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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婆外传:盂兰古卷(诗无茶)


阮玉山:“……”
他定定盯着钟离四看了好一会儿,忽一把抓住钟离四的胳膊将人拽到怀里,粗声粗气道:“你很在意我去青楼嘛!”
钟离四猝不及防跌到他腿上,简直恨不得立马从他怀里跳出来:“什么脏床,别污了我衣裳!”
阮玉山死死拽着他不让走:“这榻上没一样东西不是新的!哪来的脏?”
钟离四紧接着说:“榻上的人就脏!”
阮玉山明白了,钟离四这是恼他,以为他来这儿胡闹,嫌他不干净了。
也是,打他认识这个人起,钟离四还没嫌除了他以外的任何物件脏过。
阮玉山笑得咬牙切齿,有些狰狞了:“好你个钟离四,原来是这么想我……我倒要看看,你脑子里是不是成天该装的不装,不该装的整日胡思乱想!”
他说着,手上也真使了力,直接把钟离四整个人从自己的怀里跟颠勺似的一个翻面按到床上,再从后背扯了钟离四的发带将人双手捆住。
钟离四也不是吃素的,被大面朝地地按到床上,就是扑腾也要扑腾起来跟阮玉山作对,哪怕是直接滚下去,也不愿意被阮玉山压住。
果不其然,阮玉山还在他背后拿发带绑手,一个不注意就叫钟离四翻过身来,毫不留情地朝他下三路屈膝来了一脚。
好在阮玉山眼疾手快提腿侧胯躲开,否则今儿他的命根子就得在钟离四手里吃个大亏。
“你个小兔崽子!”他见钟离四从床上蹭起来要跑,不由分说一把抓住钟离四的腰带,硬生生把钟离四给扯回自己身下,岔开膝盖把人腰侧牢牢夹住,居高临下地俯身,抓住钟离四的手就往下摸,“这儿你也踹?以后日子不过了是不是?!”
“不过就不过!”钟离四恶狠狠瞪着他,想起自己前两天才在话本子上看到的两个太监的故事,“跟我一样,咱俩大不了对食!”
“你想得美!”阮玉山往后一坐,压住钟离四两条大腿,使对方的膝盖抬起不得,再一个伸手抓住钟离四的胳膊,直接把人手腕举过头顶连接在床柱子上绑了个死结。
钟离四这下是被他治住了。
就是眼神仍旧不服气,一对视线刮刀子似的往他脸上戳。
然而钟离四越是这个神色,阮玉山就越来兴趣。
唇红齿白的一个美人散着一头乌发,睡在他身下怒目而视,简直要把他看得热血沸腾了!
“不识好人心的狼玩意儿。”阮玉山凑到钟离四身边,鼻尖和嘴唇依次擦过钟离四的嘴角,最后附到钟离四耳边道,“不是想知道我来这儿做什么?我马上就让你见识见识。”
说话间,钟离四只觉腰下一凉。
接着便是阮玉山的手搓揉上来。
钟离四先是微怔,接着恼意涌上心头,如若不是双手被捆,是当真一个巴掌就要甩到阮玉山脸上:“一团死肉的东西,你弄它做什么?!”
阮玉山“叭”的一声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地痞流氓似的笑道:“我让它活它就活。”
钟离四刚想骂他滚开,就见阮玉山转过身去,从刚才被他俩提到榻尾的小几上拿起托盘里的冰块放到嘴里,又含了一口旁边小碗里的透明药水,再转回来时,只狡黠看了钟离四一眼,便低身钻进他下方衣摆中。
钟离四蓦地皱眉,闷哼一声,被捆住的双手忽死命般抓住发带的绳头,眼中很快泛起薄薄的雾气似的一层水。
他长长地吸着气,隔着眼中一层水雾看见床对面的墙上窗户没关,屋子里燃着炭,窗边的寒风在屋外打着白色的漩,一时绞在那一根窗框上,一时又舔舐过窗框边缘。
热气和寒气对撞着,九十四的脚趾渐渐蜷紧,他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在不断地发颤,只看见屋外一阵阵化作白气的寒风来回碾磨在窗框的一角,时而包裹在窗角的顶端,企图进入屋子;时而又与碳火燃烧散发的热气缠斗交织,在窗框边缘你进我退。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钟离四的大脑也白茫茫的一片,他想起自己前几日贪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时候,那天前一夜下了很大的雨,等他醒来,便看见屋檐下结着锥子一样的冰霜。
他爬上梯子取下来握在手里,没多久冰锥就化成了水。
阮玉山告诉它,那本来就是水。
寒冰能让最柔软的水也坚挺起来。
九十四的喉间发出无意识的低吟,断断续续的,意识模糊。
他快分不清流淌在自己身上的是水还是汗,他甚至快失去了对冷热的感知。
好像冷的东西到他身上也变热了,又或是在阮玉山嘴里才就变热的。
他的膝盖再度屈起,只是这次踹不到阮玉山的身上。
阮玉山把他掐得死死的,不让他合腿。
他只能踩在阮玉山肩上,细瘦的脚踝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寒风越来越大了,扑打向窗棂的攻势也愈发猛烈。
那些白色的寒气无比灵活,缠绕着、包裹在一根根组成窗棂的木棍上,无论如何不肯撤退,极有耐心,一再钻研似的,一阵一阵扑向木头那一端。
钟离四闭上眼,把脸别向一边,触碰到自己柔软的头发。
他的手心攥住那根连接着自己和床头的发带,像攥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旦松开,他就不知会坠向何处。
冰火两重天。
钟离四蓦地睁眼,看见屋外的寒气从窗户支起的缝隙里钻进来了。
细细的两缕,带着点试探的意思,在屋子边缘时进时退。
屋外大量的寒气仍在纠缠,钟离四好像在被两面夹击,他有些受不住了。
“阮玉山……”他声音细微地在喘息的间隙中喊道。
忽然,寒风凝滞在窗边。
接着便是一通更为混乱汹涌的裹挟。
钟离四仰起头,嘴角含着一根细细的发丝,双唇微张,凌乱的胸口不断起伏。
他眼中积蓄了茫茫水汽,细长的脖子此刻青筋凸起,自喉中发出喘息里隐约夹杂着一点哭腔。
屋顶随着他胡乱摇头的动作在视野中来回晃动,手中攥紧的发带勒入他的皮肤,钟离四骨节泛白,小腿紧绷,僵直了腰腹。
一阵酥麻感遍及全身,直冲天灵盖而来。
他如获大赦般呵出一口气,眼神也随之木然了,迷茫望着头顶,绵长的酸麻感蔓延在四肢百骸,钟离四连手指头都不想抬,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阮玉山懒洋洋地坐回他腰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嘴角带着一些白色的痕迹,眼中却是胜券已握的得意和慵懒,不紧不慢解开了他手腕的发带。
钟离四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集起来,停留在阮玉山的嘴角。
他眸光闪了闪,带着些温柔的态度,抬起手触碰过去。
阮玉山抓住他的手为自己擦去嘴角的残液,接着吻了吻他的指尖,随后放下他的手,挺直了腰,双膝跪在他两边腰侧,含着笑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真像个土匪。
钟离四没力气再说话,只能在心中暗想。
二人衣物层层叠叠散落在床畔,阮玉山压下来,将钟离四笼罩在自己阴影下,把住钟离四的腰。
一股来势汹汹的寒气破开一切,涌进屋内。

阮玉山背着手,站在床头走来走去。
走了会儿,到底是看不下去,俯身对着钟离四一顿搓揉:“起来起来!要睡回去睡,外头床脏!”
钟离四懒懒掀开半只眼睛瞟他,很快又合上,睡意浓浓,翻了个身背过去,一头埋进被子里,连带着嗓音也给瓮住了似的:“我不嫌脏。”
反正阮玉山说了床上东西一应皆新,更何况再脏的地儿他也睡了十八年了。
阮玉山无可奈何,看了看窗外的天,眼见着是要黑了。
他来这儿是给钟离四找些管小毛病的偏方——这方面的事儿,求医问药不一定有用,钟离四又不是身子上的毛病,床上没兴致,那病根在心上。去医馆不如来青楼,这地方最知道怎么替男人提兴。
哪晓得半路来了个程咬金,毛病治好了不肯走,吃饱还要睡足,偏偏阮玉山拿他没办法。
阮玉山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过夜。
他负在后背的手一下接一下漫不经心地打着响指,乜斜着床上那一窝找不着人的被子若有所思,忽然走过去,干脆就着被褥把钟离四往床里一裹,裹成个长条花卷,抗在肩上就往门外走。
“赖皮蛇。”阮玉山单手开了门,迈步出去,又隔着厚厚的被褥往钟离四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赖皮蛇!”
钟离四睡得迷糊,从卷成卷儿的被子里探出头来往外看了一眼,瞧见自己挂在阮玉山身上,又把头缩回去接着睡了。
顺便还把被子裹紧了些,免得待会儿风大,把他吹醒。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甚至想翻个身仰面朝天地继续睡。
外头招徕客人的老板一见阮玉山下来了,想着这位大主顾今儿来了一天,一口肉没吃着,光关起门来跟不速之客对峙了,完了二话不说就要走,生怕自己没招待好,赶忙上前招呼道:“老爷这就走了?”
“走了。”阮玉山从怀中取出两片金叶子,往老板头上一飞,正好飞到人家发髻上插着,又转头似笑非笑道,“招待得不错。”
老板原本有些惴惴,听阮玉山这话,又摸摸自己发髻边上两片沉甸甸的金叶子,当即心里石头落了地,先是示意后院口的小厮去给阮玉山把马牵来,再做出热心肠的模样指着楼上解释道:“那当时冲进厢房的客人,不是我们不想拦,是他说您有邀约!底下人做事马虎,我那会儿又不在,不然我指定先来问过您的意思再放人……”
“无碍。家里弟弟不懂事,来找我胡闹,已经打过了。”阮玉山把架在自己肩上的一床被子颠了颠,又扶了扶,仿佛很怕这东西滚下来,“回去接着打。”
被子里搭出一只白瓷似的滑溜溜的细长胳膊。
阮玉山眉毛一跳,忙不迭给塞回去,生怕外头风大给手吹凉了。
老板面色微变,明白里头是裹着个人,又联想阮玉山方才的话,只当这人是在自己店里被打死了,阮玉山这是要给收拾出去毁尸灭迹。当即惊出一身冷汗,是半点也不想再留阮玉山,利利索索地给人送出门,直等到阮玉山的马在大雪中绝尘离开,才松了口气。
现下正是傍晚,外头雪没停过,天灰蒙蒙的,山上一片呆白。
阮玉山的马驰骋在山间积雪中,像一粒快速冲刺在丛林里的飞沙走石,行过之处只留下两行交错的马蹄印子,那两行痕迹留不了多久,很快又被大雪填埋。
林烟才吃毕了饭,听下头人说今儿别院不知怎么回事,没一个人给那罗迦喂食,饿得那罗迦闯出别院满山跑,见到个人就追,只为了给自己求口吃的。
这东西虽然不伤人,但到底是半人高的凶兽,长得就其貌不扬,又饿很了,伸出舌头都有人的巴掌长,谁见了不躲?
是以闹了半天,那罗迦没求到饭,反吓得洞府里的一众下人们不敢出门,山上几乎乱成一锅粥了。
有几个胆大的想跑去找钟离善夜,路上碰到林烟,跟见了如来佛似的求爹爹告奶奶让林烟哥哥想想办法。
林烟倒是不怕那罗迦的。
要说刚上山那几天,才见了那罗迦他倒也怕,因那罗迦长得像狼,甚至比狼更凶恶几分,而林烟自来就怕狼。
阮玉山也了解,因此刚开始,只要那罗迦靠近林烟三丈以内,就会被阮玉山的眼神呵退。
但耐不住那罗迦到了阮玉山跟前就表现得十分温和,一被呵退,它便原地坐下,对着林烟眯眼咧嘴吐舌头,活脱脱一副傻笑样儿。
林烟又必须住在别院跟随阮玉山左右,见多了,心里渐渐卸下防备。
加之钟离四对他又很亲和,没多久林烟便发现那罗迦不像狼,更神似狗了。
钟离四对谁有好脸色,那罗迦就对谁有好脸色。
林烟不怕那罗迦了,那罗迦一见着他就翘着尾巴围着他转。
再没多久,他就能跟阮铃一块儿和那罗迦在院子里丢雪球玩了。
这会儿那罗迦在外头到处乱跑,林烟得了消息,二话不说先是去厨房拿了三只鸡,又抓了十几斤牛肉并一个半条人腿长的生猪腿,放到背篓里,背着出去,在众人的希冀之下领着那罗迦回到别院去了。
那罗迦也有自己的窝。就在假山旁边。
先前阮玉山闲来无事,拿给钟离四做摇椅剩下的木头给那罗迦搭了个舒舒服服的木房子,只要那罗迦不去隔壁院子陪阮铃,就会往这儿钻。
眼下它饿极,半个屁股坐在窝里,望着林烟的背篓口水流了一地。
那背篓都还没完全放到地上,那罗迦就跳起来钻进去,再一仰脑袋,硬生生把背篓盖在了自己头上。
即便如此,也不妨碍它胃口大开,打着圈地在院子里乱转,任由背篓套住脑袋,只管张嘴吃。
林烟正要给它把背篓取下来,就听不远处阮玉山的声音:“林烟!”
这一声音量不大,却饱含威严。
给林烟吓一大跳。
他抬起头,左右看看,只见阮玉山从二门院子里的厢房出来,轻手轻脚关上门,再回过头靠在门边,抱着胳膊皮笑肉不笑地看他:“过来。”
林烟瞧着阮玉山脸色不对劲。
他左思右想,没想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脚倒是先挪过去,临走时还不忘把那罗迦脑袋上套着的背篓取下来。
走到阮玉山跟前,站在台阶下,林烟试试探探:“老爷……”
阮玉山往后边屋子里看了一眼,先走下去,再慢慢悠悠背着手往三进院子的卧房走。
平日他和钟离四便是睡在最里边的院子,今儿才把人从青楼里扛回来,浑身没来得及梳洗,便先在二门院子将就将就,等钟离四睡醒再说。
林烟跟在阮玉山后头,心情谈不上惴惴不安——因着阮玉山的神色分明不是真动了怒,他也便不胆战心惊,只是好奇,自己又犯了什么不大不小的错给阮玉山拿住。
他心里正做许多猜想,便听阮玉山问:“我去青楼,你通风报信?”
林烟心里咯噔一下,这才知道为何钟离四也不在院子里——阮铃早上说去解手,竟是告状去了!
那罗迦没饭吃,是主子捉奸去了!
“世子也真是的……”林烟反应过来,没顾着第一时间跟阮玉山解释,先低头嘀嘀咕咕抱怨了再说,“就没考虑考虑我么……”
阮玉山朝后侧脸:“嗯?”
“不是我!”林烟跑上去,愤愤解释,“我只是告诉了云岫——不,不是告诉,我以为他也知道您要去……那儿的事,便去问他,哪晓得被旁边的世子听见,叫他找借口溜进宅子去四公子那儿告了状。”
阮玉山听了来龙去脉,倒是跟自己心里想的大差不差——林烟虽跳脱,却很听话,关乎他行动的事,不得命令的情况下不会随便与人议论;云岫更是个闷葫芦,什么消息到了他那都传不出去;唯一能去钟离四那儿传信的,不是老爷子就是阮铃。
府里的人除了林烟以外没人对他下山一事知情,老爷子一上午没见过林烟,也没见过阮玉山,对于他外出的事,钟离善夜不可能知晓。
那么便只有阮铃了。
只是他之前暂时没想明白阮铃是怎么得了信儿去告状的,这会子一问方知,原来是林烟质问云岫时走漏了风声。
阮玉山走到门口,把这事按下不提,推门进了屋子,从房中拿出一把伞,和一个古朴的木盒。
接着他回到林烟跟前,又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封信:“云岫还没出门半日,就打发人送了封信回山上,要你一个人的时候,下雪记得打伞——多大的人了?这点小事还要他专程写信来叮嘱?长不大了?”
说完就把伞递过去:“拿着,下次别忘。”
林烟为没为走漏消息一事挨骂,反倒为着云岫一封信挨了数落,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接过伞,暗自决定一回去就把这伞丢屋子里坚决不打。
随后又见阮玉山把那个朴素的木盒递过来。
“云岫有事前往州西骑虎营,你也别闲着。”阮玉山说,“把这东西带回阮府,亲自交到老太太手上,就说我死了。”
林烟仍旧是闷闷不乐地接过再“哦”一声,“哦”到一半,阮玉山的话在他脑子里才过了一圈。
“啊?!”他猛地抬头。
阮玉山见他听进去了,才面不改色接着说:“告诉老太太,我死在幽北。临死前替她取了老太爷的骨珠,交到你手上,自己没逃出山崩,只让你骑着我的马回去了。”
林烟迟疑地望着阮玉山递来的盒子,出于本能和服从,他还是立马接了,拿到手却皱起眉:“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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