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尤天白向两边扯平了嘴角,看起来像是笑,但是他的眼睛在眯着。
“蠢。”
留下响亮的一个字,他又响亮地关上了车门。
作者有话说:
留下一些两人的信息:
尤天白(ENTJ),处女座,身高181,但总是站不直
休马(ESTP),天秤座,身高185,头小脸小非常显个子
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
尤天白吸了口烟,他下车两分钟了,烟的一大半是北风帮他抽下去的。站在雪地里,总觉得烟的薄荷味比平时变重了,盖过了焦油味,成了冰天雪地里的主调。
但是尤天白只中意焦油味。
他又猛抽了一口,把剩下的烟头丢在脚下,脚底的庄稼地上还有残留的秸秆,他盯着烟头在雪地上烫出来的黑点,忽然想到了车里那小子。
几秒钟后,他用鞋尖顶起泥地上的残雪,烟头被盖住,他转身回了车里。
小少爷没主动说什么,甚至都没往这边看,为了避免自己主动说话,尤天白也没去看他。关车门,拉安全带,放手刹,开火油门一鼓作气。
天气晴朗,路途平坦,唯一的问题就是,好像现在有点太过于安静了。
尤天白是个喜欢主动搭话的人,但要分对象,休马这种人,只要有了话题就会一直说个不停,不是热情地说,而是痛快地说,但痛快的人仅限他自己,当然舞台上仅仅有他表演还不够,他还要拉舞台下的人一起为他捧场,而现在舞台下只有一位观众,就是手握方向盘的可怜司机,可怜的尤天白。
离最近的休息站还有十公里,尤天白重重叹了口气,他心里的无名火就像是被大太阳晒着的引擎盖,一路攀升。
至于吗,至于吗?他抬了抬帽檐,让太阳晒出来的焦躁飞出去。
心理活动结束,车里还是安静。
听评书?不行,上回听到了王婆计啜西门庆,再打开是什么都不一定。
听广播?不行,他不想和这小子找任何一点共同话题,哪怕是音乐品味。
片刻之后,尤天白整理了一下僵硬的脸颊,可就在他吐出第一个音节时,余光看到小少爷的脸也转了过来。
两人同时住了嘴,就像被从灶台上挪走的开水壶,只剩看不见的白汽在冒。
“你先说吧。”尤天白松了口,视线往左边转。
算是认输,也算是给小孩个机会,看看他嘴里面还能吐出什么花来。
“我想说,”他往这边侧了脑袋,“你怎么净挑小路走啊?”
果然就不该给他这个机会。
“这不是小路。”脸上的肌肉又紧绷了起来,尤天白想扯一个平静的微笑,“这是最短的路。”
休马的回话马上就来了:
“那不就是小路吗?一路上没有收费站也没有休息站,遇见个劫匪也不奇怪吧?”
劫匪?尤天白笑容里的平静没了,他开始试图压抑一下自己语气里的嘲讽。
“我说,”他的食指在方向盘上敲着,“你以为我们这一趟是要去干什么的?”
少爷从上车开始就窝在他的石墨色羽绒服里,从后视镜里看他的脸,真像是坐在纱帘里旁观别人的太子爷,尤天白也扬起了下巴,等他发言。
“你在论坛里写的是参观生产、学习观摩和实操体验,现在来看,应该肯定不是制药设备吧?”
让他气恼的是,小少爷记得还挺对,和他在告示里写得几乎一字不差。
所以他选择实话实说。
“很好,聪明,那由我给你说明下吧。”他没再去看休马的脸,“参观生产是指去保健品批发店,学习观摩是指问问老板哪些买的人多,至于最后一点,你光念出来都明白了吧?”
他重新盯上那双浅色的眼睛,略带笑意地放慢语速:“实操,体验,必要的时候亲自体验产品,你能听懂的,是吧?”
休马的动作没变,话也没说,只是眼睛在静默无声中放大了。
不是惊喜,是惊吓的那种。
尤天白承认自己开了个很粗俗的玩笑,如果现在没人看着,他能咧着嘴笑上一分钟,他闭着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了两次。
“那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第三次上扬被休马的问话打断了,他向右瞥了一眼,少爷的脸上倒是挺清白的,没什么被被指摘的窘迫。
“你选择做这一行是为了什么?我不要喜欢做之类的借口,我不信你生计所迫,所以你为什么做这些?”
这就是为什么尤天白知道自己没法和这人好好相处,他们认识两年,相处两小时,但他已经提前预见到未来的每分每秒都是如此的相处模式,不会再有改变。
一声叹气后,尤天白反问他:
“你有什么理想的工作吗?”
“很多。”路边的积雪在反光,少爷的金发被照亮了,“我会慢慢实现的。”
这是实话,这是休马的人生信条,二十岁之前可能偏差了些,但二十岁以后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去争,争不到,那就拼命去争,争到为止。
驾驶位上的人没有马上回话,帽檐下的尖下巴向上收,他在通过后视镜看自己。
“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是假的。钱会花出去,股票会赔本,做生意会被骗,爱人会跑,但是有一样东西绝对不会骗你。”他的眼睛在后视镜里看很亮,神采奕奕的,接着他字正腔圆地说出了两个字:
“高潮。”
休马的眉头随着尾音拧在了一起,把视线直接移到了他脸上。尤天白很喜欢看他这一副确实有在思考的表情。
“不要怀疑,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除非你不行。”
少爷终于反应过味来了,在他发言之前,尤天白又迅速补充了一句:
“不过不行也没事,我本职就是做这个的,试试我卖的药吧。”
首尾呼应。
不过就在休马发作的前一秒钟,尤天白又是猛地一脚刹车,面包车原地刹在了路上。
“你他妈有病啊——大马路上就这么停?你想死我还想活呢!”
久违地又听到了他的怒骂,尤天白有点想乐,但现在不是逮着他一个人溜的时候。
尤天白向着休马身后扬了扬下巴:“你身后有人。”
先不说这是天寒地冻的吉林,而且还是远离城区的国道,他的眼睛在尤天白若无其事的脸上剜了下,转头看向刺眼的雪地。
车窗降下来,还真他妈有人。
国道对侧的背阴面,雪还没被路过的汽车压实,冻得板结的雪泥上,一个人正仰面躺在地上,裹着军大衣,戴着雷锋帽,看不清脸色,在他身前跪着的人和他同一副打扮。
跪着的那个似乎没想到车能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站起来,边说边往这边走:
“大哥,谢谢你们啊大哥,我在这儿都快跪一头午了——”
“等下,”尤天白侧了头,越过休马喊住他,“你站那儿,别过来。”
那人定在了原地,雷锋帽歪在脑袋上,他脚边的人依然是躺得平稳,没有丝毫动静。
尤天白钻过休马身前的空隙,手撑着住车窗沿:
“他是活的还是死的?”
休马随着他的动作向后躲,但烟味混着窗外的凌冽气息,精准无误地钻进了鼻子里,休马有点想打喷嚏,只能随着尤天白的动作一起把脸转向窗外。
地上的人看起来躺得稳,面色红润,表情安定,不像是犯了病,站着的人一时语塞,把肩上背着的东西先卸了下来。
“两位大哥,我是屠老七,地上躺着的这是我叔屠老五,我俩一块出来打工好多年了,这不,刚过完十五想着回城里打工,就下车去湖面上放水的功夫,司机就自己把车开跑了!”
尤天白若有所思地收回了撑着车沿的手,又问:
“那你叔这是怎么了,喝醉了?”
屠老七总算把歪着的雷锋帽摆正了,刚一股脑儿抱怨完,他嘴里的白烟还在往外喷。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其实我叔他有个毛病。”
他压低嗓音,尤天白抬抬眉毛。
“我叔他,遇到下雪的天气就容易醉。”
车里看不见的雪地上,躺着的人手指动了一动。
尤天白已经靠回了驾驶座,休马还在满目疑惑:
“真有这病症——那他在东北怎么活的?”
“千真万确,”看车里的黄毛少爷当了真,老七的劲头也来了,“李白说过,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连诗仙看了雪都要喝酒压惊,我叔不用,我叔自醉。”
休马还在慢慢点头,却听到背后的人重新打着了火,他转头盯尤天白。
“不救他们?”他问。
主驾驶上,尤天白的牙齿咬上下唇,他放轻声音:“现在最该被救的是我们。”
这什么意思?
他的视线还没从尤天白脸上挪开,就听到车窗外传来了一声脆响,不是脚步声,也不是打火机响,有点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但这声音对尤天白来说熟悉无比,他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休马转了头,车窗外的人影变成了两个,刚才躺着的人已经立了起来,不止是立着,手里还举着刚刚被放在地上的棕色长条布包,前半截还缠在布里,但是后半段已经掀开了。
原来刚才那一声是拉枪栓的响声。
枪口正指着驾驶座,尤天白目视着前方,屠老五的嘴角向旁边扯了扯,发红的眼睛紧盯着他。
“下车。”
作者有话说:
谁说小少爷不行??
一语成谶。
这是休马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他在用“劫匪”二字反驳尤天白的时候,真没想到会沿途遇到打劫的,还是带着枪打劫。
这个年代居然能弄到枪?
屠老五手里的的枪杆子又向前逼近了一步,硬邦邦地敲上车窗框。
“说你呢!下车,别想着有的没的,这地方一小时才来一趟车,枪响了就埋,没人能找到你们!”
他吼得震天响,隔着半米都能听到他喉咙里嘶嘶的气喘声,尤天白还在看着前方,只是把手伸到下面,不动声色地拉上了手刹。
但是比起当事人,做侄子的先有了反应:“叔,你不是说咱不搞出人命来吗?”
“你闭嘴!”老五的矛头当场调转了方向,“让你演我犯病了,你怎么演我喝醉了?你听听你自己编的理由,还自醉,你他妈自尽吧!”
“那不是因为你演的不像吗?”老七退了一步,但气势没减,“非要装抽,一路抽,一个停下的都没有!”
雪原上陷入了沉默,只剩叔侄俩嘴里呼出的哈气,外加汽车发动机的隆隆响声。
不过这次屠老五没发作,他盯着侄子,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枪。
“老七,叔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想娶方慧?”
老七紧绷着的脸也松了一瞬,接着眼圈就红了,他也说不出话,只顾着点头。
如此叔侄重归于好的温情时刻,休马不动声色地靠上车座,脸向主驾驶的方向偏了偏。
“跑吗?”他轻声问。
“跑不了。”尤天白还在望着前面瞪眼睛,目不转睛地回答他。
跑不了?
尤天白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不像是死到临头的坦然,也看不出在谋划什么,只是一动不动瞪着眼睛。
而且甚至好像还在笑。
休马用嘴角“啧”了一声,掉头去看车窗外,叔侄俩还在满眼通红地互相瞪着,车外北风呼啸,冷风钻过窗户,吹得人眼角发麻。
“那就不要怕打这一仗!”屠老五中气十足地喝道,“回去娶了她,到时候叔还得来吃你的喜酒。”
老七嘴角抽动着,咕哝着说了句什么,面包车里,休马微微坐直了身子,左手向下,伸进了衣服外侧的口袋。
就在屠老五准备继续开口,把这副叔侄情深的戏码演下去时,身前的车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干什么!”他当场就把枪举了起来,直指驾驶座上的人,“你可别想着跑。”
“我根本没想着跑。”尤天白慢慢把脸转了过来,“不如你现在就开枪吧。”
老五握着枪托的手紧了紧,拧着的眉毛却打开了点,司机面容平和的盯着他,眼眶泛红,眼角的泪水在静静滑落。
此时此刻,休马咬紧了牙关向后靠,在车外看不见的车座下,尤天白正紧紧压着他放进口袋里的左手。
“你们这是演哪一出?”屠老五将信将疑,“哭什么?”
尤天白迅速吸了下鼻子,用抓绒卫衣的肩头擦去眼泪,看向愣在一边的屠老七:
“你刚才是说,想要回老家结婚吧?”
老七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瞄了眼身旁的叔叔,又沉默着点点头。
“我过去也有过你这样的时候,”尤天白向上仰起了脸,似乎想把泪水憋回去,他又用力清清嗓子,“那时我像你一样年轻,爱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属于我的女人。”
车窗外,老五慢慢压低了手里的枪,车窗里,休马又努力不露痕迹地挣了一次尤天白的手,没成功。
“那时候我第一次来东北,第一趟就爱上了村里最美的姑娘,我下定决心要娶她,所以回东北的那趟,我带好了彩礼钱,却没想到——”
一阵寒风吹过来,尤天白迅速眨了几次眼睛,哽咽着说:“跟别人结婚了。”
雪地里一阵寂静,车座之下,休马的左手还在被尤天白卡着,比手腕被箍紧更可怕的是,他的指节正被一个个掰开,而这场不动声色的较量之上,尤天白还在声情并茂地演戏。
“为了她,我一直没结婚,结果两人的孩子还没长大,他爸就出了事,他妈也跟人跑了,后来我也不回北京了,就在这里守着孩子长大,我也只当他是我外甥。”
说到这儿,动人的爱情故事戛然而止,轮到老七开始吸鼻涕,老五的枪也不冲着人放了,他无言叹息一声,哑着嗓子问尤天白:
“那孩子,现在在哪儿呢?”
车里又是一声闷响,尤天白总算把休马手里的东西抢走了。
“这不就在这儿呢吗。”他淡定自若地回答着问话,手插进自己的口袋,转脸向着休马望了一眼。
休马愤懑地喘着气,抬头对上了尤天白的视线,他慈爱的,又似笑非笑的视线。
少爷转头看车外,又回头看车里,迅速过了一遍刚才车内外的种种,结巴着张了嘴:
“啊……是,对,舅舅。”
最后两个字简直就是咬着牙出来的,尤天白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浓郁了。
“所以,”但下一秒,尤天白又回到了苦情好男人的角色里,“你们可以打死我,也可以开走我的车,但我只求放我外甥一条生路,我此行是想带他去西藏,带他去布达拉宫上。”
老七夸张地抽泣了一声,去拉叔叔的胳膊:“叔,我们放过他吧!”
枪还端在手里,老五的眼睛紧盯着尤天白,他问:“你们去西藏干什么?”
尤天白深吸了一口气,右手在鼻尖抹了抹,然后拍上休马的肩膀:“去求神仙,让他做个有人爱的幸福的孩子。”
空地上安静无比,阳光越过云层洒向雪原,几人仿佛置身布达拉宫之上,沐浴着藏地的佛光。
除了休马在躲他亲爱的“舅舅”亲切地伸过来的手。
“你们走吧。”老七的枪彻底放下了,他向着前方摆摆脑袋,路的尽头白雪皑皑。
做“舅舅”的总算在外甥身上擦干净了手,他沉默着点点头,感激的目光向车下二人投去,接着关窗上锁一条龙,油门直接踩到了底,卷起的碎雪把地上的老七呛得直咳嗽。
正午了,雪地上也没那么冷了,老五先转了脑袋,他把枪的底座收回到布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公路下走去。老七还在擤着鼻涕,转身一看另一个人没了,他匆忙扶住了帽子,跟着向下跑去。
“叔,叔!等我一下!”他跟着跑了一段,才追上了老五的步子,“我们不在这儿拦车了?”
“换个地方,这儿跟神仙犯冲。”
当叔的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当侄子的有点犹豫。
“但是,叔啊,刚才开车那个看着年纪也不太大,他怎么能当黄毛的舅舅呢?”
问话一出,前面的人步子慢了。
“而且黄毛的妈,年纪应该跟开车的差不少吧?”老七还在后面若有所思,“他会爱上年纪差那么多的女人,也是挺稀奇的。”
老五停了步子,把滑落下来的背带向肩上甩了甩。
“你懂什么。”他继续大步向前,“这叫忘年恋。”
寂静安稳的雪原上,老七还是没思索明白。
“不对啊,叔,他们走的路是往北的国道。”
看面前的人又停下了,老七的手指在鼻梁上揉搓着,问:“西藏,是在吉林北边吗?”
相似小说推荐
-
小魅魔的催眠手册(岁岁淮安) [玄幻灵异] 《小魅魔的催眠手册》作者:岁岁淮安【完结】晋江VIP2025-6-22完结总书评数:387 当前被收藏数:3265 ...
-
和竹马alpha商业联姻之后(未见山海) [近代现代] 《和竹马alpha商业联姻之后》作者:未见山海【完结】晋江VIP2025-06-23完结总书评数:502 当前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