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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上古神强行饲养了(雀叙啼)


且不提与人族生得愈发相像,若非按耐不住总要做些伤天害理的事,轻易分辨不出。
东坊修士云集,灵力交织,趋利避害天性使然,尚存理智的妖物向来不敢轻易来犯。便是那些彻底失了神智、命悬一线的,也无需费多少手脚。
自乌迎接手以来,康曲城便是这么个布局。
西坊结界,他并非没有设过。
奈何距离东坊太远,每每修葺不及,便又被暴动的妖物撕开缺口。
乌迎亦非从未尝试过让修士分散居住于康曲城城中各处,可惜最终皆不了了之。
一来,其中不乏有修士们习惯了钟鸣鼎食的缘由。
付出较常人更为艰辛的努力,力量傍身,还需帮衬着镇守,有些无伤大雅的要求,也无可厚非。
二来,长久居住于西坊的人们,多少对这些高高在上,打扮得光鲜亮丽的高位者抱有敌意,甚至曾有人扬言,若有修士胆敢搬来同住,他便自投妖腹。
乌迎有心弥合,几番尝试拉拢,却均以碰壁告终。
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折中找了个东西坊中段的位置,低价盘下原主人急于脱手的宅子,草草修葺一番,便成了那间题字为“雅居”的陋室。
屈指扣响桌面,震得茶盏里悠悠荡开一圈涟漪。
“阿絮。”乌迎轻声唤道,引得两个相谈正欢的小家伙纷纷抬头。
“苏叶姑娘,”他起身转向苏叶,语气带着歉意,“实在不巧,西坊那边有些琐事需我即刻处理。这顿饭,恐怕要辜负姑娘美意了。”
乌絮“唰”地站起身,眼中难以遮掩的失落:“菜还没点完呢,仙君这便要先走?”
苏叶也跟着一同起身,善解人意道:
“仙君既有要事,自是以正事为重。”末了,她眼含笑意地望向乌絮,添上一句,“阿絮我会照料妥当。”
这般说了,哪还有不应的道理?
乌迎莫名心中涌上一丝不快,总觉自己蛟龙饲养者的身份地位不保。
可对方一只道行不过百年的小草妖,他这危机感来得属实太过莫名其妙,禁不住暗暗摇头。
“那乌某先谢过姑娘了。”
虽说打心底并不愿吃这一顿饭,但也确实是他言而无信,亲口诺下要好生陪着小蛟龙一日,带他吃些人间美食。
眼下,却是一样也没能做到。
乌迎行至乌絮身边,抬手揉了揉小蛟龙垮下来的小脸:“事发突然,过会儿仙君再来寻你。”
直起身,向苏叶微微颔首后,乌迎皎洁月色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楼梯拐角。
晃眼的功夫,乌迎已然闪身到了震开阵阵妖力波动的源头。
现场已有不少修士赶到。
连日不断的动乱显然正在不断消磨这些年轻修士的耐性,一张张意气风发的面孔上,或多或少笼罩上挥之不去的烦躁不耐。
乌迎扫视一眼,并未发现那抹熟悉、头戴斗笠的高大身影。
自以喉罗仙以及天罗五蕴钵作为媒介,让二人再度重逢,他与屈阳舒之间无形中丝丝缕缕又牵连起来,几回处理妖乱都能看见屈阳舒沉默地在边缘人群中晃动。
确实如屈阳舒所说,他修为大减,虽较需大多修士,已算威猛,但乌迎无论如何也难再将他与当年那般气吞山河、锐不可当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这数百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乌迎心事重重,衣袂翩跹,鸦羽般的眼睫低垂着,投下阴影的同时,一并掩盖眸底翻涌的复杂思绪。
待清剿完毕扰了清平的枯枝烂叶,返回酒楼时,小蛟龙仍与他新结识的同伴坐在窗边谈笑风生,看样子还需要些时候。
乌迎便在酒楼正门对面一家茶铺,找了个抬眼能瞧见二楼窗子的位置坐下。
琢磨着再候一盏茶,若那小蛟龙玩野了性子,仍无半点要回家的自觉,他再亲自上去逮人。
一盏茶过后。
乌迎正欲起身,抬眼却见窗边两人先他一步有了动作,于是又原地坐了回去。
片刻后小蛟龙蹦跳着从酒楼出来,与苏叶道别后径直奔向他的怀抱。
乌迎轻车熟路伸展开双臂,稳稳接住他,顺势在乌絮略带凉意的耳廓亲了亲:“阿絮这顿饭,吃得可还尽兴?”
小蛟龙的兴奋劲还没过去,一路上,小麻雀似的围着他绕来绕去,小嘴嘚啵个不停。
乌迎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听他讲一些从苏叶那儿听来的民间怪谈。
忽然乌絮地凑近他,神秘兮兮地刻意压低声音,道:“仙君你知道么,苏叶其实根本不是个姑娘!”

第13章 鸟神舞
听他说起有关苏叶本人的事,乌迎并无多少惊讶,但顾及着小蛟龙需要得到回应的情绪,他还是故作惊讶地“哦”了声,挑了挑眉:
“何出此言?”
像是为好友的信任感到格外骄傲,乌絮脸上难掩的自豪。
“苏叶亲口告诉我的,”小蛟龙扬声道,“他原身是一味药材,人族的判定做不得数的。”
乌迎又“哦”了声,语气酸溜溜的:“是么,他连这都告诉你?”
“是呀,”分毫未察自家仙君的心酸,反而好似得到了肯定,小蛟龙笑意更甚。“不过为了公平起见,作为交换,我也告诉苏叶我其实是一条蛟龙。”
猛然顿住脚步,乌迎扳着乌絮两边肩膀,迫使他微微抬头直视自己,颇为恨铁不成钢盯着他:“阿絮!”
乌絮不明所以,不明白自己哪句话不对惹了仙君生气:“怎么了嘛,你又对我凶什么?”
他算是发现,仙君嘴上说着允许自己留在外边,可等他当真整日整日一天到晚跟在他身后,仙君脾气却是比以往差了许多!一点小事都要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得紧。
看着乌絮一副反而嫌他多事的不耐神情,乌迎一团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平复半晌才按耐下蠢蠢欲动又想往小蛟龙屁股上招呼的手。
他强行使语气平稳,几近一字一句:“有些事,是不能随便向外宣扬的,明白吗?”
乌絮不满反驳:“可是我并没有宣扬,我只告诉了苏叶一人。”
这小蛟龙心眼子不多,强词夺理倒是在行,乌迎懒得耗费口舌与他争辩,捏他脸蛋一把,以示警告:“总之,不许再随意告诉外人你是蛟龙一族,听见了没?”
乌絮哼唧一声,揉了揉被仙君捏红的那一块肉,投以幽怨眼神:“知道了……”
于是被家中大人扫兴的小蛟龙肉眼可见鳞片黯淡下来,神色恹恹:“仙君说好的要陪我,结果中途就溜走……上回也是这样,上上回也是!我哪儿也没去将你盼回来,却是一见着人就要教训!”
听着小蛟龙委屈快要溢出来的控诉,乌迎心里颇不好受,忍不住暗叹一声。
想来他与苏叶两人既能合拍,乌絮定有自己的分辨,应当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难,他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泼凉水呢?
凝视小蛟龙写满“倔强”二字的眼眸良久,乌迎终究妥协地让路,松开扳着他肩膀的手,轻叹道:“是仙君的错。”
紧接着他提出补偿的法子:“不若今夜我们晚些再回,让阿絮瞧瞧民间的傩舞如何?”
乌絮将信将疑:“当真?”
先前也不知仙君从哪儿听来这么个说法:
言说是家里小孩晚间绝不可在外逗留过久,否则玩野了心思不愿归家不说,且还有专门瞅准这些无人看管的孩子下手的恶鬼,再等家里人寻去,只剩下一只鞋子躺在原地了。
仙君有一回讲述起来,乌絮一听便知是百姓们用来吓唬孩子们莫要太晚归家,编出来哄人的。
但乌迎却认为,并非所有传言都是无稽之谈,指不定有过先例发生,这个说法才会在民间广为流传。
于是哪怕是在涧山道那样人迹罕至的竹林里,乌迎也不会让他在外头待的时间过长,总是要在黄昏日暮时便催促着他快些进屋。
今日不等他要求晚些时候再回,仙君率先提了出来,属实意料之外。
乌絮不由心底暗暗发笑——仙君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用对了法子,往后不过稍稍低头的事,怕是仙君什么都得依着他。
乌迎决心要弥补小蛟龙,以免当真心生隔阂,哪日跟着外人跑了,后悔都来不及。
一把将人捞起来,乌迎扶着他的腰,以骑大马的姿势让乌絮双腿分开坐在自己肩膀上。
身体骤然悬空,仙君这一举动太过突然,乌絮惊了一跳,不稳当地往后仰倒了些。
好在少年人柔韧度较强,竟也没闪着腰,乌絮吱哇乱叫着手忙脚乱紧紧抱住仙君的脑袋,一如化成小蛟龙时把人当盘龙柱盘着。
捉弄了人好一通,乌迎视线被两只温热的手遮蔽大半。
他紧紧抓住乌絮的小腿,停住脚步低低笑了几声:“阿絮捂着仙君的眼睛,是想要看仙君摔倒出糗吗?”
乌絮心有余悸地慢吞吞松开紧抱着乌迎脑袋的手,揪了一大把乌迎头顶的发丝,气恼道:“谁让仙君故意吓唬我!”
乌迎吸了口气:“小坏龙,仙君要被你揪秃了。”
抬脚走上一道横跨河面的小型拱桥,随波逐流跟着逐渐增多的人群一同向一处空旷的场地走去。
火光跳跃,人影幢幢。
人群围拢的中心,是一小块被火把和灯笼映照得光怪陆离的空地。
边缘,几个精赤着上身的汉子,奋力擂动着一面蒙了兽皮、边角都磨出毛边的巨大破锣。
“哐——!哐哐——!”
锣声间隙,骤然拔地而起一串急促尖锐,如同鸟雀惊啼般的唢呐声。
日光在这时彻底隐进山头,渐渐暗沉下来,直刺暮色的唢呐声压下人群喧嚣。
乌絮坐在高处,环视一周发现身边有不少坐在自家大人肩膀上的孩童,手拿糖人、糖葫芦之类的小零嘴,皆是为了今夜的傩舞而来。
可一圈看下来,他在这乌泱泱一片中,高高在上得格外突兀——由着大人高高举起的,都是五六岁的垂髫幼童,像他这般大小的,倒还真是场上唯一一个。
注意到这点,乌絮当即面上烧起来,红着脸伏低身子凑近乌迎耳边:“仙君快些放我下来!”
“为何?坐的高些,待会儿那傩舞才看得清楚。”乌迎故意逗他,依旧握着小蛟龙的小腿让他牢牢坐在上边。
乌絮臊得慌,立时扯着乌迎的耳朵扭着腰身挣扎要下去。
乌迎见他挣得厉害,担心跌落下去或是碰着旁边的人,只能扶着乌絮慢慢下来。
周遭挤挤攘攘,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低到极致,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汗液酸馊味儿,以及灯油燃烧的刺鼻烟气。
乌迎不由微微蹙眉,抬袖护着站在身侧的小蛟龙,以免挤着碰着,这娇气的小蛟又得跟他闹腾好一阵。
乌絮此时注意力全然叫空地上那些面戴青面獠牙恶鬼面具的人吸引去,清亮眼瞳让火光映照得炯炯。
侧眸看向身边的乌絮,见他神情认真,乌迎便知这个决定对于没见过世面的小蛟龙而言,是个相当不错的补偿。
不由勾起唇角,顺着乌絮的视线一并看过去。
踩着锣鼓点,七八名不知面貌的“神鬼”依次游走入场,身形诡谲,好似关节处缠绕着看不见的丝线,僵硬迟钝地被人操控一举一动。
其中一人戴鸟喙面具,身披破旧彩羽,眉心一道朱砂绘就的诡异符文,作“神鸟”装扮。
步履飘忽悠悠行至乌絮身边时,“神鸟”突然做出一个几近腰肢反折的姿势,面具上浓烈刺目的色彩栩栩如生,恍若下一刻就要将人眼珠子生生啄个对穿。
这时,一片隐隐闪烁着细碎光粉的灰烬顺着“神鸟”伸出的指尖飘飞至小蛟龙面前,乌迎不动声色将他往怀里一带,堪堪避开那片灰烬的触碰。
乌絮不觉惊恐,反而惊叹出声,视线顺着灰烬飘走的方向过去,眼睁睁看它在空中化成齑粉烟消云散。
倒是有模有样。乌迎一手捏着下巴,心道。
正欲询问乌絮可看得清切,只觉身旁骤然一空,乌迎再垂眸看去,已然成了后面紧挨着挤上前的陌生面孔。
竟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给劫走了。
彼时乌絮让人扛麻袋似的抗在肩上,一路身下硬邦邦的肌肉颠簸硌着胃部,险些将苏叶请他吃得那些东西悉数吐出来。
脑袋朝下欲哭无泪,早知他便不叫仙君放他下来,好端端在脖子上坐着,还能让人这样带走不成?
也不知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局面,嘴里还被塞着从别处裁下来的布团,连高声呼救也没法子。
愈想愈是委屈害怕,乌絮抽抽几下,泣音堵在喉咙里,呜呜咽咽哭起来。
劫走他的心怀不轨之人应是有些功力傍身,乌絮只听耳边风声呼啸,身体时而悬空,从人家屋檐上“噼啪”一路踏着瓦片过去。
直至被放在地上,背部贴着冰冷的墙壁,乌絮才敢缓缓睁开哭得湿漉漉的双眸,看向面前阴影将他从头笼罩到脚的恶人。
恶人包得严严实实,一身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稍往后退几步,几近全然消失在黑暗中。
他盯着乌絮泪痕交错的脸看了半晌,而后从布带紧紧扎着袖口的小臂处,摸出一把闪着冷光的短柄匕首。
乌絮瞳孔骤缩,“唔唔”闷叫起来,踢蹬着地面竭力往身后的墙角缩,蹭得一身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他不明白自己分明刚来此地不久,怎就结下仇家,还是牵扯性命的血海深仇。
也不知这黑衣人究竟为何人,乌絮惊恐万分,眼泪掉个不停,拼命摇着脑袋,祈求对方能饶过自己。
许是瞧他哭得太过可怜,心底起了怜意,黑衣人握着匕首的手顿了顿,扯掉乌絮嘴巴里布团:
“你有什么遗言,现下一并说出来,我可代为转告。”
刻意伪装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鞋底碾过枯朽枝丫。
乌絮怕得要死,脑子里混沌一片,压根不想说什么遗言,也无话可说,只求着他能晚些动手,最好是能拖到仙君过来救走他。
借着月光,小蛟龙一张白皙的脸因缺氧而微微发红,鼻头和眼尾都缀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子,一副贪生怕死,令人心生不忍的模样。
好容易能再说出话来,乌絮嚎啕大哭,口中含糊不清:“呜呜……不要杀我……我没得罪你啊呜呜呜……”
黑衣人叫他震耳欲聋的哭声刺得太阳穴狂跳,乌絮这模样怕是也说不出条理清晰要交代旁人的遗言,不假思索,将布团复塞了回去。
“……我会尽量轻些,让你少受着痛楚。”
他如此周全体贴道。

第14章 恃宠而骄
栖梧境内,灵力恍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分明仙君从未教过他该如何掌控,他却总能轻而易举调动起周身灵力为己所用。
霉运自逃出来后便一直延续至今,当日无意占了人家摆摊的位置,险些挨揍,今日好端端看着傩舞被人劫走,对方还不由分说要杀了他。
且每每都是关键时刻无论如何也凝聚不起灵力,实实在在成了任人宰割的俎上鱼肉。
乌絮哆哆嗦嗦蜷成一团,手脚让绳索捆得扎实,磨得腕子生疼。
生死攸关下也没功夫再在意这点疼痛,他满心满眼只期盼着仙君能快些寻来,一如上回制止壮汉那般,救他于匕下。
黑衣人不再犹豫,动作利落地手起刀落,刀光晃眼,倒映出乌絮惊颤如蝶翼的眼睫。
他紧紧闭着眼,想到匕首捅进来会是怎样的痛楚,遏制不住落下连串泪水——
仙君救命啊!
“屈阳舒。”
像是听见小蛟龙内心的呼唤,一道不含笑时显得漠然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使得二人纷纷一怔。
乌絮抬起头睁大泪眼,透过模糊视线再度端详起眼前蒙着面的黑衣人。
屈阳舒?
他不是与仙君有多年交情的那名好友么,为何要杀他?
叫人逮了个现成,好似身后是什么洪水猛兽,屈阳舒不敢回头,握着匕首的手指攥得紧了紧。
乌迎沉默无言地踱步过来,径直绕过垂首立在原地,石像般一动不动的屈阳舒,将瘫软在地上的小蛟龙扶抱起来。
扯了布团,解开乌絮手脚上的束缚,怜惜地轻揉过上边扎眼的深红痕迹,乌迎亲了下小蛟龙汗津津的额头。
三魂六魄让这一吻引得归了体,甫一挨着仙君熟悉温暖的怀抱,乌絮抖成筛糠的身子蓦地安定下来,慌乱失措的情绪得到安抚,却是连撒娇卖惨的力气也无,啜泣着,脑袋埋进乌迎的颈窝。
乌迎就势抱起他,蹭着屈阳舒的肩膀擦身而过,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这声轻叹缥缈到微风拂过都能吹散,却是化作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屈阳舒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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