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曲航性格冰冷叛逆,对于想趋炎附势的向来都一脚踹开,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可以交心的朋友。而闻萧延身后总是跟着哗啦啦一大批人,朋友、喝酒的狐朋狗友和单纯的谄媚者。竞技当然是瞒着安林的进行的,但安林那个时候不知道从哪个跟班的嘴里听说了,单方面的替他们定了结果,直接主动约了闻萧延出去。
贺曲航当时已经习惯了自己和闻萧延的比对中总是完败的那一个,安林的选择也算是从一而终,现在想起来就和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
于是贺曲航歪头轻飘飘地扫过他,说了声好啊。
要送给闻许情的新婚礼物还在他身上携带着,闻许情基本每个月都要雷打不动地找各种理由办派对,也一向喜欢在活动即将结束的时候当场拆开礼物。婚礼这次虽然是最为大型的高级宴会,邀请的人员层次上了好几个档次,但对于她说也是毫不例外的惯例。
贺曲航从来没参加过,也听到很多人说起她这个不给人留颜面的坏习惯。他虽然不用待到婚礼宴会结束,但因为是第一次参加,所以本身没有打算提前走,想着她拆礼物时再顺便递上让她第一个拆,于是并没有随着进场的礼品单把东西放在那里。
堵在通道口的安林二人已经不见踪影,贺曲航掏出手机,准备让助理过来把礼物拿着,到时间点再送上去。
“还让助理送吗?”闻萧延在他低下头后跨步凑过来,装作不经意间甩了甩食指上的车钥匙扣,“我开车就好了。”
贺曲航掏出小盒子,色调白楷的手指轻点简洁的包装纸,衬得简谱的花纹都高级起来,他垂下眼帘:“闻女士的新婚礼物。”
闻萧延立刻就明白了贺曲航之前的打算。因为地位相似,那礼物也必须是第一个递过去被拆开,不由得有些好笑。
他接过来,随意挥挥手,穿着黑色西装、带着黑色墨镜的男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凑了上来:“少爷?”
“务必保证这个是闻女士第一个拆的礼物,okay?”闻萧延把烟按灭了,接过贺曲航手里的郑重地递过去嘱咐道。
“闻女士?”男人愣了下,但很快的反应过来,对着贺曲航尊敬地躬身后,消失在两人视野里。
“走吧?”闻萧延侧头回来,盯着贺曲航眼下的两颗痣,笑意更加柔和。
贺曲航脸上有两颗痣。位置在左眼正下方,一上一下的两颗孪生痣,颜色比较浅淡,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太出来。
他这两颗痣和生下他的人脸上痣长的位置一模一样,但是他妈本人在生下他后就和平离婚寻求真爱去了,两兄弟长相都仿佛等比例复刻英俊成熟的父亲,所以他也不太清楚他母亲具体是个什么形象。
贺曲航这趟仍然坐的是闻萧延的后座。大少爷对于再一次被他当成司机这件事颇有怨言,但是让贺曲航坐他车来又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只得神情略带奇怪地把贺曲航请下了车。
闻萧延是这家俱乐部的常客,经理一早就等在车外为两人开门,见到贺曲航时即使愣了一下也很快的恢复了圆滑的态度,对于他们两位在闻许情三婚当天同时出现在俱乐部这件事情冷汗直冒。
富家少爷的八卦消息互通极为快速。即使闻萧延一周之前就已经明明白白说过分手,也因为拿不清他一贯的态度而众说纷纭,毕竟这是他追求了整整两年才抢到手的男朋友。
直到他今天在宴会里直白地说出来,这个实锤才如狂风过境一般席卷了整个圈子。
众人对四角关系议论纷纷,经理让助教带着贺曲航去穿戴装备的时候,选的贵宾厅特意与闻萧延的专属休息室隔开了一段距离。
纯黑护目镜,全新连体服。贺曲航礼貌地向引导者颔首问好。他之前接触过,很快的准备好来到了靶场。
闻萧延站在桌前,单手插兜,以一种王者般的姿态气场按动扳机。连体服上简简单单地套着黑色军用背心,顶着做过造型的背头,被凌厉深邃的五官与菱形脸映衬的桀骜霸道。
一旁的显示屏里应声响起“十环”的机器报音,纯白色的护目镜下,他勾起一抹张扬而顽劣的笑意。
闻萧延放下手中的石膏弹和手枪,余光瞅到贺曲航走到自己身旁。
贺曲航英俊杰出的五官被流畅的线条勾勒,轻扫过来一眼,与教练说话时礼貌性温和了的眉宇中,是冰冷而跃跃欲试的野性目光。
闻萧延扫过他瘦劲的窄腰与有力的长腿,舔舔唇挑眉看他:“比比?”
贺曲航走过来,靠着记忆熟练地拿起枪械零件组装,闻言也勾起唇起了兴致:“比什么?”
“我赢了,明天和我去吃饭。”
贺曲航按着枪等着他的下文。
“你输了,一会儿和我去吃饭。”闻萧延脑海里压根没有自己会输这一想法,他笑起来,神色莫测:“你先找找手感?”
站在一旁的经理心惊胆战地听着,不知道这两位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发展。两个退伍军人出身的教练不论他如何使眼色都宛如哑巴一样地站在那里,看着贺曲航将石膏弹的弹匣推进手枪,也不上去插手指导一句话。
贺曲航的姿势不算标准,但是却绝对是专门学习过的。流程和动作没有任何不对之处,让经理松了一口气。
经理所在的俱乐部是为闻家服务的,对于贺曲航的一些资料他只背过一点,并不熟悉。虽然贺闻两家没有任何对立的利益关系,但是自从两位太子之间的关系与日俱增地恶化,下面的家族和跟随者也自然而然地开始跟风站队。
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的两个俊美男人站在身前,皆都是世家子弟,处在他赔上命也得罪不起的金字塔顶端地位。经理的目光穿透到大型半室内靶场的后方,那里百年的大树枝干粗壮地生长,已经落的没有几片叶子,只剩几片黄色的枯叶挂在枝头。
面前这两个人每多说一句话,经理就愈发觉得今天自己的职业也要如同那片枯叶一样走到尽头,他小心翼翼地站着,直到他们拿起实弹开始进行反应比拼。
闻萧延不论靶子怎样来回不停地摇摆都是百发百中,停在那里含着笑意示意贺曲航开始。
人形靶在眼前快速移动,高高低低,就如同丛林里飞速跑动的野兔。贺曲航对于枪械没有大部分男性那样热爱痴迷,上一次拿起真枪实弹还是在大学毕业第一年陪父兄接待贵客时被教导了一番。他甚至叫不出手上枪械的型号,只是摒弃杂念,聚精会神地按下扳机。
成年男人尚可接受的巨大后坐力吹乱他额前发胶散落的刘海,基本上属于永久性旱在脸上的三七侧分背头下,一双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泛着无比认真的情绪。
贺曲航漏了两枪。
他的神色太过凌厉漂亮,眸瞳也闪着闻萧延不曾见过的夺目亮光。撕去假性温和的谦逊伪装,暴露出的是闻萧延从未见过的、爽快而肆意的另一种神态。
战斗服勾勒出的身姿挺拔而有型,闻萧延近距离地看的有些入了迷,不小心就将他的身形刻画入眼中。直到贺曲航放下枪在他眼前站定,他才回过神来,从身边经理不知道递过来多久的烟盒里抽出了只烟,欲盖弥彰地叼进嘴里。
“去哪吃饭?”贺曲航问。他伸手把一边散落的刘海重新捋回头顶,恢复了平时只对闻萧延所有的冷淡神色。
他和闻萧延彼此冷眼相待惯了,前些年竞争时互相动手的次数都不下十次,也懒得维持对其他人的那副礼貌假面,露出傲慢无礼的真实爪牙来。
闻萧延之前只觉得他这副懒得伪装的态度简直比自己还要傲慢冷血,对待其他人时又神经做作的要死。但是一想到贺曲航这样鲜活真实的样子只有自己才看到过,就觉得心情也开始畅快起来。
贺曲航就站在他身前不到一米的距离,和之前无数次发生的场景都不一样。没有对峙、愤怒、讥笑和阴阳怪气的争吵,那颗浅淡的灰色孪生痣就在面前无限放大,性感地叫嚣着自己的存在感,似乎在邀请人去亲吻这个地方。闻萧延喉结滚动,移动视线,盯住他耳畔上那三颗透明的耳钉。
闻萧延伸手去触碰,蜻蜓点水般地点过他透明色的高位耳垂,看到贺曲航没有侧身躲闪,却随着他的动作微抿起的浅淡薄唇,不由得笑起来,声音低低地说道:“刚好,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送给一个人的东西,他还是第一次这样随身携带。
最下方的流苏,中间的十字架,与上方普通却富有质感的小圆点。
闻萧延发现他有耳洞的时候就冒出这个想法想要送给他。那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感觉会很适合他。
贺曲航的三颗耳钉是他高一的时候一起打的。那时候他处于刚刚明白自己性取向的叛逆期,兄长打趣地问起时才发现自己对于同龄女生没有任何春心萌发的情愫。
这无所谓,科技诞生婴儿的技术已经很成熟,再说他们家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丁。他父亲是很传统的异性恋,对同性恋这个群体态度秉持略微不赞同的态度。但上层圈子本身就乱,像他们家这样洁身自好的不多,乱玩男人的比比皆是。
他父亲认为贺曲航本人的心情最为重要,没有多表示什么,只说你可能是继承了你妈妈的基因。
同性恋可婚的政策是在他高三的时候通过的,来自政客闻家的提案,引起了全社会轰动和改革。而闻萧延他父亲提出这个提案的原因简单无比,不是因为顺应历史潮流和大风气,只是因为唯一的继承人闻萧延喜欢男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改变不了他,那就改变社会。
贺曲航对于闻萧延的事迹简直如雷贯耳。此刻看到闻萧延两指间夹着的小盒子,神情莫测地审视了他一眼。
“我又没让你戴。”闻萧延抿了抿嘴里被他深咬出齿痕的烟头,挑眉道,“就当是见面礼。”
贺曲航似笑非笑起来,认识第六年了,现在又是哪门子的见面。他屈起食指碰了碰自己已经习惯每次出门前换成透明色的耳钉,目光仿佛要穿透闻萧延整个人一般去看清他的眼底。
闻萧延态度散漫随意地站着,嘴角挂着和之前别无一致的不羁笑意,似乎真的只是心血来潮给与他的赠礼,见他迟迟不收,无意识间眯起眼眸,泛出几分危险的神情。
经理摸不清这是哪一门路的竞争套路,见贺曲航迟迟没有反应,这几秒内头发几乎都要大把大把地落到地上。闻萧延不耐烦后第一个遭殃的绝对是自己,于是心一横,上去准备劝说几句。
贺曲航伸手把盒子接过来了。
盒子包装精致,很小一个,顺着他的力道在食指关节与大拇指之间翻转,贺曲航穿着连体服,浑身上下没有一个能用来装东西的口袋。再次打开盒子看了眼里面三颗精致的小玩意,突然笑起来:“现在给我,是想让我放到哪里?”
闻萧延想说当然是你耳朵上,但是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点起打火机的火,却怎么也说不出这分外轻佻的话语。
不可以拿以前玩票的心态对待。闻萧延心头一跳,下意识询问起来:“如果你愿意的话……”
话到一半他又开始不耐起来,终于将烟点燃,白色的雾气升起后模糊了两个人之间的视野,气氛变得诡橘起来,经理把刚刚迈出的右脚默默收了回去。
贺曲航后退回到他原本的位置,将盒子随手放到身前的桌子上,轻叩石膏弹手枪的枪身,神色淡然,半晌抬眸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闻萧延叼着烟思索,眸光闪烁不断,沉默着笑道:“你定就好。”
贺曲航当然是选择不吃,但是依照比试的原则答应了明天的请求。
闻萧延对于他的拒绝表示异常的遗憾,但是没有再说什么,散漫地靠在桌子边沿,只让他先去收拾。
俱乐部的休息室里有浴室,经理为贺曲航准备了一套全新的暗红色西装,半湿的碎发零落地散开在额头,贺曲航注视着镜子自己里那张分外眼熟的脸庞,又看到一旁苏在起和安林不久前分别发来的语音通话申请,想起刚刚闻萧延行为怪异的赠礼,闭上眼睛觉得久违地有些疲惫。
他按了手机静音,躺在贵宾休息室的床上闭上眼睛想着捋一下最近发生的情况就起身,却不自觉的就真的睡了过去。
他陷入梦境的困扰里,梦里细细地闪过两年前的相处中自己未曾注意到过的微小细节,坐落于陌生与熟悉之间,交杂在梦幻的虚实里,贺曲航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是在做梦吗?
这是一场头脑异常活跃的清醒梦。
闻萧延换上了之前留在这里的酒红色西装。心情很好地半躺在沙发里等贺曲航收拾完过来。对方说今天不想一起吃饭,那他等着对方没有反驳的明天就好。
闻萧延一向不会让自己处于不愉快的心情之中,他想,和来时一样,送对方回家的这种借口应该会被接受。
一小时后,仍旧没有等到人的闻萧延起身向经理要来了贺曲航房间的备用房卡。
经理的话头有些犹豫,但是还是动作麻利地递到他的手里。心里思索:俱乐部为保护隐私没有安装监控,是贺曲航悄悄走了但自己没有发现?还是对方其实并没有收拾好,但是自己却把房卡给了闻萧延。
这哪一种结果所导致的代价他都受不起,但是他更怕不应从闻萧延话语的后果。哪怕如经理这般察言观色的人精,也已经开始猜不透这两个人现在的关系。
闻萧延哪里知道经理心中这么多的猜想。他拿着房卡就大步向尽头的那间房间走去,心里只是怕贺曲航有任何的不测。
摔倒在浴室?被衣服绊倒?总不能是喝水呛到然后不好意思出来吧。
贺曲航如果知道自己这样想他,绝对会勾起唇用冰冷的视线将他戳个对穿,然后再一拳利落地砸过来。闻萧延刷卡开门的时候,自己都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但是贺曲航打起架来是真的狠,一看就是小时候天天玩命打架的那种……闻萧延思想越跑越偏,看到在床上睡着的贺曲航,下意识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贺曲航身上还穿着和他样式颜色一致的西装,碎发凌乱的落在脸上,盖住他总是泛着冷意的深沉眼眸,多了几分意料之外的柔和。他没有盖被子,未打领带的西装扣子只扣了中间一颗,露出的白衬衫贴着胸口紧致饱满的肌肉,随着呼吸间上下浮动。
闻萧延的眼珠随着那处上下移动几秒,一把扯过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上。
眼不见心为净。闻萧延压低唇角深刻地想,难道这就是自己喜欢玩弄他人感情的报应?
他虽然情人三天一换,但也只是谈谈乐子,从来不屑于用下半身思考。而安林性格清冷,在一起后也和他保持着完美的距离,两个人之前谈的那段时间别说是同居,感觉完全就是花钱供了一个会给自己送设计品的大爷。
他一边东想西想,一边极其自然地伸手揉开贺曲航在睡梦中皱起的眉宇,满意地站起身去拉半闭的窗帘,没注意到对方微微颤动后张开的眼。
贺曲航终于在现实里睁开眼睛。看到闻萧延一脸高深莫测地侧对着自己,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楼下高嵩的银杏树林。
他推开身上温凉的被褥,打开手机,以为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清晨,却发现自己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贺曲航按压住不断刺痛的太阳穴,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西装抚平,扣上不知道何时散开的西装扣,抬起头才发现闻萧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来注视着自己了。
闻萧延凝视了一会儿贺曲航平静冷淡的面容,上下扫视起他已经整齐服帖的着装,又在自己的目光即将接近胸膛时移开道:“你不多睡一会儿?”
贺曲航语气暗哑,咳嗽了两声,拒绝道:“不了。”他打开手机又一次准备去呼叫那位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可靠助理。
助理半小时前发消息说礼物已经被第一个拆开,是一片叶雕,上面雕刻着一张新婚夫妇二人亲昵的合影。闻许情说她非常喜欢,会还他一份大礼。
还与不还都是送给她的新婚礼物,贺曲航没什么想要表示的态度,他打字让助理自己看着处理就好。
闻萧延靠在窗边,瞧见他的动作后轻笑了一声。撩起因为没有发胶涂抹而散乱的碎发,长腿折叠,漫不经心地开口:“不麻烦他了,我送你吧。”
贺曲航疲于应付,索性点了头拿起手机跟着他出去。
经理诚惶诚恐地站在门口,看到他们神色如常地出来时松了口气,一路跟着他们想要去开车门时,闻萧延先一步伸手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用携带压迫感的目光和轻巧随意的神态邀请他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