚步声,姜沐泽就听得很清楚。他将手臂轻轻从周以恪怀里抽出来,放慢了动作下床,掩上门,下了楼。
厨房和餐厅的灯开着,袁欣坐在椅子上,握着杯子喝水,看到姜沐泽走过来,她放下了杯子,示意姜沐泽坐到她旁边。
姜沐泽坐下后,袁欣率先开口:“人年纪大了,半夜睡不安稳,我下来喝点热水,暖暖胃。你怎么也下来了?”
姜沐泽扫过她眼尾笑出来的纹路,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我也睡不着。”
袁欣:“是睡不着,还是不想睡着?”
看着她了然的眼神,姜沐泽默然片刻,说:“姨妈不喜欢周以恪?”
袁欣笑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喜欢男人,如果吴声没回来,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姜沐泽:“我本来打算等关系稳定下来,再带着人去看你。”
“所以是先斩后奏,知会我一声?”袁欣淡淡地反问。
“不。”姜沐泽否认,语气却不坚定。
袁欣没有接话,原本静谧的氛围更沉寂了,姜沐泽仿佛能听到双方发出的呼吸声,就在他忍不住要打断这难受的沉默时,袁欣低头喝了一口水,缓缓道:“不早了,你明天要上班,先上去睡觉吧。”
没等姜沐泽回答,袁欣又道:“我忘了说了,你陈叔叔家的小女儿也跟我一起从美国回来了,过两天估计会来找你玩,好好招待,不要怠慢了人家。”
她说完,没有给姜沐泽一点反应的时间,放下手里的空杯子,直接转身往楼上走。
陈家和姜沐泽父亲是世交,姜沐泽当年回国创办云酷科技的时候,港城的陈家出力不少。陈家的小女儿来N市,于情于理,姜沐泽都应该尽心款待。
自从那天姜沐泽给他上药后,周以恪已经好几天没在清醒的时候跟姜沐泽好好说过话了。
姜沐泽每天起得比鸡早,晚上回来也都是大半夜了。周以恪有一天下决心要等姜沐泽回来再睡,结果等到第二天天快亮了,姜沐泽都没有回来。
除了姜沐泽临近年关忙到夜不归宿之外,周以恪发现袁欣对他的态度开始变得不那么强硬,他以为袁欣在厨房谈话后,会阻止他去公司上课,结果袁欣根本没有任何动作,有时候趁天气好,还会自己开车四处去转转。
风平浪静的半个月过去,周以恪跟顾虹的表演课接近尾声。这半个月杳无音讯的卢晟终于露面,在周以恪下课后,把他和林魏然请到了办公室。
林魏然照例在旁边看花花绿绿的小人书,卢晟在椅子上坐定,斟酌了半天,说:“曾颖颖那里,你暂时不要去触霉头。”
“什么意思?”周以恪皱眉,那天是曾颖颖主动挑事,他大度地选择先放下,上课要紧,听卢晟的口气怎么还要他避避风头。
卢晟盯着他,说:“董鹤鸣跟她闹掰了,她觉得是你打的小报告。”
曾颖颖和齐连的事,只有他和齐连的经纪人,还有俩人身边的助理知道,绿江台录制后,又多了一个周以恪。半个月前,也就是绿江台录制的第二天,董鹤鸣突然大闹片场,把曾颖颖打了一顿,随后俩人便分手了。
周以恪面无表情:“你也觉得是我跟董鹤鸣说的?”
“你是我的艺人,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卢晟语气诚恳,但是看表情,周以恪知道这顶黑锅多半是扣在他身上了。
“曾颖颖不也是你手下的艺人?”
见他冷着脸,卢晟叹了口气:“是不是,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曾颖颖怎么想。”他说到这里,突然压低了嗓音,凑近道:“跟董鹤鸣分手后,她现在换了个男朋友,这个男朋友来头很大,特别大。”
怪不得半个月过去了,网上一点关于和他齐连,因为曾颖颖大打出手的负面消息都没有。想起曾颖颖恶狠狠的放话,周以恪心一沉,对方如果来头很大,对付他还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不过,我找你也不全是坏事。”卢晟报完了忧,开始报喜,“张东泉张导,年后要筹拍一部冲奖的文艺片,片子里的一个配角,张导有意向找你出演,但最终还没敲定,需要跟你先见一面,时间就定在今晚八点,具体地址我一会发你。”
张东泉指导的片子含金量很高,最出名的一部《逝水之年》曾经一举斩获国内外多个大奖,还被评为“全球百大经典电影”之一。
这样的大导演能点中他,周以恪受宠若惊,他一连换了好几套衣服,才选定了一套低调的浅色唐装出门。
正式见面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周以恪为了表达重视,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卢晟微信上说的福井酒店门口,他正要跟着接待人员往里面走,抬起头看见酒店门口晃过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周以恪怔住,眼睁睁看着姜沐泽被身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的短发女人挽住手臂,俩人步伐一致地走进了酒店。
“先生,周先生。”接待人员见他呆站着不动,忍不住出声提醒。
周以恪回过神,敛下翻涌的情绪,道:“不好意思,走吧。”
接待人员带着他进了预定好的包厢,给他斟了杯茶,先退出去了。周以恪盯着茶面发了一会呆,卢晟和张东泉便相继到场了,他赶忙将刚才看到的画面甩出脑袋,专心应对张东泉的面试。
张东泉人到中年,保养得很不错,讲话也十分客气,没有一点大导演的架子。
整个交谈过程中,全程保持微笑,在闲聊了一半后,他神色严肃起来,终于进入了正题,说:“电影的剧本,编剧还在抓紧时间修改,但是你要演的角色设定基本已经定稿了,只有小部分背景需要修改,你这个角色有一定的争议性,我希望你认真考虑,再决定要不要出演。”
卢晟一听有门,害怕张东泉退货,连忙道:“张导的电影,别人求都求不来,我们以恪早早就考虑好了,现在就能定。”
张东泉不置可否,他看着周以恪同样欣喜的表情,直言道:“这个角色是一个被男人包养的小白脸,你确定不需要考虑一下吗?”
周以恪有自知之明,他演技一般,张东泉找他,无非是一些打酱油或者说是非常贴近他本人的角色。他有心理准备,但事实证明,准备得还不够充分。
和袁欣在厨房谈话场景还历历在目,张东泉“小白脸”三个字说出来,差点让他绷不住脸色。
周以恪沉默一会,终于开口:“张导为什么找我演这个角色?”
张东泉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不自然的神色,坦言道:“你不是我的首选,我心里其实有更合适的人选,可惜他考虑到以后的发展,最终推拒了这个角色。”
所以这个角色,还是别人不要才轮到他的?周以恪心情更复杂了。
张东泉看出他的纠结,将杯子中的茶一饮而尽后,他站起了身,温和道:“不着急现在做决定,你还有两天的时间好好考虑,想好了就让你经纪人给我回消息吧。”
卢晟满口答应下来,带着周以恪,殷勤地将张东泉送上车。
等张东泉的车开走了,他转过头想劝周以恪几句,发现他的眼神愣愣地望着前方。
卢晟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了看,却什么都看不到。他纳闷地转头,发现周以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原地,往前走了好几步了。
他连忙跟上去开车。
车上了路,卢晟想起刚才没说的话,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后座,试探道:“你怎么想的,要不要接这个角色?”
周以恪把头往后仰靠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昏暗的车顶,没有接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上车前看到的,姜沐泽和那个短发女人携手离开的画面,根本没办法思考其他的东西。
卢晟看他没有反应,急得一路剖析得与失,最后将人送到时,抓着周以恪叮嘱:“回去一定要好好想清楚了,张导的片子都是要冲击国际奖项的。实在不行,你问问姜总的意见,别自己一个人乱想。”
周以恪被他念得头疼,高声应了,才得以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然后头也不回地把门摔上。
现在过了十一点了,林魏然和袁欣都上去睡觉了,一楼没有人,客厅的灯亮着,空荡荡的,周以恪后背靠着门,忽然有种不知道要不要上楼的迷茫。
这半个月姜沐泽早出晚归,他还以为对方在忙工作,没想到姜沐泽是在忙着和别人你侬我侬。他想起姜沐泽一夜未回归的那一天,心里堵得慌,整个人不知不觉中滑坐到了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周以恪猛然回神,他想快速起身,发现腿蜷缩着麻了,一下子没能站起来,而这时姜沐泽已经打开了门,走了进来。
姜沐泽看到他坐在地上,愣了一下,伸出手要拉他起来,但是周以恪像是没看到他伸出的手,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姜沐泽脸上表情一顿,他朝周以恪望去,发现面前的人再一次避开了他的目光。
一次是无意,两次就是故意的了。姜沐泽微微蹙眉,他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周以恪先他一步道:“我先上去洗澡了。”
说完,他垂下头转身就要走,姜沐泽额角跳动了一下,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拽,将人锁进怀里,周以恪瞬间闻到了从他身上挥发出来的酒味,他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却被姜沐泽紧紧抱住。
周以恪挣扎无果,沉默地低下头不动了。
姜沐泽只得托起他的下颌,逼他抬起头跟他对视,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了?发什么脾气?”
周以恪被迫仰起头看着他的脸,他的目光从姜沐泽的眉眼滑落到他的肩膀上,然后停住不动了——那个短发的女人当时就依偎在姜沐泽肩膀上。
姜沐泽耐心等了一会,发现周以恪居然盯着自己发呆,不由无语又好笑,正要松开手,却看到周以恪眼眶慢慢变红,随后便听他哑着声音问:“你是不是要我走了?”
“什么?”姜沐泽怔了一下。
周以恪尽量保持语气平淡,道:“我看到了,你和一个短发的女人进了酒店。”
“你当时在哪?”姜沐泽有些意外。
周以恪见他一脸被抓包的懊悔都没有,还问他在哪,脸色刷一下冷了,抬手狠狠将他推开。
姜沐泽猝不及防,整个人一仰,差点撞到门上,他扶住墙稳住身形,心底的愠怒还来不及升起,便被周以恪眼眶里打转的泪花压了下去。
姜沐泽见他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恨恨地望着自己,伸出指腹,轻轻地抹去对方眼尾要掉不掉的眼泪,无奈道:“你乱想什么呢?我不喜欢女人。”
“不喜欢?”周以恪吸了一下鼻子,冷笑着说:“不喜欢,你还让她把头靠在你肩上。”
姜沐泽冷静地解释:“她喝醉了,当时人站不稳,我扶了一下,她头就歪在我肩膀上了,难道要我什么都不做,看她倒在地上吗?”
周以恪哽了一下,咬着牙:“你还为她说话!”
姜沐泽笑了,伸手掐住他的鼻子:“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无理取闹。”
周以恪拍开他的手,“要你管,你——”
他的声音突兀地停止了,因为下一秒姜沐泽就凑近,低头亲了上来。
“唔——”周以恪身体比大脑更快地接受了姜沐泽的吻。他闭上眼睛,跟着姜沐泽的节奏,一松一紧地呼吸,等到最后他被姜沐泽放开,发现自己的双手软绵绵地圈着姜沐泽的脖子,腰被姜沐泽搂着,耳朵则紧紧地贴在姜沐泽胸口,跳着他失去了平稳节拍的“咚咚”心跳声。
周以恪缓了缓,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呆呆地看向姜沐泽,道:“我刚才没刷牙。”
姜沐泽低头,眼神落在他微微肿胀泛红的嘴唇上,轻声道:“我知道。”说完,他忽然用力将周以恪一把抱起,干脆地往楼上走。
半个月没有欢好,被姜沐泽轻轻一碰,周以恪便交代了。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羞愤欲绝,转身想要跑,被姜沐泽抓着脚腕,用力镇压了。
事后,周以恪蒙着被子装死,任由姜沐泽怎么说都不愿意把脸露出来,等到姜沐泽把灯熄灭了,他才在黑暗里窸窸窣窣摸索着爬起来,跨坐到姜沐泽身上,小声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什么?”姜沐泽配合地坐起来,伸手托住他的后背以防他往后栽倒。
周以恪其实想直接问那个短发女人什么来头,但害怕破坏现在脉脉温情的氛围,犹豫了会,把要出演张东泉电影的事说了,期期艾艾道:“你觉得我要接这个角色吗?”
姜沐泽不答反问:“你自己怎么想?”
周以恪踌躇了一下:“我是想接的,但是演了这个角色会不会影响路人对我的观感啊?”
姜沐泽:“路人只关心演技,你演不好,他们才会对你观感不好,唐益青之前不是演过类似的角色吗?我记得那部电影票房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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