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往深咎(糠木)

霍听只能停在离他一个手臂远的地方，眼睛几乎是幽怨地盯着岑林的睡颜。
半晌，他低声道：“那牵手睡，可不可以？”
岑林的意识已经迷离了，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嗯”了一声。
霍听高兴地抓住岑林的手，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好一会，困意上涌，他不舍地闭上眼，陷入梦乡。
【作者有话说】
就是这个感觉，给自己写爽了：D

岑林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身侧的人动了，随后他听见霍听和别人的交谈声，霍听说了句不方便什么的，对方没久留就走了。
岑林眯着眼坐起来，霍听见他醒了，把玄关处的灯打开。
“谁啊。”他随口问了一句。
“王导，来问我身体情况。”
岑林没在意，去洗手间洗漱，路过霍听顺手摸了把他的额头，念了句“好了吧”，转身走了，留下霍听在原地怔愣。
两人一天没吃饭了，霍听给岑林说有一家还不错的鱼汤面，岑林喜欢吃鱼，当即让霍听带路。
霍听穿着个宽松t，脚踩一双人字拖，头上戴着一顶深色鸭舌帽，和那些饭后在小区遛弯的年轻人别无二致，或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他走路没有往常快，有种不一样的慵懒与随性。
岑林看了他好几眼，他想给霍听拍照，可惜相机在楼上。
两人到了地方，这是一家苍蝇小馆，桌椅摆在街边，桌缝里都是陈年油垢，卫生情况非常堪忧。
岑林意外道：“没想到你还会来这种地方吃饭。”
“我们以前经常来这种地方吃饭。”霍听冷不丁地说。
这是岑林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他们的“以前”，他之前不问，是因为觉得时机没到，现在霍听主动提，岑林不可能错过。
“你刚出道的时候？”
“差不多。”霍听看着远方的夜色，过了几秒才回答他。
“我们那时候就已经是这种关系了吗？”
霍听收回视线，看向他，嘴角勾出一个让他毛毛的笑，“你猜。”
他大约是恢复力气了，一点不像下午刚醒那会软绵绵的样子，又变成那副岑林搞不懂的带刺的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踩到他的线。
鱼汤面在这个时候上来，很好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两人沉默地吃着面，霍听问：“好吃吗？”
“还不错，”岑林正刷着手机，从屏幕上抬起头，笑了下，“有点出乎我意料了。”汤底鲜醇，一喝就知道是用鱼肉熬出来的，碗底还能吃到小块鱼肉，比他吃过的绝大多数外卖口味都好。
“那你玩什么手机？”霍听说，岑林愣了，对方趁他不注意把他手机拿过去了，“我倒要看看你在看什么东西。”
是某购物软件，页面上一水的相机。
霍听蹙眉，岑林这时将手机从他手里抽走了，他抬眼看过去。
岑林坐在他对面，脸上的神色比刚才淡了很多，他微微歪着头，嘴角有不明显的弧度，不像是一个笑。
他张了张嘴，霍听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但是他却又闭上了。
“你想说什么。”霍听问。
“没想说什么呢。”岑林阖了手机，看都不看他，专心致志地吃面。
“你生气了。”
岑林闻言看了他一眼，霍听脸上居然有一丝得意之色，不知道是因为惹怒他还是成功猜到他的心思，又或是两者都有。
岑林确实不高兴的，霍听一次两次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行为，没有人可以忍受。但是他此刻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又气不起来了。
霍听就跟没有安全感、企图用捣乱的行为去试探父母的爱的孩子一个样，但区别在于，霍听并不需要他的爱，他想要他的臣服。
岑林叹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不要再拿我的手机。”如果霍听这个时候要说他的手机都是他买的，岑林会考虑结束他们这段关系。
还好霍听没说，他抱臂看了岑林半晌，似乎在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实性，问道：“你看相机干什么？”
“拍照，”岑林诚实道：“我看到有人在做摄影博主，我也想试试。”
岑林说得随意，就像问今天的天气一样轻松，他总是自如的，沉静的，好像所有事情都很简单，任何人都无法入他的心。
霍听瞳色几变，他自从收到岑林用相机拍的照片时，就已经预感到这一天。
岑林失去记忆，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霍听知道。他这几年一直在视奸岑林的各类社交账号，岑林在和他分手后，只用了短短两年，就成为ins上粉丝排名前几的摄影博主，他环游世界，去每一个霍听没有办法到达的地方。
他总有他的想法，哪怕中间出现过意外，他也会及时给自己矫正。
就像他失忆，却依然捡起了相机。
这加剧了霍听的焦虑，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方恢复记忆的讯号。
“你想去哪拍？”霍听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不知道呢，”岑林说：“目前相机还没着落。”
霍听冷道：“我不会帮你买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说到这，再好吃的面都吃不下了，霍听站起来去付钱，气呼呼地走在前面，来的时候还没什么力气，吃完一碗面又健步如飞了。
岑林悠悠跟在他后面，他刚吃饱，不想再受气，等到酒店再哄。
前头有两个人逆着灯光走过来，一个高胖，一个矮瘦，在霍听面前停下了，应该是剧组的人，他们和霍听说着话，霍听突然向后看了一眼，那两人被带着也看过来。
“朋友？”高胖问道。
“对。”
“不认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慢了半秒的是岑林。
霍听立马瞪向他。
岑林有些无辜，霍听和对方说了那么久都没有介绍他的意思，他以为霍听想和他装路人。
王敛明不在意，笑呵呵道：“难怪你小子刚才不让我进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霍听介绍两人认识，岑林和王敛明还有他旁边的刘制片刘怀乐挨个握了手。
王敛明很欣赏岑林的外型，问他是不是也是艺人，怎么没见过。
“不是，”霍听先岑林开口，一下子打散了王敛明的所有想法，“他不喜欢这行。”
王敛明道了句“可惜”，随后提醒霍听明天的拍摄，关注点终于从岑林身上移开，岑林松了口气。
他们这些大导演看人的目光真不舒服，岑林感觉自己在他们眼里不是个人，而是橱窗里的商品，他转而想到，霍听是不是一直浸泡在这样的目光中？永远在被衡量，被估算。
分别的时候，王敛明问他：“小岑啥时候走啊？”
“明天一早，”他笑道：“可不敢再耽误霍听时间了，影响王导拍摄就不好了。”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话里带了点揶揄。
王敛明也笑了，“哪儿的话。”
人一走，霍听脸就拉下来了，“明早？你怎么没和我说？”
“还没来得及说呢。”
“你是在怪我生气耽误时间了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霍听说：“我生气了，你明天不许走。”
岑林：“……”
岑林：“我明天要还我朋友相机，不能不回去。”
霍听眯眼看着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脸色阴下来，“你来这不是来找我的吧？”
岑林眉间一跳，“我是来找你的呀。”
霍听大声：“你是去后面那块山拍风景的！”
他也猜得太准了，连哪个位置都能知道，真神了。
“没有的事，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岑林坚持。
霍听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撒谎，一句话不想和他说，扭头走了。

第16章 “你为什么会认识岑林？”
到了酒店，两人一起乘电梯，里面已经站了一个清洁人员，推着车，空间狭小，岑林和霍听一前一后进去。
他旁边站着清洁阿姨，对方一直在看他，岑林主动开口，“你好？”
阿姨笑了下，“我还以为认错了嘿。”
岑林不明所以，阿姨只当岑林不记得她了，便说：“两个月快三个月了，我给你收拾房间，不小心把你那什么储存卡沾上水了，小伙子你还有印象伐？我那时候吓死了，担心你要和前台告状，你还安慰我来着，小伙子想起来了吗……”
三个月？那得是他失忆之前了，他以前来过这？
岑林看了霍听一眼，霍听直勾勾盯着跳动的数字，像是没听见他们说话似得。
他要是之前来过这，只能是来找霍听的，岑林没当回事，道：“小事。”
“你身体没事了吧？”阿姨点点头，说：“肯定没事了，你都站在这了，你看我上年纪了就是废话多，不过小伙子你也太倒霉了，一出门就被撞，有没有去寺庙拜拜……”
岑林一愣，“你是说，我车祸就是在……”
“到了！”
一旁的霍听突然出声，拉着岑林的胳膊往外走。
岑林回头看了眼留在电梯里的阿姨，阿姨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回到房间，岑林问霍听，“你怎么没和我说。”
“说什么？”霍听把帽子丢到一旁的沙发上，看起来有几分烦躁，“有什么好说的，被车撞是什么好事吗？”
“我们当时住在一起吗？”
“不然呢。”
“那刚才的阿姨为什么不认识你。”
“我拍戏白天不在房间，她没见过我很正常吧，你想说什么。”
岑林沉默了两秒，“我以前是不是也很喜欢摄影。”阿姨说了储存卡，他直接就确定是相机的储存卡，没有任何原因。
“对，”霍听抱着手臂，“但是你拍的很烂，挣不到钱，还得我给你买设备，所以我现在不想供你了，不想告诉你，有什么问题？”
岑林摇头。
霍听说的他反驳不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不对劲，尤其是霍听这个态度，和当初在医院如出一辙，他当时也是这副样子让他接受他们的关系。
霍听注视着他的脸，岑林面子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许是已经怀疑什么了，这让他非常的焦躁，他强行抬起对方的下巴，问：“你在想什么。”
岑林和他对视，眼睛倒是干干净净的，“没什么。”
“不许瞎想。”霍听说。
岑林无奈地弯了下眼，“没有。”
“明天我送你回去。”他改变主意了，他不能让岑林再住这了。
岑林有些惊讶，“不用，你那么忙，我自己可以回去。”
拍摄已经到尾声，他因为个人原因一直请假确实不好，霍听脸上纠结万分，快被烦死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打扰他和岑林，他真想找一个笼子，把他和岑林都关起来，谁都不能再打扰他们。
“我让杨卷送你。”他只能妥协。
岑林正要说话，被霍听摁住了嘴唇，强硬道：“我说什么是什么，你听着就行了。”
他真的没多想，但是霍听这样倒像是在隐瞒什么似得，不过即使内心再多疑虑，岑林也没有真的想去怀疑霍听，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没有过去的记忆，霍听对他的态度也实在……难以恭维，但是他心底就是莫名相信，霍听不会害他。
他刚才还想临走前再去找那个清洁阿姨问一问，这会又也懒得探究了，第二天要走的时候被霍听抵在门口啃了好一会，嘴巴又肿了，杨卷一看到他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路上没敢看他一眼，把他送到地方就急匆匆告辞了。
岑林在家补了个觉，把相机里的图片导出来，充满电，给斯文发了消息，问今晚有没有空，把相机还给他。
斯文过了一个小时才回他，岑林那会已经到大摆钟了。
斯文：【我今天不方便】
岑林都出来了，不想白跑一趟，问他小区有没有快递柜，他给他放在快递柜也行。
斯文：【你已经出来了吗】
岑林：【我在大摆钟】
过了十来分钟，斯文给他发了一个定位，【到了我告诉我，我下去拿，麻烦你跑一趟了，我改天请你吃饭（哭）（大拇指）】
岑林回了个OK的小手。
斯文小区的安保级别很高，岑林进不去，站在门口给他发消息，斯文说马上到。
五分钟后，岑林看到一个小身影从黑暗处跑过来，他身后还坠着一个人，那人身量很高，看起来慢悠悠的，但是走路速度并不慢。
天早就黑了，岑林站在保安亭下面，就着亭子里的一点灯光和他招手，斯文开了门出来，接过岑林手中的袋子，脸颊跑得红彤彤的，又和他道歉，“太不好意思了，让你跑一趟。”
“你再客气我就要生气了。”岑林笑道。
斯文向后看了一眼，小声说：“我家今天来人，不好请你上去，下次的。”
那男人越走越近了，甚至脚步越来越快，岑林瞬间了然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和霍听的关系，他现在很容易看人基。斯文白白净净的，说话又温柔，确实招人喜欢。
“行啊，”岑林在对方到达之前告辞：“那我先走了，下次再约。”
岑林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斯文身旁陡然窜过一阵风，颜骏风就这么从他旁边跑了过去。
斯文愣了半秒，在他彻底冲过自己之前，抓住了他的衣角，“怎么了？”
颜骏风被迫停下，半晌没说话，眼睛直勾勾盯着岑林消失的方向。
斯文跟着看了一会，松了手，“我上去了。”
颜骏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斯文被他硬拽回去，脚下打架，摔进对方怀里，他生气地抿着嘴，要把人推开。
颜骏风分毫不动，面色阴沉得吓人，紧紧地抓着他，要给他捏碎一般的力道。
问：“你为什么会认识岑林？”
【作者有话说】
好想走大榜，前期太多小榜单了，写的我好局促。＿

第17章 “谁准你碰我东西的！？”
颜骏风十三岁那年，隔壁搬来的一户新住户，正是岑林他们家。
那天晚上，因为工作常年不在家的父亲突然现身，和母亲一起宴请了岑林一家。
那是颜骏风第一次见到岑林，岑林站在他妈妈旁边，穿着一身小西服，胸前戴着一个红色蝴蝶结，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喊他“哥哥。”
颜骏风被萌到，恶从胆边生，当下伸手拧了岑林肥嘟嘟的脸颊。
十岁的岑林疼得眼睛都红了，但一点声没出，颜骏风觉得好玩，想再来一下，被他爸发现。
“谁让你欺负弟弟！”他爸怒道：“滚去外面站着！”
岑林的妈妈开口了，“小孩子之间皮一皮很正常，去，岑林，陪哥哥玩。”她是一个气质非常出众的女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眼较冷，看不见一丝笑。
岑林从椅子上跳下来，眼里有一丝惧意，却仍旧牵上他的手，“走吧，哥哥，我们去玩。”
颜骏风正是狗都嫌的年纪，那晚把岑林搓圆捏扁玩了个痛快，这孩子也是个能忍的，一声不吭，也不告状，离开的时候还特别乖地和他挥手再见。
他爸当晚狠批了他一通，捏着他的耳朵骂，“不许欺负岑林！他妈来我们这儿做副市长的，你少给我惹事！”
他从不将他爸的话放心上，依旧怎么顺心怎么来，岑林到一个新环境，没人和他玩，他也就只能跟着颜骏风，又小又白的一个，还不闹腾，非常可人，颜骏风从一开始的好玩到后来真心拿他当自家弟弟。
到了岑林上初中，两人完全反过来了，颜骏风天天从高中部过来找岑林，守在他班级门后，抓着他陪自己吃饭，玩。
从幼学到而立，二十年光阴过去，他们的关系是和旁人不能比的，岑林和别人说的、不和别人说的，都会和他说，他们之间没有欺骗这个选项。
但是，颜骏风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就在昨天，他问岑林在哪玩时，岑林说他在北欧的某个小城里。
“你说岑林失忆了。”他问身边的人。
颜骏风自从见到岑林后情绪就变得很奇怪，抓着斯文像盘问犯人一般问了一通，斯文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心头百转千回，不愿意再开口。
颜骏风就欺身过来，虎口掐住他的下颌，“说话。”
斯文看着他，轻声问：“你想干什么。”
“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北城？”
“……你刚才已经问过了。”
颜骏风放开他，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斯文靠在沙发角落，嘴唇抿得很紧，光影下，他看起来很小的一个。
颜骏风眸色快速变了一瞬，偏过头去，语气恢复正常，“你的小说已经在选角阶段，我把选角导演的微信推给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他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