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早的那几页,夹着一片唯有寒冷地区才有的落叶。
相爱却因爱痛苦的妻子将它送给了我,她祝我幸福安平。
再过几页,被水打湿的页面中,是几张游船租赁的票据。
我才发现那孩子也曾经调皮过,小心翼翼的藏在过去里,像是准备一个共同的礼物。
少年留下的清秀字迹,写着:
「你喜欢蓝色的花,我夹在这里,看你什么时候发现。」
然而三天后的日记下面,少年画了个哭脸:「居然……毫无反应!」
离别前,他偷偷写下一行孩子气的话:
「等我成功,我要你做我的指挥官。」
「没成功,就当我没说!你看到了的话,不要笑我。」
「也不要为我难过。」
与军官在中央城相遇的时候,随手收到了传单,我将它夹在书中。
如今发现,上面是绿洲的广告:「敬畏。」
我有点想笑,于是真的笑了起来。
并没有很快乐,只是想笑。
我想,原来这种时候,我也可以去笑。
我埋葬了作家的书,和我的笔记。
封存,包装,埋葬。
沙砾在阳光下,泛起鲜艳的色泽,用手掌推平,像是埋葬一段光阴。
点燃火堆,投入过去的行囊,拿着地图,一点点看着地图被火焰吞噬殆尽。
仰起头时,又是黑夜。
我将在繁星正盛时,重新启程。
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我忘记了时间。
我也忘记了老作家的名字。
不再记得红发孩子的名字,不记得军官的名字,不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
甚至不再记得自己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死去或即将死去的人,没有必要去认真铭记。
人的形象被抽象成色块,记忆被亲手埋葬,在不知道目的地的流浪中,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背包,纸笔,武器,我在日月星辰下前行,没有目的,没有意义。
我的人生太长,或许遇到过几个人,或许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过。
要到什么地方去?要完成什么样的目标,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形状?
我已经不再去想了。
红发孩子死后,我仍然遵守着对他的承诺,尽量不再杀人,尽管也因为救人陷入过生死的危机,但我所渴求的死亡永远与我相隔着一线距离。
不过,真的是因为承诺吗?
所谓执念,承诺,和不知为何坚持下去的行为,或许本身就是我的期望,却被以其他方式令我遵守。
我后来才知道,不杀人,是因为我厌倦暴力。
我后来才知道,没有去死,是因为我还期待着。
我还有什么要知道?我还有什么学习?还会有什么人教会我什么?
无意义的游荡着,摇摇晃晃的在地上彷徨,等待着,期待着。
言语变得生涩,表情变得寡淡,用代写的书信换取无用的纸币,点燃火堆,将权势与金钱燃烧。
政府在燃烧,宗教在燃烧,反抗者在燃烧,世界也在燃烧。
在一切燃烧殆尽之前,整理行囊,随便挑选一个方向。
我会如何走完我的一生?
继续相聚,继续分别,继续麻木的迎来暴雨或暴雪?
后来,我甚至忘记了为什么要写。
只是同作家一样,将无意义的人生写入无意义的书籍。
将人生化作字句,将友人化作字句,将时间化作字句。
如此,写着,走着,睁着眼,看着天。
世界变得空空荡荡,曾经的通缉令和荣誉变成地上的淤泥,不再有人认得出我,逐渐地我也无法再遇到人类。
某种预感催促着我,我想我终于即将迎来繁星下的末日。
于是停下脚步,将过去的人生整理,从我的最开始,到我的终局。
我想,我这一生,一无是处,毫无意义。
写下来的东西,也注定不会有人去看,或许会同整个世界一同,沉入无尽的黑夜中去。
这就是《无意义》。
因为我的人生毫无意义,所以这不是人生。
这只是无意义文学的终笔。
——《无意义文学》终篇·节选
“涉及到这种程度, 你会很吃力的哦?”
两个少年趴在床上,听过世界情况的江户川乱步眯起眼睛:
“不过,那个最强也太‘笨’了, 好啦别看我了!就是很‘笨’嘛!”
“如果战斗力能解决一切问题的话,就会变成这样吧?”
“唔。”江户川乱步踢了踢腿,‘嘿咻’地翻了下身。
“如果世界意识能够以某种形态在世界行走的话,乱步大人觉得,那个天元是问题的关键喔。”
“……她可能会阻止我。”
“是关底boss也不一定?”乱步眨眨眼:“不过你看起来一切都计划好了嘛?让我猜猜……你的方法一是……狱门疆?”
打开背包后,一个扭曲的立方体被放在两人面前。
狱门疆本身并无明显的咒力波动,甚至看起来不像是咒具, 也正是因为它看起来太过平平无奇,28岁的五条悟才会吃这个亏。
也正是因为平平无奇,千间幕拿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15岁男子高专生有这种距离感真是太好了。
不过,既然狱门疆能够将唯一的灵力个体关入, 狱门疆也必然可以将咒力锚点关入。
方法之一:将咒力巅峰关入狱门疆,如两面宿傩,暂时维持咒力平衡。
“说起来, 狱门疆被你拿回来的话……”
“这一点, 我认为,世界意识中, 有关于灵力的部分,已经彻底死去了。”
在五条悟死去的那一刻, 整个世界的灵力都被在规则上绝迹, 而后世界意识拒绝救助, 全然的支持暗化的态度,如此可以判断出, 世界意识中支持灵力的那一方已经彻底被抹除了。
世界的优先级高于溯回,而溯回的优先级则高于全世界的个体。溯回能够溯回世界的每一个个体,但并不能溯回意识本身。
就算一切重来,世界尚未暗化,整个世界的世界意识也会和五条悟作对,直到他死去。
“那个世界,会不计任何手段,不畏任何代价,竭尽全力杀死五条悟。”千间幕分析道:“五条悟现在的处境是和全世界作对,就算世界没有暗化,他被杀死的概率也是上升的。我拿走了狱门疆,那么下一个世界暗化的理由必定是五条悟的死。”
“你准备好了吗?”碧绿的眼睛幽幽看着他:“等你回去的时候,可能会目睹五条悟的死。而能杀死最强的就是新的最强,你要如何在杀死五条悟的个体面前保命呢?”
“会稍微有点辛苦……但不会死的。”
“笨蛋!”江户川乱步鼓起脸颊,将半张侧脸埋入臂弯:“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死!你不会痛的吗?你会受伤的啊。”
“……”
“真的决定了吗?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决定。”乱步说:“放着不管也没关系吧?他们对你来说,只是‘路人’而已,从得失上来讲,无论你打算付出什么,损失和回报并不成正比。”
江户川乱步那绝对理智的头脑,能够清晰的分辨出千间幕此行绝对得不偿失。这并不是冷血,而是冷静的判断。
然而,这件事千间幕已经想过:
“只是……”
“……虽然是这么想的。”乱步打断他,笑起来,头发乱糟糟的怼在耳边:“但如果你想去救,不计代价也没关系。”
“诶……?”
“若合我意,一切皆好。这就是我的人生格言。”黑发绿眼的少年伸出手,把千间幕的白脑袋按进枕头里,狠狠揉了两把乱发:“很好很好!你变得越来越好了!”
“……怎么都这么说?”
“是那个我说的吗?那个我可真是辛苦~”少年说:“不过,你有意识到吗?你信任的是‘江户川乱步’这类存在,在以前的你眼里,无论是哪里的江户川乱步,无论是什么时候的江户川乱步,你都理所当然的付出了信任和期待。在你发短信给我的那天,我就在想,你可真是傲慢。”
“傲慢?”
“是的,就是傲慢。”乱步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江户川乱步在你的眼里是一个标签,而不是一个个体,世界上所有人对你来说都是一个标签,你对相同标签的人会用同样的相处模式,你笃定我会帮助你,这不是傲慢是什么?”
“会是这样吗?”千间幕睁大眼睛。
“笨蛋,就算是同位体,就算是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我们也都是不同的。那个江户川乱步会保护你,但我很有可能在偷偷对你做坏事哦?要生气吗?”
碧绿的眼睛眯起来,他继续说:
“你对28岁的五条悟和15岁的五条悟也是一样的态度,我觉得,如果你用被28岁戏弄而产生的经验去面对15岁的五条悟,他会很郁闷也不一定。还有你所认识的太宰治,你对所有太宰治都是一个模式,他们知道但不在意,但你不能感觉不到,这是错误的!是非常傲慢失礼的事情!”
“……是这样的吗?”仿佛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千间幕茫然的眨眨眼。
“真不知道是让你更任性一点好呢,还是让你看的更清楚一点好,说是傲慢,实际上又像是过于念旧的墨守成规,你这家伙又确实是个念旧的人。”
少年露出头痛的表情,不过很快,那份苦恼一扫而净:
“不过现在,乱步大人觉得,你可以开始学习这一课了。你任性的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拥有了更鲜明的感情,那么接下来——要将每一个个体都当做崭新的人对待哦,人类不是一成不变的,等你所信赖的人伤害到你再将他区分,会受伤的!”
“……”
“要说‘反正又不会死’这样的话了吗?我不喜欢。”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很温柔的表情,手上却像拍西瓜一样拍了拍千间幕的头:“会受伤的,会很痛的,要找回对痛苦的敬畏!我可是很少会这么详细的开导人,给我听话一点啦!”
“很痛诶!我听到我头被敲的声音了!”
“知道痛的话,就不要做!会有人为你心痛的,稍微忍一下吧!”
乱步嘻嘻一笑,翻了个身,千间幕也跟着躺了下去,两个人侧过头,看小小窗口外的夜空,千间幕看不清乱步的表情,听到他笑着轻轻说:
“我说的是真的。”
“你在做坏事那句话?”千间幕问。
“嗯哼,要生气吗?”
“乱步不会伤害我的,所以没关系。”
‘邦!’‘啊!’
江户川乱步回头飞起就是一拳,千间幕呜哇的缩到一起。
“不合格!你怎么不好好听讲!课后第一题就做错了,给我生气喂!快问我我对你做了什么,快问啦!”
“为什么!你不是这么暴力的人,是咒术世界开发了你的什么灵感吗?”千间幕捂着头,虽然气势很大,但头上并不痛,像是被猫打了一巴掌,他小声抱怨:
“但你是乱步啊?”
“‘江户川乱步’就可以了吗?”
“不是‘江户川乱步’就可以。”千间幕小声说着:"我们也联系了很久,我认识的你,不会做对我不好的事。所以,乱步的话,做什么都没关系的。"
“甜言蜜语的家伙!”
江户川乱步哼哼两声,又噗嗤的笑了:
“不过毕竟是我!我可是江户川乱步!你这样也是应该的,嗯嗯!”
“不是‘江户川乱步’,是因为你是你。”千间幕反驳道。
那黑发的少年顿了顿,笑容淡了下来,却格外真实。
“虽然过程分几乎没有,但期末考试合格了。”
少年凑过来,金色的双目与碧绿的双目对视着:
“要分清,要谨慎,以及……”
“离开的时候,要好好道别,要向每一个人道别才行。”
“无论时间,无论过去,向过去道别,向未来道别。不要傲慢,至少要认真说句‘再见’,对吧?”
那是江户川幸子搬入江户川乱步公寓的第23天。
黑发绿眼的少年站在女孩面前,幸子抬起头,空荡荡的眼神与表情,等待着黑发少年的新的命令。
而少年却没有笑,只是笃定的看着她:
“你有意识,对吧?”
“……”
“意识的产生,承载于记忆,你只是没有记忆,并不是没有意识。不能说话,是因为身体被控制,但你在看,在听,对吧?”
“……”
“说不出吗?真没办法。”
少年侦探靠近,明媚如翡翠般的双目沉在阴影下,少年的手搭在女孩肩上,他微微弯腰,表情少年的平淡:
“不要做坏事,不然……”
“就算隔着世界的距离,就算隔着时间的长短,‘江户川乱步’会永远试着抓住你,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幸子的眼睛闪了闪,略过几丝复杂的情绪。
黑发少年起身,重新走到阳光下,孩子气的笑起来:
“不过,如果是好事,乱步大人可以帮帮你哦?”
“天下第一最伟大的侦探就在这里,需要帮助吗,幸也?”
结束异能特务科的委托后,千间幕将江户川乱步送回武装侦探社。
大侦探乱步似乎做了什么,明确的告诉他他做了,但到最后都没有告诉他事情的原委。
这就是江户川乱步嘛,他可不是会详细说出解密步骤的人。
他少数的耐心,都用在那一晚的谈话上了。
向乱步告别后,千间幕联系了主世界熟识的几个情报商,又奔波了几个地点,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回到本丸。
狐之助仍然坐在桌面上,目光冷清的望着窗外的刀剑男士们,狐狸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安静而沉默的看着。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散不去那一层死寂和冷意,像是无知无觉的某种人工造物。
听他推门进来,狐狸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事情处理完了吗?”
“当然。”千间幕笑着,从卧房里掏出一个比较大的背包,开始往里面塞衣服。
“你又要出去了吗?”
“不,不是我。”
把衣服和洗漱用品塞进背包里,千间幕走到狐之助面前,一把把狐抱起。
“……诶?”狐狸鲜见的慌张了一瞬。
“来一次新鲜的温泉合宿如何?”千间幕抱着狐之助下楼,他回来时已经让刀剑男士把人聚齐,一阵阵刀剑正向他们走来。
“温泉?我们吗?”
“要好好告别才行吧?”千间幕低下头,摸了摸它的头,这还是他第一次去抱狐之助,意外的发现虽然是机械狐狸,身体却真的如同狐狸般柔软温暖。他垂眸,轻声说:
“舍弃时间权限后,刀剑男士们身上与时之政府的契约将不复存在,所有刃都会倒退退回到应征之前,对吧?”
舍弃时间相当于舍弃了2200年之后所有会发生的事,为了与咒术世界相融合,时间接触后真正会活在混合世界的,是2000年的刀剑。又因为没有时间权限,混合世界的未来,不存在刀剑男士与时之政府。
属于本丸的历史,将会被一口气抹去。
历史的战争,也将变为与咒灵或与彼此的战争。
2000年的他们本应住在博物馆或政府机关,是纯粹的付丧神,又或是根本不在历史中存在,却因灵力而诞生的精怪妖物。
无论如何,那时候的他们,将会是存活了千年时间,干净且空白的付丧神。
所有的记忆与羁绊,也将会不复存在。
“但是……只是时间倒退,他们还是他们……”
“不,要好好道别,你也要来。”
千间幕将狐之助抱在臂弯边,看着被通报后热闹的本丸刀剑们:
“过去和未来不能视为一体,你也要向未来道别,然后从过去重新开始。”
“你这两天在外面都学了什么?”狐狸没再抵抗,发出纳闷的声音,它努力抬起头,看到白发少年心情很好的笑着。
少年低头看着他,目光纯净又柔和:
“是天下第一侦探的私教课。”
一根手指被他竖起来,放在唇边,金色的漂亮的眼睛轻轻弯起:
“所以,不能告诉你。”
本丸内一百多刀剑, 还要带一只狐狸,一起泡温泉这种事,其实有点艰难。
千间幕昨天折腾了一天, 包下了一个山里的大温泉旅社,支付了高价把店主赶了出去,勉强找到了能容纳一百人共同活动的场地。
“但是,你要怎么解决咒灵问题?”
听完他的旅行计划,狐狸仰起头问他。
咒灵的确是个麻烦。
本丸与咒灵与付丧神的关系,可以用绘画图层来表示。
最上方的图层是付丧神,最下层的图层是本丸场地, 而在二者中心的第二图层,就是咒灵的所在之地。
刀剑产生的咒力无法诞生在与他们相同的充斥灵力的图层,仿佛某种过滤薄膜,那些咒力沉积在第二图层,随后形成了咒灵。