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别把人一杆子打死行吗?”略显无奈地,贺临风叹,“正常的喜欢是什么样,我以为你应该知道。”
话题陡然跳转,简青短暂懵了下。
透过冷冰冰的镜片,他望见贺临风眼中的自己,完整的小小一团,不闪不避,并没有想象中抗拒。
指缝里的泥土莫名变得存在感鲜明,简青丢掉铲子,状作平静地起身,抬脚往屋里走:“脏。”
“去洗手。”
“诶!简青?简青!”连人带花被丢在后头,贺临风乐,音量一声比一声高:
“我又没指名道姓,你跑什么?”
太久没回老宅, 简青却不觉得陌生。
无数次重复的梦境让他对别墅构造烂熟于心,换好拖鞋,进门右转, 很快就找到了一楼的卫生间。
负责打扫的阿姨十分尽责, 各个角落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但因为别墅常年空着, 难免透出种陈旧的冷清。
伸手拧开水龙头,简青仔细洗净指缝,又抽空回了几封邮件,过了好一会儿才瞄到贺临风走近。
“花我都重新栽回去了,明天你再找个专业的来看看, ”乖巧悬着两只脏兮兮的爪子, 男人站在门口, 低头瞧瞧地板上那双孤零零、摆明是刚被拿出来的新拖鞋,笑,“这么体贴?喜欢。”
简青收回余光, 淡定倚着墙打字。
——就像贺临风之前说的,对方又没指名道姓, 反而是走开的他比较奇怪。
可简青显然低估了狐狸的狡猾,最多安静了两秒, 某人的脚步声便凑近, 歪着脑袋凑到他身前。
简青抬眼:?
“带个路呗, ”表情真诚且无辜, 贺临风讨饶,“你家好大。”
简青:……
以对方的性格,无论是于公于私,都不可能没调查过青山路的卷宗, 一张小小的别墅构造图,能难过北江的街道分布?
但他确实有些抗拒独自呆在曾经发生命案的客厅。
正如沙发空着,柔软整洁,简青却没坐。
轻轻推开挡住自己的男人,他转身:“跟上。”
贺临风从善如流。
他当然调查过青山路的卷宗,即使绝大多数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可他依旧记得照片里四位受害者诡异的死状。
“有什么发现没?”想起对方来老宅的理由,贺临风问。
简青摇摇头。
佟彤失踪前的日子,他和对方几乎没什么交集,日日为即将到来的冬天担忧,整夜整夜地不睡觉。
身临其境让简青大脑浮现出更多细节,与佟彤相关的却寥寥无几,或者说——关于穿书者的一切,他早就因为困扰自己的幻象幻听、被迫翻来覆去研究过无数遍,倒变得难有疏漏。
贺临风也没失望。
从刚刚佟彤父母的表现看,佟彤失踪多半和简家扯不上关系,否则这两人哪会过了二十年才来挖邻居的花园,又被他三言两语吓走,无非是乍然知晓女儿死讯,情绪崩溃,需要一个“假想敌”发泄寄托。
然而,等贺临风把毛巾挂好,准备找个地方和简青吃晚饭时,一抬头,却见到后者正通过镜子定定望着他。
简青肤色白,瞳仁黑如点漆,加上别墅里没开灯,场面堪比恐怖片的背后灵,独独贺临风胆大,还有心情调笑,对着镜子夸张捋了把额发:
“帅吧?”
他能感觉到,简青似乎在纠结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对方嘴角不自觉抿着,直等听到他的话才短暂放松了下。
“贺临风,”难得没对他的自恋发表反驳,月色皎洁,镜子里的青年直勾勾道,“你们查过朱强吗?”
这个名字太普通,贺临风一时没什么头绪,偏又品出几分熟悉,思来想去,总算在记忆里翻到出处。
于是他反问:“简家的司机?”雇主遇害半年前被辞退,考虑到这点小小的经济纠纷,早期被纳入过警方的调查范围,在笔录中留下短短几行文字。
简青颔首:“嗯。”
“我们是在讨论佟彤的案子没错吧?”转过身,贺临风道,他相信简青不会乱开玩笑,却需要一个解释。
简青:“对。”
“笔录上写,朱强当时35岁,”见某位总裁惜字如金,贺临风只得顺藤摸瓜自己往下推,“正常来讲,一个陌生的成年男性,很难和雇主邻居的女儿产生交集。”否则佟彤父母肯定会供出这个名字。
过往处理的案件流水般滑过脑海,贺临风忽地放轻音量,小心试探道:“……他恋|童|?”
简青错愕。
同时心口又酸酸地软了下,他能看出贺临风在关心自己,温柔收敛锋芒,生怕戳到那个可能存在的痛处。
“没办法,谁让朱强在口供里说是你非要闹着赶他走,”意识到自己猜错,贺临风毫无失落利索投降,“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理由。”末了撒娇似的,撞撞青年肩膀,文绉绉求教,“还请简总解惑。”
简青没再犹豫:“他们经常凑到一块聊天。”
“聊天?”贺临风惊讶,“聊什么?”三十多岁的男人和五六岁的小女孩,非亲非故,难道是忘年交?
简青垂眸:“太远了,不清楚。”
这其实是谎话。
得益于磕到头后突然出现的“读心术”,哪怕两个偷偷碰面的穿书者谨慎躲开了所有人,也躲不开他。
内里住着外来的灵魂,“佟彤”虽然外表年幼,智商却比“朱强”要高,甚至在简青“摔醒”前,就仗着更早穿越的优势察觉到后来者“朱强”的破绽,“认亲”成功,悄悄和对方达成合作。
因为这两人的任务并不冲突。
穿书系统程序错乱,失手把“管家儿子”变成了“司机大叔”,年龄相差过多,攻略难度飙升,所以“朱强”才会天天在心里喊着要补偿,靠软磨硬泡,早早把主线目标改成“见证结局”,也算全了小世界外书粉对原著烂尾的执念。
“佟彤”能三番五次绕开大人溜进简家,少不了“朱强”的帮忙。
简青当时年幼,无法准确的理解和表达,只能装少爷脾气,撒泼打滚轰走了过去最老实的“司机叔叔”。
也正是“朱强”被辞退那天,他听见了那段足以称之为残忍的对话。
自家父母心软念旧,不仅给够了工资,还把车子送给对方当补偿,夕阳西斜,红彤彤挂在天边,“朱强”手里点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
他对面是青山路5号。
女孩的父母今晚有个聚会,已经出了门,此时此刻,别墅里仅剩个爱偷懒的保姆,可他的盟友却没出来见他。
气闷的系统音冷冷嘲笑:【傻了吧。】
【说不定就是她给主角上的眼药。】
穿书第二天便在同行面前露了馅,真真大草包一个。
自己亏损的能量要等多久才能补上?
【急什么,】手一扬,随意将烟头丢在地上,“朱强”凶巴巴吐了口白圈,脚尖转动,用力碾掉火星,【反正他们家会在这个冬天死完。】
【有我没我都一样。】
【大不了提前去宁舒妍学校附近等着。】
后续的发展,简青隐隐有些模糊,他只记得自己呆呆在窗边站了很久,站到“朱强”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咚地跳下椅子,拖着发麻的腿,急匆匆去翻日历,不依不饶拖着父母去做体检。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接下来的日子里,简青渐渐从书本和电视剧中弄懂了什么叫“刑侦”,什么叫“凶手”,每晚都睡不踏实,半夜爬起来反复检查门锁。
可冬天实在是太漫长。
失眠多虑,他一天天憔悴下去,即使强撑着精神,也瞒不过疼爱自己的父母,带他去医院开了药。
简青却没吃。
他当着父母的面把药放进嘴巴,又背着父母把药吐掉。
聪明反被聪明误,长久积攒的疲惫超标,他才会在除夕喝了祖母熬的百合枣仁汤后,昏昏沉沉一觉难醒。
再有意识,遗憾已成定局。
之前简青没对警方提及朱强,是考虑到对方最后和佟彤不欢而散,应该很难把对方单独骗出门。
况且时过境迁,他何必为了一个穿书者引来警方的怀疑。
偏偏陪自己故地重游的是贺临风。
纷乱思绪流转,放在现实中不过短短几瞬,走出浴室的刹那,男人拍拍他的肩:“不清楚就不清楚吧,耷拉着脑袋干嘛?”
担心对方没把自己的提醒当回事,简青强调:“总之,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线索。”
离开老宅时,“朱强”嚷嚷着要追紧小姨蹲点,等他真被小姨收养,对方却没了影子,整整消失二十二年。
简青原本以为朱强是打算躲在暗处坐收渔利,默默等待结局来临,但“佟彤”尸体的重见天日,又微妙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知道,”发觉对方严肃绷着脸,贺临风失笑,认真点点青年镜框,“简总讲的哪一句话我没有放在心上?”
他这动作太亲昵,距离过近,碰的还是镜框最中间的位置,四舍五入约等于点了下简青的鼻梁。
偏偏简青退无可退。
——刚刚急于给某人让道,他稍稍侧了下身,后背正好靠着门框。
遵从客观事实评价,贺临风的确长了副好皮囊,尤其是那双狐狸眼,专注垂落的时候,似是盛满盈盈春水,叫人溺毙其中。
四目相对。
有谁主动低下头,囫囵遮住银白的月光。
简青本能侧开了脸。
那道温热的、短暂停滞过一秒的呼吸却没落到他预想的位置,而是轻且痒地贴着他耳边的发丝掠过:“简青。”
“谢谢你相信我。”
每个人都有秘密,贺临风想,他愿意不追究。
直到简青愿意像今天这样,亲口对自己说。
向来准时的贺临风快八点才进办公室, 汪来捧着杯热咖啡打哈欠,没忍住嘀咕:“瞧你这黑眼圈,昨晚做贼去了?”
“加班查案而已, ”晃晃手中整理的资料, 贺临风一本正经,“还差点抓了两个。”
汪来撇撇嘴:“少来啊你, 加什么班能加的你满面春风,说实话,是不是背着兄弟和简总约会?”
“约会……”摸摸下巴,贺临风思索,“算吧。”就是这地点略显特殊。
汪来顿时噌地弹起, 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只是随口开个玩笑, 没想到居然真的歪打正着。
单身狗遭受暴击。
“行了,说正事,”随手翻了翻贺临风带来的文件, 颜秋玉挑眉,“213灭门案?怎么突然想起查它。”
尽管只是些新闻媒体的报道和论坛里添油加醋捕风捉影的推测, 但毕竟隔着二十来年,能看出贺临风花了许多心思搜罗。
“直觉告诉我, 它或许和佟彤的失踪有点关系, ”刻意瞒下简青的提醒, 贺临风半真半假道, “而且我也挺希望把这悬案破了。”
周山闻言抬头:“有志气。”
颜秋玉则看着贺临风登录内网,输入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姓名:“朱强?”
“对,”华国地大物博,重名重姓的几率太高, 页面跳转,贺临风边缩小范围边接话,“颜队有印象?”
“毕竟是我实习期遇到的命案。”颜秋玉点头,尽管当时她并没有资格负责,可不代表她没有关注。
眉头微蹙,颜秋玉回忆:“……佟彤失踪的时候,朱强已经被简家辞退,后者犯罪的可能性极低。”
更直接些的说法,是约等于零。
即使朱强真的因为无缘无故被辞退而怀恨在心,也该针对简青,报复雇主邻居家的女儿算什么事?
除非他是在动手的时候绑错了人。
况且,简家当年给出的补偿相当丰厚,这理由着实太牵强,别说从逻辑出发,从感情出发都不通。
贺临风脑子聪明,其中的关窍肯定一点即透,怎么会白白做无用功?
“谁让咱们现在什么头绪都没有,先往南墙的方向走走呗,”鼠标停住,贺临风转移话题,“啊,找到了。”
华国的身份信息需要定期更新,照片里的朱强明显人到中年,乍看没什么皱纹,两鬓却微微发白,过于瘦削的脸颊带来三分刻薄,皮肤黝黑,像是常年暴晒在太阳底下,双眸无神,看起来憔悴且沧桑。
颜秋玉双手抱臂,盯着屏幕确认了好几秒,才把这人和自己印象里的朱强对上号。
“有点凶哦,”好奇地,汪来凑上前评价,“不怕把小朋友吓哭?”
颜秋玉:“他当时给我的印象还挺和善。”
贺临风在意的却无关外表:“简家不是赔了辆车?”二十年前随便卖出去,就够对方买一套普通大小的商品房。
哪怕选在了未拆迁的旧城区,应该也能过得相对轻松。
“生活嘛,谁讲得准,”满脸过来人的模样感慨,汪来又问,“怎么样?贺狐狸,瞧出什么线索没?”
贺临风坦然:“再给点时间。”
他又不是小说里总能灵光一闪的名侦探。
“法医组那边倒是有了进展,”记起自己今早拿到的报告,颜秋玉回头,“晓彤。”
被领导点名的女孩立刻咽下最后两口豆浆:“来了。”
“是这样,根据法医组的同事鉴定,佟彤尸骨被侵蚀的痕迹过多,质地格外疏松,他们对比了国内国外类似的案例,发现佟彤尸骨的空洞化远远要更严重,很有可能曾经被埋在临水湿润的土中。”
汪来抓了把鸡窝头:“临水……咱市内就有条江。”
更别提附近的湖泊水库。
“具体地点还要等鉴证科采样分析,”周山安慰,“废弃仓库坑里的东西都被他们装回来了,应该会有收获。”
汪来双手合十:“祈祷凶手没把最开始的土清理干净。”
“祈祷?”颜秋玉熟练地屈指敲了对方个爆栗,“少来这套,咱们也不能全指望高科技,先从经验出发。”
“凶手埋尸通常会选择自己心里认为安全的地方,同时又要隐蔽,好控制,方便ta随时回去查看情况。”
“再筛一遍二十二年前被怀疑的几位,看看有没有谁的老家或者工作单位临水,整理后报告给我。”
众人纷纷应声。
贺临风拿着法医组的报告看了会儿,给简青发了条微信:【佟彤父母的事,要追究吗?】
昨天他亲自去了青山路6号,里面确实有个小池塘,但周围造景浑然一体,毫无翻修重整的痕迹,若真挖开埋过人,当年的警察肯定不会遗漏。
然而直到中午,贺临风也没收到回复。
确定对方昨晚和自己分开时还好好的,贺临风猜测某位总裁八成又在忙工作,顺手叮嘱:【记得吃饭。】
悄无声息地,实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亮。
一旁来送午餐的秘书小声提醒:“简总……”她刚刚可瞧见了,超级可爱的萨摩耶头像,傻傻吐着舌头,绝对不是自家公司客户的画风。
虚握钢笔批阅文件的青年却只淡淡扫了眼,任由屏幕熄灭,颔首:“去休息吧。”
秘书默默放下食盒,心里直打鼓:
这是吵架啦还是分手啦?算起来,她确实很久没在公司楼下看到那位英俊风趣的帅哥,内部论坛已经讨论了几波。
结论无外乎是:老板果然更爱工作。
说不定哪天新闻里又要多个持刀伤人的疯狂追求者。
可如果秘书的观察够仔细,她便会察觉,看似无动于衷的青年,视线所及的那页纸始终没翻过。
房门关合。
办公室重回安静。
简青摘掉眼镜,轻轻捏住鼻梁。
他和贺临风走得太近了。
昨晚那种误以为对方要亲自己的情况下,他居然只是躲开,而非一拳揍到对方脸上。
这不正常。
同时又充满危险。
穿书者没有占据公职人员身体的先例,但,如果是和主角关系密切的公职人员呢?连仅仅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于秀眉都能成为系统选择的目标,或许某天醒来,贺临风也会被自己牵连,消失于无形。
这么多年,简青只遇到过边绍一个例外,毫无规律可言,故意和小姨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同样是出于警惕。
现在,他必须赶在事情变得更糟前控制好距离。
反正这对自己来说早已是习以为常的处置。
佟彤的案子,他给出了所有能给出的线索,以贺临风的能力,迟早会查出真相,不需要外人操心。
迅速扫过贴在角落的日程表,简青冷脸拨打内线:“喂?”
“帮我安排下今晚去A市的飞机。”
“什么?原来简总出差啦?”
饿虎扑食般嗦了一大口面条,汪来左脸鼓鼓囊囊,揶揄:“怪不得有空陪兄弟吃饭,这顿你请。”
熬过上个月的“腥风血雨”,最近北江十分太平,重案组手上仅剩佟彤这个旧案,天天能准点下班。
“然后呢?你这一脸苦大仇深的干嘛,”敏锐感知到对方的低气压,汪来夸张,“难道简总要去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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