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格斗术明显成套风格统一,一击必杀,干脆利落,追求高爆发的游击战。毕竟未来的战斗风格,基本就是一阵一阵的回合制,不会出现持久战的情况。
然而他流浪了很长时间,那些成套的格斗术被他再次精简,多了很多野路子的气息,因为敌人多数都是野兽或其他非人类生物,所以他很多攻击对于人类都有一种出其不意的味道。
如此而来,倒是真的(看起来)和五条悟打的有来有回。
感觉不到疲惫,也不会受伤,两个人真真切切打了个现实尺度的几天几夜,最后千间幕实在受不了了,变成小孩子往地上一躺,耍赖不干了。
五条悟蹲在他旁边,戳来戳去,很不满意的抱怨着:
“来嘛来嘛?怎么就停了?快起来继续打。”
“……你是变态吗?”
“唔……你想这么叫我的话也可以哦?”五条悟似笑非笑。
到了现在,千间幕也反应过来了,他看了一眼五条悟,又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后沉默的叹口气,揪住人的头发轻轻向下一拉,五条悟也不反抗,顺势而为躺在地上,两个人肩靠着肩,仰头看浑浊的‘天’。
“你感觉怎么样?”
“没有感觉。”
“不信吗?”
“信了一半。”
“出去打算干什么。”
“杀光烂橘子。”
“不忍了?”
“真失礼,我可不善于忍耐。”
千间幕回过头,五条老师的年纪已经走到了28,下颌削瘦,折角泠冽,睁开眼时过澄澈苍蓝的双目总让人以为他还是个少年,然而闭上眼,那种时光所带来的锉磨感与深沉的故事感扑面而来。
他挂着懒洋洋的笑,唇色很淡,整张脸都染着一层素净的寡淡,笑容也如同雾里看花,笑着,但无法触碰。
“我可以让过去的你拥有现在的记忆。”
踌躇着,他低声开口。
“不要做多余的事,小幕同学,看不出来你是个心软的家伙。”
青年人低语着,明明正值壮年,却渗着一种如同百年老人一般的透彻与沧桑。
在某些方面,他真的和本丸内的老刀有几分相似。
“人有了记忆,就会试图操控人生,然后命运一般阴差阳错的走向既定的轨道,不如交给他们自己,我已经站在了我的未来,就不要去打破少年人的梦了。”
“你该走了吧?你的时间回溯,我没猜错的话,在这里也能生效。”
“不要我打宿傩了?”
青年垂眸,苍天之瞳的灵光被遮盖,他露出一个真切属于无奈老师的包容的笑:
“你的体术真的很糟糕,再练个一百年吧。”
“……所以你只是找了个理由打我对吧?”
“怎么可能,我是真的想看看你的战斗水平。”五条悟老神在在。
“……所以后来你只是找了个理由打我对吧?”
“是的。”
“……这么快就承认了,不再装一下吗,人渣么你?”
“我装累了,不然呢,要不你跳起来打我?来呀来呀,我随时准备着。”五条悟跃跃欲试。
时间回溯身为规则力量,在虽然属于世界的第三方,但具体物品仍然在世界中的这种情况,也能生效。
例如本丸环绕着星球,本丸也是一种游离的空间,且本丸内部时间也算得上静止。差不多狱门疆与本丸是同一种东西。
但按理来说,他在狱门疆内回溯,回溯完他还在狱门疆里,那他可能还得回到本丸,等世界意识苏醒后发来真实世界的坐标才行。
但这是在不明确狱门疆规则下的行为,按照五条悟的说法,狱门疆身为传奇道具,实际上非常遵守规则。如果他回溯时间,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狱门疆处于未使用状态,察觉到他在内部,但没有经历过开门封印的程序,会把他吐出去。
五条悟很积极的希望他出去的时候把狱门疆顺手毁了,或者送他了,就当礼物。
万一这玩意一直在保险柜里怎么办?
算了,无论在哪里只要记下坐标下次他还能再来,就不用过这个世界意识报坐标这一手。
……也,也行?
这种时候,五条悟反而很积极的催他回溯,就好像宅家一整个假期的大学生,父母开始频频问他什么时候走。
他这个人,理性又感性,拖沓又果决。未来拉扯着他,过去拉扯着他,他被困在中央,颇有种躺在蜘蛛网上向外挥手的无奈。
未来向着过去致意,赴死者为求生者祝福。
不要犹豫,你也一样,做你想做的事,不要回头。
“那么,我开始了哦。”
储存的规则力量动用,下一刻,金光流转,时间倒流。
五条悟仰起头,看向水波纹一般流动的金光。
这金光穿透了狱门疆,连带着四周漆黑的墙面也变成了透明。
倒退,倒流,蝴蝶化成虫茧,大雨流回天空,积雪变少后经过漫长的季节切换,从融水累至雪层,又是一次循环。
切换,切换,房屋一层层变矮,日历一页页前翻。死人重走末路,长大的孩子重回襁褓,离别的夫妻刚刚启程。
女孩回到笼中,和父母苦熬着无望的明天;少年死而复生,笑着与同伴踏上未知的征程;少女站在水族馆前,仰望着湛蓝的水下天空;天与暴君走出赌场,扫视着最新的任务情报。
回溯,回溯。
如橡皮擦擦去过去,一点点擦去未来的痛苦,擦的干干净净,仿佛只是灰姑娘的一个噩梦。
短发少女坐在窗口点燃一支香烟,向外看去;黑发少年踏入陌生的学校,瑰紫色的瞳孔仰望着悬于天空的少年;而白发少年用六眼淡漠的俯视,厌倦与麻木之中是微薄的好奇与困惑。
咔哒,咔哒,咔哒。
钟表反向奔跑着,每一声脆响都如钟声震耳欲聋。
如此壮观的奇景,恐怕终生都难得一见,千间幕感受着体内力量的抽空,回过头,五条悟还在,他微笑的看着。
“你怎么还在这?”
青年噗嗤一笑,点了点自己的大脑。
“我是最强,还有,谢啦。”
下一瞬,最强丝丝崩裂,身影化作虚无,裂解在这篇黑暗。
过去被抹杀,最后落入眼中的,是璀璨的苍天之瞳。
而后白光乍现,狱门疆自行破解。
蜘蛛网落在头上,昏暗的房间吹着冷风,负面力量在全世界流动,千间幕来不及去想五条悟的离去,他仰起头。
他并不在什么保险柜中,此处只是一个普通的房屋仓库。
转过头,看起来比其他东西都要崭新的年历摊开在桌面。
2005。
十三年前。
通缉令从没撤下,却已经很久没有人试图捕捉我。
因为政府给不出价格, 而一旦杀死我,会遭致报复。
这里还是那副老样子,森白的城市,高悬的屏幕,上等人与国家中心人物居住在高楼耸立的中央区,普通人则龟缩在阴暗无光的狭小楼宇中。
「先生,能聊聊吗?」
在走入首都时, 他找到了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少年院的毁灭并不能遏制人性的贪婪,我截断了孩子们向上爬的路,却仍有大批少年少女能够满足他们的需求。
最优秀的那个青年找到了我,带着两瓶酒,席地而坐, 为我倒酒。
我不记得他,我不擅长记人的名字,但他似乎认得我。
干净的靴子很少踏足贫民窟的土地, 他不在乎干净与否, 整洁的军服沾上地面上未干的雨水,我坐在他的对面, 身上是保暖用的长袍,因为用了很久, 所以非常破旧。
这画面十分滑稽, 于是我笑了起来。
「您变了很多, 最近您还好吗?」
「比你要好。」
「这样吗?真的太好了。」
他松了口气,看着我的酒杯已经到底, 重新为我倒了一杯,尊敬的双手奉上,微微垂下的头,仍然是对待长官的态度。
我们制度森严,以守护国家为终身职业。成长的教条中,是为国家而死,为保护而死,为先生们而死。字里行间中写满了死字,像是被警告要遵循指令的猎犬。
看着他的样子,我忽然笑不起来了。
一种微妙的不适感染了我,我皱着眉,听着他的倾诉。
最近的先生们如何如何,财阀的大人们又怎么陷入窘境,政府的先生们害怕遭致报复,甚至在城市身份信息中,将我的通缉等级降到了最低。
「我想和您道谢……我唯一的家人,我的弟弟,他顺利逃离了那里,现在他在21区,他很快乐。」
他低声道:
「可是反抗军的部队太快了,他们快打过来了。神教依旧猖狂,他们不操控政治,只散播盲目与愚昧。我好累啊,我该怎么办呢?先生?」
「为了什么呢?」我问。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
多么整洁干净的青年人,面容俊秀,眉目冷冽,但在尊敬与地位的冲突中,他如此顺从。
「我想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是了,在驯养的过程中,我们中的很多人并没有非常强的执着。我们的道德观念寡淡,唯有忠诚高悬。当友情亲情与上层的施压将我们左右,我们就会发现,原来只有这条路能走了。
身居要职后,亲人与朋友都在这死之都生活着,于是之后的挣扎再次被打压,一切的情感需求被强行吞噬。所以纵然知道一切是错的,为了维护着眼前的稳定,为了忠诚,也为了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给家人朋友更舒适的生活,要不分对错的战斗下去才行。
「他22岁了,是个很害羞腼腆的家伙,他无法适应训练,若不是您让他走,他恐怕已经被逼死了。现在他认识了一个女孩,那也是个好姑娘,或许明年就要结婚。」
军装青年笑起来,那是一种阴云中闪电一般的笑容,照亮了大片大片的黑暗。当他想起即将结婚生子的弟弟,为他人的幸福而感到欢愉的笑纹出现在这个冷峻青年的眼角。
「我想参加他的婚礼,我想保护他,直到我无法将他保护。」
战乱之中,没有胜者。
他抿抿嘴角,又露出些许的苦涩来,仰起头,喉结滚动下,金色的酒液灌入了虚无的灵魂。
「我得为政府战斗下去才行,我必须给他们换取一片和平。」
那么你呢?
你也无法忍耐,无法遏制住对此处荒谬压迫的厌恶,你送弟弟离开训练营,就像自己离开了这里,你想要普通人的人生,想要平静幸福的未来。你想要推翻一切,却又担心自己的行为,毁灭自己多年祈求的安宁。
所以,硬着头皮也得撑下去不可。
把自己和自己所爱放上天平,被教育物化自己的青年,永远无法真的选择自己。
和之前的我一模一样。
大家都是一模一样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
越清醒越痛苦,痛到死亡,痛到一无所有。
「……抬头。」
我看着他,用匕首抵住他的下颌,强行教他抬起头:
「永远不要低头。」
纵使被抵住了下颌,他仍然毫无防备,我不知道他对我的崇拜从何而来,对我的信任又如何孽生到这种可怕的地步。
「在终结的方向,会诞生自由。」
我掏出墨水,用木棍蘸着,在他手中写下「自由」。
「去亲眼看看,你所想的自由,是否是你所期待的自由。然后再决定,要如何获取永恒的自由。」
这样的问题,要如何去解呢?是与至亲一同走向世界的终末,藏藏躲躲与‘日常’毫无瓜葛,彻底献祭亲人的幸福。还是要忍耐不适与操劳,为厌恶的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维护着罪魁祸首的稳定,来换取一份微弱的日常的幸福?
没有答案,直到命运将他推动到某一边,用痛苦将他的精神消磨。
泪水打在手心,晕染了墨色的字,他似乎很想留下那两个字,小心翼翼的试图擦去多余的水渍。
听到我准备离去,他发问:
「……你呢?」
「只是在努力活着。」
被打开的两瓶酒,已经被喝了大半,他又灌下一大杯,对着我,露出一个悲伤却亲切温和的笑。
「是啊,能单纯为了活着而努力,这是多么快乐的事。」
他举起杯:
「战场将建立在45区,敬您,敬自由。」
我脚步匆匆离开了那个小巷。
灰色的长袍罩住全身,我知道他的用意,他希望我能避开绞肉机一般的战场,当代战争所用的武器实在是太可怕,也太无情了。
45区。
位于政府中心圈的三四圈交界,这是面积最大的一个区,正常观念下,这里并不适合冲击,走别的区能节省大量的时间,但只要熬过45区,后面就是一路太平,一鼓作气长驱直入就可直达中心城。
抢夺了交通工具,我一路驶出城市,铭刻在脑海中的地图与朝向令我不安,如焦灼的热水,烫在心脏上,一颗心沉沉下坠,坠到深处去。
45区的东北方是54区,那是老作家的家,那是我的终点。
反抗军的聚集地是67区,出兵必定自68整合,而68想要前进到45,共有三条路,53最近,52其次,54最远。
以那孩子的聪明劲,他不会走最难走的54,然而,一种不安莫名令我恐慌。
我在恐慌什么呢?
我找到所有能佐证的证据,来试图用理论澄清我的思维。
反抗军是文明的部队,他们不会残杀平民,而且我曾经告诉过那孩子,一位老先生独自住在54区,他会很小心,不会痛下杀手。
老作家住的很偏远,房屋狭窄晦暗,是最贫民窟的住宅区,周围的邻居都早就搬走了。他深入简出,天黑了就睡觉,吃的都是营养液,没有灯光火焰,他很安全。
此时此刻,理智回笼,我发现他因战争而出事的概率,比他自然病死的概率还要低。
然而我却无法重振精神。
我在恐慌什么,我在害怕什么?
仿佛有铅块坠着心脏,不断的下沉。
对了对了,我要交给他我的笔记。
他曾经请求过我,我要交给他,然后让他翻阅属于我的游记。
我要告诉他这一路经历过的事,我要躺在坟墓旁边,沉沉好眠。
我的恐慌,是因为收到的礼物还没拆开,是因为他还有用。我不想我的成果功亏一篑,我书写的意义是让他成为我的读者。
我付出了多年,就算我本就无处可去,这份沉没成本也高出了我的想象,我不能就这么功败垂成 。
不想失败,所以我才会恐慌。
是的,就是这样。
心跳恢复平稳,我调整方向,第一次依靠固定交通工具,而非长途工具或步行,向着东北方前行。
在战争之前,还来得及。
在一切之前,还来得及。
——《无意义文学》其六·节选
织田作之助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这种感觉似乎很古怪,但他的确觉得自己很奇怪,和别的人都不同。
他的时间从不混乱,他的环境安稳而没有波折,他像是生活在生态自循环瓶子中的小鱼,摇晃在水草间,在玻璃环境中进行他的大冒险。
曾经他感受过被窥探的感觉,顶尖杀手感官的敏锐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然而他认认真真警惕了好多天,那窥探的感觉又散去了。
然而异常感却久久不散。
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有特别在意这种事,说他心大也好,说他思维脱线也好,在平常人都会疑神疑鬼的时候,他睡的很香。
他孤身一人,无权无势,又有什么好被人惦记的呢,死了又如何,活着又如何?
横滨的丛林法则,不顾及受害者有什么理想才华。他的确是想要写一本书没错,心底产生的渴望催促着他亲身体验着不杀人的杀手的人生,但对任何人来说,都没有必要为他的理想让路。
打不过就死了的话,烂命一条,没有所谓。
但是,上周他捡到了一个孩子。
横滨内部的暴乱持续时间不长,看起来也没有很惨烈。但暴乱就是暴乱,里世界的战争中,往往会有表世界的无辜者因此受害。
港口黑手党十分缺人,他们急着吞掉全横滨的势力,曾经桎梏他的变得很单薄,不杀人又如何?让他追踪,调查,只是不杀人而已,照样能用。
所以他被编入了临时编外小组,几人一组专门负责不太重要的不杀人的抓捕任务,成为了不杀人的猎犬。
这也还好,至少工资比之前收尸的工作高了点。除却了生活的必备用品外,他终于有了添置家具,或购买高价书籍杂志的余裕。
横滨书本的价格贵的惊人,这些书店很少外借,他一向节俭,是不太舍得花钱在这上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