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息,他抿了抿唇,接着道:“是不是我之前说了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事,让你误会了?对不起。”
“我对你,和对大师兄、二师兄,是一样的。”
“我一直把你们当师兄,当哥哥看,真的没有别的心思,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轻飘飘的几句话,裴逸风却像是被当头敲了一棍子,眼睛立马红了。
泽夜松了口气。
裴逸风喉咙哽塞,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你……你有、有喜欢的人了?”
泽夜竖起耳朵。
时绫想了一会,慢慢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说着,鬼使神差地偷瞄了泽夜一眼,又飞快垂下眼帘。
听完时绫的话,裴逸风明显还不死心。
见状泽夜立马冷冷打发道:“擅闯本座卧房,去寒潭跪一夜。”
裴逸风垂着头,没了方才的固执和横劲儿。不死心是真的,被时绫温柔且无情的话伤的不轻也是真的,此时此刻像只斗败了的公鸡,闷闷道:
“弟子知错。”
木盆中的水已凉透,裴逸风朝泽夜恭敬行礼,俯身便要连木盆一起端走。
“放下。”
裴逸风一愣,端着盆停在了半空,不明所以地看向泽夜。
泽夜面不改色道:“本座要用。”
裴逸风困惑,但不敢多问,听话地放了回去。
泽夜缓步走过去,裴逸风自觉为他让出空位。
泽夜在盆边半跪下,从容地挽起袖子,指尖一抬,灵力注入,水面泛起圈圈涟漪,凉水霎时升温,袅袅热气自木盆中升起。
时绫还没反应过来,泽夜的手已经落到他脚边,要脱他的靴子。
裴逸风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半跪在地的泽夜,“仙、仙尊……”
在这之前,他根本不相信仙尊会给时绫洗脚,坚信肯定是时绫哭哭啼啼缠着仙尊,他也看出仙尊很惯着时绫,所以才会妥协给时绫洗。
时绫也怔住了,脸烧得通红,脚往后缩。
“别躲。”
泽夜捉住他的小腿,熟稔地将靴子脱了下来,落地时发出一声轻响。
时绫浑身都绷紧了,红晕悄然爬上耳尖,忙道:“仙尊,我、我自己洗。”
泽夜充耳不闻,轻柔却不容反抗地将指尖搭上他的袜沿,一点点褪下布袜。
雪白脚踝显露出来的刹那,泽夜动作一顿,冷不丁回过头,凌厉的目光扫向站在旁边眼睛直勾勾盯着时绫脚踝的裴逸风,蹙眉不悦道:“还杵在这做什么?出去。”
裴逸风倏地一震,这才回过神来,讪讪地挠了挠脖子。
他哪舍得走,奈何仙尊的命令他实在不敢违抗,纵使心中再多不舍,再多可惜,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转身,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蹭,关门时磨磨蹭蹭,直到泽夜一记眼刀再度甩来,才不轻不重地带上门。
泽夜重新低头,彻底脱下时绫的布袜,掌心贴着脚踝,将这只白得晃眼的脚缓缓浸入水中。
仙尊第二次给他洗脚了。
温热的水漫过脚背,时绫羞愧难当。
裴逸风其实说得没错,仙尊终究是仙尊,也是他的师父。师父给徒弟洗脚,简直是倒反天罡,若是传出去,定会被人指着鼻子骂大逆不道。
于是,正当泽夜要去脱时绫另一只靴子,手腕猛地被抓住了。
“仙尊,真的不必了,若是让旁人知道您……”
“本座心甘情愿而为。”泽夜打断他,“谁敢有意见?”
可时绫还是不愿。两人一拉一扯间,时绫的手肘不慎撞到了泽夜脸上,泽夜被撞得偏了偏头。
时绫瞪大眼睛,唇动了动,半晌才反应过来,赶忙倾身过去捧住泽夜的脸,拇指无措地抚过方才被撞到的地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仙尊没事吧?疼不疼啊?”他边揉边给泽夜轻轻吹着。
软软的手正覆在脸上,还有小花精身上缠人的甜香,以及温温热热隐隐带着香味的吹气,泽夜呼吸急促,心跳骤然加快,克制地闭上眼,任由那只手在他脸上慌乱游走。
其实被撞到时,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因为本就不疼。
他也庆幸时绫力气小,两人痛意相痛,他疼,时绫也会疼。
这样一来,时绫定会发觉。
方才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告诉时绫,他就是那头蠢狼,他就是小狸,结果被突然闯进来的裴逸风打断,现在又没了勇气。
时绫见男人闭着眼睛不动,更慌了,“仙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叫大师兄给你看看。”
“不用。”泽夜忽地睁开眼。
他只是一直在享受,幸福的说不出话了。
看着满眼焦急关切的小花精,心像被浸在蜜罐里,趁此机会去捉时绫的另一只脚,边脱他的鞋袜边道:“不疼了。”
时绫鼻尖酸涩,仙尊怎么这么好?不仅不生他的气,反倒还要接着给他洗脚。
明月高悬,他低头穿好鞋,轻声和泽夜道了谢,起身往门口走去,要回房睡觉。
手已经扶上了门,时绫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泽夜仍半跪在原地不动,手里还握着给他擦脚的软布,背影显得格外孤寂可怜。
时绫愣了下,赶紧回去,蹲在泽夜身边,试探着唤道:“仙尊?”
泽夜没应。
时绫看他半垂着眼的侧脸,轮廓冷峻,神情也莫名有种难以言说的寂寥。
“仙尊不睡吗?”时绫问。
泽夜这才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
时绫猜不透泽夜的心思,不过他还记着泽夜不开心,于是道:“仙尊,要不要我陪你……”
话未说完,就见泽夜已经起身去柜中取出被子铺在了榻上。
泽夜背对着他,强压住心中的喜悦,尽量平稳道:“好,你睡里面。”
时绫张了张嘴,把未说出口的“说说话”三个字又咽了下去,反正睡哪都一样。
他脱下外袍,乖乖爬进了内侧。泽夜将木盆端出去,回来后目光落在搭在床栏的浅蓝色衣袍上,沉默片刻,把自己的外袍也脱了下来,若无其事地一并抱在怀里。
而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占地方,放到外面。”
时绫挠挠头,疑惑但乖巧应道:“哦哦,好。”
门关上的刹那,他迫不及待地将浅蓝衣袍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布料上残存着未散的余温,熟悉的甜香钻入鼻腔,泽夜红着脸,又凑近衣领处深吸了一口气,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将衣袍攥出褶皱,又慌忙抚平。
良久,他将衣袍叠好,没做别的逾矩之举,压下眼中快要漫出的痴意,转身推门而入。
屋内烛火未灭,床榻上的人已经闭眼,蜷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睡得乖极了。
泽夜轻手轻脚地掀被躺下,慢慢伸出胳膊,正欲将熟睡的时绫揽入怀中,睡梦中的时绫先一步往他怀里蹭了过来,温软的身子贴上时,他心跳都漏了半拍,僵硬地环着怀中人。
次日,时绫自清晨跟着泽夜练剑至正午,剑起剑落,虽还带着几分青涩,但比起之前已大有进境。
练完剑,时绫本是想回房休息一会,可葵葵咬着他的衣摆,朝院门叫了两声,显然是想出去玩了。
时绫没办法,走到泽夜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仙尊,我想带葵葵出去走走。”
泽夜正指点裴逸风的动作,闻言转头看他。
现在时绫还不会什么法术,下不了山,也只能是在宅院附近转转,泽夜便同意了,嘱咐道:“别走远。”
得了允许,葵葵撒着欢儿在前头跑,时不时停下来嗅嗅野花,或是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一花一狗慢慢绕到了宅院后。
宅院后郁郁葱葱,花草成片树木丛生,忽然,葵葵停住了,竖起耳朵,对着一处灌丛汪汪叫了起来。
时绫连忙上前,拨开枝叶一看,竟是只通体火红的狐狸,正蜷缩在灌木深处瑟瑟发抖。
说来好笑,葵葵不过巴掌大的小狗,这狐狸有它十倍大,被吓得直往后退,琥珀色的眼里满是惊恐。
时绫对着葵葵“嘘”了声,葵葵和他待一起久了,现在已经明白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乖乖闭上了嘴。
时绫轻声朝灌丛道:“它不会咬你的。”说着,他将葵葵抱在了怀里,“我把它抱住了,别害怕。”
慢慢的,红狐不再发抖,小心翼翼地从灌丛中探出身子,耳朵一动一动,戒备中又带点好奇地注视着时绫。
红狐谨慎地绕着蹲在地上抱着狗的时绫转了一圈,湿润的鼻尖时不时轻嗅两下。时绫试探着伸出手想摸摸它,可指尖刚靠近,红狐就敏捷地往后一跳,他只好讪讪地收回手。
时绫在身上四处摸索着,从袖袋里摸出几颗野果。
“给你吃。”他将果子轻轻放在地上,抱着葵葵往后退了几步。
红狐等了一会,确定没有危险后,才慢慢踱到果子前,三两下就吃得干干净净。吃完后,它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巴,眼巴巴地望着时绫。
“还要吃吗?”时绫轻声问道。
红狐舔舔嘴。
时绫环顾四周,眼睛一亮,不远处正有棵梅子树。他放下葵葵,认真叮嘱:“不许欺负人家,知道吗?”葵葵“汪”地应了一声,摇摇尾巴。
时绫利落地爬上梅子树,专心摘着果子,全然不知泽夜已经寻了过来。
泽夜指点完恪谨三人后,心里始终惦记着时绫,在宅院前没找到人,于是往后院走去。
远远的,泽夜就看见时绫正从梅子树上慢慢往下爬,他心头一紧,不敢出声惊扰,手中捏着咒法,直到时绫平安落地才松了口气。
刚迈出一步,他倏地停住。
时绫将手中一把梅子轻轻放在了地上,又往后退几步,蹲下了身。
泽夜顺着他视线望过去,灌丛边,一只体型庞大的红狐正慢慢走来,眨眼间便将地上的果子吃了个干净。
离得远,时绫声音又小,泽夜仅隐约听到“明日”二字。
见时绫一步三回头地往这边走,泽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做贼似的慌里慌张回了宅院。
他前脚刚在门边站定,时绫就抱着葵葵蹦蹦跳跳推门而入,脸红红的,问他:“仙尊站在这里做什么啊?”怀里的葵葵也高兴地朝他叫了一声。
泽夜清了清嗓子,“无事,去哪玩了?”
“就在后院转了转。”时绫坦然答道。
小花精只字未提方才的红狐。
泽夜心中五味杂陈,面上依旧风平浪静,不动声色地轻嗅了下。
方才的红狐,是公的。
第126章
泽夜心里发堵, 忍不住多想。红狐体型庞大,少说也得修炼了千年,母的也就罢了, 偏偏是只公的!
特别是红狐看时绫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舒服。他是九尾,和那种野狐也算同族,不需要言语,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小花精对谁都没戒心, 狐狸心眼子多的数不清,要是真被拐走了,他上哪哭去?
可时绫这一下午都没单独待过,和裴逸风恪谨逗着葵葵玩得热火朝天, 笑声叠着狗叫声,闹得欢腾。
泽夜站在檐下看了许久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去找时绫, 只能独自闷着, 心烦意乱。
而且……他也在踌躇该如何开口, 既不显得莫名其妙, 暴露自己在吃一只野狐的醋, 也不会让时绫觉得他事多,烦他。
夜幕降临,凉风习习。
时绫抱着葵葵高高兴兴地来找他说话,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便是浓郁的饭菜香。
卧房的桌案上, 烛光晃动, 映出满桌的吃食——琥珀冰酪、蜜汁山楂、油淋鸡、酸溜鱼片……
葵葵兴奋地叫了两声, 时绫眼睛发亮,看向坐在榻边翻书的泽夜,小跑过去, 激动道:“仙尊,你去凡间啦?”
泽夜应了声。
时绫担忧问:“见到墨卿公子了吗?他过得好吗?”
“他过得很好,无拘无束,四海为家。”
谢墨卿帮了他们许多,泽夜也不再隐瞒,将他、时绫与裴逸风的身份如实告知,并亲手渡了些灵力给他。
他今后要去哪,要换什么模样什么身份过活,不过是一念之间。
毕竟如今宫中的皇帝,彻底疯了,成了个嗜血的暴君。谢墨卿手无寸铁,若真被其手下寻到,恐怕连尸骨都留不下。
时绫松了口气,又看了眼桌案上的吃食,无一不是他爱吃的。
泽夜淡声道:“路过,顺便带了些。”
时绫将葵葵放下,扑进他怀里,脸在他脖颈处蹭了蹭,“仙尊,你对我真好!”
原烦闷了一下午的泽夜被抱得心神失守,像喝了碗迷魂药,整个人飘飘欲仙,宛若躺在云端之上,心里更是甜蜜的不行,什么都忘了。
时绫松开泽夜,目光被他手中的书所吸引。
泽夜低头,还没反应过来,时绫就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封皮,好心提醒:“仙尊,书拿反了。”
泽夜手一抖,险些将书弄掉,连忙合上放到旁边,故作镇定岔开话题:“快吃吧,一会凉了。”
说着牵起时绫,将他带到桌前坐下,还不忘照顾蹲在地上垂涎欲滴的葵葵,把特地买的肉羹放在地上,葵葵摇着尾巴埋头吧唧吧唧地嚼得响亮。
这一桌吃食哪里是什么“路过顺便”,而是泽夜东跑一家西跑一家精心买的。
然而在这之前,他认真听了荒炎的建议——既然时绫喜欢吃好吃的,就亲手做,才能显得真心。
于是泽夜就趁时绫和裴逸风恪谨在院子里玩的时候,跑到灶房忙活了一下午,结果精心做出来的东西卖相恐怖,色泽怪异。
荒炎眼睁睁看着泽夜将其中一个“成品”放进嘴里,紧接着便神色如常地取出帕子,默默吐了出来。
荒炎手欠加上好奇心驱使,也尝了口。入口之后,一张脸登时青白交加,跪在地上干呕了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不对,比毒物还毒。
……堂堂仙尊,竟也有不擅长的事。
时绫夹起一块最嫩的鱼肉递到泽夜嘴边,笑盈盈道:“仙尊先吃。”
泽夜怔了怔,低低“嗯”了声,张嘴咬下鱼肉。
鱼肉本没什么特别,但因是时绫亲手喂的,泽夜只觉十分美味可口,唇齿留香,甚至不舍得咽下。他不动声色地侧眸,目光沉沉落在身旁的小花精身上。
让他更幸福的,是接下来的一幕——
时绫喂完他后,竟半点没在意地用同一双筷子继续吃饭,吃到好吃的还笑着招呼道:“好好吃,仙尊快尝尝。”
泽夜喉结微动,耳根悄悄红了。
他洁疾极重,从不和别人共用器物,且用过的东西即便是不要了,被人碰一下他都会皱眉,如今却恨不得将时绫手中的筷子拿走藏起来,日日供奉。
桌上菜肴丰富,时绫样样都吃了,唯独特意放在正中的一包卤肉,一筷子都没动。
泽夜记得在凡间时,时绫极爱吃卤肉。然而他并未多问,也许是厌了,也许是口味变了。
饭后,时绫起身,主动收拾桌案,最后,他将未动的卤肉重新包好,仔细用绳子系紧。
天边残月如钩,窗外虫声断续。
时绫抱着葵葵轻哄,泽夜生怕他走了,立刻弯腰铺好了被褥,朝他道:“睡吧。”
榻上仅剩孤零零一个枕头,时绫不解:“仙尊,怎么就一个枕头了?”
泽夜面不改色:“找不到了。”
哪知时绫十分勤快,闻言立马转身,“没事的仙尊,我房里还有,我去拿来。”
泽夜心里一跳,连忙拉住他:“咳,你房里的……也没了。”
“啊?为什么啊?”时绫满脸诧异。
泽夜心虚地朝柜子瞥了眼,胡说八道:“应该是被灵兽偷了去。”
时绫一脸疑惑,不过还是乖乖点头,相信了泽夜的说辞:“那灵兽好奇怪,怎么偷枕头……”
泽夜松了口气,脸不红心不跳附和他:“确实奇怪。”
仙者与凡人不同,周身自有清净之气,无需洗漱,但泽夜就是想给时绫洗脚。
泽夜端着盛满温水的木盆进来,可惜时绫已经蜷在被窝里睡着了。望着小花精安静的睡颜,他只得轻手轻脚失望地退了出去。
走到外间,泽夜余光瞥见桌上叠放整齐的嫩黄衣袍。昨夜他为了一己私欲随口找的借口,没想到时绫竟当了真,今日真的将衣袍放在了外头。
泽夜心化成水,连带着胸口也泛起了细微的酥意,他放下木盆走到桌前拾起衣袍,放到鼻尖嗅了嗅。熟悉的甜香钻入鼻尖时,一股陌生的气息也混杂其中。
是后院那只野狐的。
沉默片刻,泽夜衣袍放入木盆中,提了把凳子,坐下,卷起袖子。
他没动用法术,而是亲手将其泡在水中打湿、揉洗。
这是他亲自为时绫挑的,如今却沾染了别的狐狸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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