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怎么了?就对自己小朋友狂野,他碍着谁了?
谁都没碍着,就是把陆溢阳累趴下了,多叫一声哥都没力气。
霍承光存心的,他就不想陆溢阳这时候叫哥。叫什么哥呀?平时也叫,这时也叫,叫多了,他平时更能联想,更把持不住。
最后两人一身汗湿倒床上,才发现空调都忘开。好在敞了半扇窗,初夏夜风习习,为室内输送凉爽。
床单抓狠了,陆溢阳手指有些痉挛,趴在床上弯了弯,有气无力地笑:“和真做有啥区别?都这样了,还不做呢?”
霍承光侧过身,拍陆溢阳肉最多的地方,啪一下挺响:“这么想让我上?”
陆溢阳把头埋枕头里,几日就靠床上味道续命。这话不好答,除了太过直白让人羞赧,他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催。问出口不是催,是他真想不明白。
这两周看了好多片,他对男人间的情事也算有所了解。霍光有顾忌,他能察觉到,但在顾忌啥,他实在猜不透。
霍承光就躺着看陆溢阳,眼里含着柔情,撩他湿成一缕缕的刘海。
不是不知道小太阳心里的疑问,他们亲热过那么多次,离真做就差一步,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将心比心,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你根本不知道和自己发生关系的是什么人,你会不会愤慨?
同性群体是小众,但小众不代表随便,在性/爱一事上霍承光一向有自己的坚持,他一定要想明白一些事,做下某个决定才能行动。
他要他,只能是霍承光要陆溢阳,不可以是霍光。
这次在京城,回本家和霍赢谈过一次。如今正值彻达多事之秋,霍赢的意思,想让他早点结束gap year,回彻达主持大局。虽然照着霍家传统间隔年得一年,也不差最后两个月。
闻言,霍承光心里呵一声。
当初我不肯去,你非让我去。现在我不舍得结束,你非让我结束。
面上只说,自己好歹还在厅里挂职,这次回去消了假,还得走离职流程,没那么快。
现在看着陆溢阳,霍承光心想,不过两周没见都想成什么样了。无论医院还是葬礼,悲情的还是不豫的,那些时刻他都疯狂想念。
想分享遭遇,想述说心情,想告诉陆溢阳自己身上承担的压力,不求对方多懂,但全世界能让他真心想抱着倾诉的,也就陆溢阳一个。
只是现在他还不能。
霍承光想了很久,理智分析,小太阳可能不是最适合霍二的伴侣,还青涩,要培养,但他养出感情来了。这是他的少年郎,充满向上的生命力,已经全面击溃霍光的生活,在他即将结束间隔年的当口,他只想抱紧这片阳光,让其照耀霍承光的未来。
霍承光善于处理欲望,自认不是会被爱情冲昏头的人,所以这个决定不是那么好下。
但他一旦决定,就不会轻易反悔。
他会挑个日子告诉陆溢阳他是谁,然后问他,愿不愿意和真正的霍承光在一起。
如果陆溢阳说愿意,他就把他变成他的萌萌宝。
一秒都不会等!
两人对视,目光纠缠,陆溢阳问:“这次出完差,后面没那么忙了吧?”
霍承光心中再次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骄傲,表面却像模像样叹口气:“后面才麻烦呢。”
陆溢阳仰头:“怎么了?”
霍承光把他脑袋按回床,从后脑勺撸到后颈,沾了一手湿:“最近工作上遇到点事,要很多钱才能摆平,我得想想办法,怎么度过这个难关。”
陆溢阳没问出了什么事,他听出来了,如果是非常紧急的事,霍光不会像现在这样躺着和他说起。可见关键是钱,所以陆溢阳皱眉:“要多少钱能够摆平?”
霍承光笑了一下:“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是多少?”
见陆溢阳神情关切,不问出答案不肯罢休似的,霍承光又不能说上亿,只好随口:“几百万吧。”
陆溢阳眨眼,欲言又止。霍承光笑起来:“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
这时客厅传来手机铃,一听就是陆溢阳的。晚上八九点来电,不太会是骚扰电话,霍承光让陆溢阳去接一下。
陆溢阳随手捡起地上T恤,穿好裤子,去客厅接电话。
霍承光去洗澡。洗完出来就见陆溢阳开着笔电,坐在大桌边处理事情。霍承光让他快去洗洗,刚一身汗,现在开了空调,吹着怕感冒。
陆溢阳说声好,拿起手机,像在给人回消息,一路回房拿换洗衣服,手机床上一放去洗澡。
桌上电脑都没关,霍承光去玄关处拿行李箱,路过时瞥了一眼,他不是有意看,但电脑屏幕上超级绚丽的动画效果,加上“我爱你”三个大字,实在吸睛。
什么东西?
小太阳要跟他表白吗?
霍承光拎着行李箱过去电脑前,就见屏幕上在跑一个程序,一排排出来的文字热辣又惑人。
我们的缘分始于网络,
虽然只相处短短十个月,
但是我很确定,
我爱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
一直一直在一起。
文字至此停住,霍承光操作鼠标想看后面,谁知屏幕中断,直接恢复到Windows界面,微信对话框挂在页面正中。
日: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逢山开道:可以
霍承光凝在那里不敢置信,按捺情绪看向洗手间方向。
心中百转却无解,终究笑话一场般进了房,嘭地甩上门。
第44章 当然咯,不和你做和谁做?
隔日把求婚软件发给汤逢山, 收了一万块,陆溢阳问他要不要把荷花清瘟也收了。
汤逢山受不了他:“又急着用钱?”
陆溢阳在电话里说:“这次真有急事,荷花你要不要?”
汤逢山:“又为你对象啊?”
陆溢阳:“对。”
汤逢山:“你这对象…会不会有问题?就新闻报道那种, 借着交往骗钱的女生。你看你一年不到,都搭上好几十万了吧?”
陆溢阳:“想什么呢?你不懂!”
汤逢山顿了顿:“不是哥不帮你,你要早两个月开口, 多少钱都借你。现在这节骨眼上, 入股协议刚签, 投资款还得两月到账。黎明前黑暗时刻, 那点积蓄都发工资了。”
陆溢阳:“我知道汤哥,不勉强。我去群里问问或者网上挂售,也许有人买。”
汤逢山:“我帮你问。”
陆溢阳:“我花了一年时间给桃花迭代, 比当初菊花功能多, 四十万不还价。”
汤逢山:“行,知道了。”
陆溢阳又去帽子哥的群里发话,最近有活都找他,都接。
图灵的狗:陆神你就是我们群里劳模自从入群所有活都被你接走了你哪来那么多时间干活啊
Lusun:混口饭吃
发个膜拜的动图, 图灵的狗:不知道的真以为你饭都吃不上这大半年你至少入账两百万吧
Skin:卧槽,两百万?
我恨花剌子模:真的假的?Lusun做什么项目能赚两百万?半年?
图灵的狗:他在做大公司的内测赏金项目捉了不少关键授权漏洞
逢山开道:Lusun为爱发电, 女友有难, 急需用钱, 大家有活就帮个忙!
Skin:大神牛, 情比金坚!
我恨花剌子模:情圣!我私你
群里吼一声, 一小时邮箱收到五个需求, 其中两个还是HE发来的。活不大, 陆溢阳算算工期, 赶一赶的话一周能全部搞定。
一周赚三十七万, 不多,但比没有好,就一一回邮表示感谢,全都接了。
他算过自己账上,这半年除了接编程的活,还蹲点好几个大公司的内测,帮新产品做合法黑客攻击,也就是挖漏洞,一共赚了两百多万。
除去每月五万伙食费,给霍光买花买礼物买衣服等等日常开支,现在账面上还剩一百八十万。
如果荷花顺利脱手,再加一点零星小活,凑满两百六十万没问题。
不知道两百六十万能不能解霍光燃眉之急,还不够他再想办法。
虽然是零星小活,但要压缩到一周内全部做完,还得调出作战状态。
陆溢阳考虑一下,给霍承光发消息:承哥,我要忙个学校项目,和同学约了,这几天会晚回,别等我。
又发一条:晚饭我早上烧好,你到家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汤热两分钟,菜热一分半钟,饭在电饭煲里温着,能直接吃。
一整个白天都没收到回复。
照平时,陆溢阳还会纠结一下霍光为什么不回复,现在他全副心神转到干活上,没注意这些小事。
带着笔电直冲网吧,弄个包房,开两台机子,再加笔电,一共三台电脑,三个程序同时做。
有的钱,睡着时都能挣;有的钱,只有搭上劳动者的时间和精力才挣得到。码农就属于后者。
所以要多接活,多攒钱,一定要压缩自己干活的时长,好腾出时间去接更多活。
好在陆溢阳对自身实力一向自信,只要是他评估下来能做的,一定是可以保质保量完成的那种。
同时开三台电脑,做三个程序,是可以让大脑用到飞起的最佳设置。
对脑力劳动者而言,除了睡觉或闭目养神这种传统休息方式外,还有一种提高效率的方式,就是转换学科。
做完数学做语文,做一段时间英语弹一会儿钢琴,当大脑在不同科目间跳跃,休息的效果一点不比睡觉差。
看了那么多书,懂了那么多理论,关键时候要学以致用!
三个不同程序而已,他觉得自己可以hold住。
这日陆溢阳在网吧搞到半夜十二点,眼睛发花,胸口缺氧,才收工回家。
以为这个点霍光怎样都睡了,他想偷偷溜去洗洗,偷偷溜回房睡觉。
客厅暗着,陆溢阳在玄关换鞋,见阳台上火星一明一灭。霍光居然没睡,一个人在月光都没有的阳台上抽烟。
陆溢阳愣了一下。
知道霍光抽烟,但平时很少见他在家抽,现在这样子莫非心理压力太大,为钱的事失眠,才大晚上独自在阳台排解?
陆溢阳心都抽痛了,没开灯,走上阳台,迎面双臂一展抱住霍承光,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没事的,我在呢。”
霍承光吐出口烟,由他抱,拍拍他肩:“搞那么晚,累吗?”
陆溢阳抬头对他一笑,语气轻松道:“不累。”
霍承光夹着烟的手往洗手间方向指:“去洗洗,早点睡。”
陆溢阳又安静地抱他一会儿,仰头在他侧脸亲一口,放手进室内。
霍承光退后一步靠向阳台栏杆,夜色下双眸冷峻而痛苦,看着陆溢阳回房放书包,一路去洗手间。他指骨弯起,钉着眉心揉,带着嘲意无声笑……身上烟味那么浓,不好好散散就敢回来。
陆溢阳连着两天在网吧这么弄,也知道不能一直这么弄,第三天乖乖回了家,尽量压缩直播时间,早点回房继续开搞。
原本担心霍光说他直播不专心,或者会不会因为最近晚上没陪他不高兴,没想到霍光比他还忙,也是天天晚上加班到很晚才回来。有两天甚至时间岔开,两人都没见上面,就靠几条微信联系。
陆溢阳觉得自己是真疯,说是脑子被编程占据,腾不出精力想别的,他偏不!
他还能在大脑里分出一个区间,自己看着自己,很清醒地在那个区间里想象后面要和霍光一起做的事。
网上流行这种“和恋人一起干的一百件事”之类的清单,陆溢阳查恋爱经时都看过,念头挥之不去。一周后交了活,他第一时间把想和霍光一起做的事写下来。
那晚霍承光晚上十点才到家,陆溢阳给他切了水果,趁人在沙发上吃的空档,坐到霍承光身边,拿出清单跟他一项一项说。
有一起爬山,一起滑雪,一起泡温泉这种旅游类的;也有一起打游戏,一起养条狗,一起夜跑这种生活类的。陆溢阳最后指着其中一条:“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去吧。”
霍承光看了眼。
——给亲人扫墓
陆溢阳:“这周六是我爸忌日,我想带你见见他。”又补充说:“我亲爸。”
霍承光一时没说话,眼中浮现晦暗的戏谑,片刻后才开口:“你真的想和我一起做这些事吗?”
陆溢阳觉得他问得奇怪,没听错吧?重音怎么可能落在“我”上呢,最多应该是“这些事”上吧?
陆溢阳没长心眼地笑:“当然咯,不和你做和谁做?你也有想要做的告诉我,我把清单写下去,我们一项项来。”
A4纸,艺术字体画出的抬头,五颜六色的水笔,一条一个颜色,还配了卡哇伊的插画和花边,是用心做的一张清单。
霍承光把剩下几项一扫,态度坚决地说:“我不纹身。”
纸上有一项写着,“把对方纹身上”。
陆溢阳干巴巴哦一声:“没关系,你不想的话,我去纹呗。”
霍承光侧头看他。
陆溢阳觉得写这条可能是欠考虑了。纹身这事,真不是所有人能接受,只是霍光拒绝得那么直接那么冷,还是让陆溢阳有点意外。
对上视线,陆溢阳笑了笑问:“这周六,陪我去扫墓总可以吧。”
沈海六月,雨像小孩阴晴不定的脸,车子开到墓园又是小雨连绵。
霍承光对沈海墓地不熟悉,进园才发现这不是普通墓园。他帮陆溢阳打伞,找到F区,墓碑在最后一排,规制和前面墓碑不一样,设有三级大理石台阶。墓碑面朝碑阵,一墙之隔的后片是茂密的松柏林。
陆溢阳把提了满手的鲜花和香烛放到墓前,拿出抹布,就着雨水把墓碑和台阶细细擦拭一遍。
打开三格保温壶,把一早烧好的带鱼、红烧肉和素鸡并排放到墓前。
霍承光打了两把伞,一把罩着祭品,不让雨水淋湿点起的烛火和饭菜,一把为自己和陆溢阳遮雨。
弯腰把香插到香炉里,陆溢阳站起,看着墓碑叫了声爸。
霍承光看看墓碑,又看看陆溢阳:“你爸爸……?”
陆溢阳对着墓碑说:“我妈去世后,我想把她葬在这里。后来看到我妈遗嘱,说不要合葬,只让把她葬回娘家的墓葬群,和外婆外公在一起,所以这里只有我爸。”
他顺着墓碑望向下面的盖板:“其实我爸也不在这里,听说遗体还在墨江,运不回来了。这里只有一部分,两根手指。”
这些细节,调查报告上可没有,霍承光惊讶。
碑上无字,是块带着岁月痕迹的空碑。
陆溢阳很长时间没说话,叹口气又笑起来:“我挺会打架的,不赖我,都我爸教的。他带我练练,我妈就笑着骂他教坏小孩子,我爸说男孩不能惯着。”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像在回忆,过了片刻又说:“他一直不在家,好几年见不到,我都习惯了。我爸就带我出去玩过一次,爬黄山。那时我大概小学一两年级吧,我们爬到山顶,他看了很久云海,我问他什么时候下去,他就说了一段话。我到现在都奇怪,那时我那么小,怎么把这段话记到现在。”
“他说,人活着,要忠于国家,忠于爱人,忠于自己,承乾坤正气,立天地威仪。”陆溢阳呵一声:“我都气死了,我都冻僵了他还在那边掉书袋。可那是我爸最后一次带我出去玩,后来他就离开了,我再没见过他。”
霍承光始终凝视陆溢阳侧脸,静静听他说。
陆溢阳自顾自摇头笑了一阵,想起来,接过他手中伞:“哎,没想说这些的。”
霍承光腾出手,撸撸陆溢阳脑袋:“后来呢?”
“后来……”陆溢阳抿唇,又看向墓碑:“我四年级的时候,有天我妈忽然跟我说我爸走了,第二天就带我参加葬礼,好多警察叔叔在哭,他们都过来抱我,要我好好的。可我至今不知道我爸因为什么走的,我妈可能知道,但她不肯告诉我。后来我妈改嫁,我还离家出走过一次,想去警局找那几个叔叔,想知道我爸出的什么任务。可我人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打听到一个,见了面也不肯告诉我。”
陆溢阳耸耸肩,装作轻快的样子。
这些事没跟别人说过,今天也不是刻意要说,就是往他爸墓前一站,自然而然想和身边人倾吐。
“其实我从小就想考警校,可是运气不好,高考第一天,我妈不行了。”
霍承光:“第一天?”
“对啊。”陆溢阳说:“第一天考语文,就那天早上,救护车直接送进急诊室,她进去前还叫我去考试,我就去了。我人去了,魂没去。背熟的古诗一句都写不出来,作文就开个头,写不下去了,交了卷就往医院赶。”
说到这里陆溢阳没声了,过了很久才继续道:“……还是晚了,没见到最后一面。后来高考成绩出来,就是很差,没考上警校,进了H大。我想我这辈子没缘分,当不了网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