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剑法向来以快、狠闻名,出手绝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靠源源不断的高强度攻击让人心生惊惧,继而丧失信念,失去斗志。
所以他出手向来美观利落,红色身影在苍黄芦苇丛里,震开漫天飘舞的芦花,招式一次比一次更凌厉,一支芦苇使得密不透风,枝干上的芦花全部偾张,每一片都足以伤人。
然而兰危本性便坚韧,修习“日月行”后,气质愈发沉静淡漠,顾易的方法对付别人有用,对付他,却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并没有那么好的效果。
正所谓天地逆旅,光阴过客。
世如长河,人身便是被时间缓慢推行的渡船。
无所谓老或幼,快或慢,时间永恒。
一旦了悟此点,静能治动,慢能挡快。
红日东升,烟霞满天。
波光粼粼的河面一清如镜,倒映两个少年人空灵矫健的身影。
顾易红衣热烈如火,似乎要和朝霞一起烧透这片十里芦花烟水地。兰危一身黑衣,穿插其中,更如画中点睛一笔。
他们境界相仿,所学相同,偏偏各有特点,这一场架实在越打越觉有趣。
唯一遗憾的是,他们必须隐瞒自己学的“日月行”和“千秋寂”,没办法以正副两套《朝暮春秋卷》正面相对,一较高下。
时间越长,顾易难免后继乏力,而兰危心态渐稳,尝试反守为攻,顾易也不避让,正面接招,
“砰!”
两只芦苇狠狠刺在一起,两人战至兴起,都忘了收力,凝上灵力之后的芦苇坚如利刃,偏偏材质脆弱,“砰”地一声,终于四分五裂。
兰危攻势依旧未停,此时两人正处于河岸边上,顾易身后无处可停靠,他看了看身后茫茫烟波,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他飞至岸边,假意休战,兰危果然也飞了过来,顾易忽然翻身,飞至兰危背后,继续一招“童子采药”,这招是拳法,兰危果然伸手来接。
两人都靠近河岸,顾易两招之后,装作脚下打滑,身子一仰,往下跌去,兰危忙收了掌风,伸手去拉,没想到顾易惊慌之中紧紧拽住他的手,不仅没被他带上去,反倒将他一同拉进了水里。
“……”
“哗啦”一声,兰危从水面浮出,此时波光荡漾,河面上被晨光撒下一串碎金,视线范围内看不到一点动静。
“师兄?”
他向河面叫了几声,不见回应,料想顾易肯定不会水,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被水草缠住,心中一凛,连忙潜下水去找。
河水幽深,十分冰凉,下面果然都是茂盛的绿色水草,一不小心便会缠住落水的人,也难免遮挡住他寻人的视线。
他找了一圈,始终见不到人,不得不先上去换一口气,这时,眼角忽然看见红光一闪,连忙转身过去。
四目相对,顾易的脸离他很近,水波之下,顾易发丝漂浮,脸色苍白,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正如一个过分艳丽的水鬼。
随后,他伸出手,狠狠向他拍出一掌!
这一掌的威势前所未见,甚至隐含一股令他心惊的力量,掌风在水中推出一道强劲的水浪,兰危连忙出掌相抵,《千秋寂》自然而然流露出,两相碰撞,河水激荡,“砰”地一声震开一道巨大的漩涡。
“咳……”
顾易趴在岸边,咳嗽两声,抓住一把芦苇勉力爬上去,上岸后便再走不动,躺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在水下最紧急、几乎要没法呼吸的时机出手,果然逼兰危使出了《日月行》,结果依旧是不分胜负。
但打成平手就已经算他败了,兰危末学后进,修为更低他半步,也能依靠《日月行》和他打成平手……真是不讲道理。
《千秋寂》的威力到底能不能比肩《日月行》,恐怕连玄青本人都难以定论,原著里的顾逸修习的又只是残卷,不是完整的《千秋寂》,后来还走火入魔,自然没有可比性。
现在他们两个同一时间开始,分别修习两卷,这次第一次正式以《日月行》与《千秋寂》交锋,目前看来,似乎还是《日月行》更略胜一筹。
看来要赢兰危,还是比他想象的更难。
那一掌耗尽了他全部力气,他又不太会水,方才折腾得筋疲力尽才上岸,连动下手指都没有力气,又想到往后需得昼夜苦练,恐怕才有可能追上兰危的脚步,更觉心力交瘁,躺着喘/息,不肯再动一下。
兰危比他好不到哪去,紧跟着他从水里爬出来,上岸后跪坐在顾易身旁,宛如雪砌玉雕的脸上寒意笼罩,白得没有一点温度。
“你有病么?!潜在水下那么久,就为偷袭我一掌?”终归越想越气,他忍不住伸手抓住一旁顾易的衣领。
顾易笑了笑,果然还是年轻时候的兰危,会被人激将,也会在被惹恼后生气。
顾易并不在意他的的心情,用力拂开他的手,懒洋洋道:“结束了,咱们休战,撒手。”
兰危虽会觉得他方才用的功法古怪,但他自己所用的都是《日月行》,哪敢去深究顾易。
况且顾易家学渊博,有点保命杀招也不稀奇。
所以顾易丝毫不担心他怀疑什么。
兰危似乎真被他气到了,浓睫低垂,上面还挂着细小水珠,对他冷然道:“师兄说打便打,说休、便休么?”
顾易嗤笑:“不休你现在还有力气打?”
兰危翻身,坐在他的腰上:“谁说没有?现在胜负未分,师兄还有什么招式,我们继续。”
顾易见他如此狗胆包天,眼里闪过一丝怒意,一拳砸过去:“滚下去。”
拳头被兰危一把握住,兰危低头盯着他:“一开始说好只是试招吧,师兄为何如此认真?”
顾易发狠,用力起身,将他推开,按倒在地:“你方才难道就不想赢么?”
兰危抓紧他的肩头,又将他按了下去:“师兄方才说我和上山之初没有区别,现在呢?”
果然还是介意这个。
顾易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一边喘/息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故意笑得狂傲:“没有区别,你永远都会是我手下败将,以前,现在,以后,都是,永远是!!!”
兰危冷冷讥讽:“除非你只会刚才那样,暗算,偷袭,不择手段。”
顾易一记左勾拳,狠狠砸在兰危下颌:“这样才叫偷袭。”
兰危立刻回击,将顾易按下去,出拳打在他脸颊。
顾易同样毫不犹豫,伸手打回去,两人俱已力竭,连下拳都没有多大力道,偏偏都不肯服输,在芦苇丛里滚来滚去,压弯一片芦苇。
“谁是手下败将,师兄还不清楚么?”
“呵,若不是我方才手下留情,你现在还有力气同我大放厥词么?”
“师兄偷袭也是手下留情吗?”
“那叫兵不厌诈!!”
“师兄开始说的试我,其实是假的罢。”
“没错,看你不爽。”
“狗东西,打人不打脸!!”
“你先打的!”
“仙师,仙师,你们在吗……”
远处忽然传来王豹子的声音。
“奇怪,方才明明听见有声音的。”
“对啊,人呢。”
“声音是在芦苇丛里吧?”
芦苇丛里,顾易与兰危对视一眼,默契停了动作,各自滚到一旁。
芦苇深花处,烟水茫茫地。
两人衣发具湿,在地上留下一片水渍,一人黑衣凌乱,一人发髻半散。
王豹子一走进来,便发现眼前这一副场景,震得瞠目结舌:
“仙师你……你们???”
他反应过来,忽然捂住眼睛:“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没事,我们只是打了一架。”顾易已经没力气站起,坐在地上,态度倒十分坦然,“有什么事?”
“这……”
众人心里霎时浮想联翩。
王豹子漏出一条指缝,看向兰危。
兰危面无表情,正了正衣服,同样严肃正经:“有什么线索么?”
“有有有。”王豹子道极其机灵,忙将话题拉上正轨,“早上仙师不是说让我去找关于乌鬼的踪迹么?我们的人打听到,他似乎正在某个据点,所以连忙来告诉仙师。”
顾易一直隐隐觉得,这里发生的怪事,都和这个乌鬼脱不了干系,所以打定主意将他揪出来,现在找到线索,自然迫不及待。
“带路,我们现在就去。”
“好的好的。”王豹子点头哈腰,然后看向兰危,“仙师?”
顾易皱眉:“怎么,有我还觉得不够么?”
“绝无此事!”王豹子头摇得犹如拨浪鼓,“只是……是这位仙师托我查的。难道您不去么?”后面一句自然是看向兰危问的。
顾易:“……”
好气,他竟然忘了。
兰危看了顾易一眼,欣然点头:“当然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我是凶恶的大反派,是心狠手辣的大坏蛋,以气死主角为己任,以天下第一为目标,我要为所欲为,我要无法无天,我可不是什么妖艳纯情美貌小道士!
回复了一下体力, 两人从地上站起来,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却都不肯低头。
一个将衣服拉好, 一个将发髻梳平。
出了芦苇丛,王豹子也看出这两人确实有些不对付,陪着笑上前:“两位既然是师兄弟, 师出同源, 有什么过不去的。今天咱们去抓乌鬼那小子, 还要靠两位仙师勠力同心, 通力合作才是。”
顾易道:“昨晚走得匆忙,忘记问你了,这乌鬼到底什么来头, 什么时候出现在这易县的。”
王豹子:“这事说来也离奇了, 我在易县土生土长,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号人物,就大概是一个月以前,突然有这么个人来到县城, 据说刚开始一直四处流浪,被城里的混混好一顿欺负。突然一天, 嘿, 就跟发了疯似的, 开始还手打人了, 而且打得还相当狠, 一人单挑一群, 活生生将人打服了, 输了那些人就心甘情愿认他当老大, 他依旧不知足, 又到处踢馆,将附近的乞丐混混全打了一遍,随后收入麾下,势力也扩张得越来越大,而后就带上这帮小弟开始赚钱,杀人放火偷小孩,什么赚钱干什么,搞得易县是怨声载道,他也知道自己招人恨,所以平时跟兔子似的,到处藏,轻易不让人知道行踪……”
顾易听他说了这么长一串,早没了耐心:“他就算是真兔子,我也是专抓他的老鹰。”
他看向王豹子:“你们既然打听到了线索,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王豹子向他耳语一番,他点头道:“好,你带路罢。”
蓬安县。
此地距凤安不过百里之远,又是水路枢纽,商旅必经之地,来往凤安的无论修士凡人,大多都要在此处落脚,所以繁华远胜别的地方,素来被称作“小凤安。”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此地热闹非凡,但又三教九流齐聚,城中势力无比庞杂,虽在贵人手下讨饭吃,但也划分了不少帮派,时常为了一点利益大打出手,动辄约架火并。
也不是没人管过,但管理的人一旦离开,又故态复萌,久而久之,就成了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聚集了不少亡命之徒,甚至隐隐有传闻,里面还混了不少瑤山的人。
城门口进进出出,顾然一身粗布黄裙,不施粉黛,不着钗环,躲在一队面黄肌瘦的难民之中,低头小心翼翼混进城中。
她虽然单纯,但不是傻子,一路上被人或求或偷或使计诈骗,盘缠丢了个七七八八,终于明白自己的脑子不是这些饿久了的难民的对手,再不想想办法,估计要流浪到凤安了。
于是连忙买了套普通衣服,将值钱的东西都收起来,假扮成普通百姓上路。
换了身行头后,果然消停了,没有什么麻烦再找上门。
她路上听说过蓬安乱,但作乱的毕竟是凡人,她自信还是敌得过的。
只要不骗她的钱,别的都好说。
她一路没敢吃东西,进城之后,饿得厉害,忙找了个面馆,扣扣索索数出几个铜板,换了碗最便宜的阳春面,坐下之后,看着周围没人,掏出纸来,蘸水写下自己今天的进程,然后施法让蝴蝶飞走。
顾易强烈要求她每天汇报行程,她素来听话,知道弟弟是担心他,也不嫌麻烦,乖乖汇报过去,顾易看了两天之后,知道她一路上都没耽搁时间做别的事,也就放心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顾然被人骗钱,向来费不了什么时间,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钱就送到了别人口袋。
他以为顾然一路安全,却不知道她险些被骗光衣服。
“姐姐姐姐……我的妹妹不见了,你可以帮我找找吗?”吃完面起身,忽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撞上来,抓着顾然的裙角直抹眼泪。
顾然看他手脏得要命,混着眼泪给她衣服涂黑了一片,忙手忙脚乱地去找手帕:“啊??……你的妹妹,我也不知道会在哪啊?我今天第一次来,我不熟……”
“就在前面,我看着她进了个屋子说去上茅厕,然后就不见了,姐姐进去帮我看一下吧……”
顾然一个没注意,小孩拽着她的手就往一个小巷子里跑去。
进了巷子里,面前果然有个挺大的院子,臭气熏天,里面应该确实有什么茅厕,顾然既然已经被拉到了这里,只能赶鸭子上架去试试,硬着头皮道:“确定是在这里吗?我、我去帮你看看,你别拽我啦,我自己会走。”
茅厕在院子深处,门口挂了一张简易的帘子,脏呼呼的已经看不出原色,还有明显擦过手的脏污痕迹,顾然看着便头皮发麻,忙环视了一圈,见一旁的屋檐下有一根柴火,简直像救命稻草,忙不迭上前去捡那根棍子,届时好用来挑开门帘。
刚拾起棍子,忽然,另一只手抓住了它。
这手虽然干净,但遍布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大喇喇翻开,已经成了黑红色,比起脏污之物,这又是另一种骇人。
修仙人最基础的感知顾然还是有的,她进来之后,分明没感觉到这巷子有人!
她心里一跳,顺着手望上去,只见手主人一身灰袍,和灰色的墙面险些融入一体,怪不得看不见。
和手上不同,这人脸上倒没什么伤痕,白白净净的,依稀竟还看得出几分俊美,只是脸色灰败,青得像个死人,一点美感都没有,和古坟里钻出的僵尸也没区别。
这无异于白日见鬼,顾然吓了一跳,尖叫一声扔下棍子就跑,带着小孩跑到另一面屋檐下。
“你你你是人还是鬼啊??”
那人拿起棍子,坐了起来,开口是不同于长相的温柔:“小姑娘,可否帮我扶去前面一下,我去买点药。”
顾然虽然看着他便害怕,但看他手上的伤口那么深,一定痛得厉害,若不上药,天气这么热,只怕会很快感染腐烂。
她心里天人交战好一会儿,确认道:“我可以帮你,但你得确定,你不是鬼吧?”
灰袍人笑了笑,拐着棍子站起来:“暂时……还不是。”
顾然见他语气温柔,嗓音清冽,心里很有些好感,慢慢挪过去:“那我可以带你过去,在哪里?”
小孩不甘心地叫道:“姐姐,说好的先帮我,你怎么走啦,姐姐姐姐。”
顾然这才想起还有这茬,正想着自己离茅厕更近,不如先去看看,忽然感觉手臂一疼,她一下转头。
这灰袍人竟然拧她。
她瞪大眼睛,灰袍人无奈道:“抱歉,姑娘,我的手疼得厉害……”
顾然看都不敢看他手臂的伤口,闻言立即道:“好,我带你过去。”
但小孩一听这话又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往她身上甩,她脸皱成了一团,正想认输,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不要去。”
是灰袍人的声音,但是用的灵力传音。
顾然霍然转头,看向灰袍人。
这人也是修仙之人。
怪不得她刚才感觉不到气息。
灰袍人看向小孩:“你的妹妹是一刻钟前来这里的那个红裙子小女孩吧?”
小孩一愣,点点头:“好像……是。”
“她已经出来了,往那边走了,你过去看看罢。”
小孩子愣在了原地,灰袍人趁机拖走了顾然。
走了好一段路,灰袍人才将她手松开,也不提买药的事,只道:“快些走吧。”
顾然摸不着头脑:“你不是买药吗?”
灰袍人:“不买。”
“那你?”顾然反应了过来:“我懂了,你是故意拉我离开的,方才那小孩有问题?”
灰袍人点点头,见她实在天真,忍不住开口指点:“里面埋伏着人,那人屏住了呼吸,所以你不知道,他们捉的就是你这样的没有防备心的小修士……”
顾然骇然:“这么大的胆子?他们是谁的人?敢动修士,就不怕世家联合报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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